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的陳錚等人先是向著已經看不大真切的崖底大喊了數聲,無人回應。
回音在山林間回蕩,激起一群群隱匿在叢林中的飛鳥,還有此起彼伏的虎嘯熊吟,幾人心中凜然,再不敢高聲呼喊。
他們左右四顧,尋到一處山勢較緩的區域,以手中兵器做爪,下到落差近千米的崖底,在耿煊墜崖周圍來回尋找了數遍,都沒有任何發現。
天色越來越黑,幾人再不敢久留,重新上到崖頂,回到后方今日也才剛搭建的據點之中。
當他們帶回耿煊意外墜崖失蹤的消息,自然又是一陣騷動。
陳錚等人不知道的是,當他們重新回到崖頂,踏上返程之路時,就在他們已經來回搜尋過數遍的、耿煊墜崖之地,又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穿著一套看上去又臟又舊的衣物,卻意外的與周圍環境無比契合。
在這樣的山林中,稍微隔上一段距離,就很容易就其忽略掉。
此刻,他緩步來到耿煊墜崖地下方,就像是忽然從與周圍融為一體的背景中走了出來。
他先是來到耿煊墜崖之地的正下方,仔細觀察了一陣沒有收獲后,又向周圍擴大了搜尋范圍。
此人搜尋的范圍和仔細程度,甚至還在陳錚幾人之上。
地上鋪滿了嶙峋的石頭,他在上面快速的移動,卻沒有發出一點生息。
此人在這片區域來來回回折騰了兩三個小時,最后終于一腳狠狠踢在一塊巨石上,嘴里發泄的罵了一句,這才從另一處上到崖頂,快速消失在山高林密的叢林之中。
而此人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那黑黢黢的密林中,正有一道身影在枝繁葉茂的林木間時隱時現,遠遠的跟在他的身后。
這道身影如同一只巨大的貍貓,身形舒展自然,靈活敏捷,悄無聲息。
這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那墜崖失蹤的耿煊。
即便是修煉者,面對落差上千米的懸崖,也是不敢直接往下跳的。
耿煊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輕易擺脫了那隱在暗處窺視的目光。
且憑借宗師境的貍縱術,在陡峭的懸崖上借力,止住急速下墜的身形,迅速轉移。
他根本沒有落在崖底,甚至沒有進入崖底,而是轉明為暗,隱在了暗處默默觀察后續的動靜。
讓他振奮的是,這靈機一動的應變,沒有白費功夫。
就在陳錚等人尋找無果,離去后不久,一個身著特殊迷彩服的男子便出現在了自己的“墜崖之地”。
——男子那身特別、在山林中有著很好的視覺隱身效果的衣物,耿煊根據自己的理解,直接稱之為迷彩服。
在釣出這么一位心懷叵測的神秘人之后,耿煊本來就想立刻“起竿”,逼問此人目的,若實在逼問不出來,那也要將這樣的禍患直接清除掉。
可因為他這套奇怪的著裝,耿煊改了主意。
若是其他人見了,最多覺得此人有些邋遢,著裝奇異,但耿煊卻從中品出了一種名為“專業”的味道。
這讓他對這男子的目的和背景都有了更多猜測,他也更加意識到,若不能弄清真正的原因,麻煩并不會因為除掉了此人就會減少。
于是耿煊決定冒點風險。
憑借敏銳的目力,和宗師境貍縱術賦予的能力,耿煊一邊悄無聲息的綴在此人身后,一邊對自己的身形和容貌進行調整。
從身高體型,到五官年齡,都變成了一個與耿煊毫無相似之處的陌生人。
不過,當耿煊注意到身上的衣物,忽然心中有些悻悻的罵了一聲。
“艸!”
不過,就這樣吧。
該做的都做了,總不能讓自己光著身子追蹤吧。
追趕中的耿煊還注意到,前面那道身影,包括遠遠跟在后面的自己,早就越過了屬于常平坊的山林線,進入了旁邊萬福坊的地盤。
耿煊本以為,此人也就是借個道。
當他遠遠看見此人稍稍調整了一下方向,朝著一處建在密林內的臨時營地走去時,他震驚了。
當此人毫不避人的走到營地門口,被兩個從里面竄出來的人迎進去的畫面,他反而沒那么震驚了。
“這萬福坊的人,為何要做這事?”
