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中,赤紅色的星辰,如同一個龐大的火爐懸浮著,距離大地三千里有余。
戰神殿漂浮在這顆星辰側面不遠處。
時不時有人從戰神殿中飛出,投入那個火爐之中,也不斷有人從火爐中飛到戰神殿里歇息。
袁守誠混身繚繞著高溫,飛回戰神殿內,盤坐下來,煙氣裊裊,隨著他多次吐納,才逐漸收斂。
其實,蚩尤旗所蘊含的宙光業力,屬于時光和因果的混合變化,性質奇妙,并不一定是以高溫的形式表現出來。
袁守誠體表的高溫,更多的是他自己參與鑄造的時候,功力運轉過度產生的現象。
“難怪說我們只能作為協助,這種場面,我們也確實只能給給意見而已。”
他的眼神投向那片濃郁的紅光,雖然以他的眼力,也無法直接透射到紅光深處。
但是他很清楚,就在蚩尤旗中心,蘇寒山已經在那里坐鎮了整整四十九天。
蘇寒山給出方向,鑄造者給出細節上的意見,然后由蘇寒山親自出手,對那些神器進行錘打改造。
因為以袁守誠等人的修為,根本難以撼動那些神器,更別說做到自己想要的細節標準。
這時,濃郁的紅光中逐漸出現了一抹金芒,越來越顯眼,越來越穩定。
“這是……那劍要成了?!”
袁守誠嘴上剛才有些自愧不如的感慨,神色卻是很亢奮,能參與到這樣的大場面里,有一種自己在鑄造之道上畢生的造詣,極致的智慧,都在升華燃燒的感覺。
一見到這抹金芒,他也顧不上自己剛才為了給出意見,過度損耗的心神根基,立刻就想要往紅光里面沖。
還是寧道奇匆忙從紅光之中飛出,把眾人攔住。
“諸位切莫靠近,此劍剛剛成就,劍意太崢嶸,如果你們現在靠近過去,只怕心中留下劍影太重,之后就沒有辦法對別的神器,給出合適的意見了。”
寧道奇說話間一甩袖,把剛才還留在紅光里的鑄造者們,也先送到戰神殿里。
宋缺、李世民等人,紛紛飛出赤紅星辰,在外圍觀看。
此刻那紅光,變得通透純凈起來,除了幾件尚未鑄造完成的神器。
中心處只有一把金色長劍和兩道人影。
那是蘇寒山和菩薩蠻。
蘇寒山修為最深,道心制御萬象,是能同時兼顧所有神器改造步驟的首腦。
菩薩蠻則是少有的一個,既在鑄造之道上有極高成就,又能憑自身力道,把自己的意見,實踐到神器上的人。
只不過她的鑄造風格,太過單一,跟這些神器古老滄桑,各有千秋的感覺,截然不同,也必須要經過袁守誠等鑄造者的意見中和。
袁守誠等人,對這兩位都極為欽佩,但現在,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把劍。
劍長四尺九寸九分,劍寬兩寸四分,劍厚三分。
劍柄一面刻天下太平治政之策,另一面刻修身養性長生之法。
劍身一面是十日橫空,旁綴北斗群星,一面是山河大地,承載九鼎黎民。
蘇寒山把楊素的靈光撕成了兩份,把其中含有劍道造詣的那一份,作為鑄材之一。
又結合了“太平天魔珠”和“武侯七星燈”這兩件稀世至寶,化盡魔氣,磨礪劍鋒,以七星制天命,致天下以太平。
歷時四十九個晝夜,終于成就了這把“天車軒轅劍”!
原本蚩尤旗懸掛高空之后,天下邪祟群魔,就已經被蚩尤旗壓制,不得動彈。
此劍一出,隋末這一方天地間,殘存的那些中小魔頭,立刻如同被利劍劈中,裂成兩半,崩潰殆盡。
魏征站在殿前,朝大地上看去,目光穿透云層,看到下方深山老林,沼澤大河,海底丘壑之間,都有一股股黑煙升騰起來,顯然是魔怪的力量。
但往往剛升上半空,就裂成兩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憑空消失。
不過也有一些光影,看起來并非魔氣,縱上半空之后,能夠逃得稍遠一些。
崔鈺奇道:“這些人難道也是魔怪,竟然偽裝成人?”
