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宏盛、柴爺等人離開之后。
耿煊卻既沒有繼續對“鐵膝沖”、“鐵臂功”等功法的修煉,也沒有深入研習“洪波游身法”、“龜息術”這些功法。
他將兩本源考,四本功法妥善收好之后,便出了房間。
找到羅青和洪銓,他先是對羅青道:
“你去挑一些恢復得比較好的玄幽馬,我馬上要用。”
而后,他又看向洪銓,道:
“你去挑一些幫眾……人數控制在三十人左右即可。”
兩人聞言,都愣了一下。
幫主這明顯是有緊急行動。
可在此之前,他們卻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心中雖然疑惑,不知道幫主又要對誰下手,卻并沒有問出來,也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就領命前去準備起來。
交代完的耿煊,直接去了兵器庫。
略過那數以千計的,因妥善保養散發著森然寒意的各類兵器,徑直來到存放弓箭的區域。
在這里,被仔細擱在一個個弓架上的各式長弓,就足有三十幾件。
其中,品質與柴爺借與,耿煊在秋獵期間使用的黑弓相當的,就有十幾把。
另有近十把,品質更在黑弓之上。
只比耿煊得到的銅胎鐵背弓稍遜一籌。
耿煊的目光,在這些長弓上略過,停留在最里側的四張長弓之上。
這四張長弓之中,有兩張,無論是造型,材質都近乎一模一樣。
它們都是銅胎鐵背弓。
其中一張,是借著藍袍護衛的身份,從康樂集“賺”來的,因為在一線峽使用過度,放到兵器庫,交由丁勇仔細保養。
另外一張,卻是得自于泰寧集大館主的收藏。
而另外兩張與銅胎鐵背弓擺在一起的長弓,同樣是這次月露原之行的收獲。
甚至可以說,這片專門存放長弓的區域,都是這次月露原行動結束之后才單獨開辟出來的。
因為其中絕大部分收獲,特別是那些高品質長弓,都是月露原之行,肆掠了多座集市,殲滅了無憂宮多支援軍之后得來的。
這兩件長弓,不是制式長弓,造型各有不同。
威能上,不遜于銅胎鐵背弓分毫。
且各有不同特性。
耿煊先是取過一件通體漆黑如墨的長弓,摸上去有著冰涼的金屬觸感。
沉甸甸的分量,比之銅胎鐵背弓還要更勝一籌。
稍微試了一下弓弦,耿煊就知道,用這張長弓使用鐵羽重箭比銅胎鐵背弓更加合適。
威力,射程都會強上一些。
破甲能力會更加突出。
不過,缺點就是回正速度更慢。
也就是說,輸出效率會降低。
若是為了追求連珠效率,這張弓反而不如銅胎鐵背弓有優勢。
耿煊心中想著,將這張黑弓放下,又取下旁邊另一張有著木質獨有的紋理,通體火紅如玉的長弓。
拿著此弓,耿煊的第一感覺就是觸感非常舒適。
木質紋理,握手處打磨極好,握上去,居然有種軟軟的、暖暖的感覺。
第二個感覺就是輕。
比銅胎鐵背弓輕了至少一半。
耿煊稍微試了一下弓弦,便發現,這是一張比剛才那張黑弓還要更加極端的長弓。
若是使用輕質箭矢,精度高,速度快,射程遠。
且回正速度也會非常快,這意味著輸出頻率可以非常快。
遠比銅胎鐵背弓快得多的那種快。
可若是使用重質箭矢,其所能發揮出來的威能,就非常一般。
別說無法與旁邊那張黑弓相比,便是比之銅胎鐵背弓,也會大為不如。
不過,耿煊只是稍微考慮了一下,就將這張火紅如玉的長弓背在了身后。
另取了三個裝滿鐵頭羽箭的箭袋提在手中。
真要說來,鐵頭羽箭較之那些全用竹木一類的質材制成的輕質箭矢,重量還是稍重了一些。
不過,耿煊也并不追求極限的輕質。
箭矢越輕,固然能夠讓他潑灑出更加密集的箭雨。
不過,單支箭矢的殺傷力也會變小。
出了兵器庫,來到廳前院中。
耿煊發現,不僅巨熊幫的幫眾都聚在了周圍,被驚動的馮煜、盛祥、谷于群等人也都等候在了旁邊。
他們看見耿煊出來,一個個都扭頭向他看來。
馮煜更是直接問:“幫主,需要我們幫忙嗎?”
