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湖光似水,銀鱗碎波,素霜凝枝。
老人血流如注,氣質奄奄,面上卻帶著灑脫的笑容。
無他,那人回來了,那個掌控一切的山中宰相,地上神仙回來了。
月光燭照,熟悉的倚天神劍返回師父身邊,光潔劍身,倒映皎白明月。
撥云見真顏,鶴立不記年。
倚天月猶冷,不老洞中仙。
梁岳輕彈劍身,倚天劍回到山鬼玉佩。
先是喂李虎服下大還丹、止血丹、小還丹。一甲子的歲月,并未讓金丹藥力損失多少。
李虎悠悠轉醒,只見身前站著一個年輕人,比自己大兩三歲。
梁岳走向弟子李弘文,十六歲的少年與八十四歲的弟子,形成鮮明的反差。
“師父,您成仙了嗎?”李弘文問道。
聽到曾祖這句話,李虎一臉不敢置信,這就是曾祖口中的神仙?
“廢話真多,閉嘴。”
梁岳遞給李弘文五枚丹藥,包含大還丹、金參吊命丹、止血丹、小還丹、解毒丹。再以真氣為其送服。
五枚丹藥依次服用下去,李弘文氣色紅潤,肚子處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驚得李虎不敢喘氣,唯恐自己的動作打擾了曾祖恢復。
梁祝化蝶,羽化登仙,傳說竟然屬實!
李弘文漸漸恢復傷勢,面色好了不少。
梁岳問道:“這些年過得如何?”
梁岳其實很意外,他死前壓根不相信什么后人,年代久了,后人跟陌生人沒什么區別,并非自己傳下的基因,就一定全部是好人。
但凡出一個敗家子,這些年的修行將功虧一簣。
梧桐園之墓僅僅是障眼法,用來吸引別人注意力,后人挖不挖無所謂。
未曾想李弘文堅持下來,甚至比梁氏后人還堅定。
“還行,偶有插曲,但還是堅持下來了。”李弘文站起身來,向李虎招手,“快拜見師祖!”
“拜見師祖!”李虎乖巧下跪磕頭,不敢放肆。
“這小子還挺機靈。”梁岳笑道,隨即看向李弘文,說,“這小子的病我會治好,你放心。”
“多謝神仙師祖!!”
沒等李弘文回話,李虎倒是先感謝了。
“哈哈……”
兩人來到院中,明月仍未離開,院中血腥與尸首被長明燈焰一把火燒盡。
李弘文內心萬分感慨,一甲子之前,他就懷疑師父有神通了,除了神仙,沒人能治愈自己這一族的詛咒。
根據先祖傳說,祖先們找過扁鵲、華佗、乃至有名的神仙,全都無可奈何。
三人坐下,李弘文忽然想到什么,說:“塢堡之外其實有一百部曲,我不讓他們進來,免得有人監守自盜,這次他們反應不過來,實乃敵人太強。”
平常盜賊土匪,基本用不到自己出手,在他們接近塢堡時,就已經被部曲高手處理。
“我知道了。”梁岳點頭表示知道,沒進來之前就已發現柳莊外的暗哨,后人雖然大部分前往建康謀求富貴,還重視著老家祖墓。
這不是他們的錯,后人自有自己的出路,強行要求后人清心寡欲,只會被人說迂腐不堪,冥頑不靈。
梁岳當年之所以清心寡欲,乃是與劉裕、林堅、以及朝廷權貴相交莫逆。
但后人不會如此,如果朝中無人,被人滅掉亦是一句話的事。
“說說這些年的事吧。”
李弘文目光深遠,回憶當年。
當年,劉義隆登基,長樂內部出現分裂。
檀道濟帶走一部人,另一部分人隨著劉義隆大賞群臣,紛紛出去謀求富貴,形成如今的世家格局。
另一部分跟隨景明二子梁義前往建康。
長子梁仁逍遙四方,很晚生子,晚年留在建康養老,乃是宋初與謝靈運、鮑照齊名的文壇大家。
少數人留在柳莊跟隨梁信與自己。
“景明師兄死后,王氏等人聯合進攻梁氏,搜尋所謂天師六寶,數百人進攻柳莊,我等浴血奮戰,最后等來支援,將王氏滅門,從此,賊人不敢來犯。”
大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當年劉義隆、檀道濟對我們還算敬重。”
劉義隆為了彰顯自己并非刻薄寡恩,一上臺給梁岳封了郡王,并大力提拔梁義。
可以說梁氏這一族,其實是在劉義隆時代,才正式登上歷史舞臺。
不過梁氏倒也克制,朝中有影響力,沒有搜刮民間,有能力的當官,沒能力在家待著。
“之后檀道濟去了嶺南,我們再無瓜葛,檀道濟死后,其子虎臣繼位,之后是檀華上臺,我們的沖突,正是從檀華開始。”
“對了,梁信現在還活著,如今是凈明道天師,師父要不去看看?”
