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煊點頭,想了想,問:“傷亡統計出來了嗎?”
馮煜聞言,神色再次變了變。
行動之前,為了讓突然殺出的一百騎玄幽鐵騎的殺戮效率最大化。
馮煜將百騎玄幽鐵騎分成了七支小隊,每支小隊由一名煉髓充當箭頭。
如此一來,七支玄幽鐵騎突然殺出,在雇傭兵人群中來回穿插,就能在最短時間內創造出最大的戰果。
馮煜當然有考慮雇傭兵中那些煉髓層次的強敵。
根據方錦堂、戚明誠等人從百源集探聽到的消息,說是這支雇傭兵中,有煉髓中期一名,煉髓初期四名。
考慮到有可能的隱藏,馮煜估計這支雇傭兵群體中,煉髓數量有六到七人。
之所以沒有往更高里估計,是因為這每一位從元京雇傭過來的“大爺”,全都要吳益用真金白銀去請。
修為越高,所耗用的金銀更是翻著跟頭往上竄。
而吳家的財力,是有限的。
甚至于,以他自己的心態,修為到了煉髓中期,根本不是簡單的金銀可以收買雇傭的。
他都有這種想法,那按照元京修煉者普遍高人一等的心態,就更應如此。
——馮煜沒有考慮到,這件事背后,有無憂宮在暗中推手這一層。
因為這樣的分析,才讓馮煜有了將百騎玄幽鐵騎分散成七支的操作。
這不僅能造成更大殺傷,也能盡可能的防止雇傭兵逃跑。
即便某一支玄幽鐵騎受阻,只要敵人沒有頃刻之間斃敵的手段,那他就有自信迅速做出應對。
并將冒頭的強敵撲殺。
等戰斗真正開始,馮煜這才發現,他還是盲目樂觀了。
煉髓境的強敵,不僅數量比他預計的更多,質量也比他以為的更高。
以至于七個“箭頭”全部被阻。
而失去了“箭頭”,那些由煉骨境、煉血境幫眾組成的鐵騎小隊。
面對四面八方數以百計,不是煉骨就是煉血境的雇傭兵,處境一下子就變得危險起來。
在當時那種處境下,將百騎分散成七支小隊的做法,成了一招臭棋!
若是所有玄幽鐵騎還聚在一起,哪怕所有煉髓境被阻擋。
九十余騎玄幽鐵騎一旦沖殺起來,也不是三四百同一修為層次的修煉者可以抵擋!
——七支鐵騎小隊從殺出到九名雇傭兵中的煉髓強者幾乎同時跳出阻截,七支鐵騎小隊已經創造了不小的戰果。
而將這九十余騎分成七支小隊之后,情況就變了。
沖不動。
巨熊幫今夜的損失,幾乎都是因此造成的。
那些雇傭兵為了不讓鐵騎小隊沖起來,不讓他們匯合,展開了近乎瘋狂的攻擊。
局面一下子變得極端不利起來。
這一過程,持續的時間并不長。
隨著耿煊射出兩箭,給馮煜解了圍。
洪銓率著七十四騎下場,專門朝那些正對鐵騎小隊展開圍攻,“凝結不散”的雇傭兵群體下手。
一支支被絆住手腳的鐵騎小隊重新獲得了速度。
而隨著一支支鐵騎小隊完全沖殺起來,更是化身成一枚枚攪拌機中的刀片。
局面完全朝有利于巨熊幫一方傾斜。
最終的結果,自然是巨熊幫勝了。
大勝特勝。
但馮煜的布置出現了嚴重失誤,這也是不能回避的。
因為這樣的原因,待所有幫眾全部成功撤離之后,馮煜便主動向耿煊做起了檢討。
此刻,耿煊問起此次行動的傷亡,馮煜臉色變了變,露出慚愧之色,低聲道:
“這次行動,咱們一共傷亡了二十八人。
其中,玄幽騎手二十五人,在外圍參與埋伏的幫眾三名。”
耿煊沉默了一下,道:“具體說說。”
“傷亡的二十五名騎手中,當場死亡的有十八人。
