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公主一曲奏罷,低頭仔細看了看自己眼前這把琴。
這把琴名叫檀尋,乃是她娘親親自為她揉弦而造,后來她娘親遠走,不愿留在大虞宮中,這古琴就成了玲瓏公主最深的念想。
二十歲之前,玲瓏公主最諳琴曲,乃是懸天京中真真正正的琴曲大家。
可后來她成了婚,只覺得人生無望,又覺得這般無趣的人生再去彈琴,反而污了娘親留下的檀尋,也就不愿去彈了。
直至陳執安那一闕殘詞,讓她豁然開朗。
萬物光陰,皆有其命。
人生百年,對于宇宙光陰而言,不過一瞬。
在有限的人生中,行無限的歡樂之事才對得起天地光陰,更對得起自己的性命。
更何況……若是娘親還在宮中,必然不愿意看她這般消沉。
于是,她借著這次坐朝節,重新落指于檀尋古琴上,甚至親自來這望星宮中彈奏。
等后日,也就是六月三十日坐朝節正時,她還要認真彈奏自己早就想彈奏的曲子。
隔著珠簾,幾位長輩,朝中的大人們,乃至大兄不知在說些什么。
玲瓏公主親自抱起古琴,從后方退去,又下了望星宮,轎子早已來接,載著她一路到了北城園林深處,在那曲水流觴、百盛開中,上前還有一處宮闕。
愿意出宮游玩坐朝節的后宮嬪妃、公主就在其中。
轎子進了宮闕,又去了一處偏殿,殿宇中已然有了許多人。
雅清、鹿鳴、靈修、懷書、商秋……許多公主齊聚一堂。
他們瞧見玲瓏公主到了,都站起身來,朝這一位年齡稍長的公主行禮。
玲瓏公主左右四顧,瞧見商秋公主面色有些不自然,便放下古琴,主動說道:“雅清,你們莫要再欺負商秋,大虞不似他國,皇子公主并不多,卻都是血緣所系,自當互相照料,少些欺侮才是。”
雅清公主低下頭去,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一旁年齡尚小的鹿鳴公主卻湊到玲瓏公主懷中,道:“姐姐,她們方才在爭到底誰能贏得更多比較,上得望星宮第十六層樓,與眾位大人一同飲酒。”
“還在談論,我們押注之人,究竟誰能夠在比較中排得更高的名次。”
玲瓏公主自然知道公主們的彩頭之事,隨即笑了笑。
剛要說話,鹿鳴公主又甜甜一笑,道:“剛才雅清姐姐看中了商秋姐姐頭頂上那一枚西流玉制成的釵子,也要將其作為私下里的彩頭。
裴淵要是贏過那位畫師,那西流玉就要歸雅清姐姐了。
商秋姐姐不允,二人便爭執起來。”
鹿鳴幾句就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
玲瓏公主看向雅清公主。
雅清公主抬起頭來,笑道:“我是以彩羽衣作為彩頭,商秋不是一直想要一件嗎?我那彩羽衣可比她那西流玉釵子更珍貴許多,并非是我在有意欺負他。”
“而且,商秋押了那畫師,這些日子不是總有人說那姓陳的畫師詩畫無雙嗎?詩畫加起來這便是兩處魁首,我借個由頭,將彩羽衣送給商秋,她竟還不愿意了。”
一旁的靈修公主忽然笑起來,搖頭說道:“你能有那般好心?
肯定是你私下里與那裴淵說了,讓他多去參加幾處比較,也得一些成績出來。
況且,評畫的學士們,可不一定喜歡陳執安那彩虹畫,他們上了年紀,自然更喜歡一些大氣的水墨丹青。”
“那可說不準,坐朝節比較,都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去比,陳執安也是有機會的。”雅清公主爭辯。
商秋公主撇了撇嘴,她自然知道雅清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
玲瓏公主莞爾,作勢想要敲一敲雅清公主的頭:“那西流玉是商秋大母留于她,哪能是能做彩頭的東西,你啊,就會欺負人……”
玲瓏公主尚未說完,門口又有車馬前來,卻是云麓公主來了。
云麓公主步入其中,見了殿中眾人正在說話,便問了緣由。
她聽了緣由,忽然笑道:“那商秋就與雅清賭一賭,說不準也能賭來那彩羽衣呢。”
雅清公主轉頭,玲瓏公主與商秋公主也有些不解的看著云麓公主。
云麓公主笑道:“方才我去了王家的見微樓,樓上恰好能看到武斗比較的璞玉草場。”
“那陳執安進了璞玉草場,連勝五場,甚至還三刀打敗了司家那上了雛虎碑上的司侯圭。
甚至二人定下了道下之約,陳執安奪了司侯圭的雛虎碑上排名。”
“不需多想,那璞玉草場第一位,自然是陳執安了。”
玲瓏公主、商秋公主愣了愣。
在場的公主也大有不解。
雅清公主抿了抿嘴唇,詢問道:“不是說那陳執安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是內務府的畫師嗎?”