“并非魔怪,但他們的作為恐怕與魔怪無異。”
魏征雖然專心鑄造,卻是心思靈通,博聞廣記,對那些光影,竟然大半都認得。
他伸手指向其中一個駕馭斗大桃花飛遁的年輕公子,說道,“那人名叫香玉山,乃是巴陵幫之主,據說大隋有三成的青樓妓館,都是巴陵幫開的,拐賣婦女,逼良為娼,可謂罪大惡極。”
“只因這香玉山,當年攀上極樂正宗,江湖中也少有人敢惹,摩訶葉敗亡后,許多江湖中人找他報仇,此人卻機警,早早藏起,沒有半點蹤影,想不到今天被找出來了。”
正說話間,那香玉山渾身一震,頭頂炸出一團血水,腦袋逐漸撕裂,隨后是軀干,直至胯下。
無形劍氣裂體而過,形神俱滅,化為灰燼。
“殺得好。”
魏征低聲道,“聽說太平天魔珠,原本是被魔化的太平天書,那本天書上要鏟除的,可不僅是邪祟妖魔,似這等人,也是十惡不赦的死罪,武侯七星燈中,也有武侯濟世之念。”
“因此,這軒轅劍鑄成之后,才有諸多奇效吧。”
就在大地上的魔怪魔頭,全部被清掃了一遍之后,赤紅星辰中,也發生了新的變化。
蘇寒山松開了軒轅劍的劍柄。
菩薩蠻身上,則有一道靈光逐漸掙脫出來,纏繞到劍柄之上。
那靈光借了劍氣,逐漸凝成形體,化為實質,卻是個豪壯漢子,身邊酒香四溢。
“蜀道難,你練成五岳劍術神技,劍法造詣足夠精深,就由你來執掌軒轅劍。”
蘇寒山說道,“劍氣成型,你也不用再依靠逆行者戰體行走世間,這戰體就留給菩薩蠻,依然在這里,助我煉制其他神器。”
蜀道難的目光順著劍脊向上掃去,直至劍尖:“軒轅劍啊,這樣的名字,果然不該被那種大惡棍使用,我會努力不辜負這把劍的。”
蘇寒山點頭,伸手虛抓,四件如來法器,在紅光中悠悠而來。
“這四件法器,也已經被重新淬煉過,你都帶上,前往法海那個時空,把法海替換出去。”
蜀道難點點頭,一手裹住四件法器,右手提劍一揮,整個人瞬間消失。
蘇寒山在蚩尤旗里面煉制這些神器,讓這些神器在各展所長的同時,也都沾染上宙光業力。
蜀道難本身又是逆行者的成員,加上現在要做的,并非逆行,而是回歸時光下游,在混沌光腦的幫助下,去的很是輕松。
他只覺得自己一步跨出,就從濃郁的紅光中,來到了一片鳥語花香的草地上。
法海正坐在草地小丘之上,拂塵延伸出去,捆住了一大群人。
蜀道難有點驚訝:“這是?”
“一群頑劣之輩。”
法海解釋道,“他們號稱祖墳一窩鬼,實則是一群修煉地遁之法的武人,修為也都算不錯,卻不知什么時候,養出了怪癖。”
“每到一個地方,他們就喜歡把當地墳墓里的尸骨,擺成不同的姿勢,灌注真氣,讓尸骨定期破土而出,連續七天晚上都有尸骨演武,有些人以為尸妖作祟,有些人以為祖先顯靈什么的,在各地鬧得沸沸揚揚。”
“我前兩天聽說,太行派托天門嚴家的祖宗十八代,突然跳出墳墓,打了一套十八銅人陣法。”
“因我多看了兩眼,發現那十八銅人陣法,竟然還是少林正宗,頗覺驚異,就循著氣息追過來,把他們捆住了。”
那幫被捆住的人還不服氣,正在大吵大鬧。
“法海神僧,我們又沒殺人又沒害人,讓人家祖宗多顯顯靈,這不是做好事兒嗎?”