其中,有一名是洪銓率領的七十三騎之一。
因為馬術不好,在沖刺中不慎跌落,落入幾個雇傭兵手中,被泄憤殺害。
另外十七名騎手死亡,八名騎手重傷,以及二十三匹玄幽馬死亡,都是因為我盲目分兵所致。
參與埋伏死掉的三名幫眾,主要還是修為太低所致。
幾乎都是被人在臨死之前一起帶走的。”
說到這里,馮煜沉默了下來。
耿煊也沒有催促。
過了一會兒,馮煜才再次開口道:
“剛才我檢查了一下,重傷的七人中,有一人的情況非常危險,很可能熬不過今晚。
另外六人中,有四人若是仔細將養,短則兩三個月,長則半年,勉強可以恢復過來。
另有兩人殘疾。
一個被人在臨死前噴了一口毒煙,雖有面罩防護,也及時屏住了呼吸,卻還是不慎瞎了一只眼睛。
另一個則被人用重武器,隔著鐵甲,將左手骨骼給完全震碎了。
因為傷勢太重,為了避免余勁擴散,已經做了截肢處理。”
“另外,龐文也受了一些傷。
半月之內,無法與人動手,得將養一個月,才能勉強恢復過來。”
耿煊認真聽著馮煜的匯報。
心中默默盤算,這么說來,這次巨熊幫夜襲,算上龐文,傷八人,死二十一人。
這代價不能說小,但相較于取得的戰果而言,損失也可以說是非常之小了。
至于說零傷亡,除了耿煊,其他人連想都不曾想過。
嚴格說來,傷者的數量是不止馮煜匯報的這些的。
只不過,此世風氣,除非缺胳膊斷腿,或者身體其他地方出現明顯殘缺,亦或者必須很長時間修養才能恢復過來的傷勢,才會被計入“傷者”之列。
那些身上被刀劍割出十條八條的口子,血流不止,甚至是毀了容。
可只要用藥處理之后,三五天就能繼續活蹦亂跳的,都不算受傷。
就連其本人,也只會將其當成自身勇武膽氣的勛章,絕不會拿受傷說事。
就在這時,一團氤氳紅氣朝著耿煊眉心飛來。
待其沒入眉心之后,一道信息,隨之在耿煊腦海中浮現。
捕獲余氣,是否煉化?
耿煊意識到了什么,但沉默了一下,還是做出了選擇。
“煉化。”
得紅運十八點,黑運兩點。
就在這時,正往清源集方向返回的隊伍某處,忽然一陣騷動。
很快,便有人將消息傳了過來。
那個身受重傷,在馮煜的口中,很難撐過今晚的幫眾。
就在剛才,咽氣了。
這次行動,巨熊幫犧牲之人的數量,從二十一人,變成了二十二人。
耿煊扭頭看向旁邊,默然不語的馮煜,道:
“重傷的,殘疾的,都要悉心照料。
所需藥物,咱們公庫里有的,就從庫里取,若是沒有的,就去外面采買。
另外,所有犧牲的幫眾,要做好善后撫恤。”
“是。”
與更早一步,由羅青等人組織,騎著元州良駒撤離的幫眾匯合之后,一行人徑往清源集而去。
在即將進入清源集之時,馮煜問耿煊:
“幫主,吳益他們還會按照原來的計劃,將營地遷到清源集眼前嗎?”
耿煊聞言,想了想,道:“他們今夜要是還敢繼續行動,我倒是要對他們刮目相看了。”
馮煜點頭。
夜襲歸來,渾身都散發著血腥煞氣的四百多名巨熊幫眾浩浩蕩蕩進入清源集。
才剛進入,一行二十幾名集市護衛便從隱蔽處跳了出來。
朝著耿煊恭敬行禮。
為首之人,名叫祝捷,乃是清源集的護衛首領,戚明誠的心腹,煉髓初期修為。先是被耿煊拘在萬福坊呆了一段時間,后來又跟著去月露原轉了一圈。
算是當今清源集內,對耿煊的手段最了解的幾人之一。
耿煊問:“戚明誠讓你親自守夜?”
