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周牧想跟著殘魂一并出去,但卻‘咚’的一聲撞在了虛幻門戶上——此路不通。
門戶那頭,似乎被什么給堵住了。
“什么鬼?”
周牧神色微微一變,要是出不去了,那樂子可就真大了!
他取出那件本就有困人之效、后又鐫刻上挪移陣紋的法器素帕,試探性的催動挪移陣紋——失敗。
“麻煩了。”
周牧眉頭一擰,門戶是被殘魂堵住了?
還是說,這一處洞天空間必須有一個生靈呆在這?
該不會是后者吧?
周牧抿了抿嘴,感覺也不太可能是殘魂刻意坑自己——否則的話,二師兄他們來試煉的時候,早就該被坑了才對!
壓下心頭不安,周牧朝著之前殘魂端坐處看去,在他離開后,那兒卻依舊還氤氳著燦金色光,能聽見劍鳴與兵戈鐵馬。
想來,便是傳承了。
白帝的傳承。
收起兜率匾、被稱做吞天壺的茶杯、被叫做大赤靈茶的茶葉以及被喚為十二道玄卷的地毯,
那根收不進玄黑銅令的長香則抓在掌中,
周牧前行,走到那鏗鏘光團下,縱身一躍,正觸及。
光團轟然崩落,化作一簇簇流光將他籠罩,眼前驟時間,白茫茫一片。
兜率宮。
虛幻門戶微微震動,殘魂從中一下子跌了出來。
“這里.”
他站在高臺上,站在案幾前,茫然環顧。
兜率宮。
真的是兜率宮。
“大赤靈茶的神華。”殘魂癡癡的凝望著道宮內橫沖直撞的三十六色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頭悸動。
傳說中的大赤靈茶!
“那小子”
殘魂挑戰反射性的想要沖回虛幻門戶,卻狠狠的撞了個暈三顛四——門戶被封住了。
“咳咳。”
他聽見身旁傳來咳嗽聲。
他僵硬的轉過腦袋。
一個穿著道袍,頂著道冠的老人端在案幾后,盤在蒲團上,雙膝上頭橫著一根拂塵。
殘魂懵了。
“老.老君。”
“坐。”
老人溫和頷首,伸手一指。
空中氤氳起水汽,匯聚做細細水流,落入一塊方才被捏造而出的茶杯中。
“多年未見了。”
須發皆白的和藹老人坐在蒲團上,將茶杯往前一推,笑著道:
“泡茶的壺,還有僅剩的幾片大赤靈茶被那小家伙摸走了,倒是顯得寒磣了些。”
殘魂哭喪著臉:
“老君,您要真給我泡大赤靈茶,我也不敢喝,無福消受吶。”
“你是不敢喝,那小家伙灌下去整整一壺。”老人復又幽幽嘆了一聲:“暴殄天物啊。”
殘魂一愣:
“他沒炸?”
“沒呢,也吸收不了,修為不足。”說著,老人也給自己參上了一杯茶。
殘魂抱起茶杯,抿了一口,輕聲道:
“老君,當年.”
“與你是不相干的。”老人打斷道:“玉皇之過,我不會遷怒于他轄下的仙官神吏。”
殘魂神情一松,又喝了一大口茶,破碎的魂體都在愈合。
他又忍不住問道:
“那個小家.那位周牧,是您的?”
“非我親故,非我門下。”
“他是仙官?”
“恩,八品,福德正神。”
“您,允許?”
老人想了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不許再有天庭,但那小家伙很有意思,若他能走到天主之位,或許會壞了很多道友的算計、謀劃。”
頓了頓,他將茶杯在案幾上微微一放,凝望著下方的八卦爐:
“但我卻不可見他,還需避開他。”
殘魂似懂非懂,思索許久,最終也不知具體,只是嘆了口氣:
“老君,您還是這般愛說些謎語。”
老人看了他一眼:
“當明則明,當悟則悟,順其自然。”
殘魂思索許久,明悟道:
“我明白了。”
“以您的位格,若是見他、幫他,甚至只是提點一二,那他便等同于得到整個混元大天地的青睞,所欲行之事,便是‘天地皆同力’,等同于天命在身.”
“走在路上能撿到不世至寶,打個盹便能悟道,肚子餓了就有仙兔一頭撞死在身前”
“那樣,會很‘明顯’,會被您口中的‘道友’察覺?”
殘魂像是在陳述,又像是在梳理思緒,在自語,而后驚道:
“您們之間的爭戰還沒有結束?”
“您們,還在對弈?”
老人淡淡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愿回答,還是說殘魂猜錯了緣由。
殘魂陷入沉默,思索老君搖頭的含義,想不通老君不見那個周牧的原因。
許久,杯中茶飲盡。
殘魂也放下茶杯,問道:
“老君,我要做什么嗎?比如,幫助他?”
