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
當最后一縷陽光消失的時候。
月亮卻并沒有升起。
因為現在還沒有入夜。
許州城內的蕓蕓眾生,全都不知所措的看著頭頂那如墨一般的黑暗。
那黑暗來的太快,夾雜著某種說不出的惡意。
只是看上一眼,就有種心神俱裂的恐慌。
修士們意識到了不對。
凡人則手足無措。
但現在還沒有輪到他們。
首當其沖的是高高在上,懸浮與許州城上空的神明們。
它們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個瘋狂,貪婪,猙獰兇狠的咆哮聲。
咆哮聲響起的瞬間。
數千尊神明們全都驚恐萬分。
有神明尖叫:“州城隍,是州城隍的聲音。”
“他怎會化作邪異?”
“發生了什么,誰能告訴本神發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
有神明在痛苦的低吼,捂著腦袋咆哮道:“痛痛痛,太痛了。”
這神明的雙目變得血紅。
好似被影響了一般。
其余的神明們見此,神色頓時變幻不停。
那先前咆哮的神明身上,不知何時已經浮現出了青黑色的大片瘢痕,就好像被某種東西污染了一樣。
甚至有種極其詭異的氣息在周身浮現。
那氣息神明們太熟悉了。
是邪異的氣息。
“逃!!!”
“快逃,許州城完了。”
“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快逃啊!”
神明們彼此只是目光交流,便立刻達成了共識。
宋玉章不知為何化作邪異。
可他是州城隍,而且身處許州城內,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和許州城是融為一體的。
亦是許州城的主神。
而其余的神明,無論是草頭神,還是有封赦有官職的,亦或者許州城管轄下的四個縣的縣城隍,全都是其從神。
主神如果化作邪異,從神們絕對不可能被其放過。
因此,必須要逃!
而且還要趕緊逃!
然而,就在這神明們攪動神力,試圖逃出許州城之時。
那恐怖,猙獰,貪婪瘋狂的聲音,便再次在它們心頭響了起來。
“與吾為一,與吾合一。”
那聲音已經不似人聲。
而是徹徹底底的邪異的聲音。
光是聽這那聲音,就有神力薄弱的神明們心神不堪重負,周身浮現出大片瘢痕,然后如同流星泄地一般墜入了許州城內。
“不要聽,不要聽!”
縣城隍沖著所有神明們吼道:“它要污染我等,要讓我等成為它的一份子,若是讓它成了,屆時誰也別想活。”
說話間,這縣城隍眼中便閃過狠辣之色。
然后猛地抬起手掌,并出三指化作劍型。
“給本神斬!”
縣城隍大吼一聲,便有一道金色劍光對著自己的神軀斬了下來。
噗……
大片的金色神血噴涌而出,將如墨的天空都染成了金色。
連帶著,無比旺盛的人氣也隨之沖天而起。
這縣城隍已經意識到到了宋玉章為何能影響到它們。
是人氣。
神明們以人氣為食。
除此以外,人氣在許州城只會分往兩處。
一處是許州城州城隍。
一處則是許州牧的金印。
那金印早就被宋天罡帶走,許州城內的人氣脈絡,自然全都由宋玉章來掌控。
在場的神明們,不知那縣城隍意識到了這一點。
“成也人氣,敗也人氣。”
“這人氣不要也罷!”
“斬!斬!”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神明們紛紛斬去自身的人氣。
一道道如同狼煙般的人氣沖天而起,并有大片的金色血雨在許州城內落下。
慘叫聲不絕于耳。
這不是神明們在慘叫。
而是那些凡人們在哀嚎。
神明們的血雨不是他們所能承受的。
“俺的腿,俺的腿!”
有凡人跌倒在地,痛苦的抱著自己的腿無助哀嚎。
只是被一滴金色血雨砸在腳掌上。
他的腳掌便瞬間被血雨中的神力所融化。
并且融化的范圍還在往上蔓延。
先是整個腳掌皮肉消失露出骨頭,然后骨頭變成了黑色,就像是有火在燒,然后骨頭也化作了灰燼,接著是小腿,這時候骨肉融化的速度變緩,再然后到了大腿。
整條大腿被融化了一半。
地上到處都是鮮血和骨肉融化后和泥漿混合成的惡臭液體。
這人伸出手,想要向四周的同伴求助。
“救救俺,俺不想死,俺家里還有娃在讀書。”
可那同伴剛向其跑過去,便有一滴血雨落在了其腦門上。
啪嗒……
后者連叫都沒叫出一聲,整顆腦袋就當場被血雨融化,然后身子左右晃動,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只剩軀干還在不停的抽搐。那失去了大半條腿的男人見此當場崩潰。
因為他抬頭一看。
眼中便看到了大片的金色血雨落下。
以及一尊尊巨大的神軀在向著下方墜落。
酒樓之中。
尚且有人不知發生了何事。
狐貍山神站在靠窗的桌子上,碧綠的獸瞳收縮成了一條線,無比驚愕的看著許州城內發生的這一幕。
在一旁。
那掌柜的和小廝,以及一眾吃飯的賓客們,正陪笑著在左右伺候。
“山神大人,您吃好喝好。”
“只要您要,只要店里有,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山神大人,以后小的就是您的信徒了。”
“小的想發財生兒子,山神您看小的還有機會嗎?”
