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四集’的援兵,也會在天黑前后抵達清源集。”
“咱們發動的時間,就在這批援兵剛剛抵達之時!”
“巨熊”的話,讓下首眾人都吃了一驚。
不過很快,眾人就全都露出興奮激動的神色。
在“巨熊”發布這道命令之前,大家還以為,接下來的戰略就是繼續此前兩日的策略,穩步推進,直到最終勝利呢。
經過連續兩日的實踐,大家已經認可了這個方略的可行性。
可眾人也都認識到了這種戰略的巨大弊端。
這固然能盡可能避免玄幽鐵騎,以及重劍戰兵這些最核心戰力的損失。
可它對“耗材級”戰兵數量的需求,卻非常巨大。
按照現在的趨勢,若繼續昨日和今日的戰法,最多兩天,負責一線推進的戰兵數量就將下跌到千人以下。
若是沒有新的兵源加入,這種戰法將難以為繼。
而隨著對面從“南四集”來的數千援兵立足站穩,對方將在兵力上具備絕對的優勢。
現在,自身休養得差不多的“巨熊”,卻沒有等到兩日后的窘境出現,而是在奪得清源集近半的控制權之后的今晚,便要主動撕破與“蘇瑞良”達成的協議。
這說明“巨熊”對局面的把控是非常精準的。
選擇“南四集”的援兵剛剛抵達這個時間點發動攻擊,巧妙而精準。
對于剛被強行征集而來的戰兵到底是個什么成色,他們最有發言權。
那個時候,別看對方兵力增加了。
可對方的整體戰斗力,卻不僅不會增加,反而會急劇下降。
可以說,這正是對方看似強壯,實則最為虛弱的時候!
扎絡一臉的興奮,忙問:“主人,這一次需要鐵騎出動嗎?”
“巨熊”頷首道:“全部出動!”
扎絡與另幾名玄幽鐵騎的領隊立刻恭敬領命。
“巨熊”看向吳益以及徐家老者,道:
“這一次和此前兩日不同,不能再派那些雜兵慢慢的向前推,而是要打出最強的一拳,用最快的速度推平最后一段障礙,為鐵騎沖鋒創造最好的條件!”
也就是說,這時候不能再顧惜元京徐家的重劍戰兵,以及吳益手下嫡系力量的損失了。
為了提升效率,他們反而要沖殺在第一線。
明白“巨熊”意圖的徐家老者和吳益,不管心中如何想法,全都恭敬應命。
半個時辰后。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看上去與此前兩日沒有任何差異的營地,忽然之間,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一支支百人規模的隊伍,迅速沖出營地,快速來到今日收兵時防線停止區域。
然后,沒有絲毫停留,堅決向前推進。
分散在防線后方警戒的幾個隊伍見狀,只試探性的攻擊了一波,便立刻向后撤退。
一邊后撤,一邊快速鳴鑼示警。
那些隊伍,并沒有緊追在他們身后,而是按照既定的目標,快速將沿途障礙、陷井等拆除干凈。
四百余騎渾身都散發著森然煞氣的玄幽鐵騎不快不慢的跟隨在這些隊伍的后方。
“巨熊”身上也穿戴上了覆蓋全身的特制甲胄,騎在比旁人高了一個頭的玄幽馬背上。
為了節省馬力,避免無意義的消耗,一件柄長超過兩米,表面長滿了“鐵疙瘩”的巨錘被他斜拖在地上。
隨著玄幽馬的緩步前行,地上被巨錘犁出一條明顯的溝壑。
就在這時,吳益返回來報。
“大人,障礙陷阱已經清除完畢。
從這里一直到大廣場,再無任何阻礙。”
“巨熊”聞言,輕夾馬腹,胯下玄幽馬開始由緩行逐漸變成小跑。
周圍其他玄幽馬也都同樣如此。
很快,四百二十七匹渾身都著鐵甲的玄幽馬開始跑動起來,載著它們背上同樣身著全身鐵甲的四百二十七名騎手。
當它們跑動起來,就如同四百二十七輛高速移動的生物坦克,帶著一種無可阻遏的力量,向著清源館大廣場沖殺而去。
期待著憤怒的“蘇瑞良”組織起所有力量,在清源館前的大廣場以及周圍街道、府邸之內與己方周旋對抗的“巨熊”,并沒有看到他期待的一切。
空空如也的府邸,空空如也的街道,以及空空如也的大廣場。
一直到他率騎沖入大廣場,都沒有遭遇任何一絲抵抗。
透過頭盔的眼眶,“巨熊”盯著大廣場之上那座奇怪的高臺看了一陣。
他的心中卻在遲疑,要不要乘勝追擊?