幫忙是假,跟著看一看他究竟要干什么是真。
明白他們心中想法的耿煊也沒有拒絕,點頭道:“既然你們想幫忙,那就一起吧。”
話才剛說完,大黃和八小忽然湊了上來,熱切而又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耿煊見狀,莞爾道:“嗯,你們也一起。”
大黃和八小聽了這話,當即便蹦了起來,輕車熟路的跳到了一匹玄幽馬的背上。
九只大狗,就這么在玄幽馬寬大的背上整齊的排成一串。
——從分娩至今,經過兩個月的成長,八小已基本長大到和成年跑山犬一般大小,只比大黃的體型稍微小一圈。
交代完的耿煊,也翻身上了一匹玄幽馬。
當他率隊馳出萬福坊的大門之時,隨他而行的玄幽馬隊,已是近四十騎的規模。
出了萬福坊,玄幽馬隊繞過康樂集。
耿煊在前引路,快馬一路向南。
不到一刻鐘,馬隊便已來到康樂集以南二十多里的一片區域。
這個時間點,其他人只能勉強看見周圍模糊的大地和右側河灣的輪廓。
以及從側前方數里之外的遠處,傳來的點點燈火光輝。
耿煊卻能非常清晰的看見,這片區域的風光景致,相較別處確實更加的賞心悅目。
發源于赤烏山之內的河流,貼著赤烏山的山腳河谷一路向南。
沿途還不斷有從赤烏山伸出來的支流匯入其中。
水量越來越多,水勢越來越急。
在這里,水面卻忽然變得寬闊起來,水勢也為之一緩。
形成一個湖泊一般開闊的水域,湍急的水勢經其“調養”,如明鏡一般澄澈平靜。
繼而數里外的下游處,有一個“幾”字形的河灣。
河灣處。
綠樹修竹,翠松蒼柏。
一幢幢建筑掩映其間。
其他人看到的點點燈火光輝,便是從這“幾”字形河灣中的一些建筑中散發而出。
此處便是“綠漪園”,金沙幫在康樂集附近修筑的一處避暑之地。
不過,真正因“避暑”而被啟用的機會反而不多。
現在來說,其真正的職能反而是定期將康樂集、南四集乃至赤烏山周邊信息定期傳回金沙幫總部。
這是金沙幫放在這片區域的眼睛和耳朵。
從返回萬福坊的那一刻,耿煊就覺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沒做。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沒做,他自己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直到在看到《洪波游身法》之時,耿煊很自然的便想起了金沙幫。
然后,他就意識到,自己這次歸來之后,到底漏掉了什么。
去月露原之前,為了防止吳益偷家,耿煊曾去見過樊綦。
當時,樊綦或許只是為了刺激他一下。
提及了縱橫漭江的金沙幫,以及金沙幫主許象風。
還提及了金沙幫建在康樂集附近的避暑之地綠漪園,以及夏天發生在集市長街的那場慘烈的“交通事故”及其后續影響。
本來,隨著康樂集前任大館主的身死,還有波及整個康樂集的大洗牌,這件事已經畫上了句號。
可若緊接著就在這里冒出個強勢崛起的巨熊幫,還有個精神有恙,偶爾會做一些嫉惡如仇之事的巨熊幫主,那這個“句號”很有可能被重新改寫。
樊綦提及這些的目的如何,且不去說他。
在得到樊綦的“提醒”之后,這個綠漪園就已經上了耿煊的黑名單。
樊綦或許以為,他搬出一個金沙幫來壓人,只是一種無可奈何之下的虛張聲勢。
可耿煊自己很清楚,自己與金沙幫許象風之間的那顆雷,總是會爆的。
而且,現在自己已經在月露原大鬧了一場,馬上就又要與安樂集吳家再碰一次。
現在,有關自己在月露原的一些作為,很可能已經在金沙幫流傳了。
即便今天沒傳過去,這個月之內,也一定會傳過去。
不然,這金沙幫對信息的敏感度也就太過遲鈍了。
所以,除不除掉綠漪園,一點都不影響金沙幫必將關注到自己這個事實。
——金沙幫的眼線耳目,獲取信息的渠道,自不可能只有綠漪園這一處。
不過,這種時候金沙幫對自己的關注,更多是作為“無憂宮敵人”來看待的。
甚至不乏吃瓜看戲的心態,暫時應該還不會與他們自己聯系在一起。
這種情況下,對耿煊來說,反倒是越早將綠漪園這個“眼睛”給挖掉才是越有利的。
耿煊不確信綠漪園與金沙幫的信息溝通頻率,也不確信綠漪園近期是否將康樂集周邊的異常匯報上去,但可以確信的是。
