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范宏盛等人分道而行之后,耿煊卻并沒有立刻率隊前往萬平集。
而是做了一件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非常困惑的操作。
他在距離豐澤坊數里之外的一座土坡前,讓整支隊伍都停了下來。
此刻,包括他本人在內,隊伍一共有八十一騎。
除了巨熊幫的八十騎之外,還有柴爺這個向導。
而所謂巨熊幫的這八十騎,其實也分成了四個部分。
真正的巨熊幫眾,除耿煊之外,只有十九人。
洪銓、程輝、謝航等人都在其內,這十九人,已算是巨熊幫現在實力最強的十九人了。
——將還在煉皮門檻前打轉的謝航妹妹,僅煉肉境界的洪銓之妻,程輝之弟,雖突破煉血境界,卻半身癱瘓的張明全部算上,巨熊幫現也只有四十一人。
剩余六十人,有從吳有信后勤車隊俘虜的六十二人中“精挑細選”出來,以顧老四為首的二十人。
實力最強的五人,都只煉血層次,其余十五人,都是煉肉境界層次。
另外四十人中,煉髓境強者就有足足六位。
方錦堂、戚明誠兩個煉髓中期,另有四位煉髓初期,是兩人掌控三通集、清源集最重要的鐵桿心腹。
耿煊之所以將他們帶在身邊,并非需要他們的力量,而是只有他才能壓制住這些人,讓他們規矩老實。
這些人,都知道他恐怖的實力和狠辣的心腸,更有異于正常人的思維方式。
——簡而言之,在這些自詡正常的人看來,耿煊身上,是帶有一些無法理解、無法琢磨的“精神病”屬性的。
所以,不管他們原來在三通集、清源集是個什么行事風格。
只要有耿煊在旁邊,他們都表現得非常規矩老實,真的是讓往東就往東,讓往西就往西,不去做一點出格的事情。
剩下的三十四人,則都是耿煊從方錦堂的馬隊中,按照紅名濃度從高到低“精選”出來的。
其中,煉骨境有四位,煉血境有十七位,剩下十三位,全部都只有煉肉境界的修為。
讓所有人都在這距離豐澤坊不遠的土坡前停下,全部翻身下馬之后。
耿煊的目光在其他八十人身上逐一掃過,最后,落在洪銓身上,問:
“巨熊令可有攜帶?”
洪銓點頭道:“有,上次去一線峽之前您就特意對羅青交代過,這次出發前,他特意取了一箱巨熊令交到我手上。”
“有多少?”耿煊問。
“一百枚。”洪銓道。
耿煊點頭,又問:“讓你現在立刻主持一場入幫儀式,可有問題?”
雖然心中疑惑,幫主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搞這種事。
但洪銓想著巨熊幫那簡陋得不像話的入幫儀式,還是直接點頭道:
“沒問題,不過,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耿煊道:“沒事,現在是戌時中(晚八點),能在亥時末(晚十一點)之前搞定就行。”
洪銓點頭道:“那我沒問題。”
“那你去準備吧。”耿煊道。
洪銓怔了一下,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幫主,您這次準備吸納多少人進入巨熊幫?”
于是,耿煊對他進行了一番低聲的耳提面命。
聽著自家幫主的講述,洪銓的神色變化那叫一個精彩。
原本,對自家幫主從來都只有“堅信”“不動搖”的洪銓,心中也漸漸生出一種大不敬的想法。
“我家幫主,腦子真的沒有貴恙?”
