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勇。”耿煊道。
“誒誒”
“麻煩你了,情況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不麻煩,都是我應該做的。”
耿煊點了點頭,目光又在羅青,以及另外兩名“巨熊幫”正式成員身上掃過。
這兩人分別叫施峻,滕宇,前者便是遭遇偷襲的探路領隊。
耿煊問:“在我來之前,你們可對此事有過討論?”
“有。”
“討論過。”
“當然。”
幾人紛紛開口。
“討論結果呢?”耿煊問。
這一下,場面再次沉默。
過了一會兒,羅青才道:“大家分歧太大,基本沒討論出個什么結果。”
“你們四個呢?”耿煊問。
羅青就要回話,便聽得一個隧洞內傳來嘈雜聲響,且越來越清晰。
很快,王襞、梁駿、徐粦等人便扛著各種各樣的物資從隧洞內走出。
即便看不到這些人的表情,可只是聽聲音,場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們那忽然旺盛起來的心氣和斗志。
是啊,在這樣的處境中,再沒有什么比這實打實的豐收更能鼓舞人的了。
進來后,他們甚至都沒有征詢任何人的意見,自顧自來到場地中央,靠近四具尸體旁邊,那里有一個用巖土簡單堆砌而成的灶臺。
他們將上面的大鍋去掉,將木炭置于灶中。
很快,暖黃的火光便將整個空間充滿。
所有人都再一次的,能夠清晰的看見彼此。
這種放在地面之上的尋常之事,此刻卻給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以莫名的感動。
耿煊除外。
其他人甚至都沒再怎么關注耿煊與丁勇、羅青幾人的談話,而是聚攏到王襞、梁駿等人旁邊,好奇甚至是興奮的看著他們從一個個袋子里取出一樣又一樣的物資。
“喲,這么多木炭啊,今天終于不用啃生肉了……”
一人直接用自己的劍將一大塊“兔子肉”串起來,就這么湊到木炭燃起的火焰上炙烤起來。
其他人也都有樣學樣,很快,木炭燃起的火焰周圍就被各種兵器挑起的“兔子肉”遮了個嚴嚴實實。
“鹽,這里好多鹽……啊,還有這么多佐料……”
一人一邊說著就伸手往袋子里抓去,似乎要往自己的烤肉上撒。
可還沒抓到,就被好幾只手狠狠拍開。
“你要干什么,這是能胡亂糟蹋的嗎?
……大家都別亂來,先把這些肉處理一下吧,沒見擱這兩天,都已經有些變質了嗎……”
“這里還有許多粟米和面粉,又有新鍋,咱們完全可以多磊幾口灶,熬點粟米粥,弄點蒸餅來吃。
……這兩天只能抱著半生不熟的腥肉啃,終于可以洗洗腸子了。”
開始有人主動站出來,指揮大家更有目的的做一些附和所有人期待的事。
一時間,場中一掃頹靡之氣,竟忽然有種生機勃勃、萬物競發之感。
原本居于眾人中心的耿煊幾人,似乎被大伙齊齊撇到了一邊。
就連近在咫尺的、四個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人躺在那里,都沒能打消他們自內而外迸發出來的積極熱情。
這樣的氛圍,似也感染到了羅青幾人,每人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當然,這也可能是火光將周圍照亮,所有人都再一次明明白白處在了他人的視線之中,于是,大家都默契的戴上了最契合此刻氛圍的面具。
耿煊看向羅青,道:“繼續說。”
羅青定了定心神,這才再次開口道:
“咱們確實也曾討論過,有兩個意見是一致的。”
也就是說,除此之外,其他意見都不一致,對吧?
不過,有共識就好。
“說說。”耿煊道。
“第一個,就是他們四個。”
羅青眼神示意了一下,瞥向旁邊地上的四人。
“咱們都覺得應該盡快處理干凈,不能就這么擺著。
……也不是我們不想給他們治,可別說現在咱們根本無法可想,便是在上面,他們這種傷也是絕癥。
我曾聽人說過,以前咱們這里鬧兵災的時候,有一種攻擊方式是所有人都恐懼的。
那就是將糞水煮沸之后粘在兵器上,或者干脆朝敵人潑過去。
若被當面潑中,或是被這樣的兵器砍傷,除了硬抗,沒有任何藥物可以醫治。
便是所謂的醫道圣手,在這種創傷面前也是束手無策。
……他們自己沒能扛過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與其慢慢等死活受罪,還影響士氣,還不如直接給他們一個痛快,于人于己都是最好的選擇。”
耿煊點頭,卻疑惑道:“那你們怎么沒有處理?”
羅青幾人互相看了看,又朝那些正忙活著各種事情的諸人掃了一眼。
雖然什么都沒有說,但耿煊卻已經明白了。
道理其實很簡單,聚在這里的三十幾人,關系有親疏遠近。
有的只是點頭之交,甚至在地上時彼此關系并不友善。
有的關系卻頗為親近,甚至會結伴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比如“蘇瑞良”與羅青、梁駿等人一般,甚至還更近,達到彼此可交心的地步。
躺在地上這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關系親近的,舍不得,不忍心下手,覺得在場這么多人,誰動手不行,為何偏要讓最不忍見此事的自己來做此事呢。
這不是沒苦硬吃,硬往心窩里捅刀子么?