“是啊是啊,我們也沒有偷學少林功法,不過是當初在泰山派羅天大醮上,看到十八羅漢雕像,領悟出來的羅漢陣,這你也要管?”
法海平淡道:“打擾亡者安寢,于佛門來說,是有罪過的,不過我確實不會懲罰你們,我只把你們送官府去,按照破壞百姓家的墓地來算吧。”
那幫漢子突然一靜,囁嚅道:“送,送哪個官府啊,不會是送到那個葛夫子的刑司衙門吧?”
那葛夫子修為頗高,人脈也廣,處事公正,但他懲治那些罪不至死的刑犯時,不知怎么,酷愛罰抄。
總是弄一個草人,懾住形神,逼迫刑犯抄寫典籍,但那些典籍用的都是蟲鳥文字,承載的韻味非比尋常,而且字形自動變化刷新。
可以說是怎么抄都不可能抄完的,而且越抄越暈。
江湖中人若受了什么別的刑罰,還能稱一聲好漢子,若說是抄書抄的吐了血,抄到頭重腳輕,男女不分,顛倒走路,這說出去可就太難聽了。
法海微微一笑,給了他們一個自動體會的眼神,隨即也不聽他們求饒,拂塵一抖,把他們甩向天邊。
那十幾個漢子嗖的一聲,很快變成天際的小點,消失不見。
“看你這趟過來,并不急切,是專門給我送如來法器的嗎?”
法海看向蜀道難,目光不自覺偏到那把金色長劍上,“咦,這劍似乎……”
蜀道難笑道:“你看出來了,為了發揮出各個時空的力量,蘇寒山安排我持此劍,停留在這個時空,說是最合適。”
不僅因為這個歷史河道,是五岳劍術神技成形的地方。
更是考慮到了這個時空的整體特質。
法海所在的這個時空節點,本來江湖勢力就萬分繁榮,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絕活,克物文化發展的非常廣泛。
在蘇寒山他們停留了半年時間,四處種下因果,制造佐證的時候,也引起了一波又一波江湖風潮,各行各業都得到井噴式的拓展提高。
若說英杰如星,可以說,這個時空,已經是人類群星閃耀之時。
不過,也同樣是類人群星閃耀之時。
風潮太多太猛,很多人的修為和身家青云直上,心性卻沒有跟上,各種各樣的古怪性子都養出來了。
只是因為五靈魔神、慈航國師等人都被滅殺的前車之鑒,加上還有法海在天下到處行走,震懾住了這些人,讓他們沒有發展成什么惡行,顯得還比較“擬人”。
但是他們憋得久了,種種荒誕不經,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喧囂雜亂,太不消停。
軒轅劍,致天下以太平盛世,正應了人道大興之兆,放在這個時空中,才能激發出這個時空最大的潛力,相輔相成。
天車軒轅,指向正道,讓天下生靈,大致都呼應這種正道的大勢。
他們原本是硬憋著不去作惡,荒誕行徑只是一種掩飾,發泄,終究還是在不斷靠近作惡的道路。
有了軒轅劍的呼應之后,他們就從掩飾,變成了真心的喜愛。
真正熱愛的去搗鼓那些看似荒誕的東西,其中可能大多都是玩鬧,也可能誕生一些有益的成果,總之心中不會再有那么濃郁的惡念滋生,長久壓抑著。
凡俗眾生的功力,比起絕頂強者,似乎不值一提,當年的天絕僧,若非顧忌有同級高手阻攔,一己之力,就能收盡眾生,斷絕緣法。
但凡俗眾生的烙印,都是源于最初的歷史河道,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曾參與、經歷了新河道的開辟。
要把一整個新河道的力量特質,完全展現出來,對抗魔王,就離不開這些看似渺小的存在。
以一毫之力,撬動泰山,以泰山之動,震蕩瀚海,最后才可能破開魔王的陰影。
“剛才那群人心中惡念已瀕臨界限,幾乎快要不自覺的呼喚魔氣,我原本想為他們念一段經,消解惡念的,你出現之后,他們的惡念自然而然淡化了許多,只剩嬉笑怨鬧之心,我才隨手把他們送走。”
法海贊道,“你尚未用心催動,此劍功效已可見一斑,有你留在這方天地,我也確實可以放心。”
“不過我并無跨越時空之法,聽你之前的意思,卻好像要來把我換到別處?”