梁岳搖搖頭,說:“有機會再說。”
見后人沒必要,既然確定他們過得還不錯,那就放下了;第二世的自己,與他們只有血緣上的聯系罷了。
“后人如何評價我?”梁岳很是好奇這點。
“說您是太祖兄弟、山中宰相、齊民術作者。僅此而已,武學宗師之事,唯有極少部分人心知肚明。”
“哦?是這樣嗎?”梁岳有些意外,這些人算是壞心干了好事。
“當年兩京丟失,其實還有隱情。”
當年洛陽長安的丟失,并非是世人愚蠢,其中世家“功勞”甚大,他們不愿看到中原貴族崛起;那樣江左高門就如同東漢、南渡前晉朝那般處于邊緣地帶。
他們原是想讓朝廷打敗仗,可惜玩脫了,導致兩京丟失。
說到這里,李弘文冷冷一笑,說:“他們欺負死人不會說話,竊取了您的武道成果、治國之策,并稱是自己所創。他們以為人死如燈滅,萬萬沒想到,師父您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
梁岳起身,目光望向遠方。
當年弟子、部曲、外人各分家當;先前長樂派典籍所有人皆可觀看,梁岳對此樂見其成,畢竟后人一代代推演,才有武學盛世。
未曾想又再一次“門戶私計”,武學敝帚自珍,成為世家獨有之物。
梁岳不怪他們擅自傳播武道,但這么多年,不過是完善自己的設定,僅僅在上品之上,多增加了一層宗師意境。
如今高手劃分,不再是以往的內力強弱比較。武道略有發展,依然離不開梁岳規劃的“樊籠”,不足以有延壽作用。
這樣一來,如何活到一百二十?
嶺南檀氏、吳縣許氏、吳郡林氏、皇室武者、黑衣衛……。
往事聽罷,東方既白。
朝陽升起,天光乍破,金光灑落大地。
“是時候讓他們知道,死人,也會說話。”
李弘文上前半跪,孫子李虎緊隨其后。
“全憑師父差遣!!”
“先替我收集一些金石草藥吧,為師要煉丹。”
“是!”
此后,梁岳又在柳莊住下。
蓬萊丹室,久違迎來主人。
鼎下真火現,龍虎煉真丹。
梁岳不再動手,而是意念控制材料入鼎。
真火煅燒七七四十九遍,直到煉出金丹,這還沒結束,真火再次將金丹化為丹液,丹液繼續提純升華。
室內氤氳紫氣,異香撲鼻。
丹成三轉,氣成龍虎。
一枚半透明的金晶丹煉成。
“可算夠到一轉以上的還丹技巧了。”梁岳心道。
梁岳服下一枚丹藥,盤膝而坐,以內力轉化真氣,真氣周天運轉。
內力緩慢上升,真氣上限漸漸上漲。
之后數月,梁岳隱居柳莊修行,好似多年前的生活。
嶺南。
此地為檀氏永鎮之地,經過多年經營,嶺南已被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
南海郡、合浦郡、郁林郡、蒼梧郡、晉康郡、新寧郡、交趾、九真各地太守皆由檀氏子弟又或是其部曲擔任。
郡治番禺城。
此地不如三吳繁華,人煙稀少,但是個安靜祥和之地。
亭臺樓閣,占地廣闊。
此乃檀氏族地。
這一日,族內祠堂,老者坐其主位,側邊族人兩列。
老者年老,頭發烏黑,目光灼灼,好似一把鋒利刀劍。
此乃檀華,檀道濟之孫,如今的南海郡王。
亦是驚魂刀開創者,掌握驚魂刀法真意“黃泉驚魂”,曾陣斬二十八諸越洞主,威鎮嶺南。
“梁氏那邊情況如何?”檀華看向族人。
“檀二伯暫未傳來消息,恐怕兇多吉少。”
“看來李弘文仍有余力,或許身上有天師六寶。”
“建康梁氏已確認沒有六寶,看來真是在李弘文手上了,家主,要不要營救二伯?”