這個綠漪園留的時間越久,他們能夠觀察到的異常信息就會越多,也會越早的讓自己進入到金沙幫的視線焦點之內。
而按照樊綦的透露,信息異常到“緊急”的程度,綠漪園還會打破定期匯報的慣例,會第一時間將信息上報。
所以,將這個綠漪園留著,并不能起到任何“麻痹”金沙幫的效果。
反倒是先下手為強,能給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因為在金沙幫總部意識到綠漪園出問題之前,都不會將目光特意聚焦在這片區域。
以耿煊對一個積年的、規模龐大的組織的了解,“金沙幫總部要意識到,并確認綠漪園出問題”這件事,本身就需要一個繁瑣的流程。
雖然這流程的最終,金沙幫會得到正確的結果。
但耿煊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時間。
在遠遠看到夜幕下的那處河灣,以及點點燈火光輝。
有些人意識到了什么,緊緊的抿起了嘴,一言不發。
緊繃的面皮和下意識屏住的呼吸,暴露出了他們內心的驚愕和緊張。
有些人對此卻并不清楚,比如盛祥、谷于群等人就對此處一無所知,也不知道“蘇幫主”這次忽然的行動,意味著什么。
耿煊也沒有跟眾人解釋的意思。
耿煊先是凝目遠眺,鎖定了幾團不在那一幢幢建筑之內,反倒從一叢叢茂密叢林中冒出來的濃郁紅名。
其中,甚至有兩道身影潛藏在河灣對岸的叢林之內。
若是有人想對綠漪園不利,即便將整個河灣都圍得水泄不通。
依然會有兩雙隔河觀望的眼睛,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這讓耿煊心中,對金沙幫的印象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
綠漪園在金沙幫內,就只是諸多耳目中的一個。
在沒有顯露出任何危險征兆的前提下,這些留守之人依然執行著值崗警戒的嚴格規范,沒有絲毫懈怠。
這就可以看出許多東西了。
耿煊遠遠的打量了一圈之后,直接對身周眾人低聲交代起來。
“洪銓,你待會兒帶人直接沖入綠漪園內部,遇有反抗的,直接殺掉。”
“馮兄,我猜這里應該沒有煉髓境的高手坐鎮,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
我希望你能跟隨洪銓他們一起行動。
如果園內的力量太強,洪銓他們無法解決,我希望你們能出手幫一下。”
“盛祥,谷于群,你們二人不需要進園,我會安排一些人跟著你們。
你們帶著他們,從兩側將綠漪園包圍起來,防止有人逃脫。”
“……我?我去將那些零星隱藏在叢林各處的崗哨拔出來。”
做好安排,見眾人都無異議之后,耿煊就準備令隊伍開始行動。
洪銓卻忽然道:
“幫主,我想提個建議。”
“你說。”耿煊有些意外,卻還是點頭應允。
洪銓的目光在每匹玄幽馬馱著的那套甲具上掃過,道:
“我認為我們現在應該先著甲。”
雖然知道今晚的這場行動,大概率用不到玄幽鐵騎這個手段。
但為防萬一,每匹玄幽馬都還是將全套的甲胄馱在了背上,以備不時之需。
聽了洪銓的話,耿煊皺眉道:
“這綠漪園內,假山、亭臺,廊院眾多,并不適合玄幽鐵騎的發揮。”
洪銓搖頭道:
“玄幽馬不著甲,只是我們所有人著甲。”
耿煊挑了挑眉,來了興趣,問:“哦,你說怎么想的?”
洪銓道:
“這下甲胄本身的品質就極高,即便面對煉骨境的強攻,都有著極強的防御能力。
我試驗過,只要將一些影響行動靈活性的部件卸掉。
短時間內,穿戴這些甲胄對速度和敏捷的影響都不大。
其中優勢,那就太明顯了!”
說到這里,洪銓停頓了片刻,似感慨一般的道:
“據我所知,外州那些軍鎮之主麾下的修煉者,很少有單獨行動的。
都是作為一個軍陣戰隊中的一環,少則三五人結陣,多則十人數十人組成一個行動隊伍。
數量再大一點,就是百人,千人規模的正式軍事行動。
只要是軍陣之中的修煉者,都有著嚴格的規范和禁令約束。
不僅煉皮、煉肉層次的修煉者必須聽軍令。
便是煉血、煉骨層次的,也必須令行禁止。
即便煉髓境強者,同樣有軍規約束,若是觸犯,同樣要受處罰甚至直接處決!
