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為了大局殺北孔(第2更求訂閱)
徐青很快明白俞總兵的用意。
他不由暗自失笑,他這是作繭自縛啊。他想來東山省尋找機會,這俞總兵害怕他搞事,直接要把自己綁在身邊,防止生出意外。
只能說,人的名,樹的影。
他給外界留下了不安定的印象,就得接受這類事的發生。
如此也說明,俞總兵用兵,思慮周密,能看到問題的癥結。這種人,用兵霸道,直擊要害。
若是為敵,真不好對付。
不過俞總兵問徐青關于東山省民亂如何善后的事,徐青也沒有藏私。
無論這件事他有沒有利益,他都愿意出力。
這只是關乎他一個人的良知,沒別的原因。
「原本東山省只是孔府的佃戶丶家奴反抗主家,但這一樁事,惹出這麼大的反應,僅僅是因為水患丶有人從中搗鬼嗎?那些參與變亂的中下層武官,他們都被官兵裹挾,鬧出兵變,足見東山省內,朝廷的治理糜爛到何等程度。」
俞總兵深以為然:「破賊不難,哪怕現在這些亂民內,有些厲害的妖邪人物,卻也撼動不了本將的大軍。徐先生的話,說到問題根子上。還請先生教我。」
他心里也有些主意,但身為武將,能做的事不多,有時候也需要藉助徐青這樣的文官來替他發聲,才能起到好的效果。
徐青現在的心胸氣度比過去又有增長,他道:「徐某私以為,破敵之要在于攻心。馬上就要入冬,若是戰事綿延太久,一來天寒地凍,人馬免不了受到嚴重損耗,二來時間久了,肯定會耽誤春耕。
徐某以為,總兵大人不如趁機,向朝廷請示,張榜安民,準備春耕,就勢清丈田畝。」
俞總兵早知徐青在清丈田畝之事,摻合很深,沒想到他一來便又提出此事。
他深知這件事里面關系重大,哪是這麼容易的,俞總兵道:「朝廷諸公認為亂民以下犯上,罪不容誅,此事難以善了啊。」
徐青微笑:「此一時,彼一時也。」
他說到此,拱手道:「請大人立刻派兵,破孔府,救夫子。」
俞總兵一下子腦筋轉不過彎,他道:「我這是來平叛的,攻孔府干什麼?」
徐青:「在徐某看來,這些百姓絕非以下犯上,而是義民。大人可知,徐某寫的那篇文章,論證北孔是胡人血脈,此事縱不是鐵板定釘,但北孔和胡人的聯系,決計做不了假,而且北孔和東夷人多有往來貿易。東夷人乃是朝廷心腹大患。北孔此舉,無疑是無君無父。何況,北孔庶脈也,南孔嫡脈也,如今也是時候讓我輩為夫子血脈,正清禮法嫡庶了!」
他侃侃而談,說白了就是犧牲北孔,顧全大局。
真要是把這些叛亂的百姓和官兵殺了,這天下會是什麼局面?
局勢會糜爛到什麼程度?
徐青確實是危言聳聽,但顯而易見,徐青的話很有道理。
犧牲北孔,要是能平息叛亂,且善了后事,可謂皆大歡喜。
俞總兵道:「茲事體大,我得上書朝廷。」
徐青聞言點頭。
這件事是他幾條預案之一。
說實話,朝廷派出武道宗師級別的武將平叛,結果已經注定。
徐青現在這條策略,既是救民,也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只是這樣一來,著實太過于犧牲北孔了。
但是為了天下大局,總有人要犧牲的。
如果是義民為朝廷誅滅叛賊,名分上就不是以下犯上了,天下士紳勛貴也能接受。
而且北孔退出歷史舞臺,南孔上位,屬于正本清源,對于儒門名教的人而言,也屬于好事,值得大書特書。
尤其是參與進去的清流,可以挺著腰對士林交待,吾輩對名教有大功!