心中雖然揣著這般不敬的想法,洪銓還是老老實實按照自家幫主的命令前去準備了。
在其他人滿腦袋問號的注視下,洪銓開始了讓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操作。
他先是將顧老四隊伍中,十五個只有煉肉境界修為之人提溜到了最前面,也是距離耿煊最近的位置,排成一排規矩站好。
緊接著,便是出身于三通集護衛的三十四人中,十三名修為同樣只有煉肉境界之人,被他安排在了最前一排的后面。
十三人組成第二排,與前排靠左對齊,規矩站好。
這兩排距離耿煊最近的二十八人,算是在場八十一人中,修為和實力都最墊底的存在。
和進入地下之前的羅青等人相比,都還要差上一些。
而在這兩排人之后,是顧老四等五位出身于吳有信車隊的,有著煉血境修為之人。
五人單獨排成第三排,同樣靠左對齊。
與前面第一排的十五人,第二排的十三人比起來,只這五人組成的第三排,看上去要怎么礙眼就怎么礙眼。
雖然不知道洪銓在幫主的授意下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可身在局中的顧老四等人,都規矩老實的聽候擺布。
讓怎么做就怎么做。
繼顧老四等五人之后,出身于三通集護衛,全都有著煉血境修為的十七人則單獨排列成了第四排。
而這第四排,也是迄今為止,人數最多的一排。
此刻,所有人也都看出來了。
洪銓這是在按照他們這些人被俘虜的時間先后,以及修為實力的高低強弱進行排序。
只不過,越早被俘虜,距離“蘇幫主”越近這倒還讓他們容易理解。
可修為實力越低,反倒距離“蘇幫主”越近,這就讓所有人都感覺無法理解了。
不管其他人心中如何想,洪銓將同樣出身于三通集護衛,都有著煉骨境界的四人排在了第五排,也是他所安排的最后一排。
方錦堂、戚明誠,以及另四位煉髓境初期,以及柴爺,都只是眼巴巴的,一頭霧水的在旁邊看著。
將五排參差不齊的隊列完全排好之后,洪銓安排程輝、謝航,以及其他巨熊幫眾散入這些隊列之中,給他們講解待會入幫之時的注意事項。
因為巨熊幫的入幫儀式非常簡單,三言兩語就基本全交代清楚了。
洪銓本人最后又進行了一番親自的確認之后,這場除了耿煊本人,令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的入幫儀式正式開始。
洪銓先是從裝巨熊令的箱中數出五十四枚,對應五排五十四人。
然后,將這五十四枚巨熊令,按照五排人員的數量,整齊的置于五個托盤之上,分別由一個指定的正式幫眾捧著。
然后由程輝、謝航以及另外三人將巨熊令逐一發放到每人手中。
但從第一排到第五排,所有人在雙手恭敬接過巨熊令之時,并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而是繼續用雙手將這枚小小的銅令捧在掌心。
站在耿煊旁邊的洪銓目光來回掃視,在接到程輝、謝航等人的目光示意,確認所有人都已經拿到巨熊令之后,他扭頭看向耿煊,請示道:
“幫主,準備好了。”
耿煊點頭道:“那就開始吧。”
洪銓恭敬的抱拳拱手道:“是,幫主。”
接著,他轉身看向手捧巨熊令的一眾人等,沉聲道:“第一排,受令!”
聽到命令后,第一排手捧銅令的十五人,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們快速將手中巨熊令,穩穩的系在腰間。
待所有人都做完之后,洪銓緊接著便大聲道:“跪!”
腰系巨熊令的十五人立刻整齊劃一的跪拜在地,嘴里齊聲高喊。
此刻,他們面朝跪拜的方向,正有一個巨大的火堆在熊熊燃燒著。
而耿煊就站在火堆前方,面對眾人而立,接受這些人的跪拜。
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們只能看見熊熊燃燒的明亮火堆,以及那個背火而立的男子模糊的輪廓虛影。
他們根本無法看清,也不敢去看清其面容形象。
在熊熊燃燒的火焰自然的扭曲舞動之下,這個模糊的輪廓虛影也似在跟著一起扭曲舞動。
并將這顯得扭曲而怪誕的形象投射進他們的心中,這恰好與他們心中對于這個男人的想象有著某種重疊。
于是,無論是跪拜者,還是后排那些手捧巨熊令肅然站立之人,心中的念頭越發純凈起來。
就在其他人對眼前這一幕感覺敬畏而怪誕之時,接受完這第一排之人跪拜的耿煊,念頭卻集中在了“燧珠”之內。
當他心中浮現出“得白運三點”這樣的感悟時,耿煊發現,“燧珠”之內,又有一股“力量”出現。
似要與那二千五百一十七紅運、六百五十七點黑運一樣,沉淀在這燧珠之內。
只不過,相比于紅運與黑運的沉淀,這股“力量”實在是過于微小了一些。
與此同時,“燧珠”之內,部分黑運沉淀因之而被引動。
下一刻,這股代表了白運的“力量”,以及那被引動的對應黑運,都在“燧珠”內消散不見了。
消散不見,并非徹底湮滅。
耿煊就看得很清楚,那被引動的黑運,就散出了“燧珠”之外。
倒是那股代表了白運的“力量”,最終去了何處,耿煊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對此,耿煊卻也不急。
將注意力從“燧珠”內撤回,看向旁邊投來詢問目光的洪銓,耿煊輕聲道:“繼續。”
于是,洪銓道:“第二排,受令!”