可我們元州因為這一兩百年的風氣,所有修煉者心中,早就沒有了這層概念。
一旦與人交戰,很容易就陷入各自為戰的局面之中。
各打各的,鮮有配合。
即便有配合,那也是幾個長期熟悉的伙伴之間才有的事。
在更大的層面,依然是各自為戰。
面對敵人的攻擊,特別是有威脅的攻擊。
要么應對,應對不及就提前躲避。
或是與之游斗周旋,或是干脆遠遠的避開。
這種觀念,早已經深深地烙進了大家的思維之中。
即便想要用強令約束,一旦面對強敵,依然很容易一哄而散。
要想扭轉這種觀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見效,用強令約束效果同樣很有限。
我的建議是,穿戴高品質甲胄,未來則增加一些盾擊功法的修煉者。
通過增加大家防御力的方式,提高大家的自保能力,以此堅定他們結陣而戰的信心。
這是一個短時間內見效最快,負面影響也最小的一個方法。
等到這樣的效果逐漸顯露出來,大家從心里對這結陣而戰的軍陣之法有了更多的認同和信心。
用嚴格的軍令進行約束,也就不會惹來太多的抵觸了。”
耿煊實在沒想到,洪銓此刻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不僅耿煊感到意外,其他人同樣都非常意外。
其中,又屬馮煜,以及洪銓曾經的老上司,以前百源集的護衛首領表現最為夸張。
耿煊認真思考起洪銓的建議來。
看得出來,今天這一席話,并非臨時起意,洪銓心中,早就已經醞釀多時。
此前萬平集一役,洪銓在“罵城”一事上的表現,就讓耿煊頗為贊賞。
甚至認為他完全具備擔當方面大將的才能。
后來,耿煊將月露原的一應雜務全都交給洪銓打理,就有看看他實際處事能力的用意。
結果耿煊是滿意的。
這次馮煜、盛祥等人的陸續來投,洪銓想來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現在這番話的說出,更是完全表明了他想要“轉型”的態度。
這也是他在馮煜、盛祥等人到來之后,給他自己尋找到的立足“生態位”。
——我不跟你們玩個人修為、個人實力論高低那一套。
對此,耿煊沒有不悅,反而很是欣賞。
想明白洪銓的建議后,耿煊更是點頭道:
“好,你的意見我接受了……那么現在,大家都著甲吧。”
盞茶功夫之后,騎乘在玄幽馬上的耿煊掃視了一眾著甲幫眾一眼。
“出發。”
說著,輕夾馬腹,胯下玄幽馬瞬間電射而出。
其他三十余騎玄幽馬,緊隨其后。
夜幕之下,一行玄幽馬隊朝著綠漪園所在河灣快速接近。
途中,耿煊發現了一處明顯,三處非常隱蔽的障礙和陷坑。
這一切,在他驚人的目力之下,自然都被玄幽馬隊輕易避開了。
途中,騎在玄幽馬背上快速移動的耿煊,連續多次揮手,將一枚枚飛刀送入叢林之中。
而每一柄飛刀的送出,很快就會有一團氤氳紅氣向他眉心撲來。
玄幽馬隊的速度,根本沒有受到絲毫影響,沿途四顆深藏的“釘子”就被輕易拔出。
很快,玄幽馬隊便已經停在了綠漪園的大門處。
洪銓領著近二十名著甲幫眾,毫無征兆的就闖入綠漪園內。
馮煜領著四名煉髓強者同樣躍入綠漪園,仔細搜尋起“硬骨頭”的存在。
大黃和八小,耿煊沒有對它們下達任何命令。
但它們就像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職責一般,跟在洪銓等人身后,竄入綠漪園之內,很快就消失在一幢幢建筑的陰影之中。
而耿煊,盛祥,谷于群以及另外十名巨熊幫眾卻沒有進入綠漪園,而是分左右兩側繞行,將綠漪園包圍其中。
此刻,綠漪園內,已經有零星的兵器交擊之音響起。
耿煊沒有理會,而是解下背上長弓,握在手中。
隔河遠眺,隨著綠漪園內幾處燈火變化,潛伏在河對岸叢林中的兩道身影,明顯都有了反應。
一個在向遠處悄悄移動。
另一個卻在向著旁邊一片視野更好,卻也更容易暴露的高地潛行而去。
觀其姿態,應是想要趁機獲取更多信息。