何況事情惡劣到這種程度,士紳們也怕激起更大的民變,既然明面上藉口有了,是義民誅賊,那就沒啥好說的。
而且這件事,對士紳還有個潛在的意義。
以后朝廷對士紳催繳賦稅,他們也可以是義民嘛!
這是抗稅的好藉口,現在可以用,后面他們也可以用。
當然,這一層如今能注意到的人會很少,但真遇到這種事時,肯定會有人想到。
即使首輔看出其中利害,也不好阻止。
因為這世上的事,就不存在盡善盡美的。
萬事不過是權輕利害深淺而已。
俞總兵在徐青的思路下,寫了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一封奏疏,在朝堂上掀起驚人波瀾。
首輔心知俞總兵沒這看問題的深度,查了一下知曉徐青入了大營,心知又是徐公明搞的鬼。
他不得不承認,徐青確實是個怪才。
這種點子都能想出來。
只聽說過為了大局犧牲小民,還是第一次見為了大局犧牲北孔這樣的士紳權貴。
朝廷諸公,自然對此事議論紛紛。
因為這奏疏的建議過于荒謬,特麼還很有道理。
馮西風都懵了。
還能這麼搞?
不過他已經收到徐青派人快馬送來的信,就比俞總兵的奏疏晚了一些時間,因此在上朝之前,已經得知這又是女婿的手筆。
老馮不得不承認,公明果真找到了為民請命的辦法。
論濟世之才,他不如公明多矣。
這辦法很大膽,思路卻格外清晰。
而且奏疏里,也是斬釘截鐵說到,已經發現了北孔通胡人和東夷人的鐵證。
鐵證如山啊!
上萬的大軍壓上去,沒鐵證也給你弄出鐵證。
所以朝廷的大臣們,沒人在這一點進行質疑。
其實北孔退出歷史舞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時候俞總兵的奏疏,無非是把棺材板徹底釘死,使其再無翻身的可能。
只是有一點不好,不能給這些亂民教訓。
畢竟他們清楚,這無論如何都是以下犯上。
對于首輔和皇帝而言,也有個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已經下了誅滅叛民的旨意,現在再來這一出,無疑會損失朝廷的威信,丟皇帝的面子。
皇帝的偶像包袱是全天下最重的,一旦丟了面子,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關鍵是,不這麼搞,對平定東山省的民亂沒好處。
眼下的策略,不說是最好,但確實是一個良策,只不過略帶一些屎味。
還能咋辦?
首輔見眾人議論紛紛,心知這種事越早敲定,損失越小。他對馮西風使了個眼色。
老馮得了徐青的吩咐,打死不出頭,直接當場飈演技,失魂落魄,好似木人樁子。
首輔暗罵一聲,又看了陳復一眼。
陳復暗嘆一聲,倒也沒拒絕,他本來就是干臟活的,定位明確。
只是老是干臟活,他也不爽。
官場上,這種惡心的事確實太多,陳復只能咬牙硬上,力主朝廷嚴懲北孔,還東山省義民一個公道。
至于兵變,其實在大虞朝也不是新鮮事,九邊的鬧餉兵變之事多了去。真要一一追究根本不可能。
這種事,有戶部侍郎級別的高官帶頭沖鋒,其他人心里壓力一下子小了許多,不說附和,反正沒啥人反對。
即使有清流為北孔辯護,大家也只當沒聽到。
而且這種辯護,其實也是清流為了維持自己的人設,不管咋樣,已經對得起北孔那點銀子了。
難道為了這點錢,還給北孔賣命?
大局一定,內閣立即草擬文書。
下朝之后,眾官員們議論紛紛。
「哎,沒想到衍圣公府,傳承千年,最后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事關乎大局,我等也盡力了。」
有清流欲言又止,從來為了顧全大局,都是犧牲小人物的,哪有犧牲到衍圣公這個級別的?
倒反天罡了都!
但這話也不好說。
說到底,心里想歸想,你不能說出來啊。
難道小人物就活該為大局犧牲?
