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女子的詢問,耿煊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反問道:
“在元京,你能調動多少人手?”
女子遲疑了一下,道:
“若是尋常的,讓人看不出異常的差遣,我最多能調動四五百人。
……可若是讓人與我一起殺入無憂宮,我能調用的人手,最多只有六七十人左右。”
說到最后,女子臉上露出慚愧神色。
對比一下“蘇瑞良”在短短數月之內就從無到有,攢出這么大的局面,她自然有理由為自己在這方面的“無能”深感慚愧。
為了給自己找補一下,她緊接著就補充道:
“不過,人數雖少,實力卻并不差。
實力最差的,也都有煉骨層次的修為。
煉髓初、中期戰力將近二十人。
攻防俱佳,擅長合擊之道,若是兩三個聯手,能夠力敵高一境界的修煉者。
另還有兩名煉髓后期的親傳弟子,一個曾經也將近煉皮圓滿,卻因年紀過大,實力稍微有所衰退的嬤嬤。
可以將她們當做兩個煉髓巔峰層次的戰力。”
耿煊輕輕點頭,問:“他們現在都在元京?”
女子道:
“除了徐嬤嬤不放心,一定要跟我一起過來,其他人現在都在元京。”
耿煊聞言,精神一震,道:“那徐嬤嬤現在就在清源集?”
女子搖頭道:
“我沒讓她進入清源集,她現在距離清源集還有十幾里的一處荒野之地。”
耿煊輕輕點頭,卻扭頭看向旁邊的韓建和徐嬌,問:
“韓師兄,徐師姐,不知你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徐嬌看向韓建,韓建苦笑。
“我還沒想這個問題,元京現在暫時是回不去了。
可我這些年攢下的一點根基,全在元京……”
說到這里,韓建便再次搖頭苦笑。
“留下來幫我可好?”耿煊忽然道。
“加入巨熊幫?”韓建驚訝,臉上有些意外,繼而漸漸顯露出遲疑的神色。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非常清楚,這個“師兄師姐”,對“蘇瑞良”其實并沒有什么份量。
要問他的真實想法,他其實是不想與這種人物沾上這層干系的。
可現在,這個身份標簽卻不是他想撕就能撕掉的。
耿煊卻搖頭道:
“師兄若愿意加入巨熊幫,自然也行。
若不想受太多幫規約束,不加入也成……你應該知道,除了正式幫眾,我還吸納了許多臨時幫眾。
這段時間,你倆就以臨時幫眾的身份待在清源集。
等無憂宮的風波過去之后,你倆再去考慮是走是留也不遲。”
“這……”韓建有些意動,扭頭看向旁邊的徐嬌。
兩人一個煉髓后期,一個煉髓中期,只要別太張揚,找個地方立足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倆身上有了“蘇瑞良師兄師姐”的標簽。
隨著蘇瑞良一戰擊殺六名煉髓巔峰的驚人戰績瘋傳四散,有關他的一切必然都會被無數雙眼睛關注和審視。
他倆根本別想躲過去。
躲不掉,藏不住。
既如此……
徐嬌沖韓建輕輕點頭。
“好,多謝蘇幫主收留!”韓建拱手應了下來。
徐嬌也跟著拱手附和。
得白運三點。
隨著兩人接受耿煊的邀請,即便沒有領受那根象征臨時幫眾的抹額,耿煊的腦海中,依舊有一道新的信息從“燧珠”內生出。
耿煊看向女子,道:
“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
女子臉上,當即露出驚喜神色。
“……不過,你得先答應我兩個條件。”
“你說!”女子道。
“那個徐嬤嬤,得留在清源集。”耿煊道。
女子愣了一下,繼而臉上便露出恍然神色。
被“蘇瑞良”擊殺的五名煉髓巔峰在無憂宮內的嫡系人馬,現在很可能已經潛伏到了清源集附近,隨時都可能發動自殺式的攻擊。
這些人中,雖然沒有煉髓巔峰層次的強者。
卻不乏煉髓后期的修煉者,煉髓初、中期的修煉者就更多。
若“蘇瑞良”不出手,還真能給巨熊幫帶來劇烈的沖擊。
這個時候,若有煉髓巔峰的徐嬤嬤坐鎮,局面無疑會好很多。
想明白這層原因后,她很干脆的便點頭道:“好,我答應。”
耿煊繼續道:
“第二個條件,你,還有你麾下其他參與行動之人,包括留守清源集的徐嬤嬤,都必須以巨熊幫臨時幫眾的身份參與行動。”
女子一臉驚訝,奇怪道:“我有些不理解,有這個必要嗎?”
