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再次出發。
剛開始,才緩過一些勁來,遠沒到完全恢復的眾人,只覺得異常艱難。
但隨著他們以每秒六七米的速度跟隨幫主的腳步聲在黑暗的隧洞內勻速的急行起來,那化在水中,每人都分享著喝了不少的補血丸藥力開始持續的、緩慢而溫和的發揮著作用。
漸漸地,居然逐漸適應了這樣的節奏。
這一次,一直到隊伍再次向前急行了大約二十五公里左右,耿煊才再次喊停隊伍。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不需要耿煊安排,眾人便利用這寶貴的時間調整恢復。
然后,隊伍再一次出發。
再次停下休息時,已是在距離常平坊足有六十多公里之外的,一個隱蔽的進出洞口之內。
耿煊對眾人道:
“這次多修整一些時間,你們抓緊時間吃點東西,一來多少能減輕一些負重,二是接下來的行程會比前面艱難許多,消耗會更大。”
所有人心中都發出一聲哀嘆。
但出奇的是,面對將他們折騰得如此凄慘的“蘇瑞良”,卻沒有人生出憤恨的情緒。
看著全程都在前面領路,承擔著最大壓力的幫主始終氣定神閑,眾人心中只有敬仰佩服。
耿煊將扛在肩上重量超過一百斤的布袋嘭的一下放在地上,對眾人道:“你們先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說著,他便轉身從洞口走出,進入外面叢林之內。
耿煊向前沒走幾步,便見前方草叢劃動,一個奇怪的東西走了出來。
耿煊見狀,卻是莞爾一笑。
出現在他面前的,自然便是大黃和八小。
它們奇怪的地方在于,出現的八只小狗不是跟在大黃身后,而是趴在大黃的背上。
八只小狗為了盡可能在這么一小片地方趴穩,緊緊地擠成一團。
這樣的情況下,依然有兩只小狗不得不趴在其他小狗背上,這才堪堪讓八小全部搭上了大黃這輛便車。
它們的速度并不算慢,最大的問題是身體太小,耐力不足,無法持久。
看著這些明顯累極了的小家伙,耿煊笑道:
“怎么樣,這外面也沒那么好玩吧?
要不待會你們就留在這附近,等我回來時,再帶你們回去?”
原本雙目無神,無精打采仿佛一個個布偶的八小立刻發出了抗議,嗷嗷叫著表達不滿。
“那你們可就要爭點氣了。”
耿煊一邊說著,已經揮劍將一棵樹斬斷,然后劍光在切口光滑的樹樁處輕輕一抹,一個越往內便越陷越深的凹槽就出現了。
耿煊取出四顆補血丸在水囊里化開,然后將水全部倒入樹樁凹槽之內。
大黃走到樹樁邊,立刻埋頭舔食起來。
趴在它背上的八小也全部咕嘟嘟滾了下來,也湊在旁邊快速舔食起來。
耿煊心中默想了一下安樂集與康樂集以及赤烏山之間的相對位置,站在此地,對于接下來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做了進一步的校準。
——地行術賦予的特殊感知能力,可以在地下發揮作用,自然也不會因為他從地下來到地上就消失了。
若是他對安樂集與康樂集之間的相對位置有著更精確的認知,他此刻的判斷還會更加準確。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讓他找到大概的方向了。
確認好方向后,耿煊抬頭看天。
此刻,時間已從白天來到了晚上。
十月初七的月亮已經非常醒目,淡淡的銀輝灑向人間。
天空之中,點點星辰光華閃爍。
相較于地下隧洞那樣的環境,這樣的夜晚在耿煊眼中已經可以說是“光明大放”了。
這樣的環境中,他的視野幾乎不會受到什么限制,視遠和視物的能力和白天也差不太多。
耿煊在已經確認了方向的天宇之上,尋到了一顆較周圍星辰都更加明亮的星星。
拍了拍大黃,遙指天際明星,道:
“我要去的就是這個方向,你待會就在前面給我探路。
一是避開那些危險的、有猛獸潛伏的區域。
二是提前幫我確認一下道路,若是無法通行,或者需要付出很大困難才能通行的區域,提醒我一下,方便我提前繞開。”
