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見識過耿煊是如何用酷烈手段,處置那些殺俘之人。
在聽到這大喊投降的聲音之后,原本正在大肆殺戮,快速推進的騎手們,全都暫停了手中動作,看向耿煊。
耿煊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見一位像貌年紀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也正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此人只隨意披了一件衣服,頭發也略顯凌亂,一手緊握劍鞘,一手抓握長劍。
見耿煊向他看過去,便下意識的做出防備的姿勢。
可以看得出,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對他來說,實在是過于突然了一些。
而就在耿煊目光看去之時,就在此人身旁,另有十余道身影,正快速從各個方向朝此人靠攏而去。
彼此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著有可能從各個方向發來的突襲。
耿煊的目光,在此人身上停留片刻之后,順勢掃向聚攏在他身周的十余人。
當他的目光從其中一人身上掃過時,忽地就是一凝。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自稱是此身“師叔”的男子。
他先是哄騙吳有仁,讓他當出頭鳥。
可以說,前身雖是喪命于吳有仁之手,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面前這位“師叔”。
眼見此計不成,他便干脆親自上場。
最終,因為心存顧忌,也是為了更順利的謀得《地行篇》,他沒再用強,而是用《走狗篇》換取。
在成功得到《地行篇》之后,他卻并沒有罷手,反而授意潛伏在萬福坊的,以裘濤為首的一群諜探找機會動手,用盡量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將自己給處理掉。
這群人選在秋獵期間動手,只可惜,他們不僅沒有成功得手,反而將自己給搭了進去。
在看到此人的瞬間,一些零碎的線,在耿煊腦海中自動拼湊成更加完整清晰的模樣。
耿煊很自然的就想到,最終促成以“巨熊”為首的三百鐵騎的南下,固然少不了無憂宮的暗中使勁。
但真正給與最關鍵的,決策性的力量,卻只可能來自于這個勢力內部。
而這位“師叔”,很可能就是這股“內部推力”的關鍵一環。
更確切的說,“黑運劫數”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出去的時候。
很大可能就是借助這位“師叔”這座橋梁,最終大規模的聚集到了以“巨熊”為首的三百玄幽鐵騎身上。
耿煊心中轉動著這些念頭,目光卻并沒有在這位“師叔”身上特意停留,很自然的便從此人身上掃過,向其他人看去。
最后,兜了一圈的耿煊,重新將目光落在了那開口投降的中年男子身上。
耿煊瞥了眼他手中長劍,道:
“既然投降,你為何還握劍不放?你這樣,讓人很難感覺到你的誠意啊!”
隨著更仔細的打量,通過此人身上散發的“波紋”特征,耿煊基本可以斷定,此人也是一位有著煉髓后期實力的高手。
但讓他感覺意外的是,此人頭頂紅名并不濃郁。
若以紅運量化,最多也就二十五六點左右。
這也是耿煊剛才快速殺人,沒時間仔細關注每個人的“波紋”變化,只能根據紅名濃郁程度射殺目標時,會將此人漏掉的原因。
在聽了耿煊的問話之后,此人不僅沒有棄劍,反而握得更用力了。
他如此回道:
“閣下應該就是‘蘇瑞良’吧?
這段時間,我頻頻聽人提起你的大名。
據我所知,殺俘之事,你可沒少干。
投降歸投降,我總不能將生死完全托在你的手上吧?”
“看來,咱們雙方對投降的理解,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可你總要讓我看到你的誠意吧?”
“我可以讓其他人全都放棄抵抗,聚到我身邊來,不用勞煩你們一個營帳一個營帳的去搜找。”
耿煊想了想,同意道:
“可以,你安排吧。”
沒一會兒,這前哨營地中,但凡還有一口氣的活人,全都聚到了這名中年男子周圍。
耿煊一邊任由這些人向中年男子靠攏,一邊詢問道: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中年男子聞言,瞥了眼耿煊胯下那比其他玄幽馬更高一頭的坐騎,以及正被耿煊扛在肩頭上的長柄巨錘,道:
“要是連這都看不出來,我這雙眼睛留著也沒用,干脆摳出來扔掉算了。
……既然這些東西現在都到了你的手上,我們的人,應該已經徹底失敗,甚至全軍覆沒了吧?”
耿煊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你們就是扎絡口中的特使?”
