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虛的魔神,似乎還有咆哮聲回蕩在這方天地里面。
黑白雙龍化為人形,心有余悸,眼神復雜的看著這一切。
眾人紛紛飛來。
戒日太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說道:“幸不辱命。”
“你剛才故事說的都很好啊,那些天殘領域中產生的微蟲念頭,其念雖強,實則無情,是你為他們演繹出了情,才連楊廣都贊賞。”
李世民大力拍著戒日太子的肩膀,哈哈笑道,“我有個兄弟,被一個惡僧忽悠多年,你有空也幫他說說法?”
戒日太子自然點頭應下。
李世民笑道:“痛快,說起來,蘇大哥現在算是我義兄,你也跟我結拜一下,算我義弟如何?”
正說話間,寧道奇也從戰神殿數百座宮殿間飛身而起,來到主殿的屋檐之上。
按照蘇寒山的調度,最初楊廣被天殘微蟲吸引住的時候,寧道奇就已經從后方潛入了戰神殿。
他重傷未愈,無法硬扛楊廣,但如果通過戰神殿,奪回部份星槎的掌控權,就更有周旋的底氣了。
如果蘇寒山他們回來晚一點的話,或者雙龍那個步驟出了什么問題,就得讓寧道奇頂上。
“你們竟然真回來得這么快。”
寧道奇左顧右盼,問道,“那楊素?”
宋缺說道:“已經被鎮壓了。”
寧道奇忍不住追問:“你們真的去了另一個時空,魔王真的是在時光上游,不是在天外嗎?”
宋缺掃了他一眼,懶得說廢話。
寧道奇已經從天刀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不禁有些失魂落魄。
“居然是真的,那我們的星槎……我們這么多年……”
當代負責掌控星槎計劃的三大宗師里面,寧道奇的資歷最深,也只有他,是從小就在星槎相關流派的培養中成長起來的。
另外兩人對星槎的態度都沒有那么純粹,尤其是畢玄,要不是死的早,估計遲早也得為了星槎的掌控權,對寧道奇下黑手。
現在真相揭露,原來星槎防范的方向一直被引偏了,這個老道受到的心境打擊也最重。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蘇寒山開口說道,“行了,大伙都待在屋頂上,算什么樣子,一起到殿內去看看吧。”
眾人應聲,飛身而下,如成群的仙鶴回旋,飄入主殿之內。
蘇寒山腳踏實地,來到這個空曠高大的主殿里面,心中立刻升起了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這個地方果然跟法海那個時空節點里面,他親手創造的戰神殿材質如出一轍,墻壁上也同樣有著四十九幅圖畫。
其中第一幅圖,正是凸顯天都純陽的道統。
乃是雕刻出了有戰神乘龍,從一個烈日火球之中,穿透而出的場景。
蘇寒山的內修以純陽功為根基,外招以純陽三法為第一個階段的主要標志,純陽三法的最高境界,就是“蒼龍顯圣”,能夠創造出龍形的高速高效爆破物。
后面就是戰神化為陰陽氣旋,演變花鳥魚蟲,種種景物。
一闔一開,至陽赫赫,至陰肅肅,生機在息機之中,生氣在息氣之內。
后面一幅幅圖,不斷流轉過去,輕煙飛滿,秋風白虎,道遠流虛,神馬奔雷,孚號有厲,天時無違,金光烈火,七九化血,洪荒八極,亙古雷霄……
除了蘇寒山自己親手塑造的戰神圖錄之外,現在每一幅圖下方,還有很多注解,筆跡各不相同。
顯然是這個歷史河道中,歷代高人參悟《戰神圖錄》的時候,各自觸類旁通,演變出不同的詮釋。
就算是蘇寒山本人,看到這些注解之后,也察覺到不少自己過往都未曾注意到的角度。
李世民、岳山、寇徐等人,也全部是頭一次進入戰神殿,在這些浮雕面前走走停停,逐漸就在某一幅浮雕底下停住不動,似乎深有所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蜀道難忽然驚醒,看到蘇寒山在跟寧道奇低聲聊著什么,就走了過去。
“……調控星槎的手段,你學得太快了。”
寧道奇感慨道,“看來,戰神殿最初真的是你創造出來的,那最后一幅圖,也跟你的修為一脈同源,星槎計劃的很多奧妙,都是從那最后一幅圖里面參詳所得,難怪你能這么快上手。”
蜀道難問道:“掌控了星槎,是不是就可以著手讓蚩尤旗降臨了?”