大黃抬頭順著耿煊伸手遙指的方向看了一陣,而后“嗚嗚嗚”叫了兩聲,便繼續低頭飲水。
耿煊揉著大黃的脖子,很是猛夸了一陣。
此行將大黃和八小帶上,自然不是為了方便它們撒歡玩耍。
而是他確實需要大黃的能力。
在消耗了耿煊那么多紅運所化能量,加上充足的藥酒供應之后,大黃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蛻過一次皮,真就是脫胎換骨一般。
即便現在還沒有達到巔峰狀態,可它的綜合素質,已經比當日那條大黑狗只高不低。
它若全速奔跑起來,比煉骨境猶有過之。
更重要的是,它對氣息以及危險的敏銳感應,如同可高速移動的生物雷達。
既可以提前發現獵物,也可以早早就發現潛藏在復雜叢林中的危險,并提前規避。
在危機四伏的夜晚叢林,找到一條安全的,不被打擾的行進路線。
對于那些危險他自然不怕,可他卻不想為此耽誤哪怕一分一秒的時間。
除此之外,在前開路的大黃還能夠提前探明道路,讓他不必將時間浪費在尋路探路之上。
作為一只跑山犬,叢林就是大黃的家,這并不會給它增添太多的負擔,卻會極大地節省耿煊的時間。
耿煊非常清楚,這一次的行動,核心精髓就一個。
與時間賽跑!
在缺乏更多信息的情況下,對于能否趕在那支車隊返回安樂集之前將其截住,耿煊自己并沒有絕對的把握。
但他明白的是,自己穿越赤烏山耗用的時間越短,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之所以在獲得極有限信息的情況下便立刻做出決定,是因為他窺見了一個一閃即逝的“窗口期”。
首先,赤烏山周邊里坊的秋獵時間是固定且大體一致的,因為這是根據赤烏山內部生態的自然變化而來,并非某些里坊強行規定。
所以,秋獵結束的時間也基本一致。
無憂宮聯合安樂集的行動,要打所有集市一個措手不及。
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針對所有集市發起的行動,時間上要高度一致,不能給各家集市互通消息的時間。
不然,其他集市一旦有了防備,他們的謀劃就再不可能輕松推行下去。
而具體針對每一個集市的行動隊伍,無論是為了確保押送大量銀條的安全,還是能順利押著物資撤退,不被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的各家集市強留下來,都至少要安排一位煉髓境層次的強者坐鎮。
而一些骨頭硬的,需要重點攻關的對象,還會安排更多,譬如康樂集應該就享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樊大館主全程被無憂宮的來人堵在書房里,沒能做出任何有效的應對,讓他們輕松從康樂集脫身。
耿煊猜測,無憂宮總部在無法從元京抽調太多力量介入的情況下,這些有限的力量,都用在了對這些“關鍵點”的重點突破上。
放眼看去,自然是聲勢浩大,蔚為壯觀。
但若具體到每一支運送隊伍上,耿煊卻可以保證,煉髓境的強者數量一定非常有限。
一個是底線配置,兩個便是上限配置!
絕不可能更多。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要是十幾只隊伍都能配到兩個以上的煉髓境強者,那無憂宮和安樂集也根本用不著如此謀劃,直接硬搶就可以了。
赤烏山周邊若是出現一家可以同時調動三四十個煉髓境強者的勢力,根本不需要任何蠅營狗茍的謀算,直接硬推,就可以把赤烏山周邊打造成其一家的鐵桶江山。
元州只是退出了天下爭霸,幫派之間,勢力之間的爭端可從來沒有停止過。
也從來沒有“強大勢力不得隨意欺凌周邊弱小勢力”的風氣。
所以,以無憂宮和安樂集的性格,不這樣做只能是因為他們做不到,而不是不想。
也就是說,自己只要趕在這支車隊趕回安樂集之前將其截住,就只需要應對一到兩名煉髓境即可。
即便是最糟糕的情況,從容撤走,安全脫身都是可以保障的。
那么,能截住么?