此人聞言,眼神一瞇,道:
“扎絡?這里的情況,都是扎絡告訴你的?……果不愧是‘穢血雜種’,毫無信義廉恥可言!”
此人沒有正面回答,但對耿煊來說,卻相當于已經得到了確切的答案。
也難怪這些人的抵抗意志,這么脆弱。
面對突襲時的反應,也是如此的不專業。
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專業的。
這些“特使”,雖然也和“巨熊”等人一般,都是董觀手中的力量。
但常年扎根在元州各處,其中不少,更是土生土長元州人的他們,對戰爭的理解,最多也就比其他元州勢力稍強一些。
關鍵是缺乏實操經驗。
他們最擅長的,反而是元州幫派勢力合縱連橫、混戰爭雄那一套。
他們對董觀的忠誠度,同樣也是非常值得商榷的一件事。
一方面,董觀對長期游離在外玄、幽二州之外的他們,缺乏有效的鉗制和掌控。
另一方面,除了少部分出身于玄、幽二州,大部分成員都是元州內部“歸化”而來。
他們愿意投附董觀麾下,成為其插入元州內部的觸手,為他提供方方面面的信息,自然不是因為對董觀的忠誠,而是董觀能給他們好處。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與董觀名義上是上下級關系,但實際上,更多的卻是合作關系。
他們為董觀提供元州各地人口分布,勢力關系,山川地理等方方面面的信息,而董觀則為此支付充足的“經費”。
包括且不限于金銀錢財,修煉資源,修煉功法,乃至玄幽二州的實權高位等等。
可他們一旦到了覆滅邊緣,指望他們為董觀忠貞守節,死戰到底,那也是非常不現實的。
說有奶就是娘或許稍顯刻薄,可事實就是如此。
隨著這些人的主動投降,原本被耿煊安排去營地后面,堵對方逃遁后路的扎絡自然也不用繼續原來的職責。
他率著另外九十九騎從營地后面壓上來,配合耿煊等人一起,將以中年男子為首的一群人,徹底圍了個水泄不通。
從后方出現的扎絡一行人,也將眾人心中的火焰徹底撲滅。
原本,中年男子口頭上雖然喊出了投降,行動上卻還倔強的給自己保留了一分反抗的余地。
他將其余部眾聚攏到身邊的做法,也未嘗沒有別的心思。
可現在,他才發現,這一切,不過是他的幻覺罷了。
從“蘇瑞良”領著五百鐵騎悄無聲息的殺到營地之時。
甚至更早,在那最遠覆蓋到百里之外,由大量哨探犬和值夜者組成的偵查網,全部變成了無用的擺設,沒有傳回一點有用的信息之時。
他們這群人,就已經成為了“蘇瑞良”案板上的魚肉。
所謂的反抗,都不過是他們“自以為”罷了。
通過“相心術”,關注著此人情緒變化的耿煊,感覺非常有趣。
他盯著此人手中緊握的長劍,道:
“投降不徹底,就是不投降……還是說,你還想繼續頑抗一下?”
聽了耿煊這近乎調侃的話,此人握劍的手卻再不如此前那般堅定,時而緊,時而松,臉上神色也是幾經掙扎,猶豫不定。
最終,此人還是一咬牙,道:
“希望蘇幫主能給我等一些基本的體面!”
說罷,他揮手就將長劍擲出。
“咄”的一聲,長劍深深插入一塊堅硬的巖石之內。
圍繞在他身周的其他人,雖然有許多臉上都流出不甘之色,但見他如此,也只能紛紛效仿,將手中兵器擲出。
哐啷之聲不絕于耳。
“拔除沿途值夜崗哨,十三人。”
“進入營地后,擊殺八十九人。”
“投降者……三百一十八人,也就是說,此處前哨營地總共安排了四百二十人。
這倒是與扎絡匯報的情況很吻合。”
心中這般想著,耿煊看向中年男子,問:“你叫什么名字?”
“陳展。”
“你說這段時間經常聽說我的大名,那你可知,我對待俘虜,歷來有一個規矩?”
問出這話的耿煊,嘴上是帶著笑的。
可這話落在陳展耳中,卻讓他有種瞬間如墜冰窟的感覺。
強抑著時快時慢,驟冷驟熱的內心,陳展面上故作茫然的問道:
“對待俘虜的規矩?這個在下確實沒有聽說過,蘇幫主可否說得更明白一些?”
