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颎的語氣一次比一次嚴厲,面容一次比一次冷峻,仿佛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直刺劉悝的心底,沒有絲毫的緩和余地。
劉悝原本還帶著幾分倨傲的神色,但在段颎的步步緊逼下,他的面色漸漸變得蒼白,目光也漸漸變得躲閃、無力。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想要得到一些幫助,但是滿朝堂那么多公卿大臣,卻沒有一個人為他說話。
終于,他再也無法承受那股無形的壓力,猛地打了個激靈,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劉悝的腳步有些踉蹌,仿佛腳下的地面在搖晃。
他快步從側后方下了殿,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猛獸在追趕。
段颎緊隨其后,目光如炬,仿佛在監視著劉悝的每一步。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群臣的視野之中,只留下殿內一片沉寂。
德陽殿內稍稍沉寂了一會兒,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連呼吸聲都變得格外清晰。
群臣們面面相覷,心中各有思量,卻無人敢輕易開口打破這沉悶的氛圍。
不過,這沉寂并未持續太久。
太尉李咸深吸一口氣,似乎已經下定決心。
于是他扭過頭,目光落在了一臉平靜的袁逢身上。
“袁太仆,你這是什么意思?論功行賞之事乃是朝廷大事,怎么能讓天子離開?你當真是為了天子的圣體著想嗎?”
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幾分質問的意味。
李咸的話語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了層層漣漪。
群臣們的目光紛紛集中在了李咸和袁逢身上,等待著袁逢的回答。
袁逢扭過頭,淡淡地看了李咸一眼,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前日晚間,天子才從渤海趕到了雒陽,一路緊趕慢趕,舟車勞頓,而在此之前,天子又感染風寒,尚未痊愈,還有咳疾纏身,更兼這兩日間沒有好好的休息,我身為臣子,又怎能不擔心天子的身體呢?
天子剛剛登位,正是要安撫天下的時候,此時此刻使得天子因為繁重的政務而加重病情,不是人臣應該做的事情,李太尉,還請您諒解袁某一片忠君體國之心。”
袁逢的話語聽起來情真意切,措辭用句無懈可擊。
然而李咸眉頭微皺,顯然對袁逢的解釋并不滿意。
他稍頓了一下,又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悅。
“盡管如此,你方才對待天子的方式也太過粗暴了,天子雖然剛剛登基,但也是大漢天子,你身為漢臣,怎么能強迫天子離開呢?這豈不是大不敬之罪?”
袁逢聞言,笑容依舊未變。
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李太尉言重了,天子明明是自己離開的,又怎么能說是下官強迫天子離開的呢?天子英明神武,自有自己的決斷,袁某只是稍稍建議,天子便從善如流,這分明是好事啊。”
李咸聞言,眉頭緊皺,聲音提高了幾分。
“眾目睽睽之下,天子為段颎強迫離開,這種事情豈會有人看不出?袁太仆難道認為滿朝文武都是垂髫小兒、要效仿趙高行指鹿為馬之事?你此舉實在難以服眾!”
袁逢呵呵一笑,神色從容不迫。
“李太尉年歲已高,想來的確是記性差了些,不過也無妨,下官可以提醒太尉一下,方才天子離開之時,可曾有人強迫?天子可是自己起身,步履穩健地離開的,這一點,德陽殿內的諸位同僚都是見證者。”
說罷,袁逢轉過身子,面朝德陽殿內的高官顯貴們,笑道:“諸位,袁某想請問,方才天子離開的時候,是主動起身離開,還是為袁某強迫,被架走的?請大家實話實說,還袁某一個清白!”