耿煊淡淡道:
“元州現在的風氣,我很不喜歡……你不理解沒關系,這就是我的條件。
這個臨時幫眾的身份,可以只維持到行動結束。
一旦行動結束,這個身份臨時幫眾的身份,自動取消。”
女子盯著耿煊,很想說,“我還是不理解”,她實在沒看出其中區別。
不過,她同樣沒看出這對他們有什么妨礙。
在確認“蘇瑞良”對這個條件的堅持之后,她也就沒有了深究的興趣,點頭道:“好,我答應。”
耿煊點頭道:“那你去將徐嬤嬤帶過來吧。”
女子頷首,轉身就要出門而去。
“等等。”看著女子即將出門的身影,耿煊忽然開口。
女子頓住腳步。
“還不知你叫什么?”耿煊問。
“唐彩珠。”
待她遠去后,耿煊再次看向韓建,徐嬌二人,道:
“你們也看到了,接下來的清源集的巨熊幫很可能還要遭遇一次沖擊,對你們來說,也存在一定危險性。
若是覺得不妥,你倆可以暫時回避一下。”
韓建的神色卻沒有絲毫動搖的道:
“既然已經答應,哪能出爾反爾。
……他們不來也就罷了,若真趕在這個時候過來,我倆也可以出一把力。”
耿煊點頭,將早就得訊候在屋外的方錦堂、徐耀二人喚了進來。
他先是讓徐耀帶韓建、徐嬌二人去安置,而后將剛才與唐彩珠交流的一些情況單獨與方錦堂這個新任副幫主透了個底。
“我爭取快去快回,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幫中事務就交給你了。”
“是。”
聽說暗處有一支無憂宮的嫡系力量潛伏,還都抱著必死之心,幫主卻偏要在這時候遠行,方錦堂的神色便非常凝重。
好在,幫主好歹還是考慮到了他們,臨時拉來了三位幫手,其中一位還是煉髓巔峰層次的戰力,這多少讓他踏實了些。
“除了防備這支無憂宮的人手之外,還另有兩件事,你也要記一下。”
“幫主您說。”
“一個便是清源集的重建。
一場大戰,清源集過半區域已是一片廢墟。
剩下區域,也被我們大量征用,改造,有許多也變得殘破不堪。
現在,是時候著手清源集重建一事了。
這事戚明誠最熟悉,你可交由他來負責。”
和方錦堂一樣,戚明誠也在這次納新中,主動申請加入巨熊幫。
進取心,野心這些都在其次,實在是他與方錦堂二人于“蘇瑞良”綁定得太深,他上不上“賊船”都不影響外人將他視為“蘇瑞良”的人。
“再一個,以羅青為首的一批幫眾,前段時間一直在與五坊營地一起,籌備疏浚洙水古河道一事。
現在,各方面的準備基本已經完成了。按照原來的計劃,一旦清源集戰事結束,他們就應該動身北上。
……若那支潛伏的無憂宮人馬暴露出來,并被你們順利解決,這件事你就開始推進吧。
若他們一直蟄伏不出,那就只能等我從元京返回后再議。”
耿煊這邊剛將事情與方錦堂交代完畢,唐彩珠便領著一個婦人在門外求見。
“你就是徐嬤嬤?”耿煊看著婦人,好奇道。
在沒看到真人之前,他以為會是一個看上去六七十歲的、老態盡顯的老婦人。
但面前婦人,雖然也能看出明顯老態,可若只看相貌,卻似五十出頭,身材雖然沒有唐彩珠那般夸張,卻同樣身高體大。
和耿煊印象中的“嬤嬤”,差別實在有些大。
自從進屋后,婦人便也在認真打量著耿煊,見他相詢,欠身施禮道:
“老身徐蕓,見過蘇幫主。”
耿煊點頭,道:“情況你應該都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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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蕓點頭道:“彩珠都跟我說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在你們回返之前,我都會以巨熊幫臨時幫眾的身份,坐鎮清源集。”
得白運八點。
耿煊點頭,對唐彩珠道:“走吧。”
唐彩珠愕然道:“這就走?”