祝捷道:“是。”
見葉知秋,耿煊道:“這么看來,清源集內,別有心思的人還有很多啊。”
祝捷沒有回話,只是對耿煊再次恭敬一禮。
耿煊看向旁邊的馮煜,道:“馮副幫主,我再交給你一個任務。”
甲葉響動,馮煜來到耿煊身前,甲胄上遍布的血跡碎末都已經凝固,只有一股血腥氣濃郁不散。
“請幫主吩咐!”
耿煊道:
“你帶人將清源集內所有修煉者都請到清源館前面的大廣場來,我在那等你……帶多少人,你自己決定。”
“是。”
馮煜果斷應了一聲,而后才道:
“若要在最短時間內辦成此事,需得清源集方面出人配合。”
耿煊看向祝捷,道:“那就請你帶人配合一下吧……需要先去戚明誠那里請示一下嗎?”
祝捷連忙搖頭道:“不需要。”
耿煊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道:“那好,你就帶人跟著走一趟吧……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祝捷想了想,道:“若要將此事徹底做成,應該需要一個時辰。”
耿煊道:“我等你們。”
馮煜趁機問道:“幫主,若是有人執意不從呢?”
“那就殺掉。”耿煊道。
聽耿煊輕描淡寫就說出這樣的話,也沒少殺人的祝捷聽了心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很快,馮煜挑好了人,在祝捷的帶路下,迅速離去。
這一次,馮煜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將挑人以及具體的行動執行交給了洪銓負責。
他則只是帶著幾名煉髓初期的堂主跟隨壓陣。
洪銓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選了一百人。
都是玄幽騎手。
他們身上沾血的甲胄都沒有脫下,和洪銓,馮煜等人一起步行著快步離開,沒有一人騎乘玄幽馬。
安排好之后,耿煊帶著剩余幫眾徑直朝清源館走去。
還沒到達,方錦堂、戚明誠就領著一群人迎了出來。
兩人這邊廂還領著人跟耿煊客氣見禮呢。
能不客氣么。
在迎過來的時候,一些人心中或許還有些不在意。
即便臉上裝得莊重認真,可心中情緒,多多少少還是會反應在眼神的變化之中。
畢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好演員。
可在見了巨熊幫眾身上散發的血腥氣,未卸甲胄上凝固的鮮血,所有人的態度就都真正變得發自內心的恭敬起來。
可當耿煊將對馮煜的安排說了出來,方錦堂、戚明誠二人當即就驚得跳了起來。
而跟在兩人身后的一群煉髓坐館,以及雖然沒有煉髓修為,但也屬清源集核心的一眾高層。
一個個臉上都像是開了染料鋪子一般,臉色變化之快,之繁,讓人目不暇接。
戚明誠穩了穩心神,問:“蘇幫主,不知您如此安排,有何用意?”
耿煊不答反問,道:
“戚大館主,吳益從安樂集、百源集征集了近千名修煉者。
人數雖眾,卻風紀散漫,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整治的?”
