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山。
恐怖意志降臨,跨越歲月光陰、跨越絕天地通的目光凝落在整片沉木山脈。
“爹”
鼻涕娃從睡夢中驚醒,一個個村民醒來,無一例外,都莫名的心慌、心悸,言語都艱難,更無法動彈,無法起身。
“尊神,尊神昭昭在上”有婦女顫栗著誦念。
他們無法動彈,卻都察覺到窗外的天空.似乎亮了。
不只是這片方寸。
世界從來都不是圓的,沒有這邊黑夜,另一頭白日朗朗的事兒。
大月原本高懸,周天星辰的微光與月華鋪滿每一寸大地,整座天下都是靜謐的夜,
強大者吞吐月華,草木精怪享受星光璀璨,守夜的人舉著火把,提著響鑼。
便見。
群星皆暗,大月失色。
靜謐的夜色如同退潮一般轟然卷回,而后是光,是大日當空,是深秋季節卻也有春風吹拂而來,
一剎之間,改天換月!
“天亮了?”
有強大存在睜眼,蹙眉,錯愕的凝視天穹:
“這是,燭龍?”
“不,世無燭龍,皆于九幽鐘山棲息。”
“自九幽凝視人間,剎那大日煌煌.”
“如此偉力。”
“唯有燭九陰!”
妖朝沸騰,寺廟中有佛陀走出,東方地上幽冥,萬鬼驚怖,冥君顫栗!
“燭九陰!燭九陰!”
“祂在凝望人間!”
善于卦算者掐來弄去,偉岸者不惜冒著風險窺視天機,
無有答案。
沒人知道傳說中的初代燭龍,傳說中大羅之上的燭九陰,為何自真正九幽中睜眼,洞視天下!
真王、妖圣,乃至兩朝之皇者,兩寺之古佛,地上幽冥的至古帝君。
皆在蹙眉、驚疑。
是絕天地通要消失了嗎?
是大羅之上的古老存在要降臨了嗎?
到底怎么回事?
真王顫栗,妖圣驚動,皇者、古佛與帝君面沉如水,能清晰的感知到籠罩整座天下的古老意志!
卻不等他們探究那意志究竟降臨何方,那目光究竟落在何方,
下一剎。
像是見到什么不可思議之事物,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像是.
逃竄。
籠罩整座天下的古老意志逃竄般的抽離了去。
長空復暗,大日失色,群星再度璀璨于天上。
一切恢復如常。
“祂,挪開了目光?”
“不。”
“祂逃了。”
“像是.看見什么禁忌,帶著顫栗與錯愕閉眼。”
過去山上,站在雷音寺前的古佛呢喃:
“燭九陰,怕了。”
“祂,看到了什么?”
周牧發誓。
他絕對不是故意的。
燭龍者,赤色蛇身,人之面孔,口中含著一粒燭火。
既是人面,變化之時不可能用自己的臉吧?
也不可能繼續用二師兄的臉吧?
更不可能用那一團燭龍血肉本來主人的面孔吧?
所以,周牧用了某個中年道人的臉。
他真沒打算一直頂著這副面孔,只是.就臨時的、順手的、恰巧的用一下。
然后那道恐怖意志降臨,不知是何等至高存在的目光凝望而來,帶著疑惑和好奇。
再然后像是見了鬼一樣抽回了目光,龐大的恐怖意志逃也似的消失。
“被騙慘了!”
周牧心有余悸,心臟狂跳,師祖明明說不會引起什么變故——方才那是什么!
某一頭燭龍?
他估計,對方應該也不好過,大概率是感知到天下多出了一個燭龍,好奇的看了過來,然后
然后看見一只模樣和玉虛之主一般無二的燭龍,哪怕看出來只是變化的面孔,估計也嚇慘了。
畢竟,從古至今,應該也沒什么人敢變化無上者的臉。
“還好,還好”
燭龍周牧喃喃,眼睛卻又微微發亮,他覺得,自己好像再度發現了一條康莊大道。
恰此時,察覺到外頭有動靜,周牧猛地一下變回人形,
下一剎,廟門被敲響。
門開,小老頭和書生站在外頭,神色驚悸,各自也如同見了鬼一般。
“方才,發生了什么?”
小老頭氣喘吁吁的發問,擦了把汗水,死死的盯瞪著周牧:
“周牧武,還有這位廟祝娘娘.你們做了什么??”
老龜、廟祝娘娘不約而同的看向周牧。
后者無辜的攤了攤手,心思百轉千回,樂呵呵道:
“這就,說來話長了。”
“從頭說起!”小老頭和書生異口同聲,各自冒著虛汗。
“兩位前輩應該知道,我和廟祝娘娘來自天闕。”
“我們天闕是有些神奇手段在的。”
“比如.這樣。”
周牧默默催動第一變,血脈更迭,體魄扭曲,身形變換。
一頭赤紅蛇身的燭龍出現在周大發與顏悔的面前。
當然,這一次頂著的不是某道人的臉孔,是老楚的臉。
周大發和顏悔目瞪口呆,燭龍面容威嚴,閉眼之時,身后沉浮著一輪虛幻圓月,
等到睜眼,身后的虛幻圓月便化作虛幻大日,哪怕盡力在收斂,依舊散發著灼灼熱量。
“這就是燭龍的身軀么?”