第二排手捧巨熊令,全都是煉肉境修為的十三人,得到命令之后,立刻效法第一排之人的做法,將巨熊令迅速系在腰間。
待這些人全將巨熊令系好,重新站得筆直,洪銓緊接著就道:“跪!”
十三人整齊劃一的跪拜在地,齊聲高喊。
得白運兩點。
又一股代表了白運的“力量”出現在“燧珠”之內,相比于剛才,體量還要更小一些。
這一次,耿煊沒再去關注黑運的情況,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這兩點白運之上。
耿煊終于知道,這最后沒能沉淀在“燧珠”之內,消失不見的白運去了何處。
冰雪融化一般,消失在了“燧珠”內部。
并非湮滅。
因為全部心力都集中在這兩點白運之上,當其消失之時,耿煊能夠比較模糊的感覺到,在其消失的周圍,“燧珠”的本質發生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仿佛是容量增大,又好似背景增強。
具體的變化耿煊自己也有點形容不過來,但因為進行過深度祭煉,“燧珠”現在就仿佛是一個額外的器官。
所以,其內在發生的變化,哪怕很小,可只要他足夠留心,耿煊還是能夠有所感應的。
這個發現,讓耿煊心中頗為開心。
一個懸在心中的疑惑,也算是落了地。
在此之前,耿煊心中其實就在困惑一件事情。
從成為攤販市場的護衛,得到第一點白運開始算起,他至今已經得到總數超過四十點的白運。
也將“燧珠”內四十多點的黑運抵消掉了。
那些消失的黑運去了哪里?
這個倒是很容易理解,它們已經化作各種各樣的“劫數”,通過不同的人群,不同的事件,在現實層面完完全全的釋放了出來。
那么,那些消失掉的白運呢?
總不能是就這么憑空消失不見了吧?
別的不說,迄今為止,絕大部分白運都是通過發展壯大巨熊幫得來的。
雖然自從成立開始,到現在短短兩三個月時間,一直“劫數”不斷。
可每一次“劫數”,都沒有將巨熊幫打倒,反而使得巨熊幫越來越強大。
那么,按照他對白運的理解,這些白運不可能真正的徹底消失不見才對。
若白運每一次都隨著黑運的對應減少便湮滅不見,那說明,他以往對白運的領悟存在巨大的偏差。
現在,經過實際的觀察,耿煊終于確認,白運確實是消失了,但并沒有湮滅。
而是以另外一種形式,融入到了“燧珠”的根本之中。
而且,就耿煊的觀察和感悟,他覺得,若從“燧珠”的角度而言,白運的價值還在紅運以及黑運之上。
因為從“燧珠”的角度去看,無論是紅運,還是黑運,都只相當于是一種特殊的存款。
“燧珠”是存放它們的特殊容器。
而白運卻融入了“燧珠”本身,增加的,是“燧珠”本身。
這個發現,讓耿煊心中松了一口氣。
這說明,他對于白運的領悟,并沒有出現根本性的錯誤。
此外,耿煊也感覺非常有趣。
此前,從紅運、黑運、白運三者的本質來說,耿煊就覺得,紅運是最特殊的那個。
而黑運與白運則比較相近,甚至有種一體兩面的意味。
可現在,若從“燧珠”的角度去看,白運才是最特別的那個。
反倒是同為“存款”的紅運與黑運,其性質才是最為相近的。
而若再換一個角度去看,黑運才是最特別的那個。
若是對比來看,黑運是“投毒”,而白運與紅運則都是“增益”。
后兩者的性質明顯更親近。
就在耿煊心中“把玩”著這個三角關系的時候,洪銓一聲聲“幫主”“幫主”的低聲輕喚,將耿煊從思考中重新拉回了現實。
看著洪銓請示的態度,耿煊輕聲道:“繼續。”
得到回應的洪銓,再次看向前方,大聲道:“第三排,受令!”
