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城門口長街上,已經被陳執安那玄妙的山河游刃斷江河犁出一道巨大的溝壑。
剛才這天地間,劍氣刀光橫飛,遮天蔽日。
可當王知微敗落,身上的長衣衣擺被刀光斬碎,繼而落在地面上。
刀光劍影逐漸消散,臨街兩旁的店鋪與行人竟然絲毫無傷。
“陳執安還有余力。”
謝北圖蹲在房頂上,眼神中戰意烈烈:“而且這陳執安不知修行了什么神通,體魄竟然如此強悍,即便趕不上我……只怕也已經離我不遠!”
“可是他的修為,才不過先天三重。”
謝北圖左臂之上血氣勃發,攪動周遭的風波。
白鶴背上,晏鶴眠同樣低頭看著陳執安,始終波瀾不驚的眼神中終于終于多出了幾份情緒。
他在詫異……
這懸天京中,竟然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這南城門口聚攏的人越來越多。
甚至在南城一處高樓上,七星公主乘羽仙皺起眉頭,也望著城門方向。
“霸下龍軀,還有那刀意神通……都是四品神通,這陳執安哪里得來如此適合他的神通傳承?
而且……他這般年紀,又是如何將兩種四品神通修行的如此高深?”
并非只有七星公主疑惑。
許多神蘊落于此處的強者同樣心生疑惑。
天資不凡如同王知微者,先天六重的修為,也不過修行幾道五品神通。
這并不是因為姑嵐王家,沒有更高品級的神通傳承。
而是因為先天境界,對于天地道真的體悟本來就不強。
悟性沒有提升,哪怕是五品神通想要練到高深處,都需要名師教導,還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去仔細參研。
再加上施展四品神通對于真元、神蘊的要求極高,所以就算是王知微這樣的出身,都只是精研幾種五品神通。
若是能夠將五品神通修至大成,對于先天境界的修士而言,足以讓他們傲視同境之輩。
“不是說這陳執安一介白身,并無師承?就算有秦大都御、宋相看重他,給了他神通傳承,也總不至于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教導于他,讓他將兩種四品神通融會貫通。”
七星公主低下頭去,仔細想了想……在她先天三重境界時,如果修行一種四品神通。
那么,她需要費多長的時間,才能夠徹底修至大成?
“也許需要兩月光陰。”七星公主抬眼,眼神里終于多出幾分動容來。
“皇兄遠見,這陳執安確實不凡。”七星公主眼神閃爍:“而且這陳執安無論真元還是神蘊,都遠超先天三重同境修士,底蘊已經極為深厚,只怕不弱于那些強壓境界,不破入玉闕的六姓子弟!”
她思緒及此,又抬眼看向四周。
周遭樓閣中,不知何時也來了許多人。
比如李家的李歸晚,王家王龍、裴家裴南樞。
又比如素神山上那位小素女。
至于裴淵、姜飛流、謝宥幾人姍姍來遲。
他們抬頭看著天上風波轉動之后,王知微的名字消失不見……
雛虎碑第一百六十二行,名字變作了陳執安。
陳執安身上雷霆閃動,光彩熠熠。
甚至他腰間長刀都已經被雷光籠罩。
“第一百六十二行下,道下神通更強了許多。”
陳執安站在原處,不理會旁人的目光,伸出一只手來,手上同樣卷動雷光。
那雷光中含著難以想象的威能,并不與自身真元關聯。
神蘊催動道下神通,這天地虛空中,仿佛自然有某種奇異的規則發出共鳴,迸發出這道下神通來。
“這第一百六十二行的道下神通,已經不遜于四品神通。”
“怪不得天下修士都想要雛虎碑上刻名。”
陳執安手中的雷霆消散,眼神出一些堅定。
“可還是不夠強。”
陳執安抬頭,望向魏靈玉。
魏靈玉端坐在馬上,他身旁的王衍氣息深沉,神情卻變得有些凝重,遠遠望著陳執安。
而那位玉下郡主是同樣看著陳執安。
她緊皺眉頭,長風在她身軀周遭流轉,一縷縷真元在她身上勃發。
直至此刻,她才緩緩抬頭,看向天空中那若隱若現的雛虎碑異象。
雛虎碑上,陳執安之名已經位列第一百六十二行。
距離她這位一百三十行已然不遠。
陳執安當著她的面,褫奪了魏青鹽、王知微的雛虎碑排名!
