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被耿煊帶著去赤烏山中活動了一下筋骨的大黃和八小興奮勁明顯還沒有過去。
當耿煊進入地下空間時,它們正在你追我逐,你撲我按,玩得不亦樂乎。
見耿煊下來,都跑到他的身邊,腆著一張張狗臉在他腿上磨磨蹭蹭。
它們顯然都已經對在山林中肆意奔跑上了癮,已經不滿足于繼續在這狹小的空間待著。
耿煊點頭道:
“想跑啊?馬上安排,不過,任務艱巨,我就怕你們拿不下來。”
大黃和八小似乎全都聽明白了他的話,一個個都狗臉肅然的“汪汪”吼叫了兩聲,似乎在表明堅定地決心。
很快,大黃和八小就全部安靜了下來,腦袋埋在一個個木盆中,大口吃著它們親自獵來的新鮮獸肉。
待吃飽以后,它們就來到那個最大的、里面已經被耿煊倒了數斤藥酒的木盆邊,低頭快速舔食起來。
一種肅穆的、整裝待發的氛圍在狗群中彌漫。
就在大黃帶著八小做著準備的時候,耿煊也沒有在一邊干等。
而是將剛才聽了陳榮山的講述后,腦海中許多靈光一現的思路進行了更加清晰的梳理。
他拿過一塊石子,在地上隨意畫了一條折線。
“這就是那條隔在康樂集與安樂集之間的赤烏山余脈。”
然后,他分別在折線的上下兩處畫了個圈。
“這是安樂集,這是康樂集。”
而后,耿煊又在下方代表康樂集的小圈上方,緊鄰折線下沿的地方輕輕點了一下。
“這里是常平坊。”
耿煊手中石子按在地上,從代表常平坊的小點出發,向著帶邊赤烏山的折線內部畫出一條長長的線。
“這是深入赤烏山的地下隧洞。”
耿煊盯著地上的點、線仔細看了起來。
需要明確的是,這條經他驗證已經超過上百公里的隧洞,并沒有穿過赤烏山余脈,通向安樂集方向,而是向著赤烏山深處不斷深入。
但,在最初的幾十公里,這條隧洞與安樂集之間的距離,也確實在迅速拉近。
然后,在過了某個點之后,這條隧洞與安樂集之間的距離又快速變遠。
因為缺乏更多信息,耿煊無法精確地判斷出最接近的點在哪里,但在大方向上,卻是不會錯的。
而且,考慮到地下隧洞的每一個進出口都間距極大,即便真的知道隧洞的哪一段距離安樂集最近。
在實際操作上,也沒有意義。
他只能提前,或者延后從某個隧洞出口出來。
耿煊想了想,手中石子在長線的某處按下,然后向著安樂集方向劃了一條直線。
嘴里輕聲道:“這才是康樂集到安樂集最快的捷徑!”
這條線路,有明顯的折向,就像是沿著三角形的鈍角兩邊抵達終點,看似比直線邊距離更長。
但卻少了一半在高山密林中穿行的距離,完全避開了赤烏山余脈最陡峭難行的一片區域。
實際耗費的時間,比全程橫穿赤烏山更少,且消耗的體能也更小,也更加安全。
在大黃領著八小已經進食結束,開始湊在酒盆邊舔食藥酒的時候,耿煊起身在地下空間轉悠了起來。
他在某處站定,伸手便向面前巖壁抓拿而去。
從外觀上看去,這片區域與周圍沒有任何不同,但隨著他抓豆腐一般掏出一個半臂深的凹坑時,他摸到了一個布袋。
輕輕一用力,深埋其中的布袋就被他拔了出來。
然后,耿煊又將就放在地下空間一角的,更加巨大,提起來分量也更沉的布袋拎在手中。
這個沉甸甸的布袋里,裝的不是別物,而是從鐘元霸身上剝下來的那一套全身甲胄。
在帶回來的第一時間,耿煊就將其清理了一遍。
經過多次調整,早已變成最適合他本人穿戴的模樣。
也確實不愧其盛名,不說那些繁瑣考究的工藝,單從質材來說,就比耿煊手中最好的幾件兵器的用材還要好。
無論是從吳有仁、李逡那里得來的上好寶劍,還是畸腿丑乞丐那對特別打造的鐵拐,用材都無法和重甲相比。
耿煊又往懷里揣了兩瓶補血丸,將所有梭鏢飛刀之類的投擲暗器,不占空間,也不占什么分量的吹管細針等物全部帶上。
最后,耿煊看了看黑弓和那滿滿一袋鐵頭羽箭,心中遺憾的搖了搖頭,“確實得尋一把好弓。”
做完這一切準備后,大黃和八小也都舔食完盆中酒液,巴巴的來到耿煊旁邊。
“走吧。”
已經完全變成蘇瑞良模樣的耿煊率先進入地下通道,大黃和八小悄無聲息的緊隨其后。
通過常平坊下的地下隧洞,來到康樂集下的地下隧洞網絡。
耿煊對大黃和八小道:“去吧。”
憑著圓滿走狗術所建立起來的生命鏈接,它們完全領會了耿煊的意圖,無聲向著一條隧洞小跑而去。
這正是通往赤烏山深處的那條隧洞。
它們上午走過一次,敏銳的嗅覺已經讓它們記住了它獨一無二的氣息。
耿煊則再次來到“巨熊幫”的駐地。
他剛一進入,一雙雙熱切期待的眼神就全部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耿煊對羅青道:“去把所有值崗哨探的兄弟都叫來。”
很快,幾人便迅速跑進與駐地相通的幾條隧洞之內。
耿煊的目光在場中掃了一圈,點頭笑道:
“這次我來,就是兌現當日承諾。
我將吸納剩余兄弟全部加入巨熊幫,從今日開始,大家都是手足兄弟,再沒有幫內幫外之別。”
那些現在都還沒有加入巨熊幫的人,一個個臉上都露出輕松暢然的笑意。
而知道更多的羅青、丁勇、滕宇、王襞四人眼中更是流露出躍躍欲試的激動之色。
“不過——”
耿煊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在此之前,你們得向我展示一下,你們這些日子的修煉成果。”
雖然幫主沒有直接允準他們入幫,讓人有些失落。
但幫主說出的話,大家也都認為在理。
上次巨熊幫從鐘元霸家里弄出來價值六千兩的戰利品,其中大半都是修煉資源。