耿煊的判斷是,這就要看自己能否在今夜天明之前帶著隊伍穿過赤烏山。
之所以能得出這樣的判斷,自是因為從有限的幾個信息中分析出來的情況。
“這些數額龐大的銀子,只可能是從安樂集起運的。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安樂集都不會太早的讓這些運銀車隊離開,很大可能都是卡著時間起運的。
這意味著車隊在中途不會有太多修整的時間。”
“那些距離近的集市還好,來康樂集的這支運銀車隊,在無法橫穿赤烏山的情況下,單程就需繞行八百多里,來回就是一千六七百里。
那些馬再如何神駿,返程路上也必須進行更多的修整,不然,這一次行動就要全廢掉!”
而馬匹,特別是表現如運銀車隊那些馬匹那般優秀的好馬本身,便是極重要的戰略資源,耿煊相信安樂集絕對舍不得把它們當做一次性的消耗品。
“便是它們都能日行千里,他們也不會如此壓榨馬力。
若是我估計不錯,他們昨晚離開康樂集后,就會尋地方修整過夜,而不是連夜出發。
今日最多走個五六百里,就會再次覓地修整。”
“今晚,便是他們在外的最后一晚。
最遲明天下午,他們就能返回安樂集。”
若一切都如自己預料的這般,那這次行動是否能有斬獲,就取決于自己能否在今晚橫穿赤烏山,插到他們前面去。
當然,若自己全都估計錯誤,那行人一路馬不停蹄,以累死幾十匹好馬為代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安樂集,現在已經在安樂集大擺慶功宴了。
那就當自己白跑一趟好了。
飲完耿煊特意加了補血丸的水,八小重新跳到大黃背上。
大黃對耿煊張嘴哈哈兩聲,便轉身沒入前方密林。
大黃探路所得,比如哪里危險,哪里路不通,需要繞行,并不需要來回折返向他匯報。
憑著雙方以圓滿境走狗術建立起來的生命鏈接,即便相隔有一段距離,他也能準確知道大黃沿途走過的線路以及當下方位,同時還能模糊感應到它的情緒。
這就足以讓他做出正確的判斷了。
耿煊返身回洞,問:“都休整好了吧?”
眾人立刻齊刷刷站起。
“幫主,我們好了。”
耿煊點頭,道:“那跟我走吧。”
眾人跟著耿煊出了隧洞,見自己等人正置身于一片莽莽叢林之內,都有些傻眼。
“這是哪里啊?”很多人心中都生出這樣的疑惑。
當他們嗅到林間那清新的空氣,還有那開闊的環境,高高的天宇,很多人都忍不住情緒激蕩。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自從彭家武館事變之后便躲入地下,自此便呆在一方狹促的地下空間,再沒得見天日。
一小部分人借著去鐘家的機會小小放了個風,可很快就又重新回到地下。
現在這般置身荒野,自由行動,自由呼吸,精神上的振奮甚至讓他們暫時忘卻了身體上的疲累,就這么一直跟在幫主身后急行。
一刻不停的急行。
長期的地下生活,讓他們對這樣的夜晚有著極強的適應力。
借著天空暗淡的月光,他們最遠甚至能看到數十步之外,不擔心會掉隊。
一開始,他們還戒備著周圍可能出現的危險。
后來發現,這根本就是無意義的消耗。
他們唯一要做的,就只是緊緊跟在幫主身后不掉隊就行。
偶爾他們也能聽到遠方黑暗叢林內傳來一些令人頭皮發麻的動靜,但讓他們奇怪的是,他們一次都沒有遭遇過。
有時還會遇見一些深溝深壑,或者懸崖立壁之類難以通行的地形。
但幫主卻仿佛前知一般,總是能找到一條讓他們順利通行的路徑。
對此,他們只能最終歸因于這就是一條“路”。
在他們眼中或許很周圍叢林沒有差異,可幫主說不定已經來回走了很多次。
對這條“路”沿線的種種,自然也就熟稔異常。
有了這樣的心思,眾人都將心思專注于急行本身,避免身體在其他不必要的方向上過多消耗。
有了大黃在前探路,耿煊同樣覺得輕松了許多。
當他在一處淺灘溪流邊讓眾人暫停修整時,發現大家的狀態比他預計的還要好不少。
不需要耿煊指點,有了經驗的眾人抓緊時間調整恢復。
很快,隊伍就再次出發。