蘇寒山點頭:“屏蔽抗拒蚩尤旗的力量,共分三方,邪帝舍利被放逐到佛祖入滅之火中,九大佛兵被我煉化成了如來法器,又留在了法海那邊。”
“現在這個時空之中,也就只剩一套星槎,不久后,我就可以讓蚩尤旗徹底降臨。”
蜀道難說道:“那就好,等你吞噬了蚩尤旗,修為應該能夠更上一層樓,下一次逆行也更有些把握了。”
他摸出自己酒葫蘆,咕嘟嘟灌了好幾口,有些憂心的說道,“魔王竟然如此狡詐,是我們先前沒有想到的,逆造因果的力量都有部分被他扭曲化用,布置了這么多陷阱。”
“接下來我們布置謠言的時候,一定要設計的更精心一些,盡可能杜絕被魔王帶偏的可能。”
“不然要是比這個時空的陷阱更多,那可真就步步維艱了。”
蘇寒山不知可否,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浮雕,說道:“一張圖,一段話,投放到未知的地方去,可以產生一萬種不同的意思,你再怎么修補漏洞,漏洞也依然存在。”
蜀道難一時不解,正要問他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想法。
蘇寒山繼續說道:“再說,我的六御之道,重點在于調御,而不是吞噬,蚩尤旗這股力量可以放在我眼前,可以從我體內流過,我該去探究它,體會它,但不代表我要截留它,吞食它。”
寧道奇聽了這話,眼前一亮,又驚又奇,說道:“道德經里面有一句話,叫做大道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你的境界似乎跟這個,已經有些相似。”
蜀道難有些遲疑,搖了搖頭:“這方面的東西我不太懂,但是從實際的角度來考慮,魔王的威脅依然存在,你在我們之中是最強大的,由你來吞噬蚩尤旗,對整個大局都最為有利。”
菩薩蠻的聲音,突然從蜀道難手臂上傳出。
“我討厭謎語人,你不妨把話說明白一點。”
蘇寒山組織了一下措辭,笑道:“我之前腦子里只是有那么一個傾向,一個模糊的想法,現在是逐步覺得可行,有了明確步驟。”
“第一點,我們不要繼續沖向時光上游,要設法把魔王引到下面來,不把他給拉下馬,怎么把他千刀剮呢?”
“第二點,怎么把他引到下面來?還最好是分批分撥的往這邊引,磨滅一部分,再磨滅一部分,控制在一定上限內,直到把它磨干凈。”
“這就需要用到蚩尤旗,用到我們身邊的所有材料,需要人才的助力,和你們過去的經歷。”
蜀道難感覺有點匪夷所思,說道:“把魔王扯到下游來,可是、可是……”
在最初的歷史河道中,人們甚至在幾個世紀的時間里面,都不知道災難的源頭是什么。
自然也算不上被動防御,因為根本不知怎么防,只能是收拾殘局。
得到了混沌光腦的幫助之后,終于有一部分人找到目標,矢志要把魔王拒之于外。
可他們每逆行一次,千般手段,萬般思慮,竭盡心血,考慮的也都是怎么把魔王推得更遠一步。
從來不會有,把魔王拉近點這種想法。
蘇寒山看他一時有點轉不過彎,又說道:“你就這么想,魔王盤踞在上游,那是他的老巢,我們越靠近他的老巢,他布置越多的陷阱,耍更多的花樣。”
“那么從這個節點往下游,所有的節點,那也都是我們的老巢,為什么我們不能把老巢布置成龍潭虎穴,引他入甕呢?”
蜀道難豁然驚醒,突然明白了現在和以前的差別在哪里。
是平等!