這話要是說出去,還當不當人了?
雖然清流一貫不當人,也不敢明說此事。
有那邀名的官員,更是一臉正義,「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直接搬出前賢名言,給自己刷一波聲望。
更有官員附和道:「只聞誅一逆賊孔氏,不聞誅圣人后裔。」
這些聲音逐漸占據主流。
畢竟誅殺圣人后裔,對儒門名教中人,心理壓力還是挺大的,現在大家各自引經據典,才發現,儒門經典,對此早有解釋嘛。
一下子,大家心里放松許多,得到安慰。
空氣里充滿快活的氣氛。
東山省的士紳豪強和孔府,和他們有啥關系?
已經有官員在計算,一旦孔府那些財產清點出來,經過他們手里,能得到多少好處了。
這麼一看,也不是壞事。
衍圣公府。
在叛民和叛軍圍困下,衍圣公府經過最初的慌亂,已經鎮定下來。
孔府也是有養武者和家丁的,加上衍圣公府是一座堅固的城堡,外面叛軍都是烏合之眾。
即使有厲害人物,本府也不是沒高手應對。
府中的糧食,撐一年半載是沒問題的。
亂不到哪里去。
而且他們已經得到朝廷派兵平叛的消息。
雖然不知道朝廷最后會如何處置他們,可是根據他們得到的消息,這些亂民是以下犯上。
有此一條足夠了。
「等本府之圍解除,一定要好好收拾這些賤民。」
「我有一個主意,讓這些賤民知曉,害死他們就是徐公明,要不是徐公明造謠,他們也不會叛亂,也不會落得這種下場。」
「對,出去之后,一定要揭穿徐公明這個偽君子的真面目。」
「我聽說邊患已經起來,而且東夷人也在攻擊本省的沿海州府,朝廷怕是十分頭疼了。估計中樞對徐公明惹出這事,也是頗有微詞。」
一些族老幸災樂禍。
衍圣公亦恢復過往的泰然之色。
一切都在他計劃之中。
他清楚,朝廷肯定會處罰北孔,但是天下眼見亂象頻發,朝廷這時候還敢繼續嚴懲他們嗎?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就越有利。
這一局棋,他贏定了,昊天上帝來了都沒用。
徐公明,給他等著吧!
現在衍圣公對徐青的恨意宛如滔滔黃河,綿綿不絕。
這位當代衍圣公,差點就斷送了北孔的衍圣公傳承,成為族內的千古罪人。
如果恨意可以殺人,徐青早在他的恨意下,死了一百遍不止。
「給我等著。」衍圣公饒是養氣功夫驚人,這次的事,也讓他再難如過去那樣,天塌不驚。
他現在心里充滿了想要報復的心思。
出去之后,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徐青死!
要把他全家都殺了,老婆賣到教坊司!
他心中怒意越是熾烈,面色越是平靜,吩咐眾人道:「大家不要急躁,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是有利。將來還有朝廷求我們的時候。」
「衍圣公圣明!」有族人開始拍馬屁。
圣明這話,其實算是僭越了。
但在孔府,這算什麼?
其實衍圣公府對大虞朝還有一個不滿的地方,那就是衍圣公府在前面一些朝代,甚至是王爵,這一對比,豈不是顯出本朝吝嗇。
何況前朝世祖,還自認儒門大宗師。
人家一個胡虜都如此認可他們儒門,反倒是本朝,從態度上來看,與前朝沒法比。
因此衍圣公府內,還偷偷供奉了前朝皇帝的神位。
這都是暗地里對本朝的不滿。
他們甚至巴不得改朝換代。
畢竟這樣一來,他們的待遇不會更差,卻能看見虞朝的天下傾覆,何等快哉?