耿煊看著故意裝傻的陳展,似笑非笑的道:
“這次,你們安排最精銳的三百鐵騎南下清源集與我為難,要置我于死地。
這背后,少不了無憂宮的攛掇出力吧?
我在月露原的一些‘暴行’,他們就沒說與你們知道?”
陳展沉默了。
圍繞在他周圍,包括那位“師叔”在內的一群人,同樣沉默了。
有人甚至忍不住朝地上被他們扔掉的那一堆兵器看去,似乎在后悔扔得太早了。
許久之后,陳展才語音艱澀的開口道:
“蘇幫主,非要如此嗎?”
耿煊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語氣中帶著些漫不經心的意味,道:
“這次的事端,完全是你們挑起的。
你們要是不受無憂宮的蠱惑,不下場針對我,又怎會有現在這一出?
……你應該明白,我能接受你們的投降,就已經最大程度的展現了我的胸懷!
你要是無法接受,咯——”
說到這里,耿煊看向旁邊地上那一堆兵器,道:
“你們大可以撿起這些兵器,咱們繼續……放心,我給你們充分準備列陣的時間。”
陳展緊抿著唇,既不回話,也不去撿回自己的兵器。
耿煊可沒時間陪他磨蹭,道:“你不反對,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陳展還是不說話。
耿煊卻已經沒有再理會他,而是揮手灑出三十一點黃豆大小,凝若實質的勁氣團。
這三十一點勁氣團沒入投降的三百一十九人中,精準的懸停在其中三十一人額前眉心方寸之地。
在這三十一人被明確標記出來的瞬間,投降人群瞬間有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那些沒有被標記、選中之人,包括陳展在內,全都齊齊的松了口氣,臉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慶幸神色。
而那被十分之一的幾率選中的“幸運兒”們,則一個個都露出絕望崩潰的神色。
當然,他們自以為只有十分之一的幾率被選中。
可他們不知道,耿煊“十抽一”的選人標準,從來不是隨機的,自然也并不存在十分之一這個可能性。
同樣一群人,便是讓他選上十次,被選中的,也只會是同一批人。
而這被選中的三十一人中,那位“師叔”便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他,這“十抽一”的流程,他還真可能就不執行了呢。
若是另三十人知道其中內情,大概將這位“師叔”生吃了的心都有了。
在這群人被耿煊標記出來的瞬間,扎絡就已經帶人撲入人群,將他們如拎小羊一般給拎了出來。
絕望,不甘。
有人試圖反抗,卻被扎絡等人輕易制服。
有人想要張嘴疾呼,或者對“蘇瑞良”進行詛咒痛罵,卻都被先一步堵上了嘴巴。
有人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陳展和其他同伴,似乎想要他們生出同病相憐,唇亡齒寒之感,一起出頭反抗“蘇瑞良”的暴行。
可這些人面對這些昔日同伴帶著最后希冀的,近乎哀求的目光,都紛紛選擇了默然回避。
有的在回避之時,心中還多少有些歉意的情緒。
有的卻不僅沒有一點歉意情緒,甚至還有怒氣和不滿蘊積在胸。
事已至此,坦然上路就好,大家多少還能念你們一點好。
現在,你們卻為了自己能有一點渺茫的活命機會,要將所有同袍都拉下水——
人,怎么能自私自利到這個程度?!
最后,這三十一人,被扎絡等人干脆利落的從人群中揪出,押到一邊。
手起刀落,三十一顆人頭便滾落在地。
其中一顆,就是屬于前身那位“師叔”。
說來,耿煊至今都不知道這位“師叔”姓甚名誰。
同樣不知道,這位“師叔”與此身父親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
在發現此人之時,有那么一剎那,耿煊心中,確實生出過這樣的念頭。
對他單獨提問一番,將其中因果完全搞清楚。
但這念頭,也只是在他心中出現了一瞬,就被耿煊主動壓了下去。
沒有這個必要。
這么做,除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還有別的什么價值么?
沒有。
他在這種時候,表現出對這位“師叔”特別的態度,反而有可能生出一些新的隱患出來。
正常情況下,這種隱患小到無足輕重。
可在有無“孔”不入的“黑運劫數”的情況下,任何一個細小到微不可查的裂隙,都有可能醞釀出巨大的劫數出來。
所以,就趁這機會,將前身與這位“師叔”之間的因果,干脆利落的畫上一個句號吧。
隨著這三十一人被干脆利落的處決,包括那些值夜的崗哨,耿煊的“燧珠”一共捕獲了一百三十三團死者余氣。
收獲紅運3458點,黑運93點。
耿煊看向陳展,無視其眼中深藏的懼色,直接問道:
“除了你,你們剩余這二百八十七人中,煉髓戰力,都有哪些?”
