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這個小木桶的瞬間,耿煊愣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這個小木桶,不就是此前他為了煉制藥物方便,給強行指定的標準量具么!
最初,耿煊只是將這木桶交到王襞手中。
因為這個,當時同樣旁觀到這一幕的丁勇還和王襞爭了一番。
很快,羅青就認識到了這木桶的特殊意義和重要價值。
從王襞手中拿走,收入公庫之內。
因為這個小木桶。
巨熊幫內,凡是與體積,重量,長度相關的數據,便都有了標準依據。
——一桶水為體積一升,重量一公斤,將這水裝進一個大小適宜的立方體中,其邊長就是一分米,十分米為一米,一分米為十公分。
原本,這還只是用在巨熊幫的后勤管理上面。
現在,根據羅青等人抵達三通集,與五坊營地的梁文英、彭柯等人匯合后發回的第一份飛鴿傳訊。
羅青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攬權,也不是就具體的河道疏通籌備事宜與梁文英、彭柯等人進行商議,而是將標準單位在五坊營地推行開。
按照羅青的解釋,這看似在做無用功,卻能為后續各種事務的推進打下最堅實的地基。
別的不說,單是在數量龐大,種類繁雜的各類工具的準備、設計和制作上,就能發揮出巨大的價值。
在那份飛鴿傳訊的最末,羅青還特意提出請求,讓耿煊他們這批大部隊前往三通集之時,務必將這木桶帶上。
他打算將五坊最有經驗,同時也是標準單位推行中,阻力最大,也是羅青最想攻破的群體,各行業的匠作師傅全部集中起來。
——木匠,石匠,鐵匠,泥瓦匠,陶匠,裁縫匠,篾匠,燒窯工等等。
在他們所有人的親自參與和見證下,對重量,體積和長度單位做一個更精確的測定。
而現在,這木桶卻散發出了有別于其他“死物”的獨特“波紋”。
與“霸王遺指”一樣,有許多是“活物”才具備的特性。
“它原來就這么特別?還是被我選做標準量具,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這才讓他顯得特別起來?”
很自然的,耿煊心中便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而就在這念頭浮現的瞬間,他的心中便有了答案。
耿煊非常確信,當初選中這個木桶,是臨時起意。
最終這個木桶被選中,也是很隨機的一件事。
在此之前,它只是萬福坊提供的許多器具之中,平平無奇的一件,并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它特殊的意義,是在被他單獨挑選出來的那一刻,才被賦予的。
所以,對于這木桶散發出特性奇特的“波紋”,耿煊心中的判斷,更傾向于其在被他賦予特殊的意義之后才發生的改變。
而在此之前,它與常平坊的其他木桶,并無任何不同。
“所以說,是特殊的意義,或者說是特殊的價值,賦予了它特殊的‘波紋’特性?”
“而無論是意義,還是價值,都是人的主觀賦予。
那這是不是可以說,人的觀念,可以改變事物的某種特性?!”
順理成章的推導,可結果卻讓耿煊第一次感覺到不可思議。
相比于那些修煉功法,九流秘術的各種神奇能力,這個發現對耿煊的震動最大。
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其最底層規則,很可能與前世存在著根本性的不同。
“呃……也不一定,前世不也有個神神叨叨的觀察者效應么?”
耿煊努力消除了內心的不適應,默認了這個“底層規則”的存在。
然后,他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向下思考。
很自然的,幾個問題便在他心中紛紛冒出了頭。
“若這木桶,真是在人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之后才變得特殊起來。
那這世間,具備這種特殊性的事物應該很多才對。”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別人眼中的尋常之物,在一些人眼中,很可能就有著獨特意義。
價值之大,無與倫比。
一個破碗,一具做工潦草的玩偶,一件破爛的衣衫……
在特定的人心中,很可能就是這世上至珍至重之物。
便是一坨狗屎,在農人眼中,也具備獨特的意義,以及重大的價值。
所以,若是“人的觀念”真的具備改變物性的能力。
那這世上,有著如木桶這般“特殊波紋”的物事,一定很多才對。
那時候,若真是這種情況,也就不應該再稱之為“特殊”了。
這與耿煊觀察的情況,明顯不符。
“難道是人數上有要求?
一家一戶,小群體,小范圍的主觀賦予,達不到某個‘基準線’?
而巨熊幫,以及五坊營地的近十萬人,人數規模上滿足了最低要求?”