“十八九歲,就能擊敗司侯圭?那他又當的哪門子畫師?”
云麓公主側頭想了想,道:“也許是因為他喜歡畫畫?”
一旁的玲瓏與商秋終于對視一眼。
商秋先是驚訝,旋即看向雅清:“姐姐,我們還賭嗎?”
雅清公主猶豫一番,最終點頭說道:“賭。”
一旁的玲瓏公主卻還在低著頭思索。
這陳執安十八九歲的年紀,既能夠做出云想衣裳想容,春風拂欄露華濃這樣的詩句來,又能夠寫出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這樣的詞。
又畫的一手以奇制勝的七彩畫。
如今倒好,又搖身一變成了雛虎碑上的少年人物……
這陳執安究竟還有多少,是她不了解的?
一時之間,她忽然想起陳執安寫下的殘詞來。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玲瓏公主想著想著,心中對陳執安忽然生出些感激了。
她轉頭看向檀尋。
若沒有這殘詞,她也許至今都不會拿起這琴了吧。
陳執安獨身回到佛桑街小院中。
黎序時一連幾日都不曾回來,今日陳執安前去北城,在最靠前的那些樓閣上,也不曾看到他的蹤跡,不知他去了哪里。
而他與司侯圭一戰,看似三刀致勝。
可實際上陳執安也已經用盡全力。
“那司侯圭若無道下神通,我可以輕易取勝,可他那神通運轉,刀勢沉重,就如同山上承托著一座山,其勢沉沉,又如大山崩塌……”
“怪不得所有年輕人,都以雛虎碑為目標,上了雛虎碑的人物以此為榮。
這道下神通果真不凡。”
陳執安長出一口氣,隨意拿出一枚白玉丸來扔進嘴里。這才閉起眼睛。
泥丸宮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道云氣。
云氣凝聚,就懸在十二道璞玉神蘊正中央。
陳執安操控璞玉神蘊,落入那云氣中。
一時之間,陳執安又覺得腦海刺痛,緊接著便是諸多文字,諸多記憶,諸多訊息接連而至,沖塞入他的念頭中。
陳執安悶哼一聲,旋即盤膝而坐,白玉蟬蛻篇第四重運轉,十二道神蘊流轉,消化腦海中這些文字、記憶、訊息。
可恰在此時,他腦海中忽然有南流景高懸,照出光輝,落入他腦海中,進而消彌了其中某些陳執安尚未來得及理解的信息。
陳執安頓時大為詫異。
“怎么回事?”
他意識落入白玉京中,卻看到高懸在白玉京上空的南流景依然高照,發出灼灼光輝,普照那白玉京的天上地下。
闿陽闕中,老黃梁正站在其中,詫異的看著盤踞在一座山峰上的扶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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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廷君閉目養神,恢復神蘊。
椒奴踏步于昆侖澤,時不時還心有余悸的看一眼那大如山岳的真龍。
白玉京中的一切都與尋常一般。
“也許這道下神通中,有些訊息有害。”陳執安心中這般想著,如今他修為尚且太低,偌大的白玉京也不曾全然開發,便是想要細究其中的緣由,只怕也無濟于事。
所以他索性不去理會,仔細消化腦海中剩余的信息。
便如同陳執安所料想。
這些信息中確確實實承載了一道道下神通。
天鼓。
天神擊鼓生雷,曰天鼓,元關、泥丸宮孕出天鼓之音,真元、神蘊列為雷屬!
天鼓!
雷也。
陳執安略有些詫異,自己名上雛虎碑,竟然得了一道雷法神通。
而在這之前,不論是他修行的刀法也好,又或者他手中陽燧長刀,都與雷霆并無什么關聯。
“如此看來,這雛虎碑上的神通,是隨機分配的?”
