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這片修羅血場的羅青等人,臉上不見絲毫恐懼,只有興奮。
溢于言表的興奮。
對于來到近前的羅青等人,耿煊卻只是簡單的交代了一句:“把現場趕快收拾一下。”
而后,他便不再說什么,沉浸在只有他一個人能懂的奇特體驗之中。
從曹鐸開始,總數超過四十團余氣的煉化,給耿煊帶來了巨量的紅運收益。
但在看著紅運如同漲潮一般增加的同時,耿煊也感覺自己的大腦正置身于一個火爐之中。
原本只是眉心小小一團的、如豆燈一般大小的燒灼感,散遍整個頭顱。
耿煊只覺得自己整個大腦都在被火焰灼烤。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還在耿煊可以承受的范圍內。
這種感受也沒有影響到他思維的運轉與身體的協調。
直到最后一團余氣被煉化,這種感覺才徐徐消退。
耿煊心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于有暇比較系統的梳理一下這次的收獲。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都是一次破紀錄的進步。
其他收獲暫且不論,只紅運收益就是歷次行動之最。
從曹鐸開始,他本人給他提供了五十一點紅運,四點黑運。
其次是另四位與他一道,守在隧洞之外的五人,他們總共給他帶來了一百二十六點紅運,以及兩點黑運。
平均下來,每人貢獻了二十五點紅運還略多一點。
然后是臧子高吳悅二人,前者給他帶來了二十八點紅運,三點黑運,后者給他帶來了五十六點紅運,兩點黑運。
說實話,對這兩人的“貢獻”,耿煊都是有些意外的。
他對臧子高意外的點在于,相較于同層次的段天鵬、曹鐸、吳悅三人來說,他帶來的紅運收益少了一大截,這意味著他造的孽比他們都低了一大截。
這多少是讓他有些意外的。
雖然,二十八點紅運背后所代表的罪孽也一點不少,有這么多罪孽在身的臧子高更不可能是一朵純潔的小百花。
可當把他和同層次的其他人相比的時候,居然一下子顯得有些清新脫俗起來。
耿煊也只能感慨,自己也是被這世道給帶偏了。
因為爛人實在太多,出現一個稍微沒那么爛的,居然會覺得這人還不錯。
當然,不錯歸不錯,一點不妨礙耿煊順手將他給宰了。
吳悅的貢獻,耿煊同樣沒想到,方向上正好與臧子高完全相反。
他雖然也有煉髓境的修為,但煉髓層次,以及實力遠不能與段天鵬以及曹鐸相比,但他身上的罪孽,卻對二人實現了超越。
而他也憑著自身的“硬實力”,在短短數個小時之內,就破掉了原本由曹鐸保持的個人“貢獻”記錄。
在耿煊的“單人紅運貢獻榜”上高居榜首。
除此二人之外,便是車隊中人數最多,也被他殺得最狠的一群人。
整整二十九人,無一人走脫,全都喪命在他手中。
而他們總共為耿煊帶來的紅運收益有六百六十七點,平均下來,每人都給他“貢獻”了二十三點紅運。
再就是那百源典當房的白胖中年人,他沒有主動去找他的意思,但他既然主動湊上來,他當然不會手軟,很干脆的便將他變成了自己的紅運資源。
最終,此人也不辜負他的期待,一個人就給他提供了三十五點紅運,外加一點黑運。
最后順手殺掉的那兩人,一個是昨日夜間藏匿在百源集外的道路旁的一個身形干瘦的青衣護衛。
另一個則是他去地下黑市時,三個跳出來阻止他進入的青衣護衛之一。
他之所以專挑這兩人下手,原因也很簡單,相較于另外三人,他們兩人頭頂的紅名最是鮮亮奪目,讓他不對他們多一些關注都不行。
最后的結果也不辜負他的期待,兩人一共為他帶來的四十九點紅運。
從曹鐸到最后這兩個來自百源集的倒霉蛋,不多不少,剛好四十人,他們一共為耿煊帶來了一千零十二點紅運。
毫無疑問,這是耿煊歷次行動以來,收獲最大的一次。
加上原本剩余的九十八點紅運,現在可供他支配的紅運多達一千一百一十點。
而這次行動增加的黑運為十二點。
其中,出身于安樂集之人總共給他帶來了八點黑運。
與被無憂宮招攬的臧子高一人貢獻了三點,那個出身于百源集典當房的白胖中年人提供了一點。
后面這四點相當于都是附帶。
而從出身于安樂集之人那里得來的八點黑運,恰好與被八點白運釋放掉的八點黑運相當,算是不增不減。
“這應該就是安樂集這個社會關系對于他們團滅所能爆發出來的‘能量’上限。”
和那個一人就給他帶來三十點黑運的許念薇,以及團滅后給他帶來五十點黑運的萬福坊諜探獵隊差了太多。
這么一對比,耿煊也就大約知道這安樂集的水深水淺了。
“這么說來,我還可以將其當成衡量一個勢力強弱的參考。”
整體來說,黑運從行動前的一百三十點變成了一百三十四點,再次往上增加了四點。
但現在的耿煊,卻已經沒有了以往的焦慮。
以往,每次行動之后,看著黑運一點點往上攀升,耿煊心中總是難免有些焦慮,生怕什么時候變成炸彈一起爆掉。
現在,對黑運有了一個更深刻的洞察后,耿煊反而釋然了。
耿煊不是嗜血成性的人,也從不會以剝奪他人的生命為樂趣。
但,在更深刻的洞察了白運、黑運所代表的真正含義,以及自己的行動所帶來的改變之后,他也難以避免的將自己對他人的殺戮帶入到一個更高的視野之中。
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黑運,固然是因為自己殺了某些人所帶來的。
可他已領悟到,黑運實乃“一個人的社會關系因其死亡或者說缺位而可能向其他社會關系傾瀉的能量”。
也就是說,自己殺掉某人,只是將這能量激發了出來。
假若自己沒有殺掉那人呢?
