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之上。
索命鬼手捧著陳黃皮在水面行走。
它真的是水屬。
而且還是黃泉孕育的生靈,自然能夠御水而行,這對它而言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
而在它的手掌之上。
陳黃皮卻和黃銅油燈盯著蚊子大小的金角看個不停。
金角自然沒死。
不僅沒死,現在更是在破口大罵。
“賤燈!賤鬼!”
金角大怒道:“大爺我雖想回到黃泉陰土,可又不是傻子,我敢丟下黃皮爹自己跑,回頭觀主他老人家知道,豈不是要撕開陰土黃泉,將我皮都扒了。”
“而你們,卻三言兩語就將大爺我打成叛徒。”
“你們是畜生嗎?”
“還有那賤鬼,黃皮爹,它太壞了,要不是我命硬,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金角八只眼睛里噙滿了委屈的淚水。
只可惜。
它現在真就跟蚊子一樣大。
陳黃皮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它此刻的神情。
于是。
陳黃皮就安慰道:“若是阿鬼打死你,那它自然是做了壞事,可你不是沒死嘛,頂多算半壞,我回頭一定會狠狠教訓它,一定替你出氣。”
“可是你上次也是這么說的。”
“這不重要。”
陳黃皮認真的說道:“重要的是,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按理說,你不是應該恢復到你原本的模樣才對嗎?”
“這……”
金角遲疑的說道:“我也不知為何如此,難道是黃泉出問題了?”
“別想了。”
黃銅油燈打趣道:“要我說,一定是你的問題,人阿鬼是黃泉孕育的生靈,黃泉是它的母親河,而你是陰土的寵兒,黃泉對你來說頂多算是后媽河。”
“后媽自然沒有親媽好。”
“不可能!”
金角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大爺我以前沒少帶老二去黃泉里洗澡,以前怎么就沒事?現在成了這樣,肯定是黃泉出了問題。”
“那阿鬼怎么沒事?”
黃銅油燈這一句話,就把金角給問住了。
是啊……
索命鬼怎么沒事?
難道這黃泉真有后媽親媽一說?
可自己雖是陰土的寵兒,卻也是喝著黃泉的水長大的。
就算不是親生的。
也不能如此區別對待吧?
“賤鬼好養活!”
金角咬牙切齒的道:“我命貴,黃泉如此欺我,待上了岸,到了陰土,我定能恢復正常。”
這跟蚊子大小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可憐。
別說威風凜凜了,不注意的話誰會看到它?
金角雖然野性難馴。
卻是個執拗的性子,它在陳黃皮面前顯擺過,要馱著陳黃皮耍威風,要是無法兌現那真是臉都丟盡了。
而就在這時。
索命鬼開口道:“契主,我們似乎在黃泉的這條支脈的最中心,想要上岸恐怕要上很長時間。”
“那落魄山在陰土的什么地方?會很遠嗎?”
陳黃皮來這陰土黃泉,本就是沖著落魄山上的還魂寶玉來的。
他不想在此久留。
因為師父已經死了三天了。
要是拖延的時間久了,回去估計都要過頭七了。
索命鬼自然知道輕重緩急。
只是黃泉陰土太大了。
它也不知道現在是在什么地方,自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而金角卻冷笑道:“賤鬼就是賤鬼,也就只能在黃泉里逞威風,到了陰土還是得指望大爺我。”
“黃皮爹!”
金角叫道:“你不要擔心,我乃諦聽之子,只需到了岸上,我腳踩陰土,便能知道最近的落魄山在何處。”
陰土的落魄山有很多座。
實際上,落魄山指的是魂魄歸葬之地。
天地異變之前。
陰土黃泉,人間,乃至于仙界都是有聯系的。
人間和仙界的生靈死后,魂魄都會落入黃泉陰土。
那些魂魄會越聚越多。
最后就形成了一座座山。
還魂寶玉便在那山頂之上,要是有能耐爬上去,便是這人早已魂飛魄散,或是入了輪回,都能將其神魂重聚,一模一樣的給復活過來。
除此之外,便再無手段讓人死而復生。
因為天地規則如此。
“謝謝你金角。”
陳黃皮松了口氣,確實真心實意的對金角很感激。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是索命鬼提醒的自己,去黃泉陰土一定要帶上諦聽之子。
因為諦聽之子是陰土的寵兒,逐黃泉而走,逢兇化吉,極為奇異。
而就在這時。
黃銅油燈突然開口道:“陳黃皮,阿鬼,你們看那是什么?”
聽到這話。
陳黃皮和索命鬼便看向過去。
只見極遠處的黃泉水面之上,不知何時泛起了一陣灰色的濃霧。
在霧中更有一個約莫四五米高的身影若隱若現。
金角也瞪大了眼睛,不過它現在身軀跟個蚊子一樣小,即便瞪大了八只眼睛,可頂多看個幾百米開外就再一片模糊。
它什么都看不到。
陳黃皮大驚道:“黃二,那東西好像沖我們過來了。”
黃銅油燈道:“該不會是邪異吧?”“是擺渡翁!”