耿煊心中如此想。
不過很快,他就覺得,這說服力依然不夠。
這固然能將絕大部分事物篩除掉。
但,也只能篩除掉絕大部分,而不是全部。
最后,只將一個木桶顯出來。
遠的不說,只說他這一路查驗過來的那一車車兵器,其中不乏名氣極大,廣為人知,且都被賦予了特殊意義和重大價值的。
比如玄幽鐵甲,比如銅胎鐵背弓,類似的兵器,還有不少。
從九州范圍來說,賦予它們特殊價值的群體規模,遠在這個木桶之上。
可耿煊并沒有從這些兵器上面,看見類似于木桶這樣的“特殊波紋”。
他心中的念頭,也不由得隨之進行了又一次的迭代。
“除了‘人心觀念’這個要素,很可能還要求此物本身具備某種特殊性,甚至是唯一性。”
耿煊想到了在自己賦予下,這個木桶所具備的意義。
忽然,他心中一動,想到了藏匿在解割刀內的“霸王遺指”。
其同樣具備特殊的“波紋”。
而霸王一生,別的暫且不提,其首開“無雙先天之門”,便使其具備了極強的特殊性,甚至是唯一性。
其在九州的聲名之盛,是這五百多年來,唯一可以與元帝比肩,共同站在九州聲望頂點的存在。
“若真是這兩者共同作用,賦予了一件事物特殊的物性。
那霸王遺骨所具備的特殊作用,究竟是其本身就具備的特性呢?
還是如這木桶一般,是在‘人心觀念’的賦予之后,才具備了這種神奇的特性呢?”
耿煊心中,浮出這樣的疑問。
因為線索太少,他心中,也沒有答案。
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木桶,種種念頭,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耿煊心中穿梭不停。
就在這時,正指揮幫眾搬運物資的洪銓來到耿煊身邊,見他正盯著木桶細看。
他便忍不住笑著對耿煊道:
“幫主,您這手,真的是點金手啊。
當初就那么隨手一指,就給我們指出來一個第一重寶。”
“第一重寶?”耿煊看向洪銓,面露疑惑之色。
洪銓道:
“您還不知道吧,羅青特意給我飛鴿傳訊。
信里面反復交代,其他東西漏掉都不要緊,最緊要的就是將這小木桶帶上。
還讓我在搬運的過程中,一定要千小心萬小心。
不能磕一下,不能碰一下。
害得我在搬它的時候根本不敢假他人之手,親手將它從庫房里搬出來,小心的放在車里。
周圍又是軟墊,又是綢布,生怕路上給它擦碰到一點點。
您說,這樣的待遇,還不是咱們巨熊幫的第一重寶?”
“這么說,那還真算得上。”耿煊點頭。
兩人正說話間,就見從萬福坊入口方向駛來一輛馬車。
駕車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耿煊安排去康樂集的程輝。
程輝趕緊在耿煊、洪銓二人附近勒停了馬車,對耿煊叉手問禮后,便立刻稟報道:
“幫主,樊大館主已經答應了,愿意替咱們巨熊幫看護家眷。”
說著,程輝頓了頓,繼續道:
“剛開始,樊大館主還有些不樂意。
不過,我將您給我的那套說辭說出去后,他立刻就答應了。”
耿煊點頭,又趁機給程輝安排了一個新任務。
“不錯,請萬福坊協助,將里坊家眷安全、穩妥的遷入康樂集。
這事,也交給你來處理,可有問題?”
程輝大聲道:“沒問題!”
說著,見幫主的目光已經轉移到他身后的馬車之上,程輝趕緊道:
“幫主,與樊大館主協商好之后,我就去找了顧大匠。
六具甲胄以及您當初帶過去的那些破損兵器,全都修復好了。
他說,也是才剛修好,正打算天一亮就給咱們親自送過來。
……我親自檢查過,都沒有問題。
和新的沒有任何差別。”
耿煊滿意道:“不錯,那就將它們歸置到專門放甲胄和兵器的馬車里吧。”
程輝點頭,卻沒有催趕馬車往前走,而是趕緊道:
“幫主,還有一件事。”
“何事?”
耿煊有些好奇,他可是記得很清楚,自己給程輝就只交代了兩件事。
怎么去康樂集一趟,還多出事情來了?