他們從前對抗魔王,無論是從實際戰力比較,還是從心理角度來說,從來沒有跟魔王平等的機會。
魔王總是高高在上的,如同天公的車輪,如同浩蕩的大江,而他們只是蜉蝣小蟲,螳臂當車。
蘇寒山帶來的那些武道智慧,催化出了大隋這樣的時代。
更關鍵的是,他帶來的這些東西,讓魔王都感受到了威脅,特別針對他作出應變。
“對了,我們也算是摸到了那怪物的層面……”
蜀道難看著蘇寒山,眼眶忽然有些熱,喃喃道,“因為你來了,我們平等了。”
蘇寒山盯著他,按住他的肩膀,沉聲道:“不!不是因為我。”
蜀道難一愣。
自從認識蘇寒山以來,這個人要么淡然,要么豪氣,要么沉靜,但神態一直都給人一種很純粹的感覺。
可是現在……蜀道難真是沒想到,蘇寒山也會有這么復雜的神色。
這些逆行者或許只是螳臂當車,但正是還有這些奮臂螳螂,不肯認命,才哭來“混沌光腦”這樣的名劍相助。
正是因為“混沌光腦”的劇烈運轉,引起了“無界慶云”的異動,才有了七代祖師的關注,有了蘇寒山這一行。
我確實做了很多事,因為我殘掉的時候,沒有放棄,才能再喚醒太極印記,因為我勝了還要再勝,才能成功把降魔世界帶回人間,引起祖師的關注,后來能前往玄元維度,得到無界慶云……
但是,如果只靠我自己的話,我連自己最初的故鄉被毀掉了,都不會知情。
那會是什么樣子呢,最初的家鄉沒有了,世界沒有了,連歷史的痕跡都沒有了。
蘇寒山說道:“不要妄自菲薄,先是因為有你們,然后,才有我回來。”
蜀道難,還有透過這具戰體觀察著外界的人,這一刻都心中微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們,不要妄自菲薄啊!”
蘇寒山又沉緩深長的重復了一句,拍拍蜀道難的肩膀,笑了起來,“我們要想把自己的老巢經營成龍潭虎穴,也不能只靠大隋這個時空,還要靠你們參與開辟的那些河道,要把每一個河道的潛力,全都運用起來!”
“在遇到我之前,你們可沒有降魔武道,所以你們面對那些個時代的魔族、魔怪、魔災,也都只能鎮壓了事吧?”
“光靠這種做法,可是很不保險的,正該通通解決才好。”
蜀道難回過神來,只覺像是有濃煙烈火在自己的鮮血中流動,整個人都振奮起來。
“好!大隋這個時空的魔患也清掃得差不多,混沌光腦的活動余地就多了,既然不向前,應該可以把我們投放回下游的節點。”
蘇寒山笑道:“不急,剛才我跟寧道奇打聽了不少消息,趁大伙兒在這里參修養傷,我們先去拜訪幾個人。”
三秦之地,炊煙裊裊。
連綿群山中,有幾股煙氣,顯得格外清晰,雖然不粗,卻直上九霄。
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座山谷中,一大群漢子正在開爐打鐵,鑄造兵刃。
山谷北面崖壁上,被雕刻出一尊老君像,老君腳底下全部都是香灰,今年累月,香火旺盛,把老君膝蓋都給熏黑了。
說起來很微妙,道門的流派眾多,說起祖師,不管提黃老還是老莊的,都避不開老子,但是以“太上老君”為主要參拜對象的,并不多。
正一道算是大名鼎鼎的,祖天師張道陵,號稱自己是直接被太上老君傳授道法,但是正一道的重要典籍中,主要講太上老君的,也只有一本《老子想爾注》。
別的都是什么《正一法文天師教戒科經》《正一盟威箓》《天官章本》等等。
天師道的傳人,與其說是在拜老君,不如說主要是在拜歷代天師。
別的積善派、經典派、丹鼎派、占驗派等等,要么只論經典不論神,要么直接奉黃帝、風后之類為祖師,還有拜元始天王,五岳帝君的。
當今天下,拜太上老君拜的最勤的,反而是一群打鐵的。
他們認為,太上老君是鐵匠祖師,出入必定上香,常常念叨老君保佑。
這些人在外面活動的時候,也偶爾會做道士打扮。
其中一個年輕漢子,去老君腳下的香灰中抓了一把,往爐子里一扔,爐火頓時一暗,他趁機伸手,自爐火中抽出了一把大刀。
好大刀,正面看,長刀銀白,側眼看,刀口蔚藍。
這大刀一出,眾多打鐵漢子都覺得身邊冷氣直冒,不少人恍惚看到有蛟龍惡蟒的哀鳴。
“好一把斬龍刀!”