聽到這話之后,陳展雙瞳猛地向內一縮。
耿煊見狀,趕緊安撫道:
“不要多想,我只是為了管理方便而已,這其實也是為了你們好。
……你應該能夠想到,對于遠道而來的我們來說,你們就是一群累贅。
若你們讓我感覺管起來很費事,隱患很大,我并不介意換一套更省事的辦法。”
什么辦法更省事?
當然是全部殺光。
陳展自然聽明白了耿煊話中潛在之意,主動上前幾步,還道:
“大家也都聽到了,別給蘇幫主添麻煩,都主動出來吧。”
很快,繼他之后,又有三人從人群中走出。
耿煊見狀,皺眉道:“就這么點?”
陳展的眼神瞥向那些額頭中箭,撲倒在地的尸體,還有才剛被一刀兩斷,身首分離的三十一具無頭尸體,道:
“原本是不止的,可經蘇幫主這么一番干脆利落的殺戮之后,就只剩這么一點了。”
耿煊了然,又問:“你們安排了多少崗哨在外圍值夜?”
“十三人。”
耿煊心中點頭,這和他動手拔除的人數相當,說明沒有漏網之魚。
他抬頭看向這處營地左側的一座高山,問:
“你們守護的那個秘洞,就在這座山里?”
陳展沒有直接回話,而是看向已經揭下面罩頭盔,顯露出真容的扎絡,道:
“蘇幫主何必明知故問呢?這些情況,扎絡應該早就告訴你了吧?”
“他說的那是他說的,我現在要聽你的答案。”
“……”陳展明白,“蘇瑞良”這就是故意的。
說是折辱也好,馴化也罷。
他越發表現出梗著脖子不肯低頭的架勢,“蘇瑞良”就越會將他的頭強行摁下來。
可看破又如何?
他要么鼓起血勇,然后求個速死。
要么,就乖乖的配合,將梗著的脖子一點點柔化,一點點低下頭去。
“……是,就在這座山里。”陳展如此回道。
“帶我去看看。”耿煊道。
“是。”陳展應了一聲,便低頭在前帶起路來。
耿煊對扎絡和徐蓬二人道:
“這里交給你倆看著,別出亂子。”
“是,主人。”扎絡。
“是。”徐蓬。
耿煊在陳展的引領下,很快離開了地勢開闊的前哨營地,向營地左側那座聳立的高山走去。
遠遠看去,這座高山就給人一種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高都在其次,更主要是陡。
近乎完全直上直下的那種陡峭絕壁,且左右延伸,宛如一堵由巨大山體構成的巍峨高墻。
耿煊遠遠打量了這座高山一陣,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地面。
離開營地后不久,就可發現,地面已經沒有了一點泥土,完全由堅硬的巖石組成。
可即便如此堅硬的巖石,在耿煊敏銳的目力之下,依舊可以清晰的看見車轍的印痕。
這樣的車轍印痕,一直延伸到高山絕壁之下,由幾塊巨石隨意堆砌而成的石堆。
“就在這里。”陳展來到這處石堆前,對耿煊如此道。
“搬開看看。”耿煊道。
“轟——隆——”
陳展徒手將幾塊巨石推開,現出一個黑咕隆咚的隧洞。
和以往耿煊看見的地下隧洞相比,這個隧洞最大的特點就是更大!
無論是高度還是寬度,都比他以往看見的隧洞大了一圈。
耿煊卻只盯著這隧洞看了幾眼,便立刻有了判斷。
“這隧洞,原來應該沒有這么大,應是今年新擴過吧?”
“是。”
“具體說說。”耿煊道。
“……”陳展再一次沉默。
“怎么,這難道有什么不能說的嗎?”耿煊問。
陳展瞥了耿煊一眼,低聲道:
“蘇幫主,您這次率兵過來,除了報復我們這一次針對您的打擊,是不是還有要替康樂集常平坊一戶耿姓人家出頭的意思?”
耿煊挑眉,故作驚訝的道:
“哦,你為什么要這么想?”