一次毀約夜襲,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將清源集以北剩余最后五分之一盡數收入囊中。
連最核心的清源館周邊一代,也輕松到手。
這場行動看似大獲成功。
但“巨熊”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
因為他并沒有達成自己真正的目的。
選擇在今夜“翻臉”,除了手中雜兵數量越來越少,穩步推進的戰略未來越難以為繼這個因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巨熊”沒有告訴任何人。
最初,無論是他,還是他的部將,都自信的認為,以“蘇瑞良”為首的一伙人,與其他元州勢力一樣,看著人多勢眾,其實都不過是“幫派分子”。
小規模的沖突爭斗也就罷了。
規模一旦達到數百上千這個級別,其在兵法上的短板就會立刻顯露出來。
而且,人數越多,這種短板就會體現得越明顯。
所以,對于對方手中人多人少,是否有更多援兵抵達,他都是不在意的。
可連續兩日的較量,讓他收起了傲慢輕視之心。
對方確實不擅長大規模的調度指揮,一切都顯得稚嫩又生澀。
可這和不懂,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而且,對方懂得揚長避短,避開所有大規模的正面戰斗,專注于打小規模的巷戰和爛仗。
還在借著他這塊磨刀石,一點點成長。
并且,將地利運用到了極致。
若是拋開戰線上的一路潰退不談,具體的戰損上,居然與他這一方斗了個旗鼓相當。
這一切,都足夠讓他心中震驚,對“蘇瑞良”這個敵人,真正的刮目相看。
這比“蘇瑞良”展現出略微壓過他一籌的個人實力,還要更讓他震驚。
可這還只是他昨天的看法。
若一切都止步于此,他內心還不會如此急切,依然有信心拿下最后的勝利。
真正讓他感到震動的,是敵兵今日的變化。
具體到每一個戰兵,似乎沒有什么不同。
可他們湊到一起之后,卻在一夕之間,產生了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
他沒琢磨透其中原因。
但這卻讓他心中有了本能的不安,和深深的忌憚。
“不能再拖下去了。”
“巨熊”有了這樣的覺悟,哪怕麾下鐵騎再一次損失慘重!
收回打量奇怪高臺的目光,“巨熊”看向通往清源集南側的幾條道路。
在道路的入口處,都有一道道磚石壘砌而成的矮墻阻路。
就在“巨熊”心中猶豫要不要繼續深入推進之時。
他心中猛地一緊,忽地扭頭向左側看去。
便見一道烏光在夜空中一閃即逝。
他想要做出反應時,那道烏光已經化作一枚鐵羽重箭,狠狠貫穿一名玄幽騎手的頭盔,從太陽穴深深刺入其人大腦之內。
那名被偷襲的騎手,甚至都沒能發出一聲慘叫,就已經橫飛而出,“啪”的一下,狠狠撞在另一名騎手肩側,然后無聲跌落馬下。
“巨熊”目眥欲裂,循著箭矢來時方向,看見一身素衣長袍的“蘇瑞良”正站在一棟屋頂。
而就在他扭頭鎖定住蘇瑞良之時,此人已經不停歇的連續張弓數次。
一道道鐵羽重箭劃出一道道暗沉烏光,迅速掠空,向一名名玄幽騎手撲射而去。
“啊……吼!”