德陽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到響動。
群臣們面面相覷,卻無人敢輕易開口。
他們心中各有思量,卻都害怕得罪袁逢,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少頃,有人動彈了。
司空宗俱緩緩站了出來,站在了李咸身邊。
他神色凝重地看著袁逢,說道:“袁太仆,方才雖然天子是自己起身離開的,但是為你脅迫在前,你方才的行為,的確不像是漢臣所為,我以為,還是應當把天子請回來,以天子為主持,論功行賞,才算是名正言順。”
袁逢面帶笑容,點了點頭,似乎對宗俱的話并不感到意外。
“嗯,宗司空說的有道理,還有嗎?還有人是同樣的看法嗎?請站出來,讓袁某看看。”
袁逢這話的威懾意味太強,既視感太強,太過于直白,他的話語中仿佛藏著無盡的鋒芒,讓部分官員對此感到不滿和不安。
然而,在袁逢的威壓之下,在滿殿全副武裝的甲士的威壓之下,卻無人敢站出來反對。
原本并不打算說話的光祿勛劉寬此時再也忍不住了。
他思考再三,一咬牙一跺腳,站了出來,神色堅定地看著袁逢。
“袁太仆,您這樣做,是打算仿照趙高排除異己、獨攬大權嗎?難道您舉事鏟除宦官,只是為了由自己掌權而不是歸政天子嗎?您此舉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袁逢打量了一下劉寬,笑容更加燦爛了。
他輕輕拍了拍手,說道:“當然不是,劉光祿能有這樣的疑慮,袁某還是很欣慰的,這說明劉光祿對大漢天子的忠心可嘉,不過,袁某還是要問一句,還有嗎?還有對袁某作為有疑慮的人嗎?請站出來,讓袁某一并解答。”
他的這種態度終于也激怒了另外的官員。
隨后,大鴻臚徐正與大司農梁宏站了出來,對袁逢的行為表示不滿和質疑。
他們神色凝重,聲音堅定,仿佛要用自己的力量來捍衛大漢的江山社稷。
在他們之后,又有三名官員也跟著一起站了出來,對袁逢的行為表示質疑和反對。
他們或神色激昂,或聲音顫抖,但都表達了自己對袁逢行為的不滿和擔憂。
此時,站出來質疑袁逢的官員已經有了八人。
他們站在大殿中央,神色各異,但都一直看著袁逢,等待著他的回答。
袁逢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再也沒有人站出來了,他才稍稍點了點頭。
站出來的稍微有點少,這讓他略有些不滿,覺得一定還有人不服,想要搞事情,卻膽子小,不敢站出來。
以后可能會有些麻煩。
不過,能在這群兩千石高官里站出來八個人,已經算是挺難得的了。
袁逢呵呵一笑,目光掃過這八位官員,心中暗自思量著他們的身份和背景。
然后得出了屬于自己的結論。
“本以為宦官亂政之后,朝中的硬骨頭已經沒有了,不曾想宦官剛被剿滅,又有八個硬骨頭站了出來。著實難得啊!”
袁逢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嘲諷和玩味,仿佛并不在意這八位官員的質疑和反對。
接著,他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問題:“既然諸君有如此骨氣,為何在宦官亂政之時沒有站出來呢?為何宦官亂政、屠戮黨人的時候,諸君沒有站出來反對呢?為何面對宦官只是唯唯諾諾,不敢言語呢?”
袁逢的話語如同鋒利的刀刃,字字句句都刺在這八位官員的心上。
他們心中尷尬不已,面上也臊得慌,他們明明白白地能聽出來袁逢的嘲諷之意,卻是沒想到能用什么方式來反駁這種嘲諷。
宦官亂政的時候,他們是幸存者。
為什么幸存呢?
無非是足夠慫。
因為宦官真的殺人,而且殺了很多人,什么人都殺,破家滅族,十分兇狠,肆無忌憚。
而袁氏只是殺宦官。
于是他們便敢于出頭了。
如果袁氏也敢殺人,也肆無忌憚的殺,那他們是不敢出頭的。
這一點,他們心中比誰都清楚。
現在的他們,根本沒有資格就這些問題和袁氏爭論。
他們不配。
這就是袁逢的言外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