這能量也并不會消失,可能隱匿不顯,也可能在此人余生的活動中以別樣的形式,最終將其傾瀉出去。
這就是隱患,是隨時都可能爆炸的雷。
而龐大的人類社會,若將視野從康樂集擴散到赤烏山周邊,乃至元州,乃至整個九州。
那兆億計的蕓蕓眾生,構成的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其中蘊藏的隱患又該有多少?
若是爆炸,又是多么恐怖的量級?
要強行描述這種能量,不同的視角,可以有不同的理解。
若將它視為“積穢”,下水道的沉渣,那自己就是清道夫;
若將它視為“戾氣”,彌漫整個塵網,流動在所有人心中,那他就是泄氣針;
若將它視為“業力”,那他就是斬業人;
若將它視為“熵增”,是讓九州持續混亂的元兇,是天道大勢,那他就是那個逆天而行之人。
強要“熵增”變“熵減”。
所以,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在這樣的覺悟之下,耿煊甚至生出了個讓此界所有人都感覺恐怖的想法。
“元帝死后,迄今五百多年,九州都在持續動蕩混亂,始終無法重新歸一。
我看不是殺得太多,而是殺得太少。”
他這想法要是被那有志于九州大業之人知道了,一定會視他為天字第一號大魔頭。
因為所有有識之士都認為,九州最大的病癥,就是殺戮太深,太重,太狠。
若是沒有一顆圣者仁心,以殺止殺,以暴制暴,那局面還會繼續惡化下去,九州這個死結再過五百年也不會有人解開。
而耿煊卻認為,病癥恰是因為殺得還不夠,殺得還太少,殺得還不夠狠。
當然,這個殺,不是沒有目標的胡亂去殺。
反而要有著無比清晰的意圖,以及將其貫徹到底的意志。
正所謂,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
在這樣的心態下,耿煊沒有將自己的殺戮賦予太過神圣崇高的意義,只是視作一種“大掃除”,已經是非常克制了。
可要讓他因此產生負罪的情緒,哪怕一丁點,不好意思,別說只殺了幾十人,便是百人千人萬人,他也不會有絲毫負罪。
這些人里面,必然有好丈夫,好父親,好兒子,好兄弟,甚至絕不會少。
耿煊也會不吝贊美這些美好品質。
但事到臨頭,該動手他還是會動手,不會有絲毫猶豫,事后也絕不會有絲毫抱歉的情緒。
“可能我真是個變態吧。”
羅青等人正在將所有尸體快速的聚攏在一起,并將從他們身上繳獲的各種物品分門別類的收集。
還有人在對所有馬車進行大略的盤點。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快速,又井然有序。
大黃領著八小在所有馬匹面前露了個面,“汪汪”吼叫了一番,仿佛再說:“識相點,別給哥搗亂,不然咬死你!”
而那些馬還真就吃這一套,一個個都規矩老實的站在那里,不敢胡亂動彈。
忍不住打個響鼻,都要小心翼翼的朝大黃和八小看上幾眼。
而做完這一切之后,大黃領著八小昂首大步的來到耿煊身邊,一個個躍上馬車,在他身周趴下,好不愜意悠然。
掃視一圈的耿煊收回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三人。
沒人招呼他們,沒人理睬他們。
那些巨熊幫眾最多從他們身旁經過時,好奇的多看了他們幾眼,仿佛在疑惑,你們怎么沒有死?
其他人都死了,唯獨你們三人活了下來,難道有什么特別之處不成?