巨熊一聲怒吼,手中那被拖在地上的巨錘忽然高高掄起,向著那一道道鐵羽重箭撲來的方向,隔空狠砸而去。
“呼——”
隨著他這一下劈砸,一道土黃色的狂風呼嘯而出,向著那一枚枚箭矢撲來的方向席卷而去。
有兩支鐵羽重箭“不慎”被這股狂風刮中,瞬間發出刺耳的沙沙聲,還伴隨著火星四濺。
就像是鋼鐵制品與飛速轉動的砂輪葉片挨碰到了一起。
當這股由“巨熊”劈砸而出的土黃色狂風又向前吹拂了一段距離,然后消散無蹤之時,那兩支被其卷中的鐵羽重箭已經變成了一地鐵屑碎渣,灑落一地。
成功攔下兩箭的“巨熊”,并沒有一點喜悅。
因為就在這兩支鐵羽重箭的殘渣落地之時,又有三名騎手被三支鐵羽重箭貫穿太陽穴,化作三具尸體,跌落馬下。
防御性的出手,本就比尋隙進攻的一方更加被動,出手時間天然慢半拍。
更何況,用重武器的他,本來就不以出手速度見長。
在這方面,根本無法與射連珠箭如同喝水一般輕松隨意的“蘇瑞良”相比。
而因為接連四名騎手被“死亡點名”,原本煞氣森然的鐵騎隊伍已經開始變得有些騷動起來。
巨熊再次怒吼一聲,手中巨錘高高舉起,狠狠錘擊地面。
“嘭!”
地面如同被擂動的鼓面,劇烈震蕩。
一股強大無比的反震之力一路沿著錘柄灌入巨熊體內。
巨熊龐大魁梧的身體借勢飛躍而起,化作一顆巨大的“鐵彈”,朝著站在屋頂上射箭的“蘇瑞良”轟然砸落。
手中巨錘也被他高高掄起。
只可惜,他這蓄勢磅礴的傾力一擊,“蘇瑞良”并不接招。
只是撇了一眼,便已輕盈閃身,躍至數十步外的另一處屋頂。
“轟!”
碎石飛濺,煙塵四起。
沒有人關注他這看似粗魯的傾力一砸之下,不碎鑿擊面,而是砸塌整棟房屋所蘊含的高深技巧。
所有騎手都在緊張的關注著“蘇瑞良”的“死亡點名”。
除了兩枚鐵羽重箭分別被扎絡與另一位煉髓后期攔截了下來。
又四名玄幽騎手中箭身亡,飛落馬下。
四支鐵羽重箭,或是從正面,或是從側面,或是從后面……變著花樣從不同角度破開玄幽鐵甲的頭盔防御,沒入一名名騎手大腦之內。
連續八名騎手的死亡,終于讓被憤怒沖腦的“巨熊”清醒了過來。
還站在傾塌廢墟之中的他大聲怒吼道:“撤退,撤退!”
而在見到玄幽鐵騎開始退出大廣場,撤往清源集以北區域后,本來還有機會再射幾箭的“蘇瑞良”卻已收起了長弓,沒再繼續射殺。
站在遠處屋頂的“蘇瑞良”,沖正對他怒目而視的“巨熊”輕輕彎腰行禮。
禮貌,氣派。
面對如此有禮貌的問候,“巨熊”卻氣炸了肺,將手中巨錘在廢墟上砸得嘭嘭作響,怒吼道:
“‘蘇瑞良’,你枉為巔峰強者!
有本事你和我打啊!恃強凌弱,你枉為英雄好漢!”
“蘇瑞良”一臉驚訝的道:
“恃強凌弱,不就是兵法的至高奧義嗎?你現在已經變成元州人的形狀了嗎?”