程輝道:
“我去拜訪顧大匠,才剛修復好的甲胄和兵器還沒有入庫,正放在鍛造工坊里。
顧大匠領我去取的時候,我看到那工坊角落里還堆放著許多鐵餅。
除了外形輪廓更加粗糙,少了個握把,和真正的盾牌也差不了多少。
我就好奇的問了兩句。
顧大匠說,那些都是當初給安樂集吳家制作玄幽鐵甲之時,沒有用完的剩料……”
當初,吳家四處尋找鍛造大匠,多方籌集玄幽鐵甲。
訂單催得急,錢給得痛快。
顧大匠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鍛造更多。
除了關鍵鍛造是他親自負責,其他更基礎的工序,都被他分派給了康樂集內,各個具備兵器鍛造能力的鐵器鋪。
讓他們做好基本鍛造之后,再集中在顧大匠處,由他進行最后,也是最要的鍛造。
這方法,極大地提升了玄幽鐵甲的出品數量。
可另一方面,經他嚴格的篩選,質量不合格的“廢料”也有點多。
不過,說是廢料,那也是以玄幽鐵甲的高標準來說。
事實是,每一件廢料,也都至少經歷過熟練匠人數百次的鍛造精煉。
而且,使用的還都是上等好料。
且為了方便顧大匠鍛造成甲胄模樣,在送到他面前時,都已經被鍛造成了厚薄均勻的“鐵餅”。
相對于玄幽鐵甲來說,這些“鐵餅”自然是不合格的產品。
可若是標準下降一點,其與普通兵器的質量相比,不僅不差,甚至還要好上許多。
這么好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扔掉,或者直接鍛造成普通鐵制品。
可若將其鍛造成其他武器,這些已經鍛造成型的“鐵餅”,相比于未經任何鍛造處理的原材料,反而更加的費時費工,得不償失。
因為這樣的原因,這些“鐵餅”也就擱在了顧大匠工坊的角落里,一直吃灰到現在。
“……我了解過,若只是增加一個握把,方便得很。
有康樂集其他鍛造匠人的配合,半天就能全部搞定。”
程輝將去顧大匠工坊的意外發現,一五一十的做了匯報。
耿煊若有所思,看向旁邊雙目明亮的洪銓,問:“你覺得如何?”
洪銓聞言,連忙點頭道:
“咱們可以將其全部拿下。
而且,當初安樂集吳家,尋找的可不只是康樂集的顧大匠。
周邊集市的大匠那里,應該都有類似的情況。
類似的‘廢料’,應該還有許多,咱們完全可以將其全部拿下。”
此前,綠漪園行動之時,洪銓就趁機提了建議,要引導巨熊幫眾從各自為戰向軍陣化戰斗靠攏。
而要引導這種改變,一個核心要點,就是必須增加軍陣的防御能力。
相比于人人都穿戴高品質,還對行動有所妨礙的甲胄。
更好的辦法,就是增加專門修煉盾防類技能功法的修煉者數量。
這不僅賦予了整個軍陣更強的行動力,以及更多的可能性,還更加經濟實惠。
——在巨熊幫從各個渠道收獲的四百余部功法之中,盾防,盾擊類技能功法也有幾部。
但要么是一兩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老古董”,要么是從外州流傳過來的功法。
以元州現在的風氣,這種屬性上有些“舍己為人”的功法,修煉之人并不多。
即便有人修煉,也不會將其當成重點核心。
而綠漪園行動結束之后,得到耿煊授權的洪銓,就直接在現有幫眾,以及一群已經確定下一批就能加入巨熊幫的俘虜之中,挑選愿意向這個方向“轉職”的人員。
作為巨熊幫內的第一批專業兵種,優待是少不了的。
是以,愿意響應洪銓召喚之人,數量并不少。
最大的問題,便是缺乏數量足夠的,高品質盾牌。
很顯然,程輝也將這情況記在了心里。
不然,他不可能跟顧大匠走一趟工坊,就敏銳的發現這樣一個機會。
玄幽鐵甲,即便面對煉骨境的攻擊,都能抵擋一陣。
那些“廢料”,即便品質差一些,也比洪銓原本預設的“高品質”高出了許多。