“沒了,全沒了。”
狐貍山神看著這些凡人,有些于心不忍的說道:“許州城完了,本神神力薄弱,即便爾等信奉本神,本神也庇護不了爾等。”
還好它自從吸了陳黃皮煮觀主煮出來的,不知道是靈氣還是仙氣的玩意以后,本質得到了改變。
已經不需要吸食人氣就能維持目前的狀態。
因此,它并未吸收這些泛信徒的人氣。
否則的話,它真無法狠心說出這種話。
“爾等速速逃命去吧,若是運氣好,興許還能死的痛快一點。”
“山神大人您可真會開玩笑。”
掌柜的奉承道:“許州城有那么多神明們坐鎮,怎么可能完了,來來來,小的再敬您一杯。”
許州城內是有很多神明。
可那些神明高高在上,除了生兒育女的時候會有神明降下神力,平日里就算再怎么祭拜也見不到蹤跡。
這狐貍山神可不一樣。
不僅和凡人們打成一片,而且說話很有意思。
得好好巴結。
而且還得找個秀才為狐貍山神作文章,要對狐貍山神吃過的東西,喝過的酒大肆書寫,這樣一來還愁生意不好?
然而,狐貍山神卻搖搖頭,苦澀的道:“爾等肉眼凡胎,不知這許州城發生了何事,可本神乃是山神,本神看的到那些神明們正在化作邪異。”
“還有這天就跟一口大黑鍋扣下來似得,這是封印。”
“許州城被封印了,誰都別想出去。”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神明們化作邪異?
許州城被封了?
狐貍山神道:“本神管不了爾等了,本神要去找陳黃皮,這酒樓四處目前尚且安全,爾等若是不想走,就留在這酒樓等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說罷,狐貍山神身影瞬間消失。
只留下酒樓內的眾人面面相覷。
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
狐貍山神的身影就再次出現。
有人忍不住問道:“山神大人,您怎么又回來了?”
狐貍山神無奈的道:“別問,問就是本神回來和爾等同生共死了。”
說著,狐貍山神便深吸一口氣。
然后沖著酒樓內的周遭便吹出一道大風。
砰砰砰。
所有的窗戶和大門全都關上。
緊接著,狐貍山神盤坐在地上,雙手捏著法決,咬牙切齒的說道:“外面起霧了,那霧里本神看不透,只能暫且將這酒樓隔絕在外。”
“一炷香,本神能撐一炷香。”
“若是咱們運氣好,那霧里的東西不找過來,咱們就能多茍活一會兒。”
“若是運氣差,本神怕不是也逃不了化作邪異的命。”
狐貍山神心里無比苦澀。
這外界怎么比十萬大山還要危險。
還有那陳黃皮,真真正正就是個倒霉蛋。
剛到這許州城才多久。
這許州城就突然發生了如此變故。
早知如此,還不如待在十萬大山得了。
先前,狐貍山神對金角被大觀主當狗訓,又是拉著滿山跑,又是扔進丹爐里用火煉的遭遇幸災樂禍,可此情此景,它竟生出一種艷羨之意。
“陳黃皮,狐貍也是狗啊!!!”
此時此刻。
在宋府,在那城隍廟之中。
陳黃皮不知外面已經徹底大亂,他還在與黃銅油燈一起,盯著那修煉古法,正在變成邪異的宋玉章看個不停。
“殺!殺!殺!”
宋玉章的神色瘋狂,血盆大口中有無數的灰色人臉在吼叫著。
“與吾為一,與吾合一!”
“血肉,哈哈哈!”
“血肉!”
宋玉章的氣息變得越來越恐怖。
而那始終站在其面前的欽差,卻默默的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陛下做了一場實驗。
實驗的結果卻和想象中的差別太大。
原本,按照這實驗的理想狀態,宋玉章化作邪異,然后吃光許州城內的所有百姓和神明,接著便釘下釘子,使其恢復神智。
可如今,這宋玉章是化作邪異了。
而且也要吃光許州城內的所有百姓。
但其真身卻不在此處。
因為宋玉章和許州城融為了一體。
凡是沾染了人氣的神明,都會被其所污染,成為其意志的延伸軀殼。
也就是說,想要讓其恢復神智,就得給所有神明全都釘上釘子。
如此一來反倒是顧此失彼了。
想到這,欽差便失望的搖了搖頭,便要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
身后,一個陰冷殘忍的聲音突然響起:“汝既在城內,便需與吾合為一體,否則,汝哪都去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