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賓主落座,獨孤陀笑瞇瞇道:“先恭喜宇文大將軍棄武從文,榮升相國,再給宇文相國拜個年!”
宇文述心中冷笑,自己任相國都快半年了,這個時候來恭賀,是不是有點太敷衍了,獨孤陀此來一定另有意圖。
宇文述干笑一聲道:“與家主同賀新年!”
“宇文相國是不是覺得我來拜訪有點唐突?”獨孤陀微微笑道。
宇文述淡淡道:“不是唐突,是遙遠,上一次獨孤家主來我府上還是十年前吧!”
宇文述的言外之意,我知道你是所有目的而來。
獨孤陀搖了搖頭,“十年聽起來很遙遠,但比起我們子孫百世,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宇文述臉色肅然,“莫非獨孤家主是要和在下討論子孫百世之事?”
“正是!”
“呵呵!那我愿意洗耳恭聽。”
獨孤陀摸出一把銀鑰匙,放在桌上推給宇文述,“這是武川塔的鑰匙!”
武川塔是關隴貴族的祭塔,位于崇業坊玄都觀內,所有關隴貴族祖先的牌位都供奉在塔內,是關隴貴族至高無上的精神領地。
武川塔一共八把金鑰匙,代表八柱國,除了宇文泰和元欣外,其他六柱國的每把金鑰匙下面又有四把銀鑰匙,代表雙十二大將軍,一共有三十二個家族擁有鑰匙,每隔十年一祭,上一次是仁壽元年大祭,連天子楊堅也派太子楊勇來參加祭祀。
宇文述心中怦怦直跳,這可是武川塔的鑰匙啊!
他掩飾住內心的緊張激動,故作平靜問道:“獨孤家主為何給我武川塔鑰匙?”
“宇文相國細看了便知!”
宇文述把鑰匙拾起細看,只見鑰匙的另一名刻著‘宇文’二字。
他愣住了,半晌問道:“這是何意?”
“這把銀鑰匙原本是宇文導家族的鑰匙,宇文導家族已被滅族,他家族的靈牌已經并入宇文泰的牌位中,牌位就空出來了,宇文相國可以把父親和祖父的靈牌放進其中。”
“這其他家族同意嗎?”
獨孤陀點點頭,“八柱國的家族都同意了。”
宇文述激動萬分,這就意味著他宇文述家族也是關隴貴族中的一員,不再是宇文泰的家奴了,這一直是他們家族三代人的追求。
“需要我做點什么嗎?”
獨孤陀點點頭,“等相國父祖靈牌移入武川塔中四十九天后,我們再詳談!”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移入靈牌?”
“明天就可以!”
獨孤陀起身告辭,宇文述一直恭恭敬敬把他送走,這才回到書房。
宇文述又派人把三個兒子一起找來,長子宇文化及,次子宇文士及和三子宇文智及,因為三子還比較年輕,才十七歲,所以一般什么事情都不會告訴他,他的存在感很弱,
三兄弟聽說關隴貴族接納了他們家族,心中也十分激動,宇文士及疑惑道:“關隴貴族從來都瞧不起我們家族,現在怎么忽然變慷慨了,他們的條件是什么?”
宇文化及道:“應該是父親當相國的緣故吧!”
“無知!”
宇文述瞪了他一眼,“關隴貴族什么時候會把一個小小的相國放在眼里?”
“那父親認為會是為什么?”宇文化及不服氣反問道。
宇文述沉思良久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計和遷都有關!”
