群星下定了決心,要將已經破碎的監測銅鼎砸個稀巴爛,哪怕有畫家、樂師擋在前方。
“降星。”
群星默默的念叨了一聲后,便開始借星辰之力,他滿頭的鬃毛被甩動著,隱約顯現出了星輝。
“遮星的星辰派弟子?”
姍姍來遲的李乘風,從游神燈籠中落降后,便瞧出了名堂。
李乘風是骨老會的“天神學者”,對于井國隱秘的知識,了解頗深。
他以前看過古籍,「遮星」這個堂口,分成兩派,一派叫作星辰派,能借群星之力,另一派叫迷霧派,散發出的迷霧,能隔絕天地間的大部分氣息。
迷霧蔓延之處,便是遮星迷霧派弟子的無敵領域。
“星辰派?原來你們是這么稱呼群星一脈的。”
群星并不懼怕面前的數個游神,雖然對方人多,但他畢竟是九炷香。
“畫家,用火去煉他。”李乘風朝畫家喊道。
畫家不用提醒,已經凝成了道焱火,一團火撕裂空間,
他啟動了空間法則,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同時樂師也讓肋骨反長,形成了一道古琴,他撥動琴弦,釋放了音律法則。
李乘風則向天祈禱。
“神明、星辰在上,向此人降下天火。”
一團烈火,便不知從何處而起,朝著群星吹動了過去,要燃燒掉他的每一寸身體。
“無情紅絲。”
商文君、花清影,兩人作為巫女的大當家、二當家,雙手吐出了漫天的紅絲,如同一片只有花蕊的火紅浪潮,朝著群星卷動奔涌而去。
最先作用于群星的攻勢,是李乘風祈愿而來的天火。
天火烈烈,能燒融世間萬物,它攏在了群星的身軀之上。
“向星辰祈愿得來的天火,如何傷害得了我,我就是星辰。”
幽藍色的星輝,從群星的身體里升騰了出來,光澤包裹之下,他仿佛成了一泓碧藍的水域。
天火被這團水域輕松吸收、化解,而群星卻幾乎沒有什么動作。
第二波攻勢,來自商文君、花清影的巫女紅絲。
紅浪似的絲線,至少有數萬根之多,每一根線頭,都朝著不同方向奔騰,朝著群星扎去。
群星的星輝繼續閃耀,這些星輝似乎將他的身體給虛幻化了。
明明站在眾人面前的群星,像無形的空氣,或者說某種影象。
數萬紅絲在他的身體里面交織,卻對他起不到任何的牽纏作用。
群星往前奔走,視那些紅絲為無物。
“滾開。”
群星的右臂,被更加濃郁的星輝加持,更顯得透明、清澈,但誰也不會懷疑這世間最虛無的透明、清澈中,蘊含著能將一座高山轟碎的偉力。
樂師擋在群星向往的銅鼎之前,絲毫不避讓,除去他的八炷香火,最能賦予他勇氣的,反而是他平日里的驕傲。
他從來不懷疑自己可以修成九炷香,他也絲毫不懷疑自己可以飛升天穹,斬殺舊神。
這份驕傲,讓樂師生出豪情,要以軀體,硬憾群星對銅鼎的摧殘。
“你要找死,我便送你一程。”
群星右拳轟出,朝著樂師胸口砸去。
他的拳頭,每行進一寸,浩蕩的氣息便以他為圓心,震蕩出來,蕩得李乘風、花清影、商文君等人,只能以香火神通護體,護著自己不被拳勁波及。
“好強的身體能量。”
樂師盯住了群星,依然毫不避讓。
也就在這時,動用了空間法則的畫家,在群星的背后出現了,他的手里舉著一團道焱火,朝著群星燒去。
群星的身體,被星輝加持之后,既能獲得崩山斷江的力量,同時又被虛化,可以無視絕大多數的攻勢。
但無視絕大多數,并不代表無視所有,
畫家手里的火,便是群星不敢小覷的,
“化星。”
群星周身彌漫的星輝,在他的驅動下,不再清澈,不再幽藍,它們斑斑點點都擁有了血肉一般的啞光色澤。
在這些星輝如同滿天星塵一般的分開之后,群星獅頭人身的身軀,也消失不見。
而畫家燒出的那團火,自然也撲了個空。
“你化成了這些星輝。”
樂師一直在觀察,觀察群星的香火手段是什么特性。
目前,他看透了群星的兩種手段。
降星——群星借用了星辰之力后,使得他擁有崩山之力,同時也虛化了他的身體。
化星——群星的身體,化做了漫天的星點,揮灑得屋內到處都是。
滿室的星塵,如那擾人的灰塵一般,眾人如何應對?
