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身形消瘦之人出現在此人旁邊,低聲道:
“隊長,要不要安排一些人去探查一下?”
“為何?”
“這么多人深夜急行,一看就不是善類。
而且,他們過來的方向,就是安樂集……這里面一定有事!”
“你覺得能有什么事?”
“他們要么是在安樂集犯了事,想要連夜逃離,也可能是對咱們百源集有所圖謀。
……不管怎樣,這群人一定有問題!”
男子神色不為所動,將飛刀重新插回腰間,拍了拍此人肩頭,淡淡道:
“不要多事,這兩天集里已經夠亂了!”
說罷,轉身便再次隱入夜幕之中。
這個身形消瘦之人站在原地,看了看剛才那行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家隊長離去的方向,最終卻只發出一聲不甘的輕哼,也轉身再次隱入夜幕之下。
耿煊帶人從道路上重新退入赤烏山余脈的密林之內。
他將眾人帶入一個隱蔽山坳,道:“好了,就這里吧。”
說著轉身看向眾人,卻見所有人臉上都是義憤填膺的神色。
有的人甚至是咬牙切齒,怒容和殺意全都寫在了臉上。
一個個都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
“你們這是怎么啦?”
有人立刻道:
“幫主,百源集的情況我雖然不了解,但這種值崗守夜之人,絕不可能太多,咱們完全可以將他們完全殺掉!”
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
耿煊心道,這我比你們更清楚,那幾人自以為藏得隱蔽,可在他敏銳的目力下,卻都無所遁形。
更何況,那一團團懸在他們頭頂正上方的氤氳紅氣,更加清楚的標記出了他們的位置。
而他在明知道這些人存在的情況下,還故意領著一群人深夜沖關,目的就是為了留下痕跡。
此刻面對大家的群情激奮,耿煊也只是抬手虛按,安撫道:
“好了,這只是一件小事,咱們連夜橫穿赤烏山,目的可不是為了殺幾個百源集的值夜人。”
說著,他看向羅青幾人,道:
“這次修整的時間比較充裕,你們做好安排后,可以讓大家都睡一覺。”
羅青幾人相視一眼,問:“幫主您不留下?”
耿煊點頭道:“接下來的行動,我一個人方便一點,人多了反而不好,等我把事情做完,自然會回來尋你們。”
“那……幫主您一切小心。”
對于此行目的,他們仍然有著太多疑惑。
但他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添亂。
對于安排大家修整恢復之事,他們倒是輕車熟路,很快眾人就各自忙活了起來。
離開山坳的耿煊來到附近另一處密林中。
隨著附近一片草叢劃動,大黃領著八小從里面鉆了出來。
幾個小東西嘴里還叼著新鮮的血肉沒有吞咽下去。
大黃的狀態卻有些不太好,可八只小狗卻都是神采奕奕。
很顯然,一大八小橫穿赤烏山的疲累,全都由大黃獨自承擔了下來,一路搭便車下來的八小沒有受一點苦,反倒還給大黃增添了許多額外的負擔。
耿煊直接將一顆補血丸喂進大黃嘴里,然后道:“你帶著它們就待在這附近,注意隱藏,別被那些進山獵隊發現了。”
“嗚嗚”
大黃點頭,轉身領著八小就再一次消失在深密的叢林之中。
耿煊自己將瓷瓶中最后一顆補血丸傾出吞入腹中,然后將空瓷瓶扔進旁邊一個水潭之中。
一夜橫穿赤烏山,急行近兩百公里,耿煊的狀態算是所有人中保持得最好的。
而為了讓自己始終保持在一個較好的狀態,耿煊前后也服用了三顆補血丸。
另外七顆,最開始用水化了四顆,讓大黃和八小分享著一起服用。
后來見大黃扛下了所有,他也就不再多此一舉,將補血丸化入水中,而是直接喂給大黃。
每在感應到大黃狀態下降之時,他就會直接給大黃喂一顆。
做完這一切后,耿煊繼續趕路。
此刻,他已經將那套超過一百斤的全套重甲留在了羅青等人修整的山坳,只將另一個小小的布袋背在身后。
他感覺整個人都輕盈得仿佛要飛起來。
獨自一人,輕裝上陣,再無任何顧忌的耿煊直接把速度提升到了六十公里每小時的極速。
這也是現在的他在長途急行狀態下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
他再一次向著百源集方向迅速逼近,但他沒有回到通往百源集的必經道路上,而是從一側繞開。
很快,他就將整個百源集甩在了身后。
他速度不停,繼續向前急行。
他與身后百源集之間的距離,正在變得越來越遠。
在快速急行的同時,視黑夜如同白晝的耿煊還在時刻掃視四周,期待能夠有所發現。
讓耿煊失望的是,直到他一人急行超過一個小時,與身后的百源集之間超過百里距離,依然沒有他期待中的發現。
耿煊忍不住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在他原來的預料中,在既要效率又要顧惜馬力的情況下,昨晚車隊應該會在距離百源集五十里到百里這個范圍內夜宿扎營。
之所以不考慮他們會越過百源集,在百源集與安樂集之間的某個地方扎營夜宿,是因為百源集與安樂集之間就隔了一百二三十里,且道路非常平坦。
過了百源集,相當于就已經到了家門口。
再加一把力,就可以直接到家。
這樣的情況下,車隊選擇在兩集之間扎營夜宿一晚,完全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既透支了馬力,又浪費了時間。
一頭都沒有兼顧上,該犯的錯誤卻一個沒少。
這簡直就是最愚蠢的選擇。
“或許,他們真就拼著累死幾十匹良駒的代價,以最快的速度返程了?”