話剛說完,耿煊便再一次閃身遠避,躍至數十米之外的另一棟屋頂。
而就在他剛才站立的屋頂,已經被“巨熊”扔出的一塊重量超過兩百斤的石頭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腳步還未站穩,又一塊石頭從天而降。
耿煊再次閃身遠避。
“這么徒勞的發泄,有意義嗎?……這么耗下去,最先累趴下的,一定是你,信不信?”
耿煊一邊輕松閃避“巨熊”扔過來的大石頭,卻也不遠離,反而就這么繞著“巨熊”不遠不近的兜圈子。
似乎真要看看,雙方這么耗下去,到底誰先撐不住。
接連扔出七八塊巨石后,“巨熊”忽然毫無征兆的停手,轉身就走。
而此刻,其他玄幽鐵騎已經成功撤出了大廣場,重新回到戰兵的層層護翼之后。
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一路將戰線推到大廣場附近的戰兵也停止了繼續推進,除了留下一部分鞏固防線,其余人都已經開始撤回營地之內。
返回營地的“巨熊”已經沒有了憤怒,而是獨自坐在主帳中。
他的眉頭深深皺起,開始思考一個此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選項。
撤退。
承認這次行動失敗。
他已經越發清晰的意識到,憑他手中這點兵力,已經很難達成此行目標。
在領命出發之前,從他到每一個隨他一起南下的下屬,都不會想到,這塊骨頭,會這么難啃。
現在,他已經被崩掉了好幾顆“牙”。
如果繼續下去,很可能剩下的“牙”也會給全部崩掉。
可這么做的后果——
“巨熊”心中正猶豫不決之時。
“大人。”
吳益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何事?”“巨熊”沉聲道。
“無憂宮的一名副使送來了一批援兵。”
帳內,“巨熊”的眼睛忽然瞪大到了極點。
很快,帳簾被一只大手掀開,“巨熊”彎腰走了出來。
“現在何處?”
“就在旁邊的叢林內隱藏,只要您同意,立刻就能趕來匯合。”
“無憂宮有這么好心?”
“他們說,‘蘇瑞良’乃是無憂宮不死不休的仇敵,他們這次調來援軍,不是幫您,而是幫他們自己。”
“……有多少?”
“五百三十六人。”
聽到這個答案的“巨熊”,臉上的期待變成了失望。
搖頭道:“這么點人手,能成什么事?”
吳益趕緊道:“這只是他們籌到的第一批,明后兩天,還會陸續有兩三千戰兵抵達。”
“巨熊”眼前一亮,忙問:“果真?”
“千真萬確!”
吳益道:“我將人帶來,您親自問一下吧?”
“巨熊”點頭,“快去……讓他將那五百多援兵也一起帶過來。”
見“巨熊”撤退,那些戰兵也不在繼續推進,耿煊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但,這口氣卻沒有完全松下去。
因為耿煊意識到,經過今晚這場遭遇,“巨熊”會越發意識到自身窘境。
作為一個合格的將領,他必然會開始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
撤退。
而他如果這么做,耿煊能做的,也只能是拿出所有底牌,盡可能多吃一些“肉”。
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可能被他全部吃進肚里。
就在這時,耿煊看見,黃耳從身后快步跑出,來到他的身邊。
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正在呼呼的喘氣,露出邀功的情緒。
耿煊見狀,卻是一驚,忙問:
“地下有動靜?”