就這樣,耿煊帶領著三十二位修為都在煉血境的修煉者在夜晚的赤烏山深處急行。
每過一個小時左右,眾人便會修整一會兒。
接著便再度出發。
一次又一次。
眾人感覺自己逐漸變成了完全莫得感情的行走器械,哪怕有摻了補血丸的水作為常規補給,眾人也漸漸有種身體被徹底榨干的感受。
而天空的月亮,這才堪堪走了一半。
“這一晚,到底有多長啊!”有人心底苦嘆。
就在所有人都感覺越來越吃力的時候,他們再次聽到了幫主那如仙樂一般動聽的話語。
“休息。”
“這次大家都多休息一陣,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等眾人感覺再一次重新活過來的時候,這才發現,周圍雖然依舊還是叢林,但卻遠沒有最開始那般繁密。
樹木更少、更小、也更稀疏,那種動則能將一個成年人“淹沒”的深草和灌木也變得少了許多,低矮了許多。
放眼看去,嶙峋的山勢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緩起伏的大地。
所有人都看向耿煊,羅青也終于問出了憋在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幫主,咱們現在這是在哪兒?”
耿煊道:“我們剛才穿越了赤烏山余脈,現在應該在安樂集與百源集之間的位置。”
在與柴爺的“閑扯”中,耿煊可不只是聽故事,也補充了不少基礎知識。
“啊?!!”
“咱……咱們穿越了赤……赤烏山?!”
眾人全都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自己能夠完成這樣的壯舉。
好一陣之后,眾人才陸續回過神來。
“那咱們接下來要去哪?……是安樂集嗎?”丁勇問。
相比于大家都比較陌生,在康樂集基本沒什么存在感的百源集,大家對安樂集都更熟悉一點。
他們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都還是本能的認為,幫主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名聲更大的安樂集。
耿煊卻搖頭道:“不,不去安樂集,咱們去百源集。”
“去百源集?”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滿是疑惑。
“幫主,咱們這次出來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終于又有一人大著膽子將這個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挑明了問出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耿煊輕輕一笑。
道:“去守一只有可能會撞樹的兔子。”
修整得差不多以后,并不知道“守株待兔”典故的眾人,心里揣著滿滿的疑惑再次快步跟上了幫主的腳步。
這一次,急行的眾人并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遠遠看到前方大地之上有著零星燈火的光亮。
隨著繼續走近,眾人已經能夠看到因大量行人和車輛往來,踩踏碾壓而成的道路。
就在他們想要繼續往前之時,“嗖”的一聲利器破空,一柄飛刀釘在耿煊身前不遠的地面。
一道聲音穿破夜幕,沉聲道:
“朋友止步,我百源集近日閉市,恕不能接待諸位外來的朋友!”
耿煊看著釘在身前地上的飛刀,嘴角露出一個誰也沒有看到的淡淡笑容。
面對百源集值守人員的驅趕,他什么話都沒說,立刻就帶著眾人后退,很快就消失在夜幕深處。
許久之后,腳步聲響,一個身影拔起地上飛刀,看著剛才那群外鄉人消失的方向,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