他們同樣也沒有跑。
甚至這樣的念頭都不敢有。
就那么規規矩矩的站在那里,不動彈一下,也不說一個字。
對于耿煊對他們的無視,他們也只有歡喜,沒有埋怨。
他們巴不得這位兇人在離開之時,都把他們全部無視才好呢。
可耿煊終究還是再次看向了他們。
坐在馬車上的耿煊沖他們三人招了招手,道:“過來。”
三人聽話的來到耿煊面前站定,身子站得筆直,腦袋卻微微低垂,像是犯了錯誤認真聽訓得小學生。
耿煊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掃過,慢慢道:
“你們每人有一次開口說話的機會,你們若是能夠說出一個讓我不殺你們的理由,那你們就能活。
可若你們說不出來,或者說出的理由無法讓我信服,那你們就死。
我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好好斟酌。
……就從現在開始。”
說罷,耿煊不再說話。
站在他面前的三人卻只覺一股龐然大力壓在肩上,壓在身體上。
耿煊沒有直接殺掉這三人,原因很簡單,相比于他們的同伴,相比于那些來自安樂集的,人均貢獻不低于二十點紅運的惡棍們,他們頭頂的紅氣實在是有些過于稀薄了。
按照他的經驗,他們三人中,紅氣最濃的一個,能給他提供十一二點紅運就頂天了。
另外兩個若是用死后紅運去量化,更是只有點左右。
相比于里坊人的平均水準來說,他們這當然已經算是超標了,而且還是翻倍的超標。
可若放在集市人,特別是護衛這個群體來說,居然讓耿煊生出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情緒來。
也是被這個世道的整體風氣“逼迫”,耿煊再不會如剛穿越過來時那般,只要是頭頂紅名的,都會被他默默蓋上“有罪”的標記。
漸漸地,耿煊心中有了一套模糊的準則,在非敵對,又對自己沒有威脅的情況下。
紅運五點以下的,能不殺就不殺。
紅運在五點以上,十點以下的,盡量不殺。
十點到十五點的,可殺可不殺。
而這三人,恰好就在可殺不可殺的范疇之內。
加上有一群安樂集的惡棍作對比,越發反襯出他們的“純潔無瑕”。
那就不殺了。
事情就這么被他很“草率”的決定了,并沒有什么復雜的心理過程。
可他也不可能真就這么放他們離開,于是便有了眼前這一出。
“好了,時間到。”
耿煊也不管到底有沒有過去一盞茶的時間,直接言出法隨。
看著最左側之人,也正是昨夜扔飛刀阻攔他們進入百源集的小領隊。
“就你了,你先說。”
被點名的這一刻,此人心里有沒有罵娘沒人知道。
總之,他面上還是恭敬的上前一步。
耿煊看著他,他微微低頭看著地面。
耿煊等他說話,他卻遲遲沒有開口。
“嗯?找不到理由嗎?”
耿煊疑惑道,伸手摸向身邊長劍。
這么隨意的語氣,甚至聽上去還有點拉家常的親切。
若是換一個人,大家只會認為他就是開玩笑,做做樣子。
可只要是見識過耿煊是如何殺人的人,這個時候,就絕對不敢有絲毫僥幸。
包括面前這位被耿煊點名,卻一言不發的男子。
當耿煊握住劍柄,劍尖慢慢向上抬起之時。
心肝亂顫的男子終于開口道:
“我說,我說。”
上揚的劍尖忽然停止。
男子心中一發狠,終于不再猶豫,輕聲道:
“您殺了這么多安樂集的人,還有一個是吳益大館主的族弟……那個曹鐸也被您殺掉了吧?
我知道,您既然敢對他們動手,又有這樣的實力,自然不懼安樂集的任何報復。
但我認為,若是能夠將水攪渾一些,干擾安樂集的視線,延遲您暴露的時間,這一定是很有用的吧?”
耿煊點頭,這道理他自然明白,可關鍵是——
“如何將水攪混?”
男子道:“您可知道我們集的馮煜大館主?”
“嗯,略有耳聞。”
“其實,他對安樂集早有不滿,這次安樂集配合無憂宮將周邊里坊秋獵所得藥材全部收走,更是讓他憤怒不已。
據我所知,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推動集里那些對安樂集不滿的情緒,暗中聯絡同樣對安樂集有不滿的坐館。”
聽到這話,耿煊終于來了興趣,好奇的問:“他們這是……想要搞事?”
男子卻搖頭道:
“他們是不是想要搞什么事,我并不知道。
或許這只是大館主對安樂集表達不滿的一種方式。
但他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讓安樂集認為他確實在密謀搞事就可以了。”
耿煊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道:“你是想我把這禍水引到你們大館主頭上去?”
聽了這話,男子臉上露出尷尬羞赧的神色。
可他心中卻在大吼,這不是你……您逼的嗎?!
耿煊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點頭道:“不錯不錯,你這個理由很不錯……不過,這個禍水具體如何引,你可想好了?”
“還……還沒……”男子道。
“不急,慢慢想……你叫什么名字?”
“洪銓。”
“什么修為?”
“煉骨境。”
“具體點。”
洪銓咬了咬牙,道:“兩年前突破到煉骨境,現在煉骨兩成左右。”
“好。”
耿煊點頭,目光看向下一人,問:“你呢?”
此人正是阻攔耿煊進入地下黑市的三人之一,還是實力最強,當時與他居中對話那位。
此人連忙道:“我叫程輝,才剛剛開始煉骨。”
“我沒問這個,我要聽你的活命理由。”
原本耿煊對此并沒有抱有什么期待,可洪銓的表現讓耿煊知道,人的潛力都是逼出來的。
他現在就很想知道,這個程輝又能給自己什么樣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