戚明誠想了想,道:
“據我的了解,除了不讓他們散伙回去,吳益對他們幾乎是有求必應。
好吃好喝的供著就不說了,據說,為了滿足一些人的特殊要求,吳益正在安排吳家心腹在安樂集、百源集內搜求年輕貌美的女眷。”
雖然對吳益的下限已經不抱有任何指望,可在聽到吳益現在正遣人在安樂集、百源集內所行之事后,耿煊還是忍不住眼皮一陣狂跳。
待戚明誠說完,他便搖頭道:
“你這是老黃歷了。”
他不知道戚明誠是真不知曉,還是故意裝傻,便跟他做起“科普”來。
“就在今天傍晚,有一支兩百人規模的玄幽鐵騎進入吳益的營地。
有了這支援軍的到來,吳益立刻對營地內糟糕的風紀進行了整治。
方法非常簡單,凡是不聽從的,敢跳出來唱反調的,直接當眾殺掉。
殺得多了,一個個自然就規矩了。
哪怕心里恨得不行,也都不得不乖乖將身上那些壞毛病收起來,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聽令行事。”
說最后這段話時,耿煊的眼神,直直的盯著戚明誠,讓他沒有任何回旋閃避的余地。
在他的注視之下,戚明誠只感覺頭皮發麻,心底發毛。
他還不得不硬著頭皮顫聲道:
“蘇……幫主,您……這是要效仿吳益嗎?”
耿煊點頭,回答得干脆利落,斬釘截鐵。
“不錯。”
心臟狂跳,渾身忽冷忽熱的戚明誠還沒說什么,他身側一名面目和善,相貌年紀比戚明誠還要大上不少的老者忽然開口道:
“蘇幫主,咱們兩邊的情況,根本上完全不同,不能一概而論吧?”
耿煊見還真有人有膽子跳出來,不由對此人多了些興趣,嘴角含笑,問:
“哦,你說咱們兩邊的情況完全不同,如何不同?”
老者對耿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這才開口道:
“蘇幫主,吳益下重手對安樂集、百源集那些修煉者進行整治。
是他們桀驁不馴,對上峰的指令嘻嘻哈哈,討價還價。
可這種情況,在咱們這邊都沒有啊。
您沒有對我們直接下過什么命令,可能體會不深。
但方大館主,戚大館主,可是經常有命令下達給我們的,大家都是不打折扣的認真執行。
我也沒聽說有誰陽奉陰違。
所以,咱們和吳益那邊的情況,怎么能一樣呢?”
耿煊沒有說話,似乎在沉思。
老者見狀,趕緊補充道:
“您若有什么要求,直接對我們下命令就好了。
我相信,大家一定都會拿出最好的態度,盡最大的努力去執行!”
說著,他看了看周圍其他人,道:
“大家說是不是?”
有人默默點頭,臉上盡是贊同之色。
有人低聲附和,嘴里說著“是啊是啊”,以此表明自己的態度。
在一雙雙目光的注視下,耿煊終于開口了。
“你的理由說完了,聽上去也好像不錯。
那我也說說我的理由吧。”
老者忽然感覺有些不妙。
可這時候,除了硬著頭皮說一個“請”,他難道還有第二個選擇?
他不“請”,難道人家就不說了?
“從我過來的第一晚,嗯,當時大家還住在野外營地之內,就有許多人趁夜溜出營地去給吳益通風報信。”
聽到這話,很多人都是神色微變。
“回到清源集,我帶人去了外面的別院,還是不消停。
清源集內,不但有人每天堅持給吳益通風報信,還有人不知死活,安排人來盯我的梢。
最開始,我沒有在意。
可這些人還真是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啊。
盯梢之人,越來越多。
有的甚至到了不避人的程度,連躲都懶得躲一下。
他們就像是一群在你眼前嗡嗡亂飛的蒼蠅,搞得人不勝其煩。”
說到這里,耿煊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一邊笑道:
“好在,現在終于清靜了。
就在昨晚,我安排人做了一次大掃除,將所有盯梢者全部一網打盡。
一審問才知道,這些盯梢者的背后,都有主使之人。”
耿煊一邊說一邊看向眾人,能夠明顯看出,有不少演技不過關的,臉色都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耿煊盯著面前這位面目和善,神色也沒有太大變化的老者,笑道:“你不妨猜猜,這些主使之人都是誰?”
老者搖頭道:
“我猜不出來,不過,我知道,一些人在身陷絕境之時,會通過胡亂攀咬的方式,將更多人拉下水,以此自救。”
耿煊盯著老者看了一陣,忽然開口道:
“你怎么不質疑我說的真實性呢?