哪怕畫家用道焱火去燒,一次也只能燒一團而已。
動用了「化星」之術的群星,一改剛才強橫、野蠻的戰法,不是一味的依靠自己強大的身軀,用最原始的砸擊之法,去應對眾游神。
他開始變得陰柔起來。
他化身后的漫天星塵,如同侵害莊稼的蝗蟲一般,朝著銅鼎卷去。
每一粒星塵落在銅鼎上,只能造成極輕微的損害,可能是鼎身上出現了米粒大小的凹坑,可能是一條十分不明顯的劃痕,
但架不住星塵的數量多,他化身的數萬星點,哪怕同時只有數千粒星塵攻擊了銅鼎,也足夠造成極大的破壞。
不出幾個瞬息,銅鼎便被星塵咬得千瘡百孔,若是放任群星肆意的撕咬,只怕再過幾個瞬息,這口鼎便完了。
偏偏眾人拿群星,毫無辦法……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樂師決定繼續奏響古琴,他兩只手用力的撥住了琴骨,然后似下了某中決心一般,狠狠的拉扯,將自身的肋骨盡數撥斷后。
“鐺!”
屋內頓時響起了鏗鏘之音,似君子拔劍,要與群星拼死一戰。
在鏗鏘的音調之下,樂師的身體也猛然崩開,無數的血肉,成了音符的具現,放射狀的血肉、斑點似的血肉,不一而足,
畫家當即便瞧出了樂師的心思——他要崩碎自己的肉身,化作漫天血霧,去戰群星的數萬粒星塵。
這法子看上去粗暴,卻十分管用,無數的血肉,包裹住了無數的星塵,使其失去了自由。
以無數對無數,是樂師鋌而走險的對策,但他不是群星,有專門的化星之技,若是他不能速戰速決,只怕時間一長,骨老會痛苦派的「護身神咒」,也很難將他的血肉重新凝聚。
“樂師,我沒想到你這么難纏。”
群星的星塵,在屋內咆哮,但顯得有些無能狂怒,明明那口破鼎就在眼前,他卻沒辦法砸它個稀巴爛。
他憤怒了,
同時他決定使出第九層手段。
進了游神司,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暴露過自己的真正實力,只因為他懼怕兩個人——香火道士、儺神。
若是他暴露了九炷香的實力,香火道士和儺神都會感知得到,
儺神會不會蘇醒不好說,但香火道士一定會來。
但現在,群星不得不使用九炷香的手段,若是再不使出來,別說毀掉銅鼎了,他能不能活著走出游神司都是個問題。
“命應天星。”
群星的意念開始冥想,他的秘境之中,忽然出現了巨大的星辰。
秘境中的星辰在閃耀,現實夜空中也有一顆星,極其明亮,甚至比夜空中的皓月還要亮堂。
這顆星星,是群星的本命天星。
他與這顆星辰互相鏈接,這一刻,他便是星辰,星辰同樣也是他。
頓時,屋內的星光大作,那些漫空飛舞的樂師血肉,開始被星光灼得燃燒了起來,用不了多久,樂師便會燒成一團焦炭。
而且他還無法脫身,剛才是他包裹牽纏住了群星,而現在,是群星牽纏住了他。
“沒人擋得住我毀掉這口古鼎!”
“是嗎?”