這段時間,黃耳,阿六,阿七都被耿煊安排在清源集的地下網絡中蹲守警戒。
隨時留意敵軍從地下發起進攻滲透的可能。
黃耳聞言,腦袋卻左右擺了擺,將腦袋主動往他身前湊了湊。
耿煊將手按在他的額頭。
很快,一段影像開始在耿煊心中播放。
一直游走在地下隧洞的黃耳,在夜幕降臨之時,對阿六與阿七低聲“汪汪”交代了兩句。
然后,從通往地表某處的通道口走出,很快就輕車熟路的進入赤烏山余脈的叢林之內。
沒多久,就成功捕獵到一頭重量將近百斤的獵物,準備拖回去與阿六、阿七當晚餐食用的黃耳忽然停下了腳步。
它先是放下了叼在嘴中的獵物,機警的左右嗅探了一陣,便沖入叢林某個方向。
很快,它便看見一支規模在五百人左右的隊伍,正潛藏在某處隱蔽的山坳之內。
而就在黃耳遠遠關注到這些隱藏之人時,一人離開了這處山坳,先是進入清源集北側荒野,然后,徑直往駐扎在清源集以北的敵營而去。
見到這一幕的黃耳沒再繼續觀察,而是沿原路返回。
然后通過錯綜復雜的地下網絡,從通往巨熊幫駐地的出口鉆出,一路不停歇的來到他面前。
看完這段“視頻”之后,耿煊心中立刻有了判斷。
“敵人又有新援軍來了。”
對此,耿煊不僅沒有感到慌亂,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氣。
有了這批援兵,那頭“巨熊”應該會暫時放棄撤退之念。
耿煊還想到,這批援軍,應該就是某次吸納臨時幫眾之后的“黑運劫數”帶來的。
而根據他自己總結出來的規律,這五百左右的援兵,遠不是那些“黑運劫數”的全部。
要么是援兵更多,要么還有其他劫數。
總而言之,有這些新籌碼到手,“黑熊”暫時應該不會去考慮撤退這樣的事情。
想明白這些的耿煊,使勁揉了揉黃耳的腦袋,夸獎道:“干得不錯!”
待黃耳在耿煊的保護下,從地下黑市的入口送入地下之后,耿煊也背著長弓,返回清源集南側區域。
剛轉過兩個街道,便看見兩百余騎玄幽鐵騎藏身于某片轉角區域。
剛護送“南四集”戰兵返回的方錦堂一臉的求戰心切,道:
“幫主,您要同意咱們沖出去,必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即便不能全殲,殺掉一大半也絕不會有絲毫問題!”
其他玄幽騎手也都是一臉的深以為然。
不是他們狂妄,而是經過這幾日的參悟,以及耿煊不時的勁力引導,他們全都已經成功掌握了“馭馬投擲術”。
哪怕是修為最低的煉血境騎手,也能扔出間于煉骨與煉髓的恐怖一擊。
雖然,很多騎手在準確度上都還有不小的問題。
可大方向卻都是能夠扔準的。
一次超過兩百根投槍擲出,精準度根本就不是事。
覆蓋范圍內的敵騎,絕對是一死就是一大片。
即便對方人數比他們多了將近一倍,理想情況下,也不過是人手投擲兩槍而已。
原本,既不敢與真正玄幽鐵騎近戰,遠程攻擊又如此拉胯的他們,數日之間,就有了碾壓對方的實力。
那種震撼的感覺,他們無法形容。
但一點不妨礙他們做出正確的判斷。
對于發生在這些騎手身上的變化,耿煊的認識倒是更直觀一些。
這是一次類似于從冷兵器到熱兵器的蛻變。
剛剛歸來的方錦堂等人,表現得如此心切,除了想要在他面前展示一下他們這些天的參悟成果之外,也是因為他們從留守清源集的騎手身上知道了“奇跡恩賜”之事。
他們沒有嗷嗷叫著直接沖出去殺敵搶功,已經很守規矩了,無法苛求太多。
耿煊搖頭道:
“現在,你們只是初步掌握了投擲技法,精確度差得太遠。
接下來,你們還要繼續在精確度上苦練。
……我知道你們什么想法,只要人多,一兩百根投槍下去,精確度差點似乎也沒有那么緊要。
這豈不是說,那些處在你們打擊范圍內的玄幽馬,基本也是有死無生?”
“我可想借這機會,俘獲更多玄幽馬,組建更多玄幽鐵騎,要是按照你們這種玩法,我豈不是只能收獲一堆馬尸?”