畢竟,我到底有沒有抓到盯梢者,他們又是否真的說了什么,都是我的一面之詞,你怎么就這么信了呢?
這難道不該質疑一下嗎?”
老者聞言,誠惶誠恐,趕緊道:
“蘇幫主您這等人物,怎可能為了這種小事,屈了自己的心?
老朽就是懷疑自己,也斷不敢懷疑蘇幫主所言不真!”
耿煊聞言,呵呵一笑,繼續道:
“今天,吳益那里來了一批援軍,他就想連夜遷移營寨,挪到清源集附近。
用他的話說,目的是為了震懾清源集內的墻頭草們,讓咱們內部不戰自潰。
為了打消他的念頭,我組織人手夜襲,因為人手不夠,我將清源集內所有幫眾全部調走了。
可我的人還沒出來,一個個趕著給吳益通風報信的人反倒先動了起來。”
說著,耿煊對旁邊的羅青示意了一下。
羅青安排人上了一輛馬車。
很快,一個個人體被人從馬車里扔了出來。
這些人體,有綁著手腳,堵著嘴巴的活人,也有早就變得冷冰冰,硬邦邦的死人。
巨熊幫這一次納新時,吸納了三十四名只有煉皮境修為的幫眾。
因為實力太低,別說做玄幽騎手沒有他們的資格。
就是安排他們去外圍埋伏,截殺漏網之魚,他們過低的實力都只會拖后腿,幫倒忙。
是以,這些人被羅青組織起來,專門負責做一些邊角料的雜活。
耿煊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里看了過去,便道:
“這便是那些通風報信之人,有的已經死了。
不過,大多都還活著。
有興趣的話,你們可以上前看一看。
他們都是誰的人,我想,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沒有人動。
對那些死人,以及半死不活之人,大家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好奇心。
耿煊失望搖頭,眼睛再次看向面前老者,問:“你要不要去問一問?”
老者木木訥訥的站在那里,沒有回話。
耿煊見他這狀態,感覺這老家伙一時半會兒應該是沒興趣與自己說話了。
轉頭問旁邊的戚明誠,道:“他叫什么名字?”
“蘇明煦。”戚明誠道。
耿煊聞言,開玩笑道:“不僅是我的本家,還和你是同輩,這么有緣啊。”
戚明誠沒覺得這話好笑,甚至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一臉“你在說什么”的表情。
耿煊看向一旁的羅青,羅青手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個小本本。
一陣翻找之后,他盯著其中一頁道:
“蘇明煦,清源集蘇家的家主,蘇家有很多產業,但主要還是經營飾品。
其中,又以銀飾和銅飾為主。”
耿煊驚訝道:“我還以為,怎么著也得是金飾,玉飾吧。”
羅青笑道:
“幫主您說笑了,他有這個心,以清源集這樣的體量,也養不活這樣的家族啊。”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
“雖然沒有實在的證據,但據我了解,周邊集市,凡是經營銀銅飾品的商家,與安樂集,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牽扯。
因為安樂集經常會將那些賭棍用來抵債的銀銅飾品,直接轉手賣給這些商家。
而相對于安樂集的體量,這根本不是一兩個集市內的商家可以吃完的,量大了還可能導致價格下跌。
是以,安樂集會將其均勻的分散到周邊各處集市之內。”
耿煊恍然,明白這個蘇明煦背后的蘇家在這個體系中扮演著什么角色了。
同時,他也意識到,吳益的吳家,乃至整個安樂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深深的鑲嵌在了這片區域的整體生態之中。
以吳家為核心,以安樂集為大本營構建起來的利益網絡,也不局限在安樂集這一地之內,而是如同大樹的根須一般,分布廣,扎根深。
就在這時,羅青卻一臉奇怪的道:
“不過,昨晚抓住的那些盯梢者,還有今晚出清源集想要給吳益通風報信之人,都沒有蘇家的人。”
耿煊也驚訝道:“你是說,他沒有參與此事?那他這么巴巴的跳出來干什么?”