不過,無論是那悄無聲息遠退之人,還是想要趁機獲取更多信息之人,都沒有機會了。
兩支鐵頭羽箭,以極快的速度,掠過寬度超過八百步的河面上空。
因為夜風的吹拂,兩支鐵頭羽箭的軌跡在空中不可避免的發生了一下偏移。
可也正是這恰到好處的偏移,讓原本“瞄偏”得兩支長箭,在各自掠過一兩百步的虛空之后,精準的扎入兩個人的眉心之內。
很快,兩團氤氳紅氣就從河對岸向著耿煊快速飄來。
拔掉這最后兩顆“釘子”之后,耿煊提弓在手,看了看身后的綠漪園。
他并沒有進入其中,而是目光在“幾”字形河灣那寬達七八百步的河面上來回掃視了一圈。
而后,耿煊棄了玄幽馬,向下游疾行了數百步。
上到一棵高度超過四十米的大樹之上,站在高高的樹冠之上。
俯瞰著下方,眼神一刻不停的來回掃視。
他觀察的區域,不僅是將綠漪園三面包圍的河面,也包括那“幾”字彎之外的廣闊地面。
因為這是他精挑細選的一處觀察點,配合他敏銳的目力。
以耿煊所在之地為中心,周邊十里范圍,不說風吹草動瞞不過他的眼睛,但若是忽然冒出個人來,那是決計不可能被他忽略的。
剛開始,還不時有氤氳紅氣從綠漪園方向朝他眉心飄來。
但到了后來,已經有許久不曾有新的紅氣出現。
耿煊卻像是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眼神依舊在來回掃視著。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
只見在他所在之地下游的近千步之外,一個黑黢黢的人影忽然從水中冒出了頭。
與之一起出現在耿煊視線中的,還有一團醒目至極的濃郁紅氣。
事實上,耿煊是先看到了此人頭頂濃郁的紅名,這才看到了才剛從水中探出一顆頭的此人。
那人從水中冒頭之后,朝著綠漪園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便要再次投入身下奔流河水之中。
不過,就在他的身體即將入水之前,一枚跨越近千步虛空,整個箭身都已經開始發飄的鐵頭羽箭終于沒入他后背的皮肉之下。
只不過,這一箭的威勢似乎并不怎么大。
只洞穿了此人的皮膚,連皮膚之下的血肉都沒有完全洞穿,更不用說深入臟腑了。
對此人來說,這點傷害遠不到致命的程度。
他只是稍微調用了一下周身勁力,在皮膚、肌肉的雙重發力之下,這只箭矢直接被他逼出了體外。
緊緊閉合在一起的傷口,連鮮血都沒怎么流出。
可此人卻一點沒有因此感到開心。
就在他逼出體內長箭的瞬間,又一支長箭再次沒入了他的后背。
他能明顯的感覺出,這一箭的威力,比上一箭大了許多。
第一箭來的那么猝不及防,也只是將他入水的動作打斷。
除了一點皮外傷,并沒有給他帶來更多傷害。
可這一箭,卻直接射得他身不由己的向著身前水面撲去。
一絲恰到好處的勁力從箭頭處爆發,將他體內剛調集起來準備反抗的勁力,瞬間摧毀殆盡。
讓他宛如一具活尸一般,浮在水面,順著河水的流動向著下游飄去。
而此刻,已經從樹上下來,正在朝著這具“活尸”快速接近的耿煊將手中紅色長弓重新背在身后,有些惋惜的想。
“千步距離,應該就是你的極限了。”
而且,這個距離的箭矢,無論是精準度還是威力,都下降了太多。
通過兩箭的“交鋒”,耿煊已經能夠判斷出,此人的修為雖然也是煉骨境,卻比之洪銓還要略遜一籌。
即便如此,站在千步之外,耿煊也無法給他帶來致命傷害。
直到距離拉近之后的第二箭,才將此人的反抗之力盡數瓦解。
當耿煊來到此人浮出的水域,此人已經向下游漂了近十米。
耿煊將其拎在手中,登時感覺到一股滑膩至極,仿佛抓握泥鰍一般的觸感。
卻是此人穿著一件特制的、黑色緊身水靠。
耿煊心中也不由得暗自慶幸。
還好自己對這以“水”為生的金沙幫沒有任何小覷之心。
一開始就以想到,這個三面鄰水的綠漪園,很可能存在一條水道。
也正是存了這個心,他才忍著沒有去綠漪園,而是守在外面,等有可能借助水道逃生之人出現在視野之中。
要是這人的水性好到,在他目視范圍內,都不浮出水面怎么辦?