一陣蒼老的聲音,傳進了屋內。
“過往之事不可追,視為宿命,未來之事猶可改,視為無常。”
香火道士的讖語,帶給群星無窮的恐懼。
一個騎驢老道士模樣的人,先是透明,然后身軀漸漸的實質化,滿臉笑意的出現在游神司里。
他輕輕的搖著手里的拂塵,說道:“你是星辰派的九炷香,那你便是群星嘍?你是遮星的哥哥,遮星也沒死,要不說我老眼昏花,兩百年前,竟然被你給騙了。”
說到此處,香火道士晃了晃手里的拂塵,樂師便脫離了群星的控制,重新凝聚成了人形,他剛才大戰有些脫力,面色蒼白。
而群星,他也清楚今日是跑不脫了,便也凝聚成了人形,化作了那個獅頭人身的怪物。
“哦……我說你當年怎么從我手上跑掉了的,原來如此。”
香火大師見了群星的尊容,便醒悟過來,說道:“你把自己的腦袋,換成了精怪的,將你那星國氣息,盡數遮掩。”
“你鼻子太靈了,我才使出了本命天星,你便聞到了我的氣味,從時空世界趕了過來。”
群星很懊惱,他原本計劃在數個瞬息之間,將這里的眾游神全部殺掉,然后毀掉銅鼎,迅速離開的,沒想到香火道士來得這么快。
“我要是鼻子靈,你和你妹妹跑得了這么多年?”
香火道士笑了笑,說道:“是周兄弟來通知的我,要不是他,我還被你蒙在鼓里呢。”
他話音才落,周玄便騎著大黑驢,也從時空世界里走到了現實中。
在東市街一戰結束后,周玄便覺得……一個炮灰元媽媽都是七炷香,而作為這次進攻明江府的主力,會不會是遮星?
周玄早就猜出了遮星是九炷香,自然也知道明江游神齊出,也扛不住遮星。
但好在,遮星是井國的“逃犯”,兩百年前便該死了,如今出世,香火道士怎么也得管管。
于是周玄騎著大黑驢,穿梭了時空,回到了五年前,去找香火道士出山。
“又是你啊,周玄?”群星瞧見周玄,牙齒恨得直癢癢。
周玄很是松弛的朝著群星揮手,打著招呼:“你認識我?”
“哼哼,有些認識,但又有些不認識。”
群星自然知道周玄這個人,過于狡猾,手段過人,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周玄竟然可以找得到香火道士。
以香火道士這般人物,若是他不想見,那對方找斷腿也沒用,周玄既然能找到他,便說明……兩人有一定的淵源。
“群星啊,遮星現在在哪兒,我老頭子腿腳弱,不想翻山越嶺的找。”
香火道士望著群星,說道。
“我妹妹你找不到。”
群星的身上,有天星加持,身體如一塊厚冰,一抹淡綠的色澤,在他體內游走。
“我和妹妹恐懼你很多年,但今日,我橫豎一死,倒想知道一件事……我與你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群星擺明了要與香火道士死戰。
“也沒多大,你是人間九炷香,已是登峰造極,你若要頑抗,我這個糟老頭子,也只能凝一道符來,看看能否將你降服。”
香火道士說完,手在大黑驢上撫摸了一把后,手指往空中虛劃,成了一道巴掌大的小符。
“去吧。”
他拂塵朝著小符一掃,符便飛出了游神司,直入蒼穹之中最閃亮的那顆星辰。
緊接著,便是一陣大地的震顫,最亮的星辰,已經不見了蹤影,他的那道符,竟然湮滅了星辰。
沒有了那顆星辰,群星失去了自己的本命天星,身體頓時實質化了,他的香火道行也徹底廢掉。
剛才的不可一世,轉眼便消失,群星很是崩潰,一輩子的修為,倒不如香火道士手中的一道符?
“群星小兒,窩藏遮星,你可知罪?”
香火道士的一番話,群星置若罔聞,他沉浸在極大的沮喪之中。
“算了,你知不知罪又何妨,隨我去時空世界里走一遭。”
香火道士揮了揮拂塵,群星便兀自升起,懸在空中,他的生機也頓時消弭,宛如一道沒有意識、感知的風箏,線就在老道士的手上。
“周后生,我知你愛拿修為極高的弟子當祭品,但群星的身體你動不得。”
說到此處,香火道士輕打了一個響指,群星的獅子腦袋便從身軀之上掉落,骨碌碌的在地上滾動。
“這個頭顱,原本就不是群星的,你拿了過去,也不算違反規矩。”
“那我還多謝你嘍?”周玄還是希望群星的肉身能留下的。
“多謝談不上,周后生,一個獅子頭顱作為謝禮,自然不太夠,我像你吐露個消息,祆火教現世了。”
“祆火教又是哪門哪派?”