羅青猜測道:
“或許,是他前面幾天安排了人?但是沒有被我們抓住實在的證據?”
他倆就這么毫不回避的,當著一眾清源集高層聊了起來。
這時,戚明誠一臉古怪的插話道:“或許,蘇家這一次,真的沒有摻和此事。”
“哦?為何?”耿煊好奇詢問。
戚明誠道:“因為就在今年四月,蘇家和吳家鬧了次不愉快,此后雙方就沒什么往來了。”
“什么不愉快?”
反正馮煜的任務還沒有完成,現在也沒什么事,聽聽八卦也是好的。
“蘇家主有個孫女,生得很不錯,就是有些愛玩。
今年四月,在兩個族中堂兄弟的攛掇下,扮成男子,偷偷溜去安樂集玩耍。
也不知這丫頭怎么想的,去賭檔里玩了一圈還不過癮,要兩個堂兄弟帶著她去青樓里看一看,說是想長長見識。
當時吳有仁……”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看向耿煊,解釋道:
“這吳有仁是吳有信的長兄,吳益的嫡子,不過,卻是個紈绔草包。”
戚明誠擔心耿煊不知道吳有仁是誰,還特地解釋了一句。
耿煊連連點頭:“嗯嗯,你繼續。”
這件事居然還和吳有仁聯系上了,耿煊心中反而更好奇了。
“……當時那吳有仁也恰好在那樓里,然后不知道因為何事,雙方就起了爭執。
最后,吳有仁發現那蘇丫頭是個女兒身,生得又俊俏,就起了歪心思。直接就將那蘇丫頭拖進了一個房間里。
她那兩個堂兄弟則被打了半死,扔了出去。
等三天后蘇明煦親自帶人去安樂集找人,那蘇丫頭已經死掉了,已經被裝在了棺材里,說是她自己不小心從樓上跌下來摔死的。
當時,吳益還強摁著吳有仁的腦袋,當眾給蘇明煦還有躺在棺材里的蘇丫頭道歉。
據說,吳益還曾私下給蘇明煦許諾,以后會將手里的金銀銅飾給更多的份額到蘇家手中。
不過,對于吳益的示好,蘇明煦并沒有理會,連吳家給蘇丫頭準備的棺材都給扔了,親自將她背了回來。
據我所知,經此一事之后,蘇家和吳家本就不算多的合作也徹底斷掉了。”
從戚明誠口中聽了一個八卦,耿煊卻沒有了樂呵吃瓜的情緒。
蘇明煦孫女的遭遇固然讓人感慨,可更讓耿煊好奇的,卻是面前這個名叫蘇明煦的老頭。
戚明誠口中講述的這件事,幾乎將他心中剛才對這蘇明煦的印象徹底推翻。
蘇家在清源集雖然也算是一方有頭有臉的勢力。
可是,連一個煉髓強者都沒有的蘇家,在當時如日中天的吳家面前,還真就算不得什么。
蘇明煦居然能為了一個孫女,做到那種程度。
不得不說,在現在這世道,這已經算是非常大膽有種的表現了。
說他當時冒了被殺全家的風險,也不算夸張。
換個角度一看,這不就是這老家伙現在所做之事的翻版么?
難道,做這種事還有癮不成?!
耿煊看著蘇明煦,直接問道:
“老家伙,你到底怎么想的?”
或許是已經知道自己難有好下場,原本戚明誠當眾將他家的丑事——他自以為這算是一件丑事,當眾宣揚出來,蘇明煦臉上就已經陰郁的要滴出水來。
只不過,礙于戚明誠素日在清源集攢下的聲威,他沒有開口打斷。
此刻聽了耿煊的問話,麻著膽子大聲道:
“我知道你就是想找借口殺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態?”
說著,他將脖子一梗,一副“要殺就殺,爺求饒一聲就不算好漢”的犟種模樣。
“找借口殺人?你這么看我?”