老人沒有立刻回答,閉目沉吟片刻,轉而道:
“太白,你是上金之子,算我之后輩,過去多年也沒少拜訪我,又算我友人,故我提點你一二,也算是合乎情理,自然而然。”
緩了緩,他繼續道:
“你明明執殺伐,卻又性子太溫;主兵戈,還又愛平和諸事。”
“以你的位份,早該繼承白帝之位,登臨大羅之上,可如今呢,連大羅道果都不曾得之,于天庭未損之時,位高而乏力微薄。”
殘魂愣了愣,苦著臉:
“老君,我已然在謀劃大羅了。”
老人點點頭:
“我自然看見,一分為二,半個自己轉世,而后斬去宿世記憶,再拜另半個自己為師,欲行出一個執殺掌伐、能繼承汝父的自己來,想法倒是不錯。”
殘魂抿抿嘴:
“只是失敗了不過如今看來,倒也并未完全失敗,還有一線機會。”
“機會渺茫。”
老人閉上眼睛:
“你問我,是否要幫助那小家伙——不必。”
“舊天庭之人,不可入新天庭。”
“這是鐵律。”
他睜眼,淡淡道:
“我定的。”
殘魂色變:
“為什么?您不是尚無為、絕不干涉萬物,一切順其自然的么?您不是說,陛下做的事情,和天庭的仙臣無關么?”
老人笑了笑,沒有解釋,只是幽幽嘆了一聲。
“回你的那小洞天去吧。”
他揮了揮手,被封死的虛幻門戶復又正常,殘魂跌落了進去,兜率宮陷入寧靜。
老人施施然起身,走到八卦爐前,伸手輕撫。
爐下火大旺,爐子本身亦隨之震搖,似有什么生靈在其中掙扎、沖撞,欲要掀開爐蓋,欲要打將出來。
老人伸手,沒入混沌虛無,拈來一方走到末路的大千世界,掀開一線爐蓋,擲入其中,
將崩的大千世界徹底熄滅,其中億萬生靈迎來末日,曾經璀璨的文明走到終點,整個大界余骸化作丹爐里的一昧輔料。
沒完。
他便又將道宮中彌散的三十六色光攥住,又連連捏來數座瀕臨絕滅、枯寂的大千世界,揉做一團,一并擲入其中。
爐中隱隱約約傳來怒吼聲。
“安靜。”
老人在爐上拍了拍,六丁神火大旺,爐中諸聲皆寂了下去。
“若能將你們煉成一爐丹,得多好?”
他微笑,一步步走回高臺,端坐在蒲團上,習慣性的想要飲茶,卻才反應過來。
無論是茶壺還是僅有的幾片大赤靈茶,都沒了。
“混賬小子!”
老人罵了一句,目光四顧,確定沒有任何可以被某個混賬搬走的東西了,這才舒了口氣。
“世風日下啊。”他嘆道。
朦朧白光,只見的到白光,看不見其他。
周牧籠罩在白色光中,
迷迷糊糊間,聽見有難懂的寶誥聲、頌念聲,眼前似浮現出一幕幕景。
是戰場殺伐之景,一幕又一幕。
有蠻荒之中兩個部族的廝殺之景,有無頭者揮舞著大斧和大盾沖殺天闕之景;
有兩方大軍對陣沖殺之景,景中一方的領袖乘坐帝駕,另一方騎著黑白色的異獸,異獸萌態,卻又兇猛異常。
還有城中高臺燃起大火,披著王袍之人立在火中,城內城外是數不盡的軍卒、仙神,一方方新王旗上的周字迎風飄搖而獵獵之景;
緊接著,
是尸山血海中重瞳者拔劍自刎,是群星搖動,七星燈滅,手持羽扇者嘆息逝去,
是小民械斗,是悍卒先登城墻,是驍勇者陷陣奪旗,是大將軍縱馬一人沖營!
是古來今往所有廝殺爭戰之景,是過去現在一切兵戈碰撞之景!
是災獄,是刑法,是劍鳴錚錚!
無數大景匯聚在一起,盤旋、交錯、碰撞、合一!
周牧看到了一個偉岸者。
偉岸者在看著他。
有古老的萬民祭祀聲在奏響。
“西方之上帝!夕月與兵爭!”
“五行之金德,五氣之皇老!”
“天之上帝,神之天帝,山之圣帝,肺臟之神君!”
周牧聽的懵懂,卻也能大概明白——白帝者,先天五帝之一,五老之一,五太之一,五岳之一,五行之一,五氣之一,五臟之一!
大抵,是開天辟地來,輩分最高的一撮了。
恍惚、震耳欲聾間。
周牧看到無數古來兵爭廝殺之景所匯聚成的那一個‘點’,落在了偉岸者的指尖,
而后,
那位偉岸者伸出指頭,不偏不倚,正點在自己的眉心。
他聽到自己的肺臟共振發聲,發出的是偉岸者的低語。
“內修之法,汝已得元始陰陽經。”
“外煉之妙,卻也有八九之玄功。”
“便叫你再得,護道之術,征伐之訣,殺生之秘。”
明明是自身肺臟發出的聲音,卻道韻盎然,伴著大威嚴,
而同時間,周牧發覺自身體內,那由師父種下的雄中雄的種子被摘走。
他看見一門術,一門不修內氣、不煉魂魄、不壯軀殼的純粹殺伐金銳之術。
太白皇老七寶七殺術。
周牧看見自己的玄黑銅令忽然浮現而出,
其上,福德正神四字,忽而模糊。
許久過去。
玄黑銅令變成了玄金銅令,背面依舊是地祇八品,
而正面,卻變成了
福德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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