耿煊仔細回憶,別說他與萬福坊的人沒有任何交集。
便是前身,與萬福坊的人同樣沒有任何交集。
那此人為何放著正經事不做,冒著被常平坊獵隊發現的風險,悄悄潛過盯著自己做什么?
心中沒個頭緒的耿煊,看著遠處據點,眼睛忽然瞥到有幾根橫出的樹枝正好從據點上方經過。
距離最近的一根,距離據點簡陋的頂棚,更是只有兩三米的距離。
一個想法在耿煊心中浮現。
雖然這么做很危險,但耿煊狠了狠心,決定壯著膽子試一試。
此人今天盯梢自己,又發生了自己意外墜崖失蹤這樣的事,現在剛回來,必然要談論幾句相關話題,這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因為那很可能是逼問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信息。
“暴露就暴露吧,即便是煉髓境,也不可能留的住我!”
這般想著,耿煊再沒有猶豫,身形很快便是一個兩個輕盈無聲的貍縱,悄無聲息的落在了據點上方一根橫出的枝干上。
他才悄悄趴好,準備偷聽,從下面屋中忽然響起的劇烈狗叫聲,差點就把耿煊驚得直接跌下樹枝,砸在據點頂棚上。
這近在咫尺的深夜狗叫,耿煊覺得這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他莫名想起前世小時候,深夜狗吠,然后滿村騷動,起來抓賊的熱鬧場景。
而現在,自己似乎成了那個被一條狗叫破行藏的“賊”。
“被狗發現了!”
耿煊懊惱得就想一腳把下面那條亂叫的狗踢死,身體已經做好了隨時閃避的準備。
可就在這時,又是一連串的狗叫聲從下方據點傳出。
這狗叫來自另一條狗,叫喚的聲音比第一條還要響亮。
“汪汪”亂叫,你追我趕的狗吠,似乎一下子就變了味。
變成了煩人的吵鬧。
下方據點中的人似乎也是這么認為的,耿煊便聽得一連串腳哐哐亂踢的聲音,還有一個人的喝罵:“蠢狗,給我閉嘴!”
這處據點可是在赤烏山脈深處,周圍黑暗中不知道潛藏著多少危險。
這兩條笨狗這時候亂叫,這不是找死嗎?
隨著這聲喝罵和腳踢之后,原本狂吠的狗發出一陣委屈的嗚咽聲,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張嘴亂吠。
被這第二聲狗吠“解救”的耿煊眼中卻閃過詫異的神色。
“這狗叫怎么有些耳熟?”
不過很快,耿煊就按下了心中這些念想,因為下面的交談已經開始了。
迷彩服男子進入臨時據點。
這個據點的規模比常平坊那多個獵隊共用的據點小了很多,據點內只有六個人。
見男子回來,六人紛紛起身問候:“隊長。”
男子正要回話,趴在屋內一角,渾身皮毛黑得發亮的大狗忽然挺直起身,昂頭朝據點屋頂,張嘴狂吠不止。
“汪汪汪——”
而就在眾人的目光都好奇的看過去之時,旁邊另一條體型稍小,渾身土黃色皮毛,脖子上拴了一條狗鏈的母狗也跟著“汪汪”叫了起來。
之所以說這是條母狗,是因為它肚子圓鼓鼓的,分明已經到了隨時都有可能產仔的時候。
大黑狗見旁邊土黃母狗跟著亂叫,扭頭看著它。
更加用力的狂吠,齜牙咧嘴,十分兇惡,仿佛下一刻就要縱身將母狗撲倒。
母狗卻一點也不示弱,沖它針鋒相對的亂叫。
你來我往,你追我逐。
這看著屋中幾人眼中,就變成了純粹的鬧劇。
于是其中一人直接上前,沖著大黑狗就是一頓踹,邊踹邊罵,直到大黑狗嗚咽著求饒這才停腳。
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的大黑狗不敢再叫,繼續趴在地上,狗眼卻一會兒盯著據點頂棚,一會兒又看向身旁同樣安靜下來的母狗,狗眼中兇光閃爍。
旁邊一人嘀咕:
“隊長就不該把這母狗帶上,它本來就和大黑不對付。
它們只要湊一塊兒,每天都要互嗆好幾次。
在坊里也就罷了,在這里也這么搞,不是純添亂嗎?!”