陳展道:
“剛才蘇幫主您處決的三十一人中,有一人便與此事關聯頗深,很多事他都有直接參與。
這次之所以會有三百鐵騎南下針對您,無憂宮的攛掇都是其次。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們知道您與這戶耿姓人家關系匪淺。
還有可能得到了《地行篇》和《走狗篇》,為了消除您這個隱患,這才有了后面的事。”
見他如此說,耿煊也不再裝作對此事一無所知,只是盯著那被擴展過的隧洞道:
“當時,你那下屬如此積極的謀求《地行篇》,目的就是為了拓寬這條隧洞?”
“不只是他,當時,我對所有能接觸到一線信息的下屬都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只是他的運氣好,率先找到《地行篇》的確切線索,也第一個將《地行篇》交到我這里來。”
說到這里,陳展頓了頓,道:“拓寬這條隧洞,只是目的之一。”
耿煊聽了這話,輕輕點頭,卻沒有順著這話問其他目的是什么,而是道:
“這條隧洞通往何處?”
“赤烏山深處,一處名為‘赭紅眼’的奇特所在。”
“那里現在有人嗎?”
“有,這次董觀一共安排了五百鐵騎南下,除了南下對付您的那三百騎,另外兩百騎現在都藏在這‘赭紅眼’中。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野人。”
陳展只是頓了一下,便將這些信息和盤托出。
他知道,這些信息,面前這個“蘇瑞良”很可能都已經掌握。
即便現在沒有掌握,只要他回去詢問扎絡,也會立刻得到答案。
他在這事上隱瞞,除了危及自己的小命,沒有任何意義。
“野人嗎?”
耿煊想到扎絡透露的另一些情況,忍不住有些心情復雜。
他卻沒有就此多說什么,實地確認了這個隧洞的真實性之后,耿煊帶著陳展返回營地。
先對扎絡道:“我給你留兩百騎,在這里看護營地和這些俘虜。”
說罷,又看向徐蓬,道:“你和扎絡商量一下,將剩余鐵騎帶上跟我出發。”
說著,他指了指陳展,道:“他也跟我們一起。”
沒多久,耿煊在前,陳展緊隨在后,徐蓬在最后方壓陣的三百鐵騎進入拓寬、拓高的隧洞之內。
保持六七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快速急行起來。
正常的地下隧洞,讓一匹玄幽馬正常通行都有些勉強,更別說讓人騎在上面。
可這條被拓寬拓高過的隧洞不同,即便耿煊騎乘的玄幽馬比尋常玄幽馬還要高出一頭,騎在馬背上的他,距離頭頂還有將近一米的距離。
騎在玄幽馬背上在這樣的隧洞中跑動,沒有一點妨礙。
隊伍也并非一直在山體隧洞內部穿行。
每在行出少則十幾里,多則數十里之后,就會有一段間于兩座高山之間的峽谷地帶。
除了兩條隧洞相連,除非在陡峭的巖壁上攀巖,這里就再沒有別的道路可走。
在這里,可以看見大量棄土——隧洞挖掘中的副產品。
一直行出近兩百里之后,耿煊看見一座山體呈紅色的高山。
事實上,在此前經過的一座座高山和峽谷,就可以看出明顯的變化趨勢。
巖石的顏色,正在變得越來越紅。
在入洞之前,緊隨在后的陳展輕聲提醒道:
“蘇幫主,這就是最后一座山體了,過了這段隧洞,就是‘赭紅眼’的區域。”
耿煊聽了這話,只是微微一頷首,便一馬當先,馳入這最后一座山體的隧洞入口之內。
大概又經歷了二十里左右的路程,洞口處的情景,已經遠遠可見。
而就在耿煊看見這一幕之時,洞外便有出現。
三百鐵騎在隧洞內急行,對于洞口的人來說,這和擴音大喇叭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統領回來了?”