第三排,僅有包括顧老四在內的五個人。
人數比前面兩排少了許多,但全為煉血境的他們,修為比前兩排都高了一個境界。
五人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將巨熊令系在腰間。
迫于“精神病幫主”的壓力固然是其中一個因素。
可另一方面,洪銓在“蘇幫主”的授意下做的這一番迷惑操作,他們固然無法真正理解其中深意。
但隨著前面兩排只有煉肉境修為的,曾經的下屬小弟先后正式拜入巨熊幫,顧老四等人漸漸明悟過來。
如果這一番折騰不全是他們根本看不懂的形式主義的話,今晚這個正式拜入巨熊幫的機會,很可能并非五排、五十四人全都有這機會!
今晚這場突擊入幫,很有可能會在進行到某一排之后忽然停止。
原本,對于加入巨熊幫并沒有什么念想,甚至還有些排斥的眾人,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心中莫名都有些慌了。
雖然,這個巨熊幫,特別是那個行事有些過于讓人無法琢磨的幫主,有點挑戰他們過往的認知。
但有一個當正式幫眾的機會,又有誰愿意當一個俘虜呢?
更何況,不管巨熊幫的存在再如何“不可理喻”,月例的發放卻是實實在在的。
而且,橫向對比,同樣的修為實力,能在巨熊幫拿到的月例,遠比他們知道的任何一家別的勢力都要慷慨豐厚。
只這一點,就足以抵消掉他們對巨熊幫種種不靠譜的觀感了。
再一個,往日的下屬和小弟已經正式成為巨熊幫的一員,而他們若沒能正式入幫,繼續以俘虜的身份待在幫內。
那局面,只要想想,就讓人內心緊迫感十足啊。
當第二排十三人正式入幫,對著“蘇幫主”正式跪地拜禮之后。
洪銓連喚數聲,仿佛神游物外的“蘇幫主”都沒有示意繼續。
站在第三排的顧老四等五人,一顆心就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是以,當“蘇幫主”終于說出“繼續”,洪銓也高喊出“第三排受令”之時,顧老四等五人全部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巨熊令的佩戴。
“跪!”
隨著洪銓再次高喊出聲,顧老四等五人立刻噗通一聲,整齊劃一的跪拜在了地上,口中高聲大喊。
得白運兩點。
洪銓再次向耿煊投來問詢的目光,耿煊卻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思考了起來。
這一次,他之所以對洪銓做如此奇怪的交代。
一個目的,是想趁機對白運做一些測試。
他擔心只一次感悟的機會,有點不太夠。
那就通過對入幫儀式的細節調整,多來幾次吧。
這方法倒是很容易想到。
而且,這么做的另一個用意,也有耿煊想要更精準的控制一下白運點數,以此間接控制黑運的釋放點數的用意。
第一排十五位煉肉境修為之人的加入,只帶來了三點白運,這就讓他有些意外。
隨著第二排入幫之后,只給他帶來了兩點白運。
耿煊反倒漸漸回味了過來。
第二排的人數雖然少了兩個,只有十三人,可因為是三通集護衛出身,實戰能力比之第一排的十五人整體還要強上一些才對。
可結果卻是,他們入幫之后帶來的白運反而比第一排的十五人入幫之后還少了一點。
耿煊就明白過來,一個組織,白運的提升,雖然和人員數量和規模呈正比關系,但卻并非線性關系。
而是越往后,同等數量,同等質量的幫眾增加,白運的增益會逐漸變小。
耿煊有種感覺,紅運和黑運,其實也存在一個類似的規律。
譬如一個給他帶來四十點紅運之人,直接或間接死在其手中的人命。
相較于一個給他帶來二十點紅運之人,并非簡單的兩倍關系。
殺一人,可能要背負相當于五點紅運的殺孽。
可殺一百人,其人身上背負的殺孽雖然會比五點多得多,卻遠到不了五百點這個程度。
這里面,一定是有規律存在的,可究竟遵循一個什么樣的規律呢?
想到這里,耿煊有限的數學知識將他死命從這個“深淵”中拎了出來。
“這么看來,若是單純從收獲更多白運這個角度出發,死守在一個組織之內,還真不是一個好方法。”
放在一個從零粗建的組織,以巨熊幫剛成立之時作為參考。
五名煉血境,二十八名煉肉境,耿煊估計,他們能夠提供的白運能夠超過十點。
可現在,全加起來,這些人提供的白運只有七點。
而七點白運,對應釋放掉了七點黑運。
耿煊想著以往不同黑運點數所最終發揮出來的效果,心中仔細斟酌了一番,對等待他回復的洪銓道:
“再納七人。”
洪銓怔了一下,便轉身對同樣翹首以盼的第四排十七人大聲道:
“第四排,從左往右,七人受令!”