“……我不指望玄幽馬一匹不死,盡量少死一點吧。”
聽了耿煊的話,方錦堂等人無話可說。
與方錦堂等人返回位于清源集南側入口附近的巨熊幫駐地之時,耿煊沿途看到許多擠在一棟棟屋舍之內的清源集居民。
自從敵軍戰線推進到將清源集以北過半區域納入手中之時,戚明誠就組織原本聚集在清源館附近的居民全部往南側遷移。
所以,當“巨熊”悍然撲擊清源集的心臟區域時,那里除了一些必要的防守力量,已經徹底空了。
經過這一棟棟房屋時,知覺非常敏銳的耿煊,能夠感覺到,正有一雙雙含著恨意,怨氣的目光,在默默的注視他,以及他周圍的“殺胚”們。
對此,耿煊沒有回頭去搜索那些目光的主人。
速度也不受任何影響,一路返回巨熊幫駐地。
現在的巨熊幫駐地,不僅范圍比初時大了許多,也熱鬧了許多,擁擠了許多。
在原本是幾座府邸之間的區域,正有許多人在快速的忙活著,將一些樹木花草清理掉,一些被人為制造出來的緩坡也被填平。
姜逸之,蘇明煦二人則正在指揮一群人在一片開闊空地上壘砌第二座“社壇”。
因為都不是第一次,一切都是輕車熟路。
耿煊大概看了一眼,便找到戚明誠,蔣弘毅,和洪銓,剛返回不久,正在抓緊時間了解自己離開這幾天“滄海桑田之變”的馮煜也被耿煊喚了過來。
耿煊先是對戚明誠道:
“那些居民還要繼續往后遷,他們現在所在位置,距離前線還是太近。
一旦戰斗開始,不僅容易危機他們的安全,他們如果亂起來,還會妨礙到咱們。”
戚明誠無奈道:“可我現在確實找不到更多地方安置他們了。”
現在,清源集一半區域都已經被敵軍實控。
南側臨戰一線作為防區,也不可能安置人。
再就是巨熊幫駐地一片區域,原本還稍微空曠些。
現在,隨著‘南四集’征集來的兩千戰兵,永和坊跟隨一起過來的五百戰兵,以及被范宏盛帶來的,在完成‘東五集’征兵之后又返回五坊營地的五百戰兵全部抵達。
加上清源集原來的戰兵,也都要以這里為大后方。
現在雖然沒到人滿為患的程度,但也確實不宜再增添人員。
其他不說,已經遷回巨熊幫駐地的“臨戰堂”,隨時都有了解前線各處動態的需求。
隨時都有里坊戰兵往來傳遞消息,要是將更多居民遷入,怕不是一次急報,一路上就要撞飛好幾個人。
將那些集市居民密集的安排在現在那些區域,已經是戚明誠考慮到各坊因素之后所能做到的極限。
耿煊聽完戚明誠的理由,點頭道:
“你說的都有道理,所以,我決定,今晚儀式之后,將巨熊幫駐地前移,直接抵到臨戰一線的后方。
這樣,更方便‘臨戰堂’的調度。
而那些居民,就安置到現在我們所在的這片區域來。”
戚明誠聞言,一陣驚愕,瞪大雙眼看著“蘇瑞良”。
似乎想要確認,他是真的要為那些在這場戰役中,并無任何價值,反而只是一群拖累的居民,將巨熊幫的駐地整體挪到更加臨敵的前線。
耿煊卻沒有對他多解釋什么。
而是看向蔣弘毅與洪銓,道:
“接下來,戰略上要做出調整。
不說寸步不讓,也不能再如以往兩日般,短短兩日,就將清源集一半區域拱手讓人。
要是這樣,兩天后咱們就要被徹底趕出清源集了。”
說到這里,耿煊停頓了片刻,這才問兩人:“能做到嗎?”