索命鬼語氣有些激動:“契主,你有所不知,黃泉之中有擺渡翁存在,只是它們從不上岸,一生都在竹筏上度過。”
“只需給上一些東西,它便能帶著我們在黃泉中穿行。”
陰土黃泉實在是太大了。
沒有擺渡翁只靠自己行走飛行,就算你再厲害,也要費上不知道多少功夫。
而擺渡翁不同。
黃泉的支流遍布整個陰土,擺渡翁便能帶人到陰土的任意一個角落。
它雖不上岸。
卻也能將你送到目的地最近的岸邊。
陳黃皮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頓時整個人喜笑顏開。
只是,笑著笑著,他就笑不出來了。
“阿鬼,我是人,擺渡翁也會渡我嗎?”
聽到這話。
索命鬼幽幽道:“契主你放心,擺渡翁不會因為你是人就不渡你,而且,你是不是人還是兩說呢。”
陳黃皮心想也是。
也就是說話的這會兒功夫。
那灰蒙蒙的霧氣便已經飄到了陳黃皮面前。
這速度可比索命鬼御水而行快多了。
一根竹竿從霧氣中探出然后沒入水中。
緊接著,竹筏便掠了過來。
陳黃皮看到了那擺渡翁的摸樣。
那是一個極為高大的身影,渾身都被蒙在黑色的破爛袍子里。
只有握著竹竿的雙手暴露在外、能雙手極為干瘦,幾乎就是皮包骨。
好似是知道陳黃皮他們要乘坐竹筏。
那擺渡翁便停了下來。
“上來吧。”
擺渡翁的聲音嘶啞,陰冷蒼老,好似死去的耄耋老人,從棺材里發出的一樣。
光是聽著。
陳黃皮都感覺心里一陣不適,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阿鬼……”
“契主莫慌,我這就上來。”
說著,索命鬼身軀便急速縮小,眨眼間就變成了三米高的模樣。
它正要一步邁向那竹筏。
可一只腳剛踏上去,腳上的血肉卻頃刻間化作了泛黃的河水,只剩下那滿是牙印的骨頭。
索命鬼僵住了。
因為它感覺到,它沐浴黃泉,和肉身一樣恢復的本相,同樣發生了這詭異的變化。
陳黃皮神色大變,立馬手握洞虛神劍,對著那擺渡翁冷聲道:“你對阿鬼做了什么!!”
“不是它。”
索命鬼語氣復雜的道:“是黃泉,黃泉真的出問題了。”
說話間,索命鬼直接站在了那竹筏之上。
果然,它的一身血肉全都化作河水,沒入了那黃泉之中。
又一次變成了骷髏架。
不止是它。
還有金角。
它同樣變成了先前的樣子。
神魂之身,不再像是一只蚊子那樣。
“黃泉都沒用?那陰土呢?”
金角的語氣極為驚慌:“要是上了岸,我多吃點陰土也沒法恢復原來的樣子,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沒肉身了?”
陳黃皮勉強安慰道:“別擔心金角,銀角在藏經閣看著你的肉身,實在不行咱們鉆回去好了。”
“銀角!”
金角臉色變幻:“那我的肉身一定沒了,完了,大爺我要一輩子當鬼了。”
而就在這時。
那擺渡翁卻冷不丁的開口道:“諦聽之子,黃泉冥族,沒想到上萬年過去了,還能再見到這種生靈。”
“只可惜,你們就要死了。”
“老王八你說什么呢?”
金角大怒道:“既然知道大爺是諦聽之子,還敢咒大爺死,信不信我黃皮爹一劍斬了你!”
“金角,你別說話。”
陳黃皮搖了搖頭,對那擺渡翁作揖道:“老爺爺,阿鬼和金角是我的家人,你說它們快要死了,是怎么回事?”
擺渡翁陰冷的說道:“天地異變,黃泉污染,這兩位沾染了黃泉,日落以后,那些東西就要來殺它們了。”
“什么東西?”
“下面的東西。”
擺渡翁說著,手中竹竿對著竹筏的一側敲了一下。
便有波紋以此為中心擴散開來。
波紋所過之處,泛黃的水面一下子變得清澈見底。
陳黃皮往下一看。
只見水面下方,一張張被水泡的發白的面孔鋪滿了黃泉的河底。
那些面孔沒有表情。
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水面上的陳黃皮。
索命鬼和金角看著那水下的無數張面孔,只感覺徹骨生寒。
“自天地異變以后,凡是沾染了黃泉的生靈,都會死在這些鬼東西手里,循環往復,就像等活地獄一樣,其實這樣也挺好,生于黃泉,死后也應該成為黃泉的一份子才對。”
“人間好像也有類似的東西,叫什么邪異,還分了很多等次。”
“不過在黃泉陰土,這些統統被叫做邪祟!”
“黃泉是邪祟,它們是黃泉的一份子,自然也被稱作邪祟。”
說到這,擺渡翁忽然低下頭,灰敗的發絲自兜帽中滑落,垂在陳黃皮面前。
擺渡翁道:“還有你,你也是黃泉陰土的一份子,所以,你也是邪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