這一下,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得到“受令”許可的七人,差一點點喜極而泣,動作麻溜的將雙手捧著的巨熊令系在了腰間。
而另十人,卻如受晴天霹靂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
當謝航、程輝二人捧著托盤,將剩余之人手中捧著的巨熊令收走,一個個都仿佛聽到自己的心臟咔嚓碎裂的聲音。
洪銓卻沒心思去體會他們的感受,等七人將巨熊令在腰間系好,他當即就高聲道:
“跪!”
七人整齊劃一跪拜于地,一邊齊聲高喊。
得白運兩點。
幾乎同時,又有兩點黑運消失不見。
自此,這一晚耿煊總共收獲九點白運,并將九點黑運釋放了出去。
與此同時,巨熊幫新添四十位幫眾。
其中,煉肉境二十八名,煉血境十二名。
耿煊對洪銓道:
“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好好整合一下。
今夜的行動,所有巨熊幫眾,都要親臨一線!”
耿煊的交代,沒有避開任何人,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又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人群之中。
只不過,剛才那一記,是劈在了那些被程輝、謝航等人收走巨熊令,沒能趁機入幫的諸人頭頂。
而這一次,卻是劈在了那些才剛把巨熊令穩穩系在腰間,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感覺有了巨大升華的新幫眾頭頂。
不是說正式幫眾就不應該上一線,可歷來慣例,不都是被馴服的俘虜沖在最前面,緊接著才應該是自己人上的么!
哪有讓一群俘虜站一邊,自己人沖到第一線去拼殺的?
這些新幫眾感覺有些精神恍惚,可那些老幫眾對此卻沒有任何感覺。
沒辦法,有幸跟了自家幫主,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來,對于各種“非同尋常”的安排,他們早就麻木了。
面對那許許多多的“不可理喻”,想得太多反而是無益的。
眾人都在為“蘇幫主”種種荒誕的表現感到“不可理喻”之時,自然不會有人想到,耿煊給出足足一個時辰的休整時間,到底又是為了什么。
“讓子彈飛一會兒。”耿煊心中輕聲道。
就在耿煊吸納新人加入巨熊幫,并給出一個時辰的整合期限之時。
就在距離他們并不是太遠的豐澤坊內。
一棟遠比其他坊民所住屋舍寬敞、豪華得多的府邸之中。
一個剛與自家情郎偷完歡,臉上紅暈還沒徹底消退的年輕婢女腳步匆匆,進入一間臥房。
一個相貌年紀在四五十歲,臉上涂抹著許多脂粉,觀其身段容貌,年輕時也算得上尤物之稱的半老徐娘坐在妝奩之前,正在將頭上繁瑣的飾品逐一摘下。
見年輕婢女入內,半老徐娘的婦人便張口罵道:
“你個小浪蹄子,還不趕快來伺候奶奶我卸妝?
一到干正事的時候就不見人,你要真不想干,我送你去怡紅樓,讓那些漢子來伺候你!”
年輕婢女聽了這話,臉色陡然一僵,心尖都在開始發顫。
她心中念頭轉動,忽然想起剛才情郎低聲與自己分享的“故事”。
她當即將心中慌亂壓下,做出一副沉痛而鄭重的神色。
快步來到半老徐娘面前,一邊麻溜的給面前老婦卸妝,一邊低聲道:
“奶奶,并非奴婢故意來遲。
剛才我去老爺書房里送茶水,意外聽到一個天大的消息。
因這事關系到明睿少爺的性命安危,我就故意多留了片刻,這才來得慢了。”
前一刻還對身后婢女一副尖酸刻薄嘴臉的老婦,聽到這話后,神色立刻就是一變。
連身體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雖然不太過問外面的事,但多少也知道,今天的豐澤坊,非常的不尋常。
正有許許多多要命的大事在發生。
不過,她滿以為,這些事情都和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有關系。
無論是福是禍,都不是她能夠決定和左右的。
所以,她的心態倒也出奇的淡定。該吃吃,該睡睡,一點都不去操那份額外的閑心。
可現在,她的這份淡定已經是蕩然無存。
“你仔細給我說說,有什么事牽扯到我兒明睿了?”
婦人也不卸妝了,扭頭盯著面前婢女,眼神變得尖利而陰鷙,惡狠狠的道:
“你要是編瞎話來騙我,我立刻就將你許給熊瘸子!”