耿煊道:
“接下來如何安排,我已經跟方副幫主交代清楚了,他知道怎么做……既然決定了,那自然要早去早回。”
兩人走出房間,早有巨熊幫眾牽著四匹玄幽馬等候在那里,全都備了兩日所需的馬料和足夠它們使用的玄幽丹。
——韓建、徐嬌,以及唐彩珠,徐蕓四人從元京趕赴清源集,全都是騎乘的玄幽馬。
兩人翻身上馬之后,耿煊對一旁的方錦堂輕輕點了點頭,便率先縱馬馳入夜幕之中。
很快,四匹玄幽馬便消失在方錦堂的視線之中。
目送兩人遠去,方錦堂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的徐蕓,道:“走吧,咱們現在就去校場……”
從大的方向來說,元京在清源集的東北方向。
出清源集,朝東北方向,穿過洙水古河道兩岸荒野,會斜插著進入月露原的西北方。
斜穿過月露原,從岑嶺延伸到東側盡頭處北上,就進入了廣義上的“京畿地區”,也是曾經的“古均州”地界。
再東行數百里,便是元京。
整個行程,說來其實也不遠,大約也就兩千里左右。
辨明方向后,將馬速控制在七十公里每小時左右,耿煊便沉下心來,讓身體與精神都盡量保持在最放松的狀態。
當夜幕退去,十九日的朝陽開啟新的一天之時。
耿煊,唐彩珠二人正在一條大道旁邊的野地中歇腳。
耿煊很隨意的靠坐在一根倒地的枯樹之上,手里拎著一個水囊。
旁邊,唐彩珠則在給四匹玄幽馬喂食。
趁著它們進食的功夫,將它們身上的負重盡數卸下,讓它們能夠更好的休息。
就在這時,一陣隱約的馬蹄聲響,從大道西側傳來。
很快,這馬蹄聲就變得越來越清晰,三名騎手出現在大道西側。
對于這出現的三人,耿煊和唐彩珠都沒怎么樣在意,甚至都沒有特意去打量他們。
反倒是這忽然出現的三人,在發現他們之后,便一個個都露出警惕之色。
匍匐在疾馳馬背上的他們,眼神都死死盯在他們兩人身上,一手握馬韁,另一只手都悄悄按在了武器之上。
耿煊、唐彩珠二人都沒有理會。
這三人也沒有別的異動。
映照出四匹玄幽馬的三雙目光中,反而滿含驚懼和忌憚的神色。
他們雖然看不穿路邊這對男女的身份和修為,可單是這四匹玄幽馬,就足夠他們生出無窮想象。
當他們三人安全的從耿煊、唐彩珠二人身側大道穿行而過,沒有遭受任何阻攔時,可以明顯看出,他們全都松了口氣。
很快,三人從大道東側消失,隨之消失的,是越來越模糊的馬蹄聲。
這時,喂完馬料的唐彩珠終于忍不住對耿煊道:
“即便不害他們性命,將他們留一段時間,也是有好處的。
……咱們用四匹玄幽馬代步,還是太惹眼了一些。”
“沒必要。”耿煊搖頭。
唐彩珠道:
“我敢肯定,他們一定是元京某家勢力的急遞信使……而他們攜帶的,十有八九是與你有關的信息。
這段時間,放眼整個元州,你就是風頭最勁的那個。
元京所有勢力,都瘋了一般,或是安排自己人四處打聽,或是開出高價懸賞,就只為了知道與你相關的任何訊息。
任何與你有關的消息,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在元京賣出高價。
這幾天,這條道上往來的馬匹信使幾乎能趕上此前幾十年的總和。
往來不斷,就沒有消停過。”
說到這,她看向換了一個模樣,不再是“蘇瑞良”形象的耿煊,笑道:
“要是讓他們知道,正主就在旁邊,不知道一個個會不會嚇得癱在地上。”
耿煊笑了笑,卻并沒有就此多說什么,反而好奇另一個問題:
“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最快多久能到元京?”