就如同陳執安方才所言……
自己幾次想要殺他,而這陳執安終于反擊。
“我早已說過,這陳執安不殺,必成大患。”
魏靈玉深吸一口氣,她眼中的殺機驟然化作實質,直刺陳執安。
“先天三重,踏足第一百六十二行,確實稱得上天才中的天才。”
魏靈玉輕聲開口:“可既然是你我的恩怨,難道你就不想……”
陳執安忽然打斷她的話,笑道:“傳聞雛虎碑第一百五十行之內,每一行之間都頗有許多差距。
玉下郡主修成先天六重,又修成四品神通,身上又有萬鍛玉劍,赤血長鞭,戰力比起王公子應當更強許多。”
他話語至此,略微一頓,微微彈指。
自那云中,云川長劍疾馳而至,懸在陳執安肩頭。
這一柄兩萬鍛的寶劍,劍身上的云川紋路沾染了陳執安紫色的真元,顯得越發鋒銳了。
“但是玉下郡主……你雖然出身不凡,可卻依然稱不上真正的天驕。”
“也許若無安國公府驚天的底蘊,你尚且上不了雛虎碑上第一百三十行。”
“既然德不配位,不如就請玉下郡主將排名……讓給有德之人!”
陳執安聲音鏗鏘有力,驚動眾人。
李歸晚、裴南樞神色中帶著驚訝。
王龍皺著眉頭。
謝宥注視著陳執安,眼中神采飛揚,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們所有人都猜到了這陳執安想要做什么。
“這陳執安……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素神山上的小素女輕聲開口,對一旁的李歸晚說話。
李歸晚神情自驚訝變做凝重。
她抬頭看向天空,風波又來……
那雛虎碑上出現了第一百三十行,出現了玉下郡主的名諱!
“如果讓你壓制先天胎宮到先天三重,你能否贏下玉下郡主?”
一旁的小素女郁素忽然發問。
李歸晚想了想,輕輕點頭:“壓制修為,尚且還有神通明悟,自然可以戰而勝之。”
可旋即郁素又問:“那你修為還在先天三重之時,戰力可能比肩玉下郡主?”
李歸晚深吸一口氣,搖頭。
郁素沉默幾息時間,道:“你在雛虎碑上排名四十六,既是如此,等到十月十日雛虎碑放榜,這陳執安只怕要超過你了。”
李歸晚默默無語。
而陳執安抬頭看著天上風波烙印出來的雛虎碑。
神秘的碑文大多模糊,看不清楚,唯獨凸顯出魏靈玉的名諱。
于是陳執安左右看了看,看到許多商鋪,看到許多行人……
懸在他肩膀旁邊的云川長劍閃過一抹光輝,又緩緩降低,落在他的腳邊。
陳執安邁步踏上云川寶劍。
云川寶劍直飛出城。
他身上玄色長衣飄飛,同樣攜著風波。
魏靈玉難得不再多說廢話,同樣策馬出城。
與她一同出城的,尚且還有許多人。
諸多神蘊同樣如是。
季承元帶著諸多學子下了學堂,還未登上城墻,就已經有長篇破空之聲。
卻只見!
魏靈玉紅衣翻卷如同殘陽,腰間玉石寶劍已然出鞘。
那寶劍通體如玉,散發著溫潤且寒冷的光輝,長劍挽出劍氣,劍光頓時暴漲而出。
而云川長劍上,一道霧氣翻涌……
青山樓銘刻在云川長劍上的云紋終于化作云霧,遮掩陳執安的身影。
陳執安身影若隱若現,手中山河游刃刀光,卻又如千峰疊嶂,猶如大河滔滔。
刀光閃爍,恐怖絕倫的氣魄自陳執安身上迸發開來。
魏靈玉先天六重的真元同樣厚重如同江河,加持在玉石長劍上,同樣氣魄無雙。
她一劍斬來,寒冷如玉的劍光夾雜著同樣玄妙的劍意,直刺陳執安脖頸!
“你確實擔得起天驕之名。”
“可若你死了,天才二字,無非便只是空談罷了。”
魏靈玉眼中殺氣凜冽。
鏗鏘!
陳執安青帝刀意裹挾著霸下龍軀迸發出來的恐怖力量,狠狠與那玉劍碰撞。
魏靈玉寶劍之上凝結出一團冰晶,竟然凍住陳執安手中的長刀。
而那凌空飄舞的赤血長鞭已經橫空抽來,就有如一條抽打山川的真龍!
陳執安神蘊一動,九霄神通驟然運轉,云川寶劍上劍氣如輝,直刺而下,卻是刺在了自己手中斗極長刀之上。
長刀上的冰晶破裂,陳執安隱入云霧,又有一道刀光綻放斬飛那赤血長鞭!
“死!”魏靈玉雙眼中竟然綻放輝光,迸發出兩道神通,其中又凝聚著兩道劍意,直入云中,發出爆裂的鳴響聲。
云霧燃火,陳執安顯露行跡,一只膝蓋便如同霸下龍角,狠狠砸來。
霸下龍軀!
崩山角!
便如同真龍龍嘯直刺而來,鋪天蓋地的血氣幾乎鎖住魏靈玉周遭四方。
魏靈玉手中長劍挽出劍,刀鐔迸發的綠光里引動寒潮,虛空驟然結冰,化作重重劍光攔住陳執安這崩山角。
長鞭上燃起火焰,再度橫掃,彌漫而出的真元竟然掃斷了數十顆大樹。
惡風撲來,直向陳執安面部。
云川長劍再度在云流中顯現出來,一道劍氣勃發,