可其他人同樣有顧慮,他們自然不在意三人死活。
可他們卻要顧慮與他們交好之后,就在旁邊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活人們的感受。
要是因此在他們心里種下一根刺,被惦記上,甚至被記恨上……
何苦來哉!
其實說到底,這還是因為“巨熊幫”有名無實。
若是大家在考慮這個問題時,主動把自己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有著嚴密規則的組織內部,這些問題一概都不會有。
類似的事情,放在康樂集黑袍護衛身上,或者幫派子弟,特別是那些“專業對口”的刑堂子弟身上,他們會有這些顧慮么?
一點都不會有!
甚至在動手時很可能還會有種難以言說的責任感、使命感、榮譽感壓在心頭。
不過,這也正好如了耿煊的意。
既然你們都有顧慮,那這個壓力就由我來背負吧。
誰叫我是幫主呢!
耿煊看向躺在地上的四人,最外側那人,渾身幾乎就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離死也就只差一線了。
另外三人,也就看上去好一點,可實際情況卻同樣糟糕,自從耿煊來到這里到現在,鬧出這么多動靜,都沒見他們有一點蘇醒的跡象。
耿煊來到四人身前,蹲下身來。
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不是解割刀,就很尋常的一件匕首。
羅青幾人見狀,意識到他要做什么,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那些忙活著各種事情,營造出熱鬧氛圍的眾人,似乎心有靈犀一般,都停下了手中工作,向耿煊看來。
若是換一個人在耿煊的位置,或許會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并因此心中動搖。
可耿煊的動作卻沒有片刻停頓,流暢,自然,輕描淡寫的將匕首從四人的心臟插入,然后抽出。
汩汩鮮血從四人心口流淌而出,殘存不多的生機迅速流逝。
耿煊將匕首上的鮮血在俘虜的衣物上擦拭干凈,便將之重新收入腰間刀鞘之中。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有震驚,有呆愣,有驚懼,有敬畏……
不一而足。
耿煊沒有在意這些,平靜的對王襞、梁駿、徐粦等人道:“帶幾個人,將他們的尸體處理一下。”
“如何處理?”王襞算是諸人中表現最為鎮定的,此刻聽了這個命令,也很平靜的詢問道。
最簡單的處理,當然就是隨便找個地方扔掉,但這種沒有公德心的做法,耿煊是反對的。
不說別的,這些地方他都是經常走的,以后總不能捂著鼻子或者干脆繞道吧。
再不然找個“積坑”入口,將他們全部丟進去就好,這也是地下黑市處理尸體的方法。
但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連附近的情況都沒有探明白,更別說“積坑”入口在哪里了。
他這“一幫之主”總不能事事都親力親為,還是要更充分的調動更多人的主觀能動性,讓他們更積極的參與到“幫派事務”中來。
這是培養大家對“巨熊幫”認同感的最好方法。
這些念頭在心里快速轉了一下,耿煊便道:
“挖個坑埋了吧……記得挖深一點。”
王襞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眼神在眾人身上掃過,似乎在找尋哪些人的武器比較適合用來做這事。
——不用工具,總不能用手硬摳吧。這里可是地面之下十幾米深處,周圍即便不全是巖石,土層也是非常堅硬緊密的。
不過,他終究沒有說什么,點頭答應了,和梁駿、徐粦一道,還另點了數人,提著四具尸體進入旁邊一個隧洞之內。
接連選擇煉化了四道余氣,耿煊收獲了紅運四十九點,黑運一點。
其中,那個俘虜一人就貢獻了二十一點紅運,另外三人一起貢獻了二十八點。
而那一點黑運,則是他幫其中一位“同伴”解脫之后得到的。
耿煊猜測,自己的做法還是讓現場某個與之交好之人心中有了芥蒂。
若是在順手而為時,此人絕不介意狠狠坑他一把。
但只一點黑運,又說明他不太可能為此不顧一切,甚至把自己都搭進去的程度。
即便如此,這個結果也讓耿煊非常滿意了。
不是那四十九點紅運的收益,而是黑運比例的如此稀少。
若把黑運看做“雜質”,這一次吸收的紅運純凈度僅次于武館一役,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八。
那一次可是有整個武館,特別是彭館主用生命替他承擔了最大的壓力。
這讓耿煊確信,自己的試驗成功了。
這才是紅運最有效率、也最穩妥、后患最小的吸收方式。
加入其他組織,并憑借自身“災星”特性,將劫數轉移,既能消災減劫,又能收獲紅運,這自然是一個方法。
可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可控。
這種不可控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
一是劫數規模的不可控。
要是劫數規格太高,超出了他的承受極限,他也是有可能被一波帶走的。
二是劫數來源的不可控。
加入一個成熟的組織,這個組織本身就有太多恩怨糾葛,有了自己這個變量帶著新的“砝碼”加上去,每一處都可能是爆發點。
可能來自于內,也可能來自于外,也可能來自于四面八方。
與之相比,如自己現在這般近乎兒戲的創立一個“巨熊幫”,他自己就是組織核心。
他可以通過對這個組織的掌控和調整,以實現對劫數規格、以及劫數來源的控制。
完全可控的劫數,還叫劫數嗎?