心中抱著這樣的疑惑,耿煊卻還是堅持著繼續向前探。
就在他爬上一個緩坡,與身后的百源集之間拉遠到超過兩百里的距離之時,正在遠眺掃尋的耿煊終于眼前一亮,閃身隱入旁邊的密林之內。
就在前方數里遠處,耿煊遠遠看到了仿佛積木方條擺成的圓圈。
耿煊當然知道,那并不是積木方條,而正是他一心想要尋找的車隊。
一輛輛馬車在原野上圍成了一個圈,形成一道特殊的,可以靈活移動的屏障。
在那圈內,耿煊看到了好幾頂帳篷。
在那幾頂帳篷的中間,許多馬匹都被聚在其中。
“找到你們了!”
耿煊輕聲念叨了一句,便沒再繼續關注,而是靠躺在一棵離地十幾米的樹枝上。
他解下腰間水囊,又從懷里取出一包食物。
一條腿貼在樹枝上,另一條腿自膝蓋以下卻自然垂下。
悠閑的一晃,一晃。
沒多久,時間進入黎明前的黑暗。
緊接著一顆紅日從地平線躍出,照亮整個荒野。
那圍成一圈的車隊,卻并沒有異常的動靜。
直到又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才有人從一些馬車里,帳篷里走出。
炊煙升起,有人開始做飯,有人開始收帳篷,有人開始喂馬,有人開始將圍成圈的馬車重新調整好,將吃飽喝好的馬套在車轅前。
當車隊再次出發,時間已經又過去了大約一個小時。
直到這時,耿煊才意識到,為何這支車隊的行程比自己預計的情況少了許多。
因為有幾個因素,被他忽略掉了。
“同等價值的藥材,無論是重量還是體積,都遠在銀兩之上……至少,絕大多數是如此。”
“而且,銀子他們沒有用完,為了將剩余的銀子運回,這又占用了不少馬力。”
“這些馬返程的負擔,相比運銀子去康樂集之時,大了太多!”
去康樂集的時候,是雙馬駕一車。
可現在,卻是單馬雙車,多的甚至有三車。
——無論是單馬雙車,還是單馬三車,辦法都和耿煊自制推車的原理差不多,在第一輛馬車的車廂后面再掛一廂或者兩廂。
即便每匹馬都承擔了如此沉重的負擔,可當它們一點點提速,開始在荒原上穩定奔跑起來之后,速度依然達到了二十多公里每小時。
第一次親眼目睹此世馬匹的“超能力”,耿煊驚訝得差點把眼睛瞪出來。
“這……這哪里是馬,簡直是一頭頭生物蒸汽機啊!”
“要是讓它們輕裝上陣,那沖刺的速度得有多快?!”
耿煊意識到,面對這樣的良駒,若只是小范圍的閃轉騰挪,自己還能占點便宜。
可若是長途急行,自己那引以為豪的六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還真不一定能比得過這些馬!