耿煊看向程輝,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道:
“有心了,這事你辦的不錯。
……那么,與顧大匠的后續接洽,也由你來處理吧。
還有周邊集市其他大匠處,有沒有類似的機會,你也可以看一看。”
“是。”
程輝高興的應了一聲,交付完任務,沒有停留多久,便又離開了萬福坊,朝康樂集趕去。
當二十九日的朝陽從東側荒原的地平線上升起。
一百七十七匹玄幽馬,引著一支規模龐大的車隊,出了萬福坊,向著朝陽升起的方向疾行而去。
出發前,耿煊找范宏盛、魏萬宗等人商議,將售賣給他們的九十七匹玄幽馬以及九十七套玄幽甲胄全部借了過來。
理由很簡單,本就不多的玄幽鐵騎,集中起來使用才能發揮出更大的價值。
而且,從另一個方向來說,這種時候,玄幽鐵騎承受的壓力也會更大,更危險。
必然是敵人首當其沖要針對打擊的目標。
而且,耿煊已經承諾,戰事結束之后,他會將相應數量的玄幽馬和甲胄盡數返還。
簡單商議之后,八家里坊也就同意將所有玄幽馬和甲胄全部“借出”。
就在耿煊他們離開的同時,八家里坊也開始了大行動。
一方面,其他七家里坊的坊民,盡數前往地利最好,最是易守難攻的永和坊。
而后,是從八家里坊總共近兩萬的坊民之中,征集兩千戰兵。
其中一千守護永和坊,另外一千,則會在今日下午出發,連夜行軍,趕赴三通集。
因為八家里坊早在多日之前,各坊內部就已經有了充分的動員。
一年一度的秋獵,又賦予了各坊在這方面豐富的實戰經驗。
行動起來非常迅速。
卻又不顯得混亂,一切都井井有條。
與此同時,里坊還能分出充裕的人力,在程輝的協調下,將現在聚居于萬福坊的巨熊幫家眷盡數遷往康樂集。
在離開時,耿煊還特地從庫存中取了七千二百兩銀子,交到程輝手中。
經過程輝與顧大匠的交涉,顧大匠會在今日下午八坊一千戰兵出發之時,將那些“鐵餅廢料”變成一百二十面盾牌。
在于洪銓進行過更詳細的交流后,程輝對顧大匠提了更多的要求。
不僅是增加一個握把,還要對每塊盾牌的大小和外輪廓進行適當調整。
因為要求的增加,再加上這些盾牌本身,用料和做工都非常扎實。
最終,程輝按照一面盾牌六十兩的價格,與顧大匠談成了這筆交易。
等程輝拿到這些盾牌后,正好與范宏盛、魏萬宗等人同行,一起前往三通集。
因為拉車的馬用的也都是玄幽馬,耿煊一行人出了萬福坊之后,行進速度非常快。
若不是擔心跑得太快將馬車顛散架,拉著馬車趕路的隊伍,速度會比元州馬全速奔行還要更快。
中午,當隊伍暫停歇息之時。
四五百里的行程,已經走了一大半。
一線峽自然也早就被他們遠遠的甩到了身后。
耿煊坐在馬車的車轅之上,一邊啃著干糧,一邊遠眺著西側一線峽方向,對旁邊的洪銓道:
“等洙水的淤塞河段疏通之后,可以考慮將一線峽拓寬捋直。
這一段路,太多曲折,很多地方又太窄,嚴重影響通行。”
“……這工程量,不會比疏通河道小吧?”沉默了一下,洪銓如此道。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有這個必要嗎?
不過,這話說出來,對幫主就太不尊重了一些。
于是,話出口之前,洪銓及時的改了口。
耿煊點頭道:“若要達到我心目中的標準,工程量比疏通洙水河道只大不小。”
“您心中的標準?”
覺得自家幫主又進入“胡來模式”的洪銓,還是老實的扮演起自己捧哏的角色。
“你說,要是這玄幽馬在元州,甚至九州普及開來,限制通行往來的最大障礙,會是什么?”
“是什么?”洪銓問。
他心里卻想,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以玄幽馬那比人大得多,也嬌貴得多的胃口。
九州人均精細口糧,得比現在多出數倍,才能撐起這樣的局面。
這可能嗎?!