漢子們領頭的是個老人,須發虬張,身高丈余,筋肉如鐵,走過來就對著那年輕漢子拍了一把。
“好小子啊,魏征,你這把刀在當今天下,少說能排前十。”
魏征有些不滿:“守誠前輩,怎么才前十?”
“唉,沒辦法,咱們修為不行啊,像那些最出名的寶刀,當年的刀主,都有三種以上的不朽之力。”
袁守誠摸著胡須,說道,“任憑你鑄造之術再好,這刀只要還沒有遇到合適的刀主,為其滋養,就排不到前五。”
魏征說道:“這刀我要自己留著,遲早我自己的修為,也能把它滋養成名。”
旁邊有個漢子,正在打造一把鐵筆,把拳頭伸進爐子里淬火,燒的通紅之后,拿出來砸在鐵塊上,哐哐直響。
聞言,他也說道:“我也準備給自己打一個兵器,不送人了,就自己留著,指不定將來我也能成天下第一呢?”
“崔鈺啊……”
袁守誠搖搖頭,“算了,你們的天賦也都厲害,年紀輕輕,都已經到了可以鑄造星槎的水準了。”
“下回寧道奇攢足了材料過來的時候,我帶你們一起去鑄造星槎,順便檢查維修那些舊的,還能進戰神殿看看,你們不要錯過機會,好好參悟。”
“萬一真的在掌控星槎上有足夠的天賦,將來未必不能躋身絕世強者的行列。”
袁守誠說到這里,濃眉一動,“哎喲,說曹操曹操到。”
只見空中降下三條人影,其中一個,道骨仙風,正是寧道奇。
“哈哈哈,袁道友,我可不敢當曹操。”
袁守誠摸了件道袍給自己披上,遮住肌肉,登時變得文質彬彬,飄逸出塵,拱手道:“你可是個稀客,不知這兩位是?”
寧道奇說道:“這兩位更是稀客,也是你的大主顧。”
蘇寒山打量著這些人,心念一動,已經感知到無數訊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果然很好。”
他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的說道,“諸位,我要請你們全員出動,協助我們改造幾件兵器。”
袁守誠動容,疑道:“要我們全部出手,不知什么樣的材料,值得我們全部出手,還只是輔助,難不成星槎要全體翻修嗎?”
“不止。”
蘇寒山一甩手,虎魄刀和煉妖壺已經浮在半空。
袁守誠見多識廣,一眼認出了兩件寶貝的來歷,雙眼瞪得溜圓,手指嘣的一聲,扯斷了自己好幾根胡須。
“我要你們協助改造出,河圖神殿、補天星槎、虎魄刀、煉妖壺、軒轅劍。”
蘇寒山自顧自說了下去,“另外,還有如來法器和女媧靈珠,因為是修行者所化,或已化為修行者,你們不能改造,但我讓你們看看,提出些意見,如何與其他神器協調。”
崔鈺等人,都已目瞪口呆。
到底是袁守誠,老成持重,一言指出要害。
“你、你……”
袁守誠磕巴了兩下,說道,“你就算有這些東西,你哪來這樣的爐子?!”
蘇寒山一笑,抬手指天。
“那就是我的爐子!”
赤紅有角的巨大星辰,陡然橫貫長空,顯化世間,尾焰如同紅綢旗幟,飄蕩無邊,直至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