姑臧縣的新年也同樣十分熱鬧,到處張燈結彩,貼桃符,穿新衣,家家戶戶立竿子,喝屠蘇酒,到處可見搗年糕的壯漢,兩個拿著木槌在木槽內奮力將煮熟的糯米和大米搗成年糕。
城隍廟內搭起來十幾座大帳,三百多名無家可歸的乞丐住進了大帳,還送給他們幾百塊三珍餅烤火取暖。
但也僅此而已,老人和孩童被縣衙強行送進慈幼院,剩下乞丐完全可以自食其力,比如替軍隊種糧食等等,他們寧愿當乞丐也不愿意去吃苦謀生,這種好逸惡勞絕不能鼓勵,所以除了三珍餅外,一顆糧食也沒有給他們。
蕭夏在十一月初便下達楚王令,河西四郡,武威郡、張掖郡、酒泉郡和敦煌郡的各縣官府必須建立慈幼院,專門收容喪失勞動能力的孤寡老人和十四歲以下孤兒,作為官員德行考核的第一大項。這是楚王令而不是大都督令,也就意味著以后的歷任涼州大都督都必須繼承這個命令。
過了春節后,轉眼就到了十五,上元燈會來臨了。
姑臧縣的上元燈會主要集中在中軸線涼州門大街兩側,長達數里,官府和民間的各種燈爭奇斗艷,流光溢彩,璀璨奪目,雖然規模要比長安小得多,但依舊吸引了滿城百姓出門觀燈。
一隊隊巡邏官兵的身影出現在大街小巷,蕭夏下達了嚴令,鬧事者必抓,哪怕是他手下的心腹大將,士兵鬧事更要被嚴懲,上元燈會開三天,數萬士兵也分三批出軍營賞燈,與民同樂。
正月十五晚上,蕭夏帶著嬌妻上街賞燈,沒有帶隨從,也不需要隨從,倒是崔眉她們幾個接伴去賞燈游玩,蕭夏讓五名女武士跟隨她們一起。
蕭夏和崔羽牽著手,在燈會上緩緩而行,蕭夏身后還背著一個包,裝滿了崔羽買的燈籠以及各種特色小玩意。
崔羽喜歡書畫、玉石和瓷器,世家出身的女子基本上都喜歡這幾樣,蕭夏有幾套官窯瓷器,還有智永大師的《真草千字文》和虞世南的幾幅書法,被崔羽發現后,立刻喜滋滋的收為已有。
這時,崔羽看見一對老夫妻在賣烤年糕餅,兩人皆白發蒼蒼,身形佝僂,讓人望而生憐,主要是年糕餅家家戶戶都有,不稀罕,所以他們生意也不太好,小桌前一個人都沒有,偶然有人買也是邊走邊吃。
崔羽心生憐惜,便拉了一下丈夫,“我們坐下歇會兒,買幾個年糕餅嘗嘗吧!”
蕭夏點點頭,和妻子在桌前坐下。
大娘立刻上前招呼,笑瞇瞇問道:“小兩口想吃點什么?”
蕭夏道:“給我們來四個烤年糕,有餡嗎?”
大娘點點頭:“有兩種,一種是無餡,可以蘸著蜂蜜吃,五文錢一塊,一種是芝麻蜂蜜餡,要十文錢。”
價格還行,問了幾家都是這價,上元夜比平時貴了五成,也很正常。
“每樣來兩塊吧!有喝的嗎?”蕭夏又問道。
“有我們自己釀的屠蘇酒,還有羊乳,別的就沒有了,屠蘇酒十文一碗,羊乳五文一碗。”
蕭夏看了一眼崔羽,崔羽從包取出兩個小碗道:“把酒拿來,我們自己倒!”
崔羽很講究衛生,她在外面小攤上吃東西都要用自己的碗,從來不用小攤上的碗,不知多少人用過,一小桶水根本洗不干凈。
“小娘子是大戶人家!”
大娘笑著將一個土壇子放在桌上,老頭子也用木盤子盛了四個烤好餅放在桌子,烤得焦黃細軟,大娘又舀了一勺蜂蜜澆在年糕上。
蕭夏倒了兩碗酒,兩人端起酒碗在燈映照下輕輕碰了一下碗,燈光下,崔羽更顯得美貌傾城,嬌艷無比。
老兩口坐在一旁笑容慈祥地望著這對人中龍鳳,仿佛也回到了他們的年輕時代。
“兩位老人家有兒子嗎?”蕭夏喝了口酒笑問道。
“以前有過,但十幾年前就病逝了,我們跟著女兒住,女兒家里也不寬裕,我們就擺個攤,盡量幫襯一下女兒女婿。”
崔羽只喝了半碗酒,吃了小半塊餅,剩下的全部歸蕭夏了。
崔羽取出細布,把碗擦拭干凈,小心放回盒子里,她這碗也是官窯壽州青瓷,楊廣作為財禮送給崔家,崔家又作為女兒的陪嫁,是崔羽最喜歡的瓷器。
“公子,一共五十文!”
崔羽輕輕捏了一下丈夫的手,暗示讓他多給一點。
蕭夏便取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老丈嚇一跳,“公子,我們找不出!”
蕭夏一揮手,“不用找了,賞給你們了!”
崔羽拾起銀子塞在大娘手中,“大娘趕緊收好,別讓歹人看見了!”
老兩口感激不盡,拼命躬身行禮,蕭夏拉著嬌妻的手揚長而去。
老兩口把銀子收藏好,兩人忍不住淚眼婆娑,這可是二十兩銀子啊!遇到了大善人,這下他們的棺材本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