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逢一番話說完,沒有站出來的那群官員里頭,已經有人低下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話說的真沒毛病,在場的諸位都是些什么人,大家自己心里都有點數。
袁逢還有些話沒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已經說的足夠多了,不過此時此刻,袁樹也有些話想要說。
“袁太仆還是把話說得太輕了,作為直接的當事人,在下以為,有這個資格舊事重提。”
袁樹走到了這八人面前,笑了笑。
“諸位當中有不少都是曾經辱罵過在下、侮辱過袁氏先祖的,當時袁氏也好,在下也好,都沒有借機發作,因為我們都很清楚這是宦官的陰謀,如果借機發作,便是親者痛、仇者快。
于是袁氏忍受恥辱,沒有追究,僅僅是在下與整個雒陽辯駁而已,如果諸位侮辱的是宦官及其先祖,情況又會如何呢?那肯定又是另外一幅景象,必然是尸山血海、人頭滾滾。
諸君不能認為宦官敢殺人,所以就不敢冒犯宦官,不能認為袁氏在意名聲、不會亂殺人,就肆意折辱袁氏,對待惡人低聲下氣,對待善人橫眉豎眼,這難道就是君子的作風嗎?”
被袁逢諷刺了一頓,這八個人沒法兒說什么,因為知道自己理虧。
偏偏被袁樹諷刺了一頓,他們也不好意思說什么,因為袁樹雖然沒有官身,卻能壓著他們每一個人狠狠的噴口水,把他們噴的抬不起頭。
他們心中是窩火、惱怒、羞愧、不甘,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五味雜陳,難受的要緊。
面對此情此景,李咸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今日談論的是天子的事情,不是過去的事情,就事論事,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過去的事情不提,又怎么能談論今日之事呢?”
袁樹毫不留情的繼續嘴炮轟擊道:“今日之事,正是過去之事引發的,不談過去,如何談論今日?李太尉,在下知道您素來清高,不與宦官結交,但是鏟除宦官的,是袁氏,撥亂反正的,也是袁氏。”
李咸抿了抿嘴唇,盯著袁樹。
“袁樹,你之所謂致良知、知行合一,便是無視天子、悖逆綱常嗎?這便是你的良知嗎?!”
“在下的致良知與知行合一,是鏟除宦官、撥亂反正,還大漢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以正視聽。”
袁樹駁斥道:“倒是李太尉,身居三公之職,身為百官領袖,未曾對抗宦官庇護百官,待袁太仆仗劍奮起,又不斷質疑,李太尉,您最好還是不要繼續發表看法,否則,在下真的擔心您晚節不保。”
李咸頓時氣急,還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袁樹不講武德,偷襲他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招招往他的痛處打,實在是陰險毒辣!
于是李咸一甩袖子,扭頭轉身,干脆不再看袁樹,講究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宗俱眼見李咸沒了說辭,心中焦急,緊隨其后直接對袁逢開火。
“袁太仆,且不論其他,你鏟除宦官撥亂反正,的確勞苦功高,但是勞苦功高者,更要注重立身,否則功易成,業難守!汝南袁氏六代家業,可就在你的手中了!”
袁逢正為袁樹的犀利言辭而高興,一聽宗俱這話里有話,面色頓時冷了下來。
“宗司空,宦官未被剿滅之時,吾輩整個家族的存續,何嘗不在宦官之手?當時怎么沒聽過宗司空如此為袁某考慮?”
宗俱一愣,頓感尷尬。
他總不能說宦官沒有小丁丁,沒法兒篡奪皇位傳承皇權吧?
而且作為一個政治嗅覺比較敏銳的人,他已經意識到當下這個局面其實就是一場激烈的關于名義和權勢的政治斗爭,如果放任袁逢如此操作,接下來的朝政,不就是袁逢說了算嗎?
那這個好不容易迎來的成年天子,不就是袁逢手里的玩物嗎?
更有甚者,他們這些達官顯貴,不也就跟著一起成為了袁逢的玩物嗎?
天子是不是玩物暫且不說,但是他貴為當朝司空,怎么能心甘情愿成為袁氏手中玩物呢?
只是此情此景,他實在沒辦法把話說得那么赤裸。
但要是不說,一旦袁逢真的開始“論功行賞”,只怕從明日開始,這大漢天下真正的當家主事者,就真的要姓袁了!