當然是涼拌。
他只能盡量將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
實在做不到,那就只能任其自便了。
耿煊提著此人,來到其剛出現的水域,看了看,沒有看出任何異常。
繼而抬眼看去。
這條河算不得大,可這一眼看去,他依舊生出一種茫茫然無處下手,也無處下嘴的感覺。
至于尋找到那個與這條河相連的水道出口,更是癡心妄想。
耿煊也沒有在這事上面較勁,提著此人就快步返回了綠漪園。
此刻,綠漪園的戰斗早已結束。
當耿煊提著人進入綠漪園,戰場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過,站在院中指揮一群巨熊幫眾到處搜檢的洪銓興致并不高,直到看見耿煊出現。
更準確的說,是看見耿煊手中所提之人,他這才精神一震,快步上前道:
“幫主,園內都清掃干凈了,就只逃了一個。
不過,此人現在已經被您抓住了。”
說著,又看了看耿煊手中拎著之人。
耿煊問:“你確定,逃掉的只有這一個?”
洪銓肯定點頭道:
“若是加上此人,通過水道和地道逃走之人本來有兩個。
另還有三人,躲藏在了隱蔽密室之中。
不過,除了從水道中逃走的此人,其他人都被您的愛犬揪了出來。
它們還順帶著幫我們將這綠漪園內所有密室和暗格,還有所有藏物品的地方全都找了出來。”
洪銓正說著,大黃和八小就已經跑了過來。
一個個圍在耿煊身邊,一邊仰頭看著他,一邊瘋狂搖動尾巴。
“汪汪汪——”
(快點夸我,快點夸我!)
耿煊將手中擒獲之人交到洪銓手中,伸手在大黃和八小的腦袋上各自揉了一陣,一邊揉,一遍夸獎。
“不錯不錯。”
“干得漂亮。”
夸獎的話被耿煊翻來覆去的說了好多遍,大黃和八小這才心滿意足,趾高氣揚,耀武揚威的跟在耿煊身后。
耿煊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它們心中的雀躍之情。
這也讓他意識到,哪怕它已經與大黃和八小建立起了非常緊密的連接。
根本不需要說話交流就能傳遞出心意。
但很多話,還是要用嘴巴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才最有效果。
耿煊對正在指揮人對整個綠漪園進行打掃的洪銓道:
“旁邊林子里還有一些痕跡,你也安排人去收拾一下。
……還有河對岸,找兩個水性好的過去一趟,盡量收拾干凈。”
“是。”
大約兩個小時之后,在大黃和八小的協助下,整個綠漪園被翻了個底朝天。
所有有價值的東西,全都從綠漪園內尋了幾輛馬車裝車運走。
幾名原本還活著的俘虜,包括耿煊親自交給洪銓的那一位。
在問出了需要的種種信息之后,也全被殺了。
綠漪園內,潛伏在山林中的,一共二十三具尸體,全被裝車運走。
一行人駕車離開綠漪園之前,還對綠漪園做了個大掃除。
除了實在難以抹除的,所有的血漬和戰斗的痕跡,都被抹除掉了。
可以說,收尾比整個戰斗過程都還要繁瑣,耗時也更久。
久得多。
通過搜尋到的一些文字記錄,以及不同俘虜提供的情報,耿煊終于知道,綠漪園向金沙幫總部的傳訊頻率,是每半月一次。
每月初一,以及每月十五各發一次。
而信息到金沙幫總部的時間,還會延后兩三天。
且這種定期上報的信息,金沙幫總部都會有一個固定的處理流程。
相關信息,在經過整理之后,也只會“沉淀”在某些記錄的文字段落里。
直到有需要的一天,才會被人調用。
而更多的情況是,這類常規信息,終其一生都不會被專門調用。
最多只是在印證某些信息時作為旁證查看一下,比如“糧食漲價”、“藥物緊缺”等等。
只有打破慣例緊急上報的訊息,或者雖然在初一、十五上報,卻特意加了緊急標簽的,才會被特別的重視。
而綠漪園這月十五上報的信息,是“一切如常”。
當時,耿煊和八家里坊早就合作了一個月,吳有信也已經被覆滅在了一線峽,可這些動靜,都還沒有傳遞到康樂集。
即便樊綦、朱翼等人已經有所察覺,卻也沒有更大的擴散出去。
加之十五這日上報的信息,基本都是十四日甚至十三日就已經整理好的。
綠漪園也有人敏銳的窺見的一絲不尋常的跡象,卻并沒有廢掉“作業”重做一份的意思。