耿煊不知道洪銓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也無所謂,他只是將剛才過一線峽之時產生的想法說出來。
這一刻,他既是在與洪銓對話,也是在趁機梳理心中思路。
“最大的障礙,有兩個。
一個,就是這個。”
說著,他用腳躲了躲身下車轅。
“馬車?”洪銓問。
“嗯,一個是質量做工的問題,更大的,還是設計和材料的問題,使得這些馬車的速度根本無法跑得太快。
既然問題找到了,要解決它,那就很簡單了。
短期內,提高質量和做工標準。
但最終,還是要設計出全新的,可以適應更高速度,更大載重的馬車。”
“第二個障礙,就是這道路。
崎嶇不平,坑坑洼洼。
有不少路段,都只是勉強可以通行,沒有排水,沒有整平。
再就是很多路段道路過于曲折,明明并不長,抬眼可見的一段路,為了尋找到一條可通行的線路,非得繞好多個彎。
這不僅增加了實際的里程,也讓速度根本提不起來。
所以,將道路整平,硬化,拉直,增加排水,以及有效的管理。
再加上適應更高速度的新馬車。
以玄幽馬的力量和體能,即便拉著馬車,也能跑出接近巔峰之時的速度。”
那就是七八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
在耿煊看來,只要能讓玄幽馬將自身“才能”充分發揮出來。
對現在的九州來說,就已經完全夠用了。
根本不需要等到工業革命。
而無論是設計新馬車,還是改善天下路況,以九州現在的能力,就可以完成。
根本不需要任何革命性的創新,只需要能夠調用足夠多的人力即可。
說到這里,耿煊已經閉上了嘴巴。
在他心中,已經迭代出了比他跟洪銓描述的更進一步的新思路。
那就是將“車”與“路”,用軌道完全結合在一起。
讓兩個障礙,合而為一。
不需要鐵軌,木軌便已足夠。
想到這里,耿煊卻像是發現了什么華點一樣。
“咦,這元帝好像沒有修直道誒。
是因為當時沒有玄幽馬,還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短暫的休整之后,隊伍繼續東行。
大約下午三四點左右,耿煊一行人便已抵達三通集。
三通集內,只有一個煉髓初期的坐館坐鎮。
其他煉髓境強者,全都被方錦堂調去了清源集。
這名煉髓初期,坐鎮三通集的坐館,便是方錦堂的心腹之一,曾被耿煊強行拘在身邊近十天。
此刻,他在耿煊面前,比對待方錦堂還要恭敬。
“原本預計明天才會整合完畢的吳益,今天中午,便帶領麾下所有戰兵出了百源集,向清源集方向徐徐推進。
雖然,大館主早就已經帶人趕赴清源集設防,但為了防止意外,還是將三通集的煉髓境全部緊急抽掉了過去,只留我一人在三通集留守。”
了解完情況之后,耿煊讓隊伍在三通集休整了片刻,等五坊營地的羅青等人趕來匯合之后,便繼續向清源集出發。
下午六點左右,耿煊一行人,便繞過清源集,來到了清源集北側近十里處的一座巨大營地之內。
雖然是防守方,但無論是戚明誠還是方錦堂,都沒有縮在清源集內被動防守,而是將營地設在了清源集北側十里之外。
擺出完全不懼與安樂集、百源集野外對峙的架勢。
當耿煊一行人抵達之時,戚明誠、方錦堂,以及清源集、三通集內的一眾煉髓強者,全都聚在營地入口處迎接了他們。
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才剛知道他們的存在。
眼神之中,有震驚,有好奇,有探究。
看到耿煊一行人的到來,原本,一臉凝重的方錦堂、戚明誠臉上,神色陡然放松了許多。
將耿煊迎入大帳之后,方錦堂更是直接道:
“原本,我們以為,吳益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完成對百源集力量的整合。
沒想到,他提前一天就完成了。”
耿煊笑道:“有點誤差是很正常的,咱們不能要求敵人事事都跟著我們的節奏來。”
方錦堂搖頭道:
“不是誤差,是我們沒有料到,吳益除了安樂集和百源集,還另有一支力量來源。”
“哦?另一支力量來源?”
“一支從元京雇傭來的人手,據我們了解到的一些情況,這支人手的規模在五百人左右。
修為最低的,都有煉血境層次。
其中,至少還有五名煉髓初期,一名煉髓中期。
這幾乎相當于又一個集市的力量!
正因為有這支力量的出現,不僅讓吳益提前完整了對百源集力量的整合,也讓他麾下的力量,大大超出了我們此前的預估。
咱們要對付的,不是兩個集市的全力一擊,而是三個!”