“保證完成任務!”洪銓大聲道。
“咱們現在增加了三千多的援兵,兵力不足的問題,已經徹底解決,現在該考慮兵力不足的,應該是對面。”
“哦,有件事忘了提醒你們,對面又增加了五百多的援兵,如果我所料不差,后續應該還會有更多援兵抵達。”耿煊忽然開口提醒道。
“……”洪銓聞言,神色一滯。
嘴巴張開,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話。
蔣弘毅接話道:“如果幫主能讓新來的這三千多名戰兵,也保持今日各支戰隊的作戰水準,問題應該不大。”
耿煊保證道:“沒問題。”
蔣弘毅道:“那可以一試。”
說著,他頓了頓,提醒道:“戰斗的烈度一定會比昨天和今天更高,折損也會更大。”
如果以練兵“磨刀”為目的,這就有些傷“刀”了。
耿煊對此,并無反對,輕輕點頭。
蔣弘毅便也隨之道:“那我也沒問題。”
耿煊對馮煜道:
“清源集內,還有幫內的情況,你抓緊時間,多熟悉,多了解,這幾天變化有點大。”
馮煜苦笑道:
“幫主,這變化何止是有點大?我這才離開幾天時間,無論是清源集還是巨熊幫,已經變得我完全不認識了!”
耿煊笑著點點頭,表示他已經交代完畢,讓眾人忙各自的事情去。
待眾人離開之后,耿煊去旁邊院中,見了另一批人。
院中,原本正與其他人聚在一起,一邊喝酒閑扯,不時與人笑鬧的劉月季,在見到耿煊進來之后,立刻箭步竄到耿煊身前。
其他人的反應稍微慢了半拍,卻也很快紛紛起身,快步在劉月季身后站好。
跟著劉月季一起,恭敬的向“蘇瑞良”施禮問好。
這些都是來自月露原的游俠兒。
因為又添了三千多名戰兵,早在接到程輝匯報,說這批戰兵從“南四集”開始啟程之時,耿煊就讓他立刻傳訊去五坊營地,通知劉月季,運送更多糧草過來。
耿煊還特別叮囑,這一次,不要假手其他人,讓劉月季親自帶人押送過來。
同時,并給了他一個“百人名額”,讓他將人一起帶過來。
——月露原的糧食轉運事宜基本已經結束,這件事一直都是劉月季在負責。
他發揮自己在游俠兒與游民群體中的號召力,順利的完成了此事,沒有讓耿煊操更多的心。
雖然,這次行動本身,對劉月季來說,就已經賺大了,說他攢下了能在游俠兒群體中吃一輩子的資本,也一點都不夸張。
劉月季也從來沒有表露出要期待更多回報的意思。
但耿煊不可能真就心安理得的將此事畫上一個句號。
他便讓劉月季自己按照功勞大小,擬一個百人名單出來,這次隨著運糧來清源集的機會,一起過來一趟。
也就是現在聚在院中,與劉月季一起吹牛打屁的這一群人。
耿煊并沒有在這里停留太久。
將劉月季喚到書房,簡單聊了幾句,將一份名單拿到手之后,便轉身離開了。
大約兩個時辰后,對于此行目的依然是一頭霧水的劉月季領著跟隨在身后的百名游俠兒,在一名巨熊幫成員的帶領下出了院子,來到外間才剛被整理出來的開闊空地之上。
——因為有擬定名單一事,劉月季猜到“蘇瑞良”很可能是要酬功,但具體要如何酬功,并不清楚。
此刻,天色早已徹底黑了下來。
空地周圍,一簇又一簇熊熊燃燒的篝火,將整片開闊空地照得亮如白晝。
劉月季等人能夠看到,周圍已經聚滿了人。
按照一百人左右的規模,整齊的分布在一個又一個區域之內。
密密麻麻,放眼看去,不下五千之數。
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今日剛來的新丁。
這其中,又有一大半是從“南四集”強征而來。
他們同樣被分割成百人左右的小團隊,與其他隊伍分散間隔安置在各處。
劉月季等人被安置的區域,恰好就與這樣一支百人隊相鄰。
劉月季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他們的騷動,不安,還有那幾乎寫在臉上的,對巨熊幫眾的一切安排,都帶著明顯抵觸對抗的情緒。
不過,劉月季也只是大約掃了一圈,就將目光集中在了前方。
這同樣是其他人關注的焦點。
此刻,超過五千雙目光,都集中在那被熊熊烈火簇擁的三層高臺之上。
透過層層繚繞的火焰,那三層高臺在進入劉月季眼中時,已經變得充滿了“活性”。
扭曲,跳躍。
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兩個插滿華麗鳥羽的高冠,在扭曲跳躍的背景中緩緩出現在高臺上。
然后,是兩個身著華麗而奇詭的衣袍,一個戴著猙獰面具,一個不戴面具的身影。
看他們這裝扮,劉月季微微瞇起了眼睛,心里忍不住揣測:
“蘇幫主難道是想讓我們看一場表演?”