直到十八日之后,綠漪園的人才發現越來越多不同尋常的跡象。
但他們并不知道原因,也不認為一個集市所表現的些許異常,就有讓他們緊急上報的必要。
即便如此,綠漪園也悄悄增加了安全警戒。
這也是耿煊帶人過來時,發現綠漪園之外,乃至河對岸都有人隱藏值崗的原因。
若是撇開耿煊這個開掛的因素,綠漪園的應對,可以說已經非常不錯了。
換一個人,即便馮煜帶隊,也很難保證能將河對岸,以及借水道逃生之人抓住。
“如此說來,在十二月初三之前,金沙幫對這邊都很難有什么劇烈的反應。”
踏上返程之路的耿煊,卻沒有拖著這一車尸體返回萬福坊。
在經過康樂集之時,耿煊讓洪銓、馮煜、盛祥等人先回。
他獨自一人駕著馬車,駛入康樂集。
才剛進入,幾個黑袍護衛就從旁邊陰影中跳出,警惕喝問:“什么人?”
不過,還不待耿煊回答,一個距離耿煊最近的黑袍護衛似乎看出了什么,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耿煊見狀,反倒好奇起來。
“你認識我?”
“我……我……”這人卻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這話很難回答嗎?”耿煊皺眉。
這人聽了這話,卻幾乎要哭出來,趕緊道:
“我……我以前確實不小心……啊,不不不,是無意間見過您幾面。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貴人事忙,不記得這種小事也是應該的,應該的。”
他這語無倫次的話,耿煊卻聽出了許多意味。
最明顯的一層,他在極力為他“蘇瑞良”開脫辯解。
就差明明白白的說,“您即便不認識我,也是合理的”。
可這意思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現在,他“蘇瑞良”的大名,因為高層有意識的控制,并沒有鬧得整個康樂集人盡皆知的程度。
但該知道的,基本也都知道了。
黑袍護衛,作為距離康樂集核心圈很近的群體,自然也不例外。
一開始,或許還有人覺得這個“蘇瑞良”隱藏太深,能在康樂集低調行事這么多年,讓人一點都看不出破綻來。
可隨著“蘇瑞良”所做之事越來越夸張,還持這種觀點的人,就變得越來越少了。
“現在的‘蘇瑞良’,早被不知道某個誰替換掉了,人家就是頂著一個‘蘇瑞良’的身份肆意行事而已”。
這漸漸成為了大家心中的共識。
比如眼前這位,心里明顯就是這么想的。
可他還要極力遮掩這層意思。
還要主動幫“蘇瑞良”不認識他尋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從這個角度來看,此人與真蘇瑞良之間,很可能不是簡單認識,關系應該還比較熟。
至少也是時常照面的那種。
黑袍護衛有定期收取康樂集內各個商家“孝敬”的慣例,一些黑袍護衛與之接觸較多,一點都不奇怪。
想明白其中彎彎繞的耿煊,并沒有為難此人,而是道:
“我要去拜訪樊大館主,應該無礙吧?”
“無礙無礙,您請您請……”
不僅嚇癱在地上那人趕緊滾到一邊,其他人也都反應了過來,機靈的讓到了兩邊,方便耿煊通行。
卻不知樊大館主見了這一幕,心中會如何感想。
直到耿煊駕著馬車走遠,讓到兩側之人,都沒有一個動彈。
甚至可以看出,其中不少人雙腿都還在忍不住打顫。
不是他們膽子小,而是剛才馬車經過時,他們都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
再加上那馬車碾過地面的奇特聲響。
讓他們都非常確信,那馬車里,正裝著滿滿一車的死人!
而且,還都是剛死不久的那種!
所有人心中,都有種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恐怖感受。
耿煊駕著裝了滿車尸體的馬車,來到樊綦大館主的府邸之前。
這一次,他沒有硬闖。
而是禮貌地上前叩門。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