衍圣公撫須道:「從天下大局來看,朝廷現在顯然是焦頭爛額了。我等出去之后,也得為大局著想,以后對底下的佃戶不要那麼苛刻……」
「是。」
眾人覺得,以后不隨意打殺佃戶已經是非常為大局考慮了。
天下士紳豪強都是這麼干的,不是他們孔府一個。
這些佃戶奴仆真是不知好歹。
真該把他們送到吐蕃高原去見識一下,看看別人的農奴過的什麼日子。
孔府不乏有見識廣的,覺得虞朝外的農奴,尤其是吐蕃高原那些地方,才過的真不是人的日子。
在本朝,這些佃戶又不是簽了奴契,還能考科舉呢。
這居然都要造反,簡直了!
放眼四夷,還有比他們這些人更好的老爺嗎?
「都怪徐青那小賊!」眾人對徐青的恨意更深了。
這人都是解元了,還不安分。
那可是南直隸的解元,天下鄉試最難的地方,何況徐青的文章號稱圣賢再世,這種人參加科舉,不給三鼎甲,都是老皇帝和朝中主公眼瞎。
放著明明白白的大好前途不要,非要和他們衍圣公府作對,找死吧!
眾人議論之際,有衍圣公派出的探子過來道:「衍圣公,朝廷大軍來了。」
眾人歡喜不已。
總算等到平叛了。
隨后,眾人又故作矜持,有族老道:「哼,現在才來。照我說,就讓朝廷看看,這些亂民,到底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照我說,就地誅殺都算便宜他們,乾脆直接發賣為奴,拿來挖礦種地……」
「對對對,這趟咱們損失太大,可不能便宜這些造反的賤民。」
他們聽說大軍即將到來,個個挺直腰桿,先前衍圣公的叮囑,也拋諸腦后。
衍圣公撫須淡然道:「可知是何人領兵?」
「看旗幟,應該是俞震俞總兵。」
衍圣公微笑道:「這是當世名將,有武道宗師的修為,此人一來,外面那些烏合之眾,怕是即日可破。」
他隨即又道:「破賊就在這一兩日,你等做好準備,到時候咱們親自迎接俞將軍。切勿在禮儀上怠慢了。」
孔家世代都怕拿刀子的。
當然,東山省那些軟趴趴的兵將不算。
俞總兵能打,他們是久有耳聞,又是武道宗師。
他們自然十分尊敬。
何況這次破賊之后,許多善后的事,都得麻煩人家。
眾人自然不敢怠慢。
「大家都精神點,別丟了咱們衍圣公府的顏面。」
衍圣公隨即道:「既然大軍進發,咱們上高樓看看這俞將軍如何破這些烏合賊眾。」
眾人紛紛點頭。
不久前,羅教教主等人聯手來探衍圣公府,被族中的高手憑藉先祖的圣器攔阻。但也讓他們心驚膽戰了一場。
若非有先祖圣器,這些家伙殺進來,打開大門,后果不堪設想。
畢竟賊眾是真的人多。
一旦進來,燒殺搶掠,即使他們僥幸活下來,也必然損失慘重。
可是,很快眾人就發現不對勁了。
怎麼朝廷大軍的煙塵,不是朝賊眾的大營滾滾而去,反而是來衍圣公府。
眾人心下有驚疑。
衍圣公兀自鎮定道:「看來是俞將軍生怕賊眾狗急跳墻,先來保護咱們。」
眾人這才放心。
可是上萬大軍,結成軍陣,有兵車和大量攻城器械緩緩朝著衍圣公府這座小城堡推進,眾人心里越來越壓抑,逐漸笑不出來。
而不遠處的賊眾大營,居然一動不動,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樣。
明顯不正常。
這時候,有衍圣公府的探子拿著京城急報過來。
他們這些人,死了不少,才沖破重重攔阻,來到衍圣公府。
而另一邊,俞總兵在徐青的勸說下,早早做足準備,朝廷旨意一到,立刻開拔大軍。
至于徐青,則是孤身一人去勸降叛民和兵變的官兵。
慨然有天下豪杰的風采,令俞總兵都動容不已。
衍圣公接過探子的急報,只看了一眼,當場雙眼一黑,栽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