不過,當耿煊想到大黃,乃至此前讓他都頗費了一些手腳的大黑狗,他心中也就釋然。
“這還真是術業有專攻。”
在親眼目送這行車隊遠遠的朝著百源集方向行來之時,隱于叢林的耿煊也轉身向百源集方向急行而去。
“以他們這速度,大約能在中午左右路過百源集。”
“彼時,他們應該會在百源集附近修整一兩個小時,以恢復馬力。”
這些馬的表現固然讓耿煊震驚,但既然還是血肉之軀,那就會累會餓,不可能一直不停歇的跑下去。
一個半小時之后,耿煊已經進入百源集。
在進入百源集之前,他看到有不少身著青衣勁裝的修煉者守在百源集的進出口,將一些想要往集市里去的人阻攔在外。
這自然無法給耿煊帶來什么阻礙,在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他就已經進入百源集內部。
此刻,若是羅青等人看見他,會覺得他是陌生人,卻又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因為耿煊這一次的易容有些特別,他是在保持“蘇瑞良”這個形象的根基核心的情況下,只對面部形象做了一些調整。
若是對蘇瑞良熟悉的人看了,自然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很快,耿煊就來到百源館的側門處。
就在他準備往門內走去的時候,三道青衣勁裝的身影從側門內閃出。
其中兩人各伸一手,攔在耿煊前方。
第三人站在兩人之間,目光直視耿煊,問:“閣下要做什么?”
耿煊平靜的道:“去下面買點東西。”
“那閣下請回吧,黑市這段時間都不會開業。”
耿煊聞言,瞬間眸光一凝,緊緊盯著對方:“當真?”
對方道:“我誆你作甚?這事集里人都應該已經知道了才對。”
說著,他看耿煊的眼神似乎也變得奇怪起來,狐疑道:“閣下可是剛來百源集?”
耿煊卻是轉身就走,對這話根本不作回答。
三人目視耿煊遠去,兩個伸手橫攔之人都收回了手,其中一人問:“老大,這人是不是剛混進來?”
另一人輕聲道:
“你們注意到他的著裝沒有,遍布汗漬和灰塵,還有許多草汁劃痕,看上去很不對勁。”
站在中間,剛才與耿煊對話之人卻是看向他,問:“你想說什么?”
“我猜他很可能是趕了許久的路,剛混進咱們集里來,看他不做任何處理就往黑市來,一定有什么要緊的需求。”
“這么說,這散在外面的那幾隊兄弟做事不力?”
“啊?!”
“啊什么啊,不想他們把你惦記上,你就閉嘴吧。”
百源集的地下黑市關門,是讓耿煊沒有想到的。
不過,想到集市外面各個路口都有青衣勁裝的護衛在巡視,阻攔所有外來者。
耿煊就明白過來,距離安樂集更近的百源集,對于無憂宮聯合安樂集收走所有秋獵藥材一事的反應,比康樂集的反應更加劇烈。
這讓耿煊有些躑躅。
從百源館側門離開的耿煊沒有離開,而是站在路口左右觀望。
忽然,他的目光在百源館對面的一家店鋪停了下來。
這家正對百源館大門的店鋪,掛著一個巨大的鎏金招牌。
百源典當房
耿煊心中一動,徑直走了過去。
邁步進入店中,耿煊一眼就看到了柜臺后面一個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中年人。
對方同樣也一眼就看到了他,在他進店的那一刻,中年男子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就已將他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客人可是要典當?”白胖中年人臉上露出溫和親切地笑容。
耿煊的眼睛卻在他頭頂那團醒目的紅名上掃過。
心中對比,這家伙一點不比康樂集那個被自己順手宰掉的那個“同行”遜色。
耿煊點點頭,伸手入懷,將一物輕輕放在柜臺上,道:“給我估個價吧。”
白胖中年人眼前一亮,道:“玉佩?”
說著,他已經伸手將玉佩拿在了手中。
“玉料上品,紋飾也非常精美,絕對是大家手筆。”
白胖中年人似乎并沒有其他典當人的惡習,并沒有將手中物件貶得一文不值。
反而頗多贊美之詞,臉上露出欣賞之色。
可當他將玉佩翻了個面,面色立刻垮了下來。
他道:“客人真要典當此物?”
耿煊點頭,道:“你估個價吧。”
白胖中年人伸出左手,將五根手指全部張開。
“這個價,不還價。”
耿煊道:“五百兩?”
白胖中年人搖頭道:“五十兩。”
耿煊急道:“怎么可能這么低,單這玉料就不止這個價!”
白胖中年人道:“客人若是拿塊同等品質和大小的玉料過來,我確實可以給你估價五百兩。”
“你TM玩我?”耿煊瞪大雙眼,緊盯著面前白胖中年人,一副隨時都要動手把他給撕了的架勢。
展現出一個行走在外,又有著強大修為的修煉者的基本素養。
白胖中年人立刻叫起撞天屈來,他指著玉佩上刻著的“有仁”二字。
“客人,您這玉佩千好萬好,可有了這兩個字,就說明它只對當事人有特殊意義。
對其他不相干的人來說,它就沒什么價值了。
其實,在看到這個之后,我就已經不想收了!
我之所以還是愿意出五十兩,完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和這玉佩本身無關!”