“當年云先生藏龍山被血洗,便是祆火教的手筆,現在,他們惦記上你了。”
香火道士說道:“群星應該是受了祆火教的指使,前來破鼎,那枚銅鼎,便是監視明江府的法器,有這尊鼎在,祆火教想進明江府,不敢大張旗鼓,偶爾送進來一兩個弟子罷了,
若是這尊鼎被毀掉了,祆火教便可以隨意進出明江府……毀鼎之后,火教座下弟子大量進入,當年的荊川府藏龍山,便是如此遭的難。”
香火道士說到此處,便輕催黑驢,身形消失在游神司里。
而這時,紅棺娘子才終于趕來。
她不是明江府的游神,自然無法驅使明江游神的燈籠,趕來游神司的速度很慢。
“誰來這里造次的?喲,這么大一個獅子頭?”
紅棺娘子繞著獅子頭,邊走邊贊嘆:“這獅子頭里的香火氣息,怕是有八炷以上吧?這要燉了吃了,香火不得蹭蹭的往上漲?”
經過剛才大戰,畫家和樂師很是疲憊,樂師盤坐在地,一邊靜養氣息,一邊對紅棺娘子說道:“棺娘,你來得晚了,沒有瞧見九炷香的出手。”
“啥?九炷香?”
紅棺娘子修行小半輩子,愣是沒瞧見過九炷香。
“人間九炷香出了手就不說了,香火道士也出手了。”
畫家給補了一刀。
親眼瞧見高人出手,在修行一道上,也能有頗多的領悟。
世間修行的弟子如恒河之沙,又有幾粒小沙子,見過香火道士的出手。
“我來了明江府注定倒霉走背字,明江洪波當天,你們都用空明鏡升香,就我沒趕上熱乎的,現在九炷香、香火道士的出手,我連根毛都沒瞧見,唉呀……悠悠明江,何薄于我。”
紅棺娘子的吐槽,引得眾人發笑。
“別笑了,老畫,大聲告訴我——香火道士的道行,有多高?”棺娘又問。
“好幾十層樓那么高。”
畫家只覺得“高山仰止”的高。
“胡扯,哪有那么厲害。”
紅棺娘娘的心目中,九炷香便是比天還高,香火道士作為時空世界的守護者,比九炷香高是肯定的,但應該不會高出太多。
“一張道符,湮滅星辰,你說是不是有幾十層樓那么高?”
“啊?外面最亮的那顆星,便是香火道士湮滅的?”
“是啊。”
“不對,你顆星辰雖然黯淡下來了,但我剛才抵達利苑大廈的時候,星辰又亮起來了。”
“是嗎?”
眾人連忙去了窗邊觀瞧,果然又瞧見了那顆最亮的星辰。
一時間眾人才反應過來,香火道士并不是將星辰湮滅,而是將星辰搬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里去。
搬哪兒去了?
自然是時空世界。
“那沒有幾十層樓那么高了,但至少也是十幾層樓那么高。”
畫家評價道。
搬山填海,是井國天穹神明的手段,斗轉星移,難度怎么著也比搬山填海高不少吧。
“瞧你們說得熱乎,我還是啥都沒看到,唉,小先生,你搬那獅子頭做什么?”
“現在它是我的獅子頭。”周玄苦笑道。
“棺娘,別惦記了,那是香火道士給的,你要搶小先生的獅子頭,香火道士怕是要把你們黃原府,搬到時空世界里去哦。”
“去你的,我可沒說搶。”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倒是融洽。
但很快,畫家便發現了一個極嚴重的問題。
“銅鼎怕是要完全破碎。”
“雖然藕斷絲連,但再過些時日,這口鼎,便會徹底毀去。”
畫家、樂師研究著游神司的監測銅鼎,嘆著氣的說道。
紅棺娘子又不懂了,問道:“碎了碎了唄,你們兩個八炷香,還有那么多的七炷香游神,誰敢來明江府生事非?”
“祆火教。”
“什么祆火教?”紅棺娘子問道。
“當年血洗了荊川府藏龍山的黑衣人,他們便是祆火教,群星要來破鼎,也是受了祆火教的指示。”
畫家越深入的講,紅棺娘子的臉色越是難看,她是受過空明鏡好處的人,也知道祆火教禁止空明鏡的傳播,
若是祆火教進了明江府,她棺娘也是對方的狩獵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