說這話的方錦堂本人,以及旁邊的戚明誠,以及兩個集市的其他煉髓坐館,臉上神色都頗為凝重。
相比于對手力量的增加,耿煊卻更好奇另一點,“從元京雇傭的人手?這得不少銀錢吧?”
方錦堂點頭道:
“據說,吳益為此,將吳家在元京置辦的很多產業都賤賣了出去。
為了請那幾位煉髓境,更是直接以元京的鋪面,宅院做酬勞。”
耿煊點頭。
看來,這吳益為子報仇的心意非常堅決,甚至已經壓過了對吳家整體利益得失的考量。
若以吳家的整體利益去看,吳益這個決定,無疑是非常不智的。
能在元京扎根,幾乎是所有元州人最終極的夢想。
很多家族,勢力,在別處辛辛苦苦一輩子,甚至幾輩人,目的就是為了在元京有套房。
現在倒好,吳益為了增加報仇的勝算,主動將已經成功伸入元京的手又縮了回來。
這一次報仇,無論成敗,對吳家來說,都已經輸了。
“你們的消息,很靈通啊。”耿煊道。
方錦堂道:
“吳益雖然已經增強了警戒,但小規模的信息往來,卻是根本防不住的。”
說到這里,方錦堂頓了一下,眼神朝旁邊三通集、百源集的幾名煉髓坐館瞥了一下。
他這動作,其他人都看不見,正對面的耿煊卻看得很清楚。
頓了一下的方錦堂道:
“咱們這邊,其實也差不多。
不管此前吳益知不知道您的存在,可從你們出現在三通集的那一刻開始,這事就不可能再瞞得住。”
耿煊了然,方錦堂這是在提醒他,不僅三通集、清源集可能有人出賣他們的信息,通傳給吳益方面。
就連在場這些被他們全部集中起來的兩集坐館,也不可能全跟他們一條心。
說不定這場會面結束之后,就會有人想方設法的將他們的存在賣給吳益。
這是很難防住的。
說到這里,方錦堂心中也很是無奈。
按照他和戚明誠的建議,是希望耿煊在帶人過來時,不要直接出現在三通集、以及清源集之內。
而是駐扎在無人注意的荒野中,只遣人通傳信息即可。
有什么緊要事,他們自然會主動過來見他。
這樣一來,就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這近兩百騎玄幽鐵騎,在最需要,最關鍵的時候突然殺出。
不僅能出乎吳益等人的預料,同樣要出乎三通集、清源集諸人的預料。
如果,耿煊真的聽從他們的建議。
即便吳益調用的力量超出了他們最初的預計,他們也有信心一舉奠定勝局。
只可惜,耿煊并沒有聽從他們的建議。
不僅率隊直接出現在了三通集,更是明目張膽的帶人進入了這個營地,這可是與敵對峙的最前線!
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倚為最強靠山的“巨熊幫主”,需要的根本就不是摧枯拉朽的速勝。
要是因為他們這一方在戰場上展示的力量過于強大,不兩個回合,敵人就潰散或者投降。
對耿煊來說,這幾乎是比失敗還要更糟糕的結局!
是的,比失敗還要糟糕!
從一線峽布局開始。
耿煊最想要的,不是勝利,而是——
死人。
死得越多越好。
不是他視人命如草芥。
而是這些規模過于龐大,不事生產的修煉者群體本身,就是九州結束混亂,重歸秩序的最大阻礙。
方錦堂頓了片刻,繼續道:
“現在,吳益親率的,將近一千五百人規模的戰兵,正在北邊近十五里之外安營扎寨。
就在前不久,他本人還親率一支玄幽鐵騎在我們營地之外窺探。
若是沒有意外,明日,吳益就會對我們的營地正式發動攻擊。”
耿煊驚訝詢問:
“吳益親率一支玄幽鐵騎?”
方錦堂解釋道:
“據了解,吳家在今年初得到了兩百四十匹玄幽馬。
除了折損的,還有陸續落在您手中的這些,他手中現在應該還有五十匹出頭。”
耿煊頷首,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就不耽擱了,這就去校場吧。”
方錦堂、戚明誠兩人相視一眼,再一次感覺“蘇幫主”的操作讓他們琢磨不透。
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不應該是努力休整,以備明日激戰嗎?