他早就知道,道下神通也和排名有關。
他今日名刻道下雛虎碑上第三百四十七,得到這天鼓神通,等到下一次雛虎碑換了榜,如果他的排名能再度往前,就會有新的信息、明悟接踵而至,繼續讓他這天鼓神通變強。
這就是所謂道下雛虎機緣,珍貴非常。
就比如黎序時曾與他說過,大乾太子尚且年輕之時,第一次名列雛虎碑,乃是第二十三行,得了神通鼎銘。
后來他為了登上雛虎碑第一,刻意不去突破玉闕,多了三年光陰,終究名列雛虎碑第一。
那鼎銘神通也逐漸變得更強,最終化作如今那大乾太子最得意的天符。
時至如今,那位大乾太子修為早已高深莫測,不知已經登臨何等境界,可他最為強大的神通之一,仍然是那名列雛虎碑第一時得到的天符。
陳執安逐漸消化記憶,探手之間,泥丸宮、元關中各自迸發出一道雷光來。
緊接著,當他手掌上籠罩真元,陳執安驚訝的發現他這真元上竟然帶起重重雷霆。
雷霆流轉,醞釀輝光,又多了幾分鋒銳。
不過初練天鼓,甚至尚且不得其中的要領,可有了這微末的雷光……
陳執安竟然發現自己的真元由此雷霆加成,竟然更強了許多。
變得鋒銳、迅疾,殺傷力同樣更強許多。
陳執安臉上露出些笑容來。
怪不得那司侯圭那般強悍,這道下神通果然名不虛傳。
“還需要仔細參研,盡量做到如臂指使,同樣也要醞釀天鼓雷音,這天鼓神通雷音越盛,戰力越強。”
“如今我甚至未曾完整凝聚一道雷音……我有十二道神蘊,想來駕馭十二道雷音綽綽有余,往后還要努力參演,凝聚更多天鼓雷音才是。”
陳執安心中這般想著,劍指落下,元關、泥丸宮中的雷音歸于沉寂。
真元、神蘊中附著著的雷光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陳執安只覺得神奇,又試了幾次,這才滿意點頭,又拿出一柄黑色的長刀來。
這把刀陳執安可謂覬覦已久。
早在蘇南府時,他就已經聽江太平說過這把刀。
斗極長刀,乃八千鍛!
后來司侯圭前來蘇南府時,將這把長刀交由一位匠師繼續鍛冶。
今日的斗極長刀,已然九千一百鍛!
在千鍛長刀中,已然位居高處,千鍛刀兵中,能夠勝過這斗極長刀的少而又少。
陳執安早已見過這長刀兩次,直至今日,他才能夠坦然將此刀握在手中,仔細端詳。
這把刀入手極沉,只怕有數十斤,刀鞘古樸無華,只鑲嵌著幾塊特殊的烏木,有序排列,更添幾分古老。
陳執安拔出刀來。
長刀鳴響,照出一道亮光,刀刃鋒銳無比,想來稱一句落發而斷也絕不夸張。
斗極刀身不知是以何種珍貴的金屬鑄造,又仿佛經歷了無數次的淬煉,顏色深沉如淵,又透露著厚重的質感。
刀身表面,并無華麗的裝飾,僅有幾道如山川脈絡般的紋理,自然流暢。
刀柄入手溫潤,似乎是有某種木材雕琢而成,甚至還有些特有的香氣,其上又纏繞著一層堅韌的黑皮,不知是什么妖獸的皮革。
隨著他一道真元流入其中,白玉京中青山樓散發光輝。
這把長刀的訊息頓時流入他的腦海中。
有刀斗極,九千一百三十三鍛,天階分斗極,星落成石,雕琢而成,掌馭此刀,真元入刀成刀芒,如有斗極星光落下,星星點點,斬人于無形。
陳執安頓時明白過來。
這刀除了增幅真元,還能分化刀光,如同斗極星光。
“怪不得司侯圭與我對戰,他手持斗極,刀芒乍現,星星點點,再加上那如山如岳的神通,竟然醞釀出大片的刀光,斬碎周遭空氣,幾乎籠罩天地。”
他仔仔細細看了許久,又看向一旁的陽燧。
他輕輕撫摸陽燧。
“好兄弟,你要退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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