剛剛歸來的迷彩服男子搖頭道:
“我也不想帶,可這秋獵實在不是時候。
你看它這模樣,隨時都有可能下崽,要是咱們不在時它把狗崽子都下在了坊里,咱們投入的這許多苦心,豈不是統統白費?”
說著,他看向正一臉兇光盯著母狗的大黑狗,搖頭道:
“特使送咱們的大黑固然不錯,可終究不是咱們親自養大的。
咱們只能勉強指揮,根本無法做到如《走狗篇》里描述的那般如臂使指,心意相通。
真正的指望,還是在這些狗崽子身上!
我寧愿受些影響,也要親眼看著它們出來。”
又一人也附和道:
“要是那育狗秘法沒錯,這些狗崽子不僅能完美繼承大黑的潛力和兇性,還有母狗那遠超其他狗的強大靈性。
這次若是錯過了,確實很難再找到這么合適的。”
因為兩條狗的吵鬧,眾人先是圍繞著兩條狗說了兩句。
然后,眾人似乎這才意識到跑偏了題,紛紛看向迷彩服男子。
其中一人問:“隊長,耿家那小崽子解決了嗎?”
迷彩服男子搖頭道:
“沒有,我盯了他半天,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不過,那小子可能自己把自己解決掉了。”
說到這里,迷彩服男子神色似乎有些遲疑。
其他人聽了這話,一個個臉上都露出迷惑神色。
“他自己把自己解決?……隊長,您這話什么意思?”其中一人問道。
迷彩服男子道:
“那小子在過一段懸崖式不慎踩空,跌落懸崖……那懸崖很陡峭,有兩里高!”
幾人面面相覷,這么高的懸崖摔下去,即便不當場摔死,至少也是個渾身筋斷骨折,隨時都可能咽氣的下場。
不過,事情是不是太巧了一點?
一人問:“你親眼見他摔下去的?”
“嗯。”
“可……那懸崖到底有多險啊,能讓一個修煉者站立不穩,摔下去?”一人有些不敢相信。
迷彩服男子道:
“算他倒霉,我去他摔下去的地方仔細檢查過,他踩上去之前,那里還是堅硬的石面。
可他一腳踩上去的時候,那塊地面忽然裂開。
他一腳踩空,失去平衡,直接就摔了下去。”
其他人想象了一下那種場景,當即就感覺有些牙酸。
迷彩服男子的神色又多了些不確定。
“不過,他的同伴,還有我都去下面崖底找過,都沒有找到他,連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就有些不那么肯定了。”
其他人沒有去過現場,只是聽迷彩服男子的描述,很多東西并沒有切身體會。
此刻就有一人以比較隨意的口吻道:
“這里失蹤個把人很正常吧,何況還摔得那么慘,說不定就被路過的野獸叼走了。”
迷彩服男子無奈道:“可那總該有點血跡,或者別的什么痕跡吧,可我仔細檢查過,一點痕跡都沒有找到。”
見他如此糾結,又有一人道:
“既然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那咱們就繼續盯著,等下次再找機會也不遲。”
他這寬慰的話,立刻惹來另一人的反駁:
“再等下一次機會,說得輕巧,可你也不看看那小子就是屬烏龜的!
待在常平坊幾乎就沒出來過,除了這一次,這山里一次都沒來過。
便是年輕人都喜歡的熱鬧集市,他又去了幾次?
還都是那幾個最熱鬧的地方!
這次秋獵,很可能就是最好的一次機會。
要是這次沒有解決,特使問起時怎么辦?
他離開前可是說了,要讓咱們把尾巴處理干凈。
為此,又送秘法又送狗!
……可這都過去多久了?
要是這次機會也錯失了,你們就想到時候怎么跟人交代吧!”
這話一出,眾人盡皆沉默。
迷彩服男子沉聲道:
“這樣,明天我再挑兩個人,把大黑也帶上,再去那墜崖地看看。
剛才可能是天黑沒看清,忽略了一些痕跡。
其他人繼續秋獵,不能讓咱們隊的成績顯得太差,不然到時候不好與坊里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