聽到這話的婢女,駭得立刻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奶奶,我可沒膽子編瞎話騙您!”
那熊瘸子不僅瘸,還很丑,一口齙牙,滿嘴黃腔,三句話就不離女人下三路,一年到頭都不洗個澡。
卻仗著駕車的技術不錯,給坊主老爺駕過幾次車,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腆著臉上門想要求娶一位年輕貌美的婢女為妻。
當時就被面前這位“奶奶”給直接罵了回去。
要真被許給了這樣的人,婢女心想,自己還不如去死了干脆。
跪在地上的她,膝行來到老婦旁邊,口齒利索的快速講了起來。
她便將從情郎處聽來的消息快速講了一遍。
先是講了“明睿少爺”中了萬平集的仙人跳,被人拿住了要害。
然后這“明睿少爺”就在萬平集一干壞人的脅迫下,幫著將坊里近百戶人家的子女給偷了。
還借著自己的身份,把這些人全部偷偷運出了豐澤坊,送到了萬平集的手里。
緊接著又被萬平集轉手到了無憂宮的手里。
“那無憂宮聽說就是一個魔窟一樣的地方。
好女子都會被送去青樓娼寮,或者賣給大戶人家當玩物。
男的要么給閹掉,要么給人做兔兒爺,要么就打斷手腳去沿街乞討。”
許是階級情感發作,婢女講述到這里時,沒忍住發了一段與“明睿少爺”完全不相干的牢騷。
老婦此刻卻已經根本沒心思在意這些。
她面色慘白,喃喃道:
“不會的,不會的,我兒明睿雖然淘氣了些,可斷不至于做出這種事情來。
一定是有人冤枉了他……對,一定是有人冤枉了他!”
說著,她的目光越來越堅定。
到了最后,她似乎已經完全堅信,自家的崽就是個天真純良,經常被壞人欺騙的好寶寶。
對此,心中另有意見的婢女卻沒有反駁什么,只是低聲道:
“可老爺現在已經在遣人遍地尋他,還說一旦將‘明睿少爺’找到,一定要將他綁到大曬場,當著所有坊民的面,將他活活的打死。”
聽到這話的老婦,駭得身體猛地一抖。
完全無法可想的她再次看向跪在面前的婢女,心中涌起莫名的憎惡與惡毒的心思。
罵道:“這么重要的消息,你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
婢女心中卻想,我要是第一時間就告訴你這個,相信梁明睿就是個好人的你,還不立刻將我的嘴給撕了!
她心中這般辯解著,面上卻道:
“奶奶,您去老爺那里求求情吧。現在能救明睿少爺的,也就只有您了!”
老婦一怔,卻是立刻反應了過來,也顧不上與一個婢女置氣了。
“對對對,救我兒,救我兒!”
說著,她忽地哀聲嘆了口氣,難得的在一個婢女面前真情流露道:
“這事求梁文英是沒有用的。
這個老東西,骨子里就是個無情無義之人。
我若還年輕,憑著當年美貌,或許還能在他面前求個人情。
現在,他巴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呢!”
她一邊發著牢騷,多年閑置的大腦卻一刻都沒有停止運轉。
她忽地眼前一亮,道:
“不能讓梁文英這老貨先找到我兒,我必須趕在他前面將消息告訴他,讓他趕快逃命去!
這事風波過去,或許這老貨還能念著血濃于水,饒過了他。
現在這個節骨眼,為了平息那些坊民的怒火,他是絕不可能放過他的!”
婢女趕緊點頭道:“奶奶說的是,咱們必須趕緊通知明睿少爺。”
老婦頷首,卻又問道:“我兒明睿現在何處?”
婢女傻眼,緊接著就搖頭道:
“奶奶,我卻不知明睿少爺現在何處。不過,老爺現在都還沒有找到他,想來應該不會在坊里。”
老婦頷首,眼中卻露出深思之色。
閑置多年的大腦,隨著運轉,正在變得越來越靈光。
當她的目光再次從婢女年輕、光滑、讓她憎惡的皮膚上掃過之時,忽地靈光一閃,道:
“我知道了,他現在一定在萬平集!
我兒配合他們做了這許多事,斷不可能只是受了脅迫。
若我所料不錯,他現在必定還在和那個害人的狐貍精待在一起!”