數百里奔波,不抓緊時間休息,反而還要繼續折騰。
兩人都有種感覺,給巨熊幫做事,真的很累。
不僅身體累,心更累。
耿煊卻不管方錦堂、戚明誠等人心中如何想。
帶著所有巨熊幫眾,以及即將成為巨熊幫成員的“預備幫眾”,快步來到寬敞的校場之內。
這些“預備幫眾”,成分非常的復雜。
有在一線峽的俘虜,其中一部分,已經在月露原行動正式展開之前,于豐澤坊之外的野地中正式入幫。
卻還有很大一部分沒有入幫。
此外,還有數量更多的,從方錦堂手中“接手”的百余輕騎。
其中一部分,也在月露原緊急入幫,更多的,卻一直都被約束在萬福坊內。
耿煊并沒有因為方錦堂、戚明誠表現出了明確站隊的誠意,就將他們放歸三通集。
還有一部分,則是當初被馮煜等人從百源集帶走的一部分人手。
這群人沒有隨馮煜幾人跟著耿煊前往康樂集,而是一直居住在五坊營地之內。
此前耿煊率隊抵達三通集,這些人便隨著羅青等人一起趕來匯合。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就是跟隨盛祥、谷于群的腳步,從月露原萬平集一路追隨到康樂集萬福坊,然后又從萬福坊一路跟隨來此地之人。
這些人的數量,有多有少,實力水平,有高有低。
全部加起來,總共有三百六十八人。
本來,還有許多來自月露原,深度參與了月露原糧食轉運的游俠兒,也誠心誠意的表達了想要加入巨熊幫的態度。
但耿煊在默默盤算了一下這次入幫之人的規模之后,還是拒絕了。
雖然,他并不介意巨熊幫“魚龍混雜”、“山頭林立”。
但一個組織的擴張,一些基本原則,還是要講的。
現在的巨熊幫,除他之外,幫眾數量總共也就七十七人。
此行說是將全部幫眾都帶了過來,但洪銓之妻,還有就是蹭月例的謝航之妹,都被當做家眷安置到了康樂集之內。
再加上還留在康樂集處理事情的程輝。
現在,在場的幫眾只有七十四人。
實力最強的就是洪銓。
要是這一次吸納的幫眾過多、來源過雜,巨熊幫才剛形成的秩序,瞬間就要被徹底沖毀。
所以,哪怕心里抱著多多益善的心思,但耿煊還是控制了這一次進食的胃口。
站在校場用于點兵的高臺之上,耿煊心中各種念頭轉動。
高臺之下,一個個“預備幫眾”,在羅青、洪銓等有著豐富經驗的幫眾的組織下,迅速成排成列。
距離耿煊最近,也是人數最少的第一排,有七人。
煉髓中期修為的馮煜當仁不讓,居中而立。
在他兩側,來自百源集的丁福全,龐文,陶白,王恒書同樣是束手而立。
在王恒書的身側,盛祥、谷于群二人同樣也是昂然挺立。
在他們身后,被打亂了原本的所屬和來源的三百六十八人,修為在煉骨層次的三十人。
被分成了兩排,每排十五人,排在馮煜等人身后。
在這三排之后,是修為在煉血層次的一百零六人。
被分成了七排,前六排各十五人,最后一排十六人。
然后是修為在煉肉層次的一百九十八人,被分成了十三排。
前十二排各十五人,最后一排十八人。
最后三十四人,排成了兩排,每排十七人。
都是煉皮層次的修為,修煉的功法,也都非常粗淺。
他們的實力,放在巨熊幫內,也就能欺負一下謝航的妹妹。
不過,耿煊卻沒有因為他們修為低就將其推拒在外,同樣將他們算了進來。
按照耿煊的要求,羅青、洪銓等人安排好所有“預備幫眾”的隊伍之后。
丁勇、滕宇、王襞等人捧著一個個托盤,上面整齊擺放著一枚枚巨熊幫的令牌,發放到每個“預備幫眾”的手中。
隨著流程有條不紊的進行,站在一旁觀禮,心中原本覺得“蘇幫主”過于不可理喻的方錦堂、戚明誠的神色都不由得變得凝重起來。
他們想起了當初在月露原發生的相似的一幕。
同樣也想起了此后“蘇幫主”帶著這群剛剛加入巨熊幫的烏合之眾,橫行月露原的血腥恐怖。
“幫主,準備已畢!”
羅青大步上前,恭聲匯報。
“那就開始吧。”耿煊道。
他心中卻在想,“沒有意外,明天開戰?那就看看能不能給你們造點意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