耿煊一愣,心道,現在是個人都已經知道我的真實目的了嗎?
此前還在耿煊面前誠惶誠恐的蘇明煦,此刻直接呵呵冷笑,道:
“什么通風報信,什么盯梢,說得那么好聽,你不就是想趁機清除異己,讓清源集徹底變成你的地盤嗎?
現在對清源集動了手,你是不是馬上就要對三通集動手?”
耿煊盯著蘇明煦,點頭道:“不錯。”
他向來是很講究公平的,如果對清源集動了手,自然就不能將三通集給落下。
不然,不僅對清源集的死者不公平,對三通集的生者同樣不公平。
蘇明煦四十五度斜望蒼天,嘴上冷笑,道:
“兇殘嗜血,動輒殺人,‘蘇瑞良’,你連安樂集吳家都不如!
人家雖然為惡,但好歹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惡事,還要假模假式的給自己蒙層皮。
你卻連皮都懶得蒙,裝都不裝一下!
你等著吧,便是讓你暫時掌控了清源集和三通集。
你如此行事,要不了多久,也一定會遭報應的!”
此時此刻,放開了一切顧忌的蘇明煦,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情緒輸出,徹徹底底的詛咒了。
旁邊的戚明誠,臉色早就變了。
就要第一時間去堵他的嘴,不想讓他繼續噴糞,卻被耿煊以眼神制止了。
而耿煊身后,一眾巨熊幫的成員,一個個更是瞪著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盯著蘇明煦。
毫不懷疑,只要耿煊一個示意,他們就會立刻動手,將這個拎不清的老家伙剁成肉泥。
便是有人覺得蘇明煦說得不錯,此刻卻也暗恨蘇明煦將這種大家都不敢揭破的默契當眾挑破。
這不是要硬逼著面前這頭“殺人魔”大開殺戒嗎?!
幾天前,他們對“蘇瑞良”還一無所知。
可現在,他們都已經非常清楚,這個在赤烏山、月露原周邊肆掠的,披著人皮的“兇物”到底有多么兇殘。
若說原本給吳益通風報信之人,或許還是墻頭草,謀私利的心思。
但在獲知“蘇瑞良”的真本色之后,還有人繼續如此做,驅使他們的最大動力,就已經不再是騎墻望風,為自己謀利。
而是真心實意的不希望“蘇瑞良”贏!
相比于在場的其他人,反倒是蘇明煦當面的耿煊,心態最為平和。
最后,見蘇明煦閉嘴不言,他還忍不住問:“你還有話要說嗎?”
蘇明煦冷哼一聲,閉上雙眼,看都不再多看他一眼。
耿煊對旁邊的羅青道:“將這老頭綁起來,把他的嘴巴也給封起來。”
雖然,他對蘇明煦的詛咒并無任何不適,也不覺得這會給自己帶來什么負面影響。
但馬上就要做正事,要是還有個不知死活的老頭在旁邊喋喋不休,那也有些不像話不是。
他這命令才下,兩個手拎鐵鏈的幫眾便越眾而出,來到羅青身邊。
看向蘇明煦的目光,氣勢森然,殺意畢露。
感覺他們下一刻,就要將蘇明煦就地正法。
耿煊見狀,趕緊叮囑道:
“手腳輕一點,這老頭挺有趣的,別不小心把人給弄廢了。”
兩名幫眾聞言,神色都是一滯。
一副閉目待死的蘇明煦,眼皮猛顫了一下。
他或是以為這“蘇瑞良”不會一下子將他殺了,而是要變著花樣的折騰他。
不過,他終究是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任由羅青親自動手,用繩子將他雙手雙腳綁縛起來,嘴巴里也給強行塞了一大塊布團。
此后,耿煊與戚明誠,方錦堂,以及他們身后的一眾清源集高層,以及部分三通集高層,再沒有任何話講。
大家懷著各樣的情緒,在深夜的清源館外默默等待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依然濃郁。
通往清源集四周的道路從安靜逐漸變得熱鬧,甚至是喧囂起來。
期間,偶爾也有氤氳的紅氣從遠處飛來,沒入耿煊眉心之內。
當第一批人在一群集市護衛以及一行玄幽鐵騎的“護送”下進入大廣場,待在戚明誠,方錦堂身后的眾人,再一次有了小小的騷動。
不過,這動靜,很快就被他們自己給主動按了下去。
此后,陸續有人從周圍幾條道路向大廣場匯聚而來。
當馮煜“護送”最后一批修煉者進場之時,距離耿煊等人回到清源集,也就過了不到兩個小時而已。
完成任務后,馮煜來到耿煊身前匯報道:
“幫主,清源集內的所有修煉者,都在這里了。”
耿煊看著大廣場中烏泱泱的一大片,問:“總共多少人?”