婢女心中翻著白眼,心道,您這不是對你家寶寶很了解么!
這都不是色中惡狼,這是色中惡鬼。
為了女色,能將一切都拋之于腦后!
就在婢女心中腹誹之時,老婦卻已再次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婢女心中莫名生出不妙的感覺。
老婦卻已經開口了。
“你立刻找人快馬去萬平集通知明睿,讓他趕緊躲起來!
這次風波過去之前,千萬別回豐澤坊!”
婢女傻眼道:“奶奶,我……我哪有這能耐啊!”
老婦盯著她,卻忽地目光一寒,湊近了幾分,低聲道:
“我知道你在老爺身邊有個相好,你沒辦法,他一定有辦法。”
聽到這話的婢女,只覺徹骨冰寒。
老婦看著被嚇傻的婢女,心中冷笑,繼續道:
“這次事情若是你照我吩咐做了,我立刻允了你和你相好的婚事,我還給你一套體面的嫁妝。
若是沒做成,害我兒明睿丟了性命,我就把你和你的相好一起剁碎了喂狗!”
“……”婢女。
很快,一個面色蒼白,跑步踉踉蹌蹌的婢女從這府邸中跑出。
沒多久,她就與一位男子躲在偏僻無人的角落低聲嘀咕了起來。
又一會兒,豐澤坊側門處。
與婢女低語的男子與另一個身形高大,可面容稚嫩,嘴唇上還有絨毛未褪干凈的少年人站在一起。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根銀條,塞在少年人手中,低聲道:“快去快回。”
少年人接過銀條,興奮的道:“放心吧,哥!”
說著,他已經翻身上馬。
就在他準備揚鞭催馬之時,男子忽然拉住馬韁,低聲道:
“別走大路,千萬別撞在那些騎玄幽馬的人手里。
從旁邊小路繞過去,耽誤些時間都不打緊。
成與不成,你都趕快回來給我個準信!”
少年人咧嘴笑道:
“放心吧,哥,這事我一定給您辦漂亮,我保證讓你今年摟著嫂子過年!”
男子笑罵了一句,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好了,快走。”
很快,隨著幾聲馬蹄輕響,騎在馬上的少年人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
男子最后看了一眼,轉身返回豐澤坊內。
而就在豐澤坊梁府婢女與老婦發生一番關鍵對話的前后。
位于豐澤坊西北方向近三十里之外的萬平集內,則有另一起事件在發生。
萬平集內的一座巨大府邸之內,兩個氣質不俗的男女,陪在一個男子身后,在一個個鐵籠中旁邊走過。
鐵籠之內,關著一個個或是垂頭喪氣,或是恐懼不安的男女。
其中,年紀最大的,已有十七八歲。
年齡最小的,卻只有十一二歲的年紀。
最后,三人在一個鐵籠前停下了腳步。
在這個鐵籠里,一個身材干瘦,臉上手上,因為被故意摸了太多灰塵,顯得臟兮兮的少女正蜷縮著一團,縮在角落里。
此刻,見鐵籠外三人仿佛觀看架上貨品一樣的眼神打量自己,少女忍不住往身后已經抵死的鐵籠又擠了擠,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完全陷進那一根根鐵條之內。
她那穿著遍是補丁長褲的雙腿緊緊并在一起,蜷在身前,雙手緊緊環抱在小腿處。
在那一雙雙讓她感覺異常恐懼的目光下,她恨不得將整顆腦袋都徹底埋起來。
她恐懼又疑惑,明明她已經做了這么多的偽裝,更何況,即便將臉洗干凈,在這些被俘的人中,也有許多各方面看起來都比她更好的人。
可他們為何偏偏就盯著她不放。
她卻不知道,在無憂宮,要想混到高層,除了修為實力這個硬指標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雙透過皮相看骨相的眼睛。
而站在鐵籠外的三人,更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們自然不會為少女拙劣的偽裝和受年齡以及營養的限制從而還沒完全張開的皮相所迷惑。
站在最前之人看了一陣,陪在他身后的一個男子這才笑著問:“您覺得如何?”
男子點頭道:“若是稍稍調教幾年,未來十年之內,醉春樓的地位都是有保障的,不需要擔心后面那幾家的挑戰。”
跟在她身后的妖嬈女子咯咯掩嘴嬌笑道:“妾身謝謝右副使您的吉言……既然您如此看好,以后您可得常來關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