一鐵塔般的壯漢起身說道。
“不必,從南海過去,老二尸體都發臭了,救什么救?”
檀華冷哼一聲,再道:“我們還是太急了,先在外圍打探,再等幾年,李弘文活不了多久,其孫活不過二十五,天師六寶始終是我們的。”
兒子沒了還能再生,家族滅了,族人何去何從?
當年父親虎臣死后,檀華驅逐大房的迂腐子孫,自己上臺掌管檀家。
“天師六寶,乃是家族更進一步之關鍵。”
檀華少時曾見過梁岳本人,此人武功高強,無物不精;其死后,威嚴甚至震懾爺爺道濟和父親虎臣,乃至第三代皇帝劉義隆。
年幼的檀華對此印象深刻,既敬畏,又仰慕,又幻想如果自己是那樣的人就好了。
“梁祖已逝,該由我這個后人繼承他的一切了。”檀華至今不敢直呼其名。
此人開創了武者大道,應是集齊天師六寶的緣故。
若能得到六寶,檀氏將為天下第一家族。
無論是割據稱王,又或是席卷天下,一切皆有可能。
嶺南始終是偏遠之地。
戰場在江左、中原、乃至關中。
父親爺爺只想偏安一方,偏安就罷了,還在這種鬼地方,這和流放有何區別?
冬冷夏熱,瘴氣毒蟲,還要和蠻夷打交道,整天不得安生。
還說什么贖罪,哪里需要贖罪?
為家族延續、為子孫遠計,難道也是一種錯誤嗎?
想到這里,他看向另一個人,說:“大房怎么說?”
“他們不愿與我們“同流合污”,還說不愿丟祖宗的臉。”
“哼,愚昧,無知。”檀華氣得一掌拍碎桌子,“交趾丟給他們,永世不得北歸,讓他們自生自滅。”
“檀慧、檀遠,爾等前往會稽監視,莫要打草驚蛇。傳信許家,讓他們繼續尋找逍遙后人。”
“是!”
隨后又吩咐檀華長子檀承掌管家族俗務。
檀華眸中寒光閃爍,說:“是時候改正先人的錯誤了。”
“好了。”
青山園內,梁岳刺破李虎眉心,紫色鮮血流出。
李虎醒過來,興奮打量著渾身上下,道:“好了,真的好了,謝神仙祖宗!”
詛咒已去,不亞于重獲新生。
神仙老祖宗宛如自己的在世父母。
“爺爺,我好了!”李虎蹦蹦跳跳跑出門外,興奮地將這個消息告訴爺爺。
“那就好,那就好。”李弘文老懷大慰。
終于不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梁岳出門,對爺孫兩人說道:“血脈問題還未根治,我會慢慢尋找辦法。”
“李虎跪下。”
此時,李弘文拉著孫兒跪下。
“李氏一脈,永遠跟隨仙師。”
“起來吧。”
梁岳擺擺手。
李氏一族與梁岳的緣分,從此日開始。
李弘文拎著李虎的耳朵,說:“以后不準搞這些潑皮無賴的手段了,知道了嗎?”
“疼疼……曾祖,孫兒知道了。”
“隨他去吧。練武本質是為了贏,世上沒有旁門小道,都是贏的手段罷了。”
“你看,師祖都認可我。”李虎得意洋洋。
見梁岳都認可了,李弘文無可奈何。
“我出門一趟,而后再找他們算賬。”
“師父去哪?”
“廬山,五老峰。”
五老峰有大禹秘境,黃金面具,這一世應當能煉化此面具了。
對付武者,還是修仙手段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