馮煜道:“將近兩千人。”
耿煊驚訝道:“這么多?”
馮煜指著其中一大群,道:
“他們都是方大館主,戚大館主從三通集、清源集各方勢力征集而來,總共八百多人。
煉骨境,煉血境不少,修為只在煉皮、煉肉層次的更多。”
說著指向另一群,道:
“這些是沒有被征集的,將近一千人。
除了少部分修為較高,因為各種原因,被各家強留了下來。
絕大部分,修為都非常低,很多只是粗通煉皮。”
馮煜指向的第一群人,基本都是成年男子,從氣勢上就能看出他們與另一群人的區別。
而馮煜指向的第二群人,人群成分就復雜了許多。
真的是老弱婦孺俱全。
成年男子的數量,反而非常稀少。
這些人以家庭為小單位,以熟悉的社群為大單位,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
沒敢交流,看向耿煊馮煜等人,以及旁邊那些玄幽鐵騎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惶惑驚懼。
也難怪如此,他們半夜被驚醒,馮煜領著玄幽鐵騎,闖入他們的家門,用不容質疑的態度,將他們強行帶到這里來。
很多人看著那些將廣場團團圍住的玄幽鐵騎,甚至都已經心懷恐懼的想,下一刻,這些恐怖怪物會不會立刻就開始對他們展開的無情屠戮。
耿煊沒有多說什么,而是通過連接,將大黃與八小喚到身邊。
對馮煜道:
“它們現在,會去人群中轉一圈,你安排人跟著它們,不要讓人將它們給害了。
另外,將那些它們認為有異常的人都給我帶出來。”
馮煜怔了一下,道:“那……我再做一些安排。”
耿煊點頭。
馮煜趕緊安排人將那些聚集得過于密集的區域分散分開。
待其做好這一切之后,大黃與八小立刻興奮的竄了出去。
不過,主要做這事的還是阿三、阿四和阿五,因為它們這幾天就專門守在清源集附近,清楚的記下所有往吳益營地通風報信之人的氣味。
不過,大黃以及其他幾小,也不是全給它們打掩護。
有幾個盯梢者,在耿煊令人收網清理的那天并沒有出現。
這些也需要大黃帶著阿大、阿二將他們鑒別出來。
同樣,還有人是被吳益安排進入清源集,自此就再沒有出去過。
如何鑒別這些人,黃耳、阿六、阿七也能夠提供一些側面的幫助。
一條條大狗在人群中快速奔跑,有時候,正在跑動的它們,會忽然在某人身邊停下。
鼻翼快速翕動。
這時候,就會有馮煜安排的人將其從人群中帶出來。
更多時候,它們只是在人群的間隙中穿過,毫不停留。
那些被帶出來的人,有的在狗站在他們面前時,就已經開始顫抖恐懼,有的則在被人拎出來的時候,還在一個勁的口稱冤枉。
不過,眼前這一幕,倒讓場中絕大部分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們清楚,自己與眼前正發生的事情,并無關系。
而面前這些殺氣騰騰的家伙,似乎也沒有要隨意牽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