蜀道難解釋道:“你是去時光下游,不是逆行向上,會簡單很多,而且如來法器也沾染了宙光業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法海收了如來法器,微微揣摩,把禪杖立在身邊,駝鈴掛在左手腕念珠之上,心光法令綁在右手拂塵尾綴中,空出的左手掌,又拿住了萬華如意。
金色的一條條小龍在他身邊浮現,禪唱之聲,愈發靈動悠遠,還伴隨著不知哪里敲木魚,敲銅鐘的聲響。
法海的身影泛起層層波動,緩緩的變淡。
他垂眸,再抬眸,眼前已經換了一方天地。
這里也是一座山,地勢頗高,能把遠處整片城池盡收眼底。
深夜無人,山上漆黑,遠處的城池卻是燈火輝煌,徹夜通明。
法海從容盤坐在這山上,身影正在一點一點,由虛向實的轉變。
“這個時空,果然還有魔氣。”
法海低聲說道,“而且,很深邃!”
蘇寒山煉制如來法器,混入了自己大量氣息,此刻萬華如意中,就傳出了他的聲音。
“在逆行者的記錄中,這個時空的魔氣可沒有這么深沉,看來我想的不錯。”
“魔王能在上游從容的動手腳,那么下游這些只被鎮壓,而未被消滅的魔氣,也依然可以被他視為錨點,繼續動手腳。”
“雖然不像隋末弄出來的陷阱那么多,坑的那么狠,但如果我們忽略了下游這些情況,將來決戰的時候,必然是致命的敗筆。”
法海點點頭:“這些魔氣雖然深邃,積蓄已厚,但還處在隱而不發的狀態,可見也是不準備太早引起那混沌光腦的關注,但你我只要動手,這些魔氣也必有因應。”
蘇寒山說道:“萬事開頭難,這個時空節點,是我清理下游時空最麻煩的一個關竅,過了這個,后面就會順利多了。”
“我真身不過來,特意請你來一趟,也有這個因素,逆行者關于這個時空的記錄,雖然可能過時了,也先傳遞給你吧。”
“隋末到你那個時空,有八百多年的跨度,而你那個時空到這個時空之間,只有四百多年。”
“這邊整個時代的平均水準,只比你那邊從前的樣子,稍遜一籌,蜀道難也就是在這里成就不朽神通,本土強者……”
接收了所有的記錄后,法海的身影已經徹底凝實,站起了身來。
“要完滿的解決這些禍患,還得先看看實況。”
他一步邁出,下一刻,已經來到那座城中。
這里是燕京,也是義勇門的總壇。
自從義勇門主得到一群異人相助,神功大成,在這個地方挫敗前朝老妖婆,又有一掌封山,一掌鎮海,天下鼎沸,生民倒懸之勢,一時為之稍緩。
但兩年的時間過去了,百姓的日子,似乎也沒有好的太多,坊間妖異邪魅的濃重陰影,總還是祛不干凈。
不過在這里,有義勇門的總壇,被很多人認為是最安全的城池,因此天下豪富之輩,紛紛搬遷過來,還有海外貴人在此安宅,弄得一副好興旺的樣子。
明珠燈光,徹夜不滅,處處歡場,通宵達旦。
大河上號稱風雅,絕無穢惡的畫舫樓船,緩緩行駛,隨波蕩漾。
不少人在甲板上設宴賞景,酒酣耳熱,高聲談笑,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當啷啷啷的聲音,擾了興致,不由轉頭看去。
深夜子時,俊朗的白衣僧人不知從何而來,站在岸邊,手搖九環錫杖,當啷不休。
“哪來的和尚,討飯討到這里來了,咦,長得倒挺俊……”
“南無地藏王!”
法海笑道,“諸位施主,我看你們全都印堂發黑,恐怕要有血光之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