幫主沒有取用一點,全都砸在了他們手中,且不分幫內幫外之別,所有人都受益了。
這么慷慨的一幫之主,別說見過,他們以前連聽都沒有聽過。
一個勢力之中,實力越強,地位越高的人,便要攫取更多的資源,這才是此世常理。
且這種資源,不限于修煉資源,還包括銀錢,權柄,美色……等等等等。
所以,幫主在付出這么多之后,要看看他們憑著這些資源到底進步了多少,是非常合理的。
丁勇在旁低聲道:“幫主,我們這就安排大家實戰對抗?”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觀確認一人是否有進步,進步究竟有多大的方法。
耿煊搖頭,道:“不用,我有安排。”
就在等那些值崗哨探回來的時候,耿煊問:“現在,可還有修為在淬體第二境的?”
只他知道的情況,與“蘇瑞良”最相熟的羅青、王襞、梁駿、徐粦四人,就只羅青和王襞的修為突破到了煉血境,且王襞還是今年春夏之際才剛完成突破。
而梁駿、徐粦二人的修為都還在煉肉境與煉血境的門檻前徘徊。
耿煊想來,其他人的情況應該也都差不多。
羅青搖頭道:
“除了張明,那些原本還在煉肉境的,都已經突破到了煉血境,其他原本就在煉血境的兄弟,修為也都有不同幅度的提升。”
羅青繼續道:
“其實,相比于修為的提升,咱們提升更多的還是實戰能力以及多人配合戰斗的能力。
這些日子大家都對自身修煉進行了一番徹底的梳理,也讓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優缺點。
然后我們通過互相取長補短的方式,針對不同的情況,設計了多種多人合擊戰法。
人數少了會有欠缺不足,人數多了會擁擠導致戰力浪費,五人小隊的優勢體現得最明顯。”
“這么厲害?五人小隊能戰煉骨嗎?”耿煊好奇。
羅青道:
“可以,不過,若對手是鐘元霸那種,或者有著其他遠超我們的優勢,還是不行。
可若鐘元霸不穿重甲,裸身與我們打,即便無法戰勝他,我們也有信心與他一直周旋下去。”
耿煊點頭,道:“將上次在鐘家繳獲的所有藥物都帶上,特別是解毒和止血這兩類。”
眾人都是一驚,滕宇問:“要實戰?”
耿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其他修煉資源可還有剩余?”
羅青道:“所有藥酒都用完了,現在就剩補血丸和精元丹還沒有使用。”
耿煊點頭:“補血丸也都帶上,精元丹給我……再帶一些飲水和熟食,水可以多帶點,熟食夠吃一兩頓就行。”
意識到什么的眾人,有些緊張,卻又都有些躍躍欲試。
這一個多月的地下生涯,對他們來說,可謂是完成了一次脫胎換骨的巨變。
修為、實力上的提升都在其次,最大的變化是心境上。
在躲入地下之前,他們中很多人身上“經營者”、“生意人”的標簽甚至超過了修煉者。
和那些游走四方,隨時都可能拔劍殺人,為非作歹的修煉者不同,他們在康樂集都有著一份可以安家立業的產業。
雖然,這產業大多如蘇瑞良的云祥居一般,只能給他們提供一筆數額并不是太大的收入,但卻勝在穩定持續。
這塑造了他們的心性。
一般情況下,這般年紀的他們,心性上基本穩定了下來,很難有巨大的改變。
可這長達一個多月的地下生活,特別是連續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卻用最粗暴的方式給他們打碎了。
然后,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另一種完全有別于以往的集體生活、相處模式,就給他們來了個“碎后重塑”。
甚至可以說,現在的他們,相比于進入地下之前,都已“面目全非”,變成了連他們自己都感覺陌生的模樣。
沒等多久,那些安排在各處隧洞中的值崗哨探陸續歸來。
耿煊的目光在三十二人身上逐一掃過,他的目光碰到誰,那人就會下意識的挺身肅立。
耿煊滿意點頭道:“好了,接下來你們跟我走就行了。”
說罷,耿煊便要轉身往來時的隧洞走去。
眼角余光卻瞥見一個安靜蜷縮在一角的身影。
耿煊腳步頓了一下,便向他走了過去。
此人便是羅青口中的張明,就是上次與鐘元霸一戰中身受重創,雖僥幸活了下來,但卻下身癱瘓之人。
他人雖然活了下來,可那些珍貴的修煉資源,自然也不會用在他身上。
而且,已經成為半廢之人的他,也沒有享受其他人照顧呵護的權利。
用一對自制木杖夾在腋下代步的他,還必須努力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展現自身價值,不至于淪為完全無用之人。
這個世道的價值觀,無用之人,隨時都可能被拋棄。
現在,大家的一日三餐,以及對駐地的清理打掃,便都是他在負責。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耿煊來到張明身邊,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道:
“張明,這駐地要由你一個人守一段時間,我們不在的時候,你把燈火都滅了吧,注意不要弄出什么動靜,也別往其他地方去,等我們回來。”
張明怔怔的愣在那里,過了一會兒,蜷在地上的他忽然雙手夾著一雙木杖站起身來,聲音哽咽,目光堅定,大聲道:
“是,幫主!”