他這番話,成功將耿煊那眼看著就要爆炸的火氣一點點給釋放了出來。
耿煊將信將疑的道:“當真?不騙我?”
白胖中年人道:“客人您想啊,我把另一塊刻了陌生人名的玉佩給您戴,您樂意嗎?”
耿煊想了想,點頭道:“好吧,五十兩就五十兩。”
說著,他又攤手入懷,再次啪的一下將一物拍在柜臺上。
看到此物的瞬間,白胖中年人眼神便是微微瞇起。
那是一塊被人用強大力量捏成一團的黃金,可以清晰的看到手指捏痕。
但很明顯,引起他重視的,并不是面前之人徒手捏黃金所展現出來的力量。
金銀的質地都偏軟,對于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修煉者來說,要做到這點,并不是一件多難之事。
他看向耿煊,問道:“這原來應該是一塊令牌吧?”
耿煊搖頭道:“你管它原來是什么,不管它變成什么模樣,它總歸是一塊黃金吧?!”
一副你要是再用玉佩那套說辭來誆我,那就是把我當白癡了!
白胖中年人遲疑了一下,點頭道:“不錯,不管它原來怎樣,總歸都是一塊黃金。”
耿煊又問:“那我可以直接將它當黃金使,對吧?”
白胖中年人點頭。
耿煊指著白胖中年人身后擺放的一些物件,道:“這些都是能賣的吧?”
白胖中年人點頭:“這些都是過了贖回期的,您若出價合適,就可以拿去。”
耿煊指著一排瓷瓶,問:“這都是些什么?”
“這是解毒丸,這是止血粉……這是驅蟲散……”
耿煊打斷道:“有沒有補血丸?”
“有,這幾瓶都是。”
白胖中年人當即便將五瓶補血丸取來擺在耿煊面前。
耿煊拔開瓶塞一一確認了一下,便將其中一瓶揣入懷中,將黃金和玉佩推到對方面前,跟對方點了點頭,轉身便往外走。
白胖中年男子卻急道:“不對不對,您這不對!”
耿煊扭頭,瞪眼不滿道:
“你這一瓶補血丸十顆,總共一百兩。
我給你五兩黃金,加玉佩典來的五十兩,也剛好一百兩,哪里不對?!”
白胖中年人苦著臉道:
“客人您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難道您不知道現在凡是和藥沾邊的,都已經漲價了嗎?
現在這補血丸是二十兩一顆,您若不能補我一百兩,您就只能拿走五顆。”
耿煊瞪眼看著白胖中年人,對方則苦兮兮一張臉看著他。
兩人就這么僵持了一會兒,耿煊咕噥道:“人家典當的時候,這補血丸也還沒漲價啊!”
白胖中年人回道:
“可現在確實都漲了啊……要不,我把一百兩銀子給您,您再去別處看看?
也許還有沒漲價的也說不定。”
“你……你TM……”
耿煊瞪眼,氣喘如牛,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
就在這時,店外忽有幾個青衣勁裝的身影走過。
耿煊終于恢復了冷靜,伸手入懷,將剛才揣入懷中的瓷瓶重新取了出來。
拔開瓶塞,倒了五顆補血丸在手中,隨手扔到柜臺上,然后重新插好瓶塞,將瓷瓶放入懷中,轉身大步出門而去。
全程再沒有與白胖中年人說上一個字。
白胖中年人也不動怒,只是另尋了一個空瓷瓶將五顆補血丸裝進去,重新擺在身后擺好。
可就在耿煊大步出門之后,他立刻閃身從柜臺后面出來,來到門口,慢慢將腦袋向門外探去。
在確認那人確實已經離去之后,他直接跨步出店,向對面的百源館狂奔而去。
出了“百源典當房”,耿煊沒有繼續在百源集盤桓,輕松避開那些青衣勁裝的護衛身影,出了百源集。
重新恢復成“蘇瑞良”模樣的耿煊腳下生風,迅速沒入一旁密林之內。
沒多久,耿煊就回到羅青等人修整的山坳處。
正有兩人在隱蔽處警惕的值守,他們見著耿煊接近,當即跳了出來,迎接他進入眾人修整的山坳。
有些人在睡覺,有些人在烤肉吃,看上去都很悠閑。
很快,所有人都重新聚在了耿煊身邊。
耿煊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掃視了一圈,點頭道:
“大家昨夜的表現,我非常滿意。”
說著,他伸手入懷,將一個小布袋遞到羅青手里。
已經有所預料的羅青接過布袋,從里面傾出十八顆熊牙。
“這是我手里最后的存貨了。”
耿煊笑著開了句玩笑,然后對羅青道:“……去吧,發給那些還沒有入幫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