所以他還是準備繼續抗爭一下。
結果剛剛張口,段颎帶隊從殿外進入。
“袁太仆,天子已經安頓好了,正在休息。”
袁逢點了點頭,而后伸手指向了站出來的八個人。
“段校尉,這里還有八位官員,他們也十分疲憊,需要休息,你把他們帶去偏殿,好好照顧他們,讓他們也跟著一起休息吧。”
袁逢話音剛落,八人便滿臉意外地看著袁逢。
段颎人都麻了。
剛送走天子,還要我把這些人也送走?
生怕我得罪的人不夠多唄?
他隨即看向了袁樹,只見袁樹朝他微微點頭。
我做!
袁樹都點頭了,他也沒轍,只能聽從袁樹的號令,接受了這個事實,一揮手,帶著一群士兵上前,“請”這八位高官一起出去,去偏殿“休息”。
這下子大家伙兒都看明白了。
這哪里是休息?
這怕是要秋后算賬了啊……
李咸心中怒起,伸手指向袁逢。
“袁周陽!你到底要干什么?吾乃當朝太尉!你不過區區太仆,如何敢驅逐我?”
袁逢冷笑一聲。
“這不是驅逐,而是希望李太尉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再為國謀利。”
“你這話自己信嗎?”
宗俱也怒了,甚至還有點怕,顫聲道:“你這就是要排斥異己!你是要學趙高嗎?你是要成為下一個趙高嗎?!”
“袁某剛剛才鏟除宦官,現在在宗司空嘴里就成了趙高第二,可真是讓人寒心。”
袁逢搖了搖頭,一臉遺憾的表情,緩緩道:“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請宗司空離開了,否則袁某就真的要成為第二個趙高了。”
說著,袁逢也不管其他人的看法,高聲道:“段校尉,還不動手?”
段颎沒辦法,一下子抽出腰中佩刀。
“諸位!還請慎重!否則段某手中佩刀不認人!”
段颎這個“宦官余孽”的話與他的手中刀還是有點威懾力的。
還有些血跡的刀子一亮出來,八位“正人君子”頓時不說話了。
士兵們上前,略微粗暴的將他們推出了德陽殿,帶到了偏殿,將他們一起塞進了一間房間里,然后鎖上門,重兵看管。
這八個人被趕走之后,就再也沒有人明目張膽地站出來對袁逢的所作所為提出不滿了。
于是,這場由袁逢親自主持的分贓大會就正式展開了。
分潤利益這種敏感而微妙的事情,向來都是需要在私下里,關起門來好好協商的,等到各方都達成了共識,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結論,那才能進行一番精心的修飾,包裝得漂漂亮亮的,再拿到大庭廣眾之下公布于眾。
至于協商的過程,那其中的曲折、糾葛、妥協與退讓,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的。
此番行動,從策劃到實施,完全是袁氏一族自己進行的,外人的協助并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袁氏一族在朝中勢力龐大,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然而,就連相當一部分袁氏門生、故吏也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
他們或許是因為不知情,或許是因為身處外地,無法及時趕來參與,但無論如何,這都使得袁氏家族在分潤戰利品的事情上,更加具有自主權。
所以,在分潤戰利品的過程中,袁氏家族完全可以自己拿走大頭,將那些最為肥美、最為誘人的部分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
而剩下的一些湯湯水水,也就是那些相對次要、不那么誘人的部分,則可以撒出去,算是對其他人的精神補償,讓他們也能沾點光,分點甜頭。
沒辦法,此番兵變,兵馬錢糧都是袁氏自己出的,北軍和執金吾武裝等等,也算是袁氏家族的政治勢力的延伸,是袁逢和袁樹發揮自己的能耐從宦官那邊挖來的墻角。
在這場兵變中,最主要的參與者就是袁逢、袁樹父子兩個,以及他們各自帶動的私人勢力。
袁逢身為汝南袁氏家族的族長,其麾下的武裝力量自然是不容小覷。
而袁樹則是一心會的會長,一心會武裝在他的帶領下,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這兩大武裝的頭頭腦腦們,雖然大都是白身,沒有正式的官職,但他們的實力卻是不容忽視的,此刻,他們也都齊聚一堂,參與這場分潤利益的協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