那閃身出現在洞口之人大聲詢問道。
在對方的思維中,這么大的動靜,只可能是“巨熊”任務完成之后的回歸。
耿煊沒有回話,反而讓身下玄幽馬保持正常速度的同時,身形陡然從馬背上掠出,眨眼間便跨越了玄幽馬到隧洞出口這一段并不算太近的距離。
剛一出洞,他都不待對方反應過來,便一掌朝著對方面門當頭拍下。
下一刻,此人腦袋便如西瓜一般破碎四濺。
耿煊快速四顧打量了一圈,便見附近另有九人,正目瞪口呆的看著這驚人的變化。
有人臉上,沾滿了血渣血沫。
很顯然,這突然的變故,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不過,他們的反應也都堪稱神速,只是短暫的驚愕之后,便各自做出了應對。
有人想要快速翻身上馬,駕著玄幽馬快速離開此地,與其他同伴匯合。
有人則朝陡峭的巖壁跑去,想要以壁虎游蛇身法盡快遠離這是非之地。
只可惜,無論他們的反應有多快,多么與眾不同。
當他們在看到耿煊之后才做出反應之時,就已經慢了。
一切行動,全都是徒勞。
當陳展隨著其余鐵騎從隧洞出口鉆出之時,便感到濃郁的血腥氣撲面,繼而看到十具新鮮的尸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面前。
在處置掉這十人之后,耿煊任由身后一眾玄幽鐵騎出洞、整隊。
他四顧觀看起來。
從身后這隧洞出口開始,已變成赭紅色的巖體向兩側展開。
卻并沒有一下子展開太大,而是徐徐展開,一直向遠處延伸。
就像是一只狹長的眼睛。
而在這上下眼瞼之間,是顏色稍淺的,卻同樣呈赭紅色的土地。
這也是此處會被陳展這些人稱為“赭紅眼”的原因。
“赭紅”,乃是周圍山體,以及腳下泥土的顏色。
“眼”則是這塊深藏在赤烏山深處的奇特盆地的輪廓特征。
是的,陳展口中的“赭紅眼”,便是一塊東西走向極狹極長,南北走向頗窄的狹長眼形盆地。
待陳展、徐蓬等人整隊完畢之后,耿煊沒有耽擱,很快就率著三百鐵騎在這狹長眼形盆地中沖鋒起來。
從最東端開始,一直向西側推進。
越往前走,越能看見,充沛的水流,充斥著盎然生機的叢林。
還有零零星星,看上去被人照顧得并不是太好的、有著奇特紅土地的農田。
在這樣奇怪的所在,一直西行了五十多里,耿煊終于看見更加廣闊,被人成片開拓出來的農田。
遠處,隱約可見一些用藤、草,木、葉等原始材料搭建起來的簡陋居所的外輪廓。
而就在這些農田旁邊,同樣有一些更小巧,更簡陋的木棚小屋、草棚小屋存在。
在這些簡陋小屋旁邊,堆放著許多用石頭,或者木頭制成的農具。
此刻,時間已經是下半夜。
透過簡陋小屋的縫隙,耿煊雖然看不清屋中究竟住著何人,具體什么相貌。
但卻可以通過那一團團濃郁的紅名,確認這些屋中都有活人。
三百騎玄幽馬毫無遮掩的行動,將住在這些小屋中的人紛紛驚醒。
有的雖然醒來,卻繼續躲在屋內,悄悄觀察他們這支玄幽鐵騎的動向。
有的則驚慌失措的從屋中跑出,嘴里發出驚恐的叫聲,向著遠離騎隊的方向跑去。
這些從小屋中跑出,向遠處逃跑的身影,大多都是年輕的男女。
在這寒冷的冬季深夜,他們身上的穿著極其寒酸,極為單薄。
耿煊只是瞥了這些陳展口中的“野人”一眼,便沒有在他們身上耗費任何時間,率隊以最快的速度從他們身旁掠過。
據陳展以及扎絡所說,這個“赭紅眼”盆地,東西走向超過了兩百里。
在遇見這第一批“野人聚落”之后,沿途又遇見幾支“野人聚落”。
最后,在出洞大約百里之后,南北向最寬,地勢最為開闊之地,規模更大、數量更多,相比沿途遇見的那些“野人聚落”好許多,可在耿煊眼中,比里坊都要有所不如的聚居區出現在耿煊眼中。
陳展指向其中一片均勻矗立著大量只有頂棚,沒有四壁的屋舍,低聲道:
“這次從元州搜集來的各種資源,大半都集中在此處。”
“這么關鍵的地方,可有鐵騎守衛?”