“一天吧。”唐彩珠道。
“這么快?”耿煊驚訝道。
唐彩珠解釋道:
“這些信息都是接力傳遞的,人疲換人,馬累換馬。
他們騎乘的雖只是元州良駒,可整體算下來,速度也不會比我們慢太多。”
說到這,唐彩珠頓了頓,道:
“這還是比較慢的,據我所知,除了無憂宮,其他元京高門,也有通過飛鳥傳訊的手段。
只不過,規模沒有無憂宮那般大,可靠性也要差一些,每一次傳遞的代價都比較大。
可若真有緊急情況,他們也有辦法在三四個時辰內將消息傳回元京。”
耿煊點頭,莫名想起孟不凡透露的,元京的高門子弟,用重金厚利爭求玄青海沙雕一事。
或許,這并非攀比玩鬧。
掌握某些秘術,固然能更好的控馭某些飛禽走獸。
但即便沒有這些秘術,人類依然有能力馴化、控馭它們。
通過才剛晉入圓滿境的“相馬術”,確認四匹玄幽馬都恢復得差不多之后,耿煊對唐彩珠說了一聲,便翻身上了其中一匹,繼續趕路。
這已經是他們的第二次休整,經過一夜疾行,他們已經趕了過半的路程。
現在這條大道,間于岑嶺南麓以及月露原北側之間。
繼續向東一百多里之后,這條大道就會由東向北,再行三百多里,就進入廣義上的元京轄境。
再東行四百多里,就是元京。
按照行程安排,這段八九百里的行程,中途只需再休整一次,就可在下午三四點左右抵達元京。
耿煊答應唐彩珠的邀請,真正的理由,并不是“拖延日久,無憂宮會更快恢復”。
若只以覆滅無憂宮為目的,耿煊甚至覺得,多等一段時間反而是好事。
因為按照無憂宮的操作,其“快速恢復”的另一面,就是以大量中低層變為“耗材”,完整的組織架構迅速空心化為代價。
也就是說,如果他給無憂宮足夠的時間“恢復”,然后再弄死一批煉髓巔峰,無憂宮再“恢復”……
如此模式,要不了幾次,原本讓他感覺棘手的,無憂宮遍布元州各地的“觸須”,就會被無憂宮自己吸干,吸死。
可當耿煊腦海中生出這樣的畫面,心中第一個感受,卻不是快意,而是痛惜。
痛惜那數以萬計的“紅運果實”的消失。
可以說,無憂宮這幾十年來造下的孽,全都沉淀在這些“紅運果實”之上。
當他們不經他手,就完成了內部“清理”。
同時被“清理”的,也包括這豐碩的、內涵海量紅運點數的“紅運果實”。
耿煊不愿坐視這巨量的紅運點數,被白白浪費。
而這,還只是其中一個理由。
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卻與無憂宮,甚至元州的局勢都關聯不大。
而是因為另一個人——
董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