那是釣魚的餌!
不可控的洪水是災禍,可若有一個能靈活調整水流量的閘門,那洪水也將不再被視為災禍。
耿煊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眾人看自己的目光之中多了敬畏和疏離。
不再是之前那種每在關鍵就會出現,給他們帶來最急需的幫助的“好人”。
耿煊覺得,這是一個好的變化。
一幫之主,不需要是一個好人,也不可能是一個好人。
他看向羅青,問:“還有呢?”
羅青道:
“還有就是,我們都認為幫主您應該再增加一些幫眾數量。
除您之外,就我們四個,人數還是太少了一些。”
耿煊點頭。
當初,在自己剛把他們拉入“巨熊幫”的時候,他們就有這樣的想法,但當時還是抱著拉更多人下水的目的。
可現在,事情還是這個事情,但耿煊卻能夠感覺到,其用意,已經有了微妙的不同。
不再是拉人下水,而是體會到了這個身份在這個群體中的益處。
于是,他們本能的想要讓這種益處更加鞏固,更加壯大。
不管用意如何,具體的行事,卻同樣是耿煊心中所愿。
耿煊點頭道:“可以,我也覺得咱們‘巨熊幫’應該繼續擴大。”
四人眼中都露出驚喜之色。
“……嗯,就再吸納十人吧,這次把王襞、梁駿、徐粦他們都拉進來,其他七人你們商量一下哪些人比較合適。”耿煊把心中早就定好的方案拿了出來。
聽了這話,四人臉上的驚喜都稍稍僵了一下。
施峻更是道:
“這是不是太少了些,除咱們四個,還有三十人呢,干脆一起拉近來得了。”
耿煊看了他一眼,心道,兄弟,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怕你們一下子承受不住。
搖頭道:
“你們也別把咱們巨熊幫看得太輕賤,或許成立的時候有些倉促,看上去顯得有些兒戲。
但你們作為第一批入幫元老,是萬萬不可有這種想法的。
你們有沒有想過,巨熊幫未來在他人眼中是個什么模樣,很大程度上其實也來自于你們對它的塑造!”
四人聞言都是一怔,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通透感。
甚至有種心中那早就熄滅的激情,被這幾句話點燃的感覺。
第一批,元老,塑造一個幫派……
忽然有種血在沸騰,心在狂跳,大腦在燃燒,靈魂在吼叫的錯覺怎么回事!
四人相視一眼,而后俱是點頭道:“好,就按幫主說的辦!”
四人很快就討論起其他七個名額來。
沒一會兒,十個新幫眾的名額便已全部確定。
滕宇趕在其他三人之前向耿煊請示道:
“幫主,您還有多的熊牙做信物嗎?”
說著,他還建議道:
“若以熊牙為信物,隨著咱們巨熊幫的發展,終有不夠用的一天。
咱們或許可以設計一個令牌或者別的物件作為信物,這對凝聚幫中人心,也是很有幫助的。”
耿煊從懷中掏出十顆熊牙,遞到他手中,贊許道:
“這次暫時就這樣,你說的這個問題也很重要。
設計一個新的幫派信物,我是贊同的。
至于如何設計,我不干涉,你們十四人討論,討論出什么樣的信物,到時咱們就用什么樣的信物。”
耿煊這話一出,羅青四人,包括其他幾個已經明確這一次會加入“巨熊幫”的人,眼中都像是裝了燈泡一般,瞬間變得明亮不少。
而其他人沒能在這一次也抓住機會趕上車,明顯都有些失落。
隨著滕宇將熊牙送到新幫眾手中,不在現場,去埋尸體的王襞、梁駿等人他也特意安排了兩位剛加入的幫眾立刻送過去。
就在這兩人離去后不久,耿煊估摸著熊牙都到了目標人物手中。
一段信息的信息便在耿煊腦海中浮現。
得白運,四點。
幾乎同時,耿煊發現,原本有著“131”點的黑運,一下子消失了四點,變成了“127”。
就在耿煊以為這一波劫數還會如上一次一般,需得等上一段時間才會到來。
可那些“兔子肉”才剛剛烤熟,粟米粥、蒸餅都還沒坐好,去挖坑埋人的王襞、梁駿等人都還沒回來,劫數似乎就已經主動找上門來了。
其他人還在熱熱鬧鬧、高高興興圍著幾口大鍋忙活的時候,耿煊的目光已經看向了一條隧洞。
他已經遠遠看見,那里有紅名所特有的光在跳躍,在移動。
很快,就來到隧洞口。
在人出現之前,一道聲音便先一步在所有人頭頂炸開。
“喲,開宴席啊,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