對于這些存放資源的屋舍,耿煊只是看似隨意的瞥了一眼,就將目光移向別處。
“當然,您看那里。”陳展指向其中一片區域,輕聲道。
耿煊聞言,沒有猶豫,當即就駕馬朝那個方向馳去。
見陳展臉上露出為難神色,耿煊很是善解人意的道:
“你就不用上了,你只需要看著這些倉庫,不要讓人縱火燒了就成。”
“是……謝謝幫主。”陳展如此道。
在對陳展做了如此安排之后,從不會厚此薄彼的耿煊,也給徐蓬下達了相同的任務。
徐蓬趕緊應命,跟在陳展身后,便策馬朝倉庫區域趕去。
他非常清楚,“蘇瑞良”這么安排,就是讓他們去看住陳展。
既然已經活捉,自然不能讓對方如此輕易就跑掉。
而即便沒有陳展、徐蓬這兩位煉髓后期,這突襲一戰的結果,也沒有任何懸念。
在己方沒有付出一人傷亡的情況下,看守這片倉庫區的四十名敵騎,連穿戴好甲胄,騎上玄幽馬,與敵正面一戰的機會都沒有。
甚至,他們連開口喊投降的機會都沒有。
就被二百九十七騎鐵騎滅了個干干凈凈。
——除了陳展、徐蓬二人,耿煊也沒有下場動手。
不是他們不想喊冤,實在是打擊來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針對他們的打擊就已經結束。
在麾下眾騎收拾肆意殺戮之后留下的狼藉殘局之時,一個身穿獸皮大衣的老者出現在耿煊面前。
他也不開口說任何話,只“噗通”一聲跪下,便一個勁的朝他磕頭不止,“梆梆梆”的響個不停。
耿煊反應過來,想要阻止時,此人已經對他磕了不下十個響頭。
愣神了片刻之后,耿煊如此詢問:“可聽得懂我說話?”
“聽……聽得懂。”老者發音的腔調雖然非常怪異,但好歹能與他正常交流。
聽了這話,耿煊心中長長的松了口氣。
“還有一批敵騎沒有處理,我現在沒時間與你詳談。
……交給你一個任務,守住這里的倉庫,無論是糧食,還是藥物,都不能走失一點。
不僅防盜,更要防火。
現在這里是什么模樣,我回來時就要看到什么模樣,可能辦到?”
“能……能,能!”老者連忙應道,看他那過分恭順的模樣,身體都差點完全縮進土里去。
“好。”
耿煊道了一聲,便讓收拾好戰場的眾騎再次出發,繼續快馬西行。
“‘巨熊’帶走了最精銳的三百騎,留下兩百騎在這里維持局面。
算上剛才出來時滅掉的十騎,敵騎現存數量,已經只剩……一百五十騎。”
而如果陳展和扎絡提供的信息無誤,這剩余的一百五十騎,現在全都集中在百里之外,這個“赭紅眼”盆地的最西側。
甚至,很可能還要更往西。
畢竟,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一邊當勞力的同時,還在扮演著監工的角色。
大量修習了《地行篇》,堪堪“地行術”入門的修煉者們,正在以“赭紅眼”最西側為起始點,欲要憑一雙雙徒手之力,齊心協力,將最后一段阻隔挖通,徹底挖通一條直入皓州腹心之地的通道。
是的,除了將原有的隧洞拓寬、拓高,陳展等人謀求《地行篇》更大的目的,便在于此。
按照扎絡所說,這個深藏于赤烏山深處的“赭紅眼”的發現,是一個意外。
但這對擁有玄青海沙雕這種“天空之眼”的勢力來說,被其發現,只是遲早的事。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這些年,董觀一直在收集元州方方面面的信息,除了人口分布,勢力強弱等。
還有山川地理,同樣是重中之重,并被要求盡可能繪制成冊。
而對于陳展這些專門負責此事的人來說,每為董觀點開一片“迷霧區域”,都會得到不菲的功勞獎勵。
這實實在在的“魚餌”,讓他們對“探索元州”有著持久的動力和好奇心。
隨著對“赭紅眼”的深入探查,很容易就發現其中有人類生息的痕跡。
再更進一步探察就能發現,生息于此的人類,過著完全與世隔絕的生活,生活方式非常原始。
雖然被陳展等人稱為“野人”,但他們并不是真正的野人。
雖然絕大多數語言能力都出現了明顯退化,但其中一些老人,依然能夠以怪異的腔調說出“元帝正音”。
——這是元帝統一九州之后,才被明確的,通行九州的語音。
他們也能說出元帝、霸王這些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