耿煊對其他驚訝看著這一幕的人點點頭,轉身便進入隧洞之內。
很快,眾人便收起了所有心思,緊緊跟隨在幫主身后,消失在隧洞之內。
沒人說話,但幫主最后那看似隨意的舉動,卻讓所有人心中都像是忽然砸下塊大石頭,有莫名的情緒涌動。
地下隧洞昏暗異常,哪怕是光線最明亮的時候,也僅能看清數步之外。
而且,隨著時間從下午一點點過渡到夜晚,地下隧洞就更加黑暗。
除了聽見前方的腳步聲,并緊緊跟隨不掉隊,眾人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除了知道還在地下隧洞之內,根本不知道大家正被幫主帶向何處。
可漸漸的,眾人心中的疑惑就變成了震驚。
在前領路的幫主明顯有意而為,他們雖然沒有拿出最極限的狀態飚速沖刺,卻也都是拿出了吃奶的勁在狂奔。
康樂集總共才多大?
他們相信,除非幫主帶著他們在地下反復繞圈。
不然,康樂集早被他們橫穿而過。
可他們明顯感覺到,事實并非如此。
這一路狂奔,幾乎沒有明顯的彎道轉折。
也正因如此,他們雖然在幾乎目不能視物的情況下全速狂奔,卻沒有撞在巖壁上。
偶爾不小心也會擦到一點,都能被他們很輕松調整回來。
這隧洞到底有多長?
又通向哪里?
幫主究竟要帶我們去干什么?
一開始,還有人心里胡思亂想著,轉動著各種各樣的念頭。
可越到后來,隨著體力的快速下降,所有人都不得不將全部心思專注于極速奔跑本身。
這種情況下,沒有一個人敢掉隊。
身周的黑暗似乎變成了一頭巨大的、不可名狀的怪獸,一旦落單,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短距離沖刺時,輕身功法上面的高低差異會體現出差距來。
可當這變成長距離的奔行時,修為層次所帶來的身體素質的整體提升,體力,以及耐力的變化,成為關鍵性因素。
當有人感覺跑到力竭,意識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時,這就已經不再是一個人的感受,而是許多才從煉肉境突破到煉血境之人的共同感受。
就在有人以為自己要在這樣的境遇中一點點“溺亡”之時,那單調的,千篇一律的腳步聲終于再一次出現了聲音。
“好了,咱們休息一下。”
是幫主的聲音。
多么悅耳啊!
簡直如同仙樂一般!
當大家的速度一點點降下來,并最終停下,很多人都直接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感受著那已經完全麻木的雙腿一點點重新恢復感知。
領著眾人也就跑了大約二十公里,不到一個小時,且將速度壓在二十五公里每小時的耿煊卻是沒有絲毫負擔。
那套被他扛在肩上的全身重甲,可還額外給他增加了至少上百斤的負重呢!
“都別躺下,起來活動一下,你們彼此幫助一下,幫對方活動一下腿部……”
“羅青,化幾顆補血丸在水囊里,勻著讓大家都喝一些……”
“對于彼此體能極限應該也比較清楚了,現在把各自負重調整一下,那些體能好點的,就多帶點水和食物。
那些體能最差的,也別不好意思,把兵器給其他同伴攜帶,接下來你們最大的任務就是別掉隊。
……具體如何分配你們自己商量,我的要求就是,盡量讓所有人的體能消耗同步。”
耿煊有條不紊的安排著。
可期待著幫主說出“這次測試結束”的眾人,心中卻都發出一聲哀嘆。
聽幫主這意思,現在明顯才只是剛剛開始。
這隧洞到底有多長啊?!
在每人都飲了補血丸化開的水后,體能恢復明顯加速。
估摸著差不多了,耿煊拍了拍手,道:“好了,咱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