周牧想著,這一次總算可以好好感知一二,變化做燭龍后,三百二十六枚圓滿竅穴依舊存在于體內,
自身體魄的恐怖力量和玄功二轉圓滿的加持也未散去,
而在這個基礎上,修為卻被硬生生的拔至千壽者的層面——不止如此。
周牧察覺到,這個狀態下的自己對陰陽二氣的掌控成倍暴漲,
天地元氣在眼中也變的無比清晰,調動起來如臂指使——甚至可以說,
燭龍身對天地元氣掌控的精細程度、親近感等,甚至要勝過香火神軀!
更遑論此身天生的種種神通!
有傳承記憶。
有阿姐那種傳承記憶在,雖然記憶量很少,但卻真真切切。
縮地成寸、眼日、眼月、九幽燭、四季.
七十二變根本就不是變形,而是真真正正的‘成為’!
“便是如此。”
燭龍周牧低沉開口,口中一粒燭光大作,滾滾熱浪席卷石廟,
若仔細看去,能在那一粒燭光中看見春夏秋冬四景在沉浮!
“燭燭龍。”
書生喃喃自語:
“鐘山有神,其名燭龍”
小老頭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人都懵了,卻旋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目光閃爍一二,旋道:
“好神奇的變化手段,侄兒,你化作這般模樣,卻是為了.?”
周牧想了想,平和道:
“那三位不周來人不是說了么,要不了多久,妖族就要肅清大荒了,鐵頭仙宗都要遷走,可那些村民走不了。”
頓了頓,他繼續道:
“且白日里,土地爺斬去的那只蛟蟒,正是九千里外那座妖城之主的嫡子,等到我們離開后,一旦那位妖城之主尋來,哪怕有土地爺的庇佑,也終究是個大麻煩。”
小老頭抿了抿嘴:
“所以.”
周牧答道:
“所以,我便想去一趟那座妖城,以妖身前去,就施了我天闕的奇特變化手段,這種手段很玄妙,可以真真正正化為一樣事物,便如同我。”
“此刻的我,就是燭龍。”
“盡管弱小,盡管孱微,但真真切切。”
小老頭和書生對視一眼,都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并未發問——說出來,問出口,這層窗戶紙也就算捅破了。
他們只是長生者層面的周大發和顏悔。
“我在一本古籍上,見過你變化而成的生靈。”
顏悔斟酌片刻,開口道:
“這叫做燭龍,是傳說九幽中鐘山的神明,執掌九幽的日夜和四季。”
“這種生靈,按理說只會存在于九幽,若是你以這般形態現于當世,或許你會妖朝請走,甚至地上幽冥都會有生靈尋來。”
一旁,小老頭忽然插嘴道:
“我也看過那本古籍,真正的鐘山之神睜眼為日,閉眼為月,方才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存在投落目光于此,似乎整座天下都換做白晝。”
頓了頓,他繼續道:
“我猜測那是真正燭龍的目光,或許是從九幽鐘山看來,看向你,而能隔著九幽讓人間大亮,恐怕是傳說中的第一條燭龍,燭九陰。”
燭九陰.周牧心頭一動,知道這兩位是在提示自己什么,靜靜傾聽。
小老頭繼續道:
“如果我猜測為真,傳說中的燭九陰落目人世,而后一條燭龍出現——人們自然會將之聯想在一起。”
周牧若有所思:
“雖然是我化為燭龍,引來不知是否燭九陰的目光,但在外人看來,應當是燭九陰落目天下,而后。”
“燭龍方出。”
小老頭微微點頭:
“便是這個道理,如此一來,你真頂著燭龍之身行走至那座妖城,也不會有任何生靈敢為難你,任何。”
“問題是,他們不會為難你,卻會注視你,一直注視你——你要如何規避這種目光?”
“如果不行,你就只能一直是燭龍,而非周牧武了。”
周牧笑了笑:
“這本就是我所追求的,否則,我還不能解決妖城的麻煩實話說,我是想要給妖城換一個主人,想要將這座山脈,這百里之所,化為禁區。”
顏悔若有所思:
“如此,才能讓這兒不被肅清?”
“對。”
周牧點頭:
“燭龍者,鐘山之身”
他眼睛漸漸發亮:
“我會去一趟妖城,我會顯在世人的面前,而后選擇這里作為我,作為燭龍的棲息地。”
“燭龍與其說是妖,不如說是天地神明。”
“所以,我庇護一些生靈居住在鐘山——似乎很合理。”
頓了頓,周牧凝視著周大發和顏悔,問道:
“兩位前輩認為,那時候,會有強大者敢于強闖這兒么?會有恐怖的妖怪降臨嗎?”
小老頭與書生對視一眼,各自沉吟了許久。
前者幽幽開口:
“若是沒有方才那道讓天下化白晝的目光,會。”
“但有了那道目光之后。”
“便不會了。”
“畢竟,若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那真是傳說中燭九陰的目光的話沒誰敢去得罪祂的。”
雖然小老頭和書生一直說的是‘猜測’,
但是周牧明白,那只是為了不捅破窗戶紙而已——似是長生者周大發和顏悔的‘猜測’,
實是兩位真王的‘確認’。
便如此,他輕聲笑了起來:
“那么,以后。”
“這座鐵頭山。”
“就該叫做鐘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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