繼而他又覺得事情不可能如此簡單。
下一刻,一個又一個身受重傷的身影被人抬到臺上,在高臺上均勻的擺開。
巨熊幫主“蘇瑞良”也在這一刻登上高臺,在一旁盤腿坐下。
隨著姜逸之再一次開始自己的舞蹈,蘇明煦在旁用自己飽含情緒,卻讓人難辨其意的吟唱伴奏。
劉月季等一眾游俠兒,還有那些今日才剛抵達清源集的新丁們,全都瞪大了眼睛。
低沉的嗡嗡聲,在一個又一個百人團隊中蔓延開來。
有人面面相覷,有人低聲交流,各種懷疑,揣測。
也有人在一陣驚愕之后,認真觀看。
而那些已經歷過一次的戰兵們,一個個臉上卻都帶著激動的情緒。
激動之中,又深藏著敬畏。
其中還有很少的一部分,眼神之中,有虔誠之意,悄然流露。
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在一個又一個的重傷者傷口初愈,滿臉紅光的從高臺上走下那一刻冰消雪融。
耿煊預料到了新來戰兵的抵觸。
既然有好的方法讓他們主動消除這些情緒,加速融入到對抗強敵入侵的大業之中,他自然不會故意棄之不用。
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
昨夜,耿煊還特意沒有舉行“恩賜儀式”,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今夜攢下更多的“材料”。
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昨天的重傷者,也都多受了一天的折磨。
當然,為了確保那些很大可能熬不過當晚的重傷者因為救治不及時而死掉,耿煊還特意去安置重傷者的區域轉了一圈。
遇到那些情況特別危急的,他也會暗中用一些手段,確保他們能夠撐到今晚。
這么做的效果,也是非常驚人的。
昨天與今天,連續兩日的激戰,一共攢下了三百二十名重傷患。
耿煊將這些人分成了兩批,每批一百六十人。
原本,嗡嗡聲響成一片,騷動,低語……
居高臨下看去,混亂一片的現場,隨著接連兩批人半死不活的被人抬上去,然后自己紅光滿面的從高臺上下來,直接變得鴉雀無聲,安靜一片。
即便是那些怨氣滿腔,恨意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人,這一刻也都昂著脖子,挺著身子,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高臺之上。
待兩批重傷患上臺之后。
緊接著便是一百六十個臉上寫滿激動的人,快步登上了高臺。
這些,都是這兩日參加了戰斗,從昨日就在翹首期盼“獎勵”兌現的戰兵們。
將來,耿煊必然會逐漸要延長每一次貢獻的兌現周期。
不可能天天給“恩賜”。
“有求”就“有應”,不僅會讓“恩賜”顯得廉價,還會慣出許多毛病來。
這是耿煊不想看到的。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每次“恩賜”的間隔時間越短,消耗的紅運就會越多。
相反,如果將間隔周期拉長,紅運的消耗就會迅速降低。
現在是一切草創,各種規矩都沒有立起來,“奇跡恩賜”也還沒有深入人心,沒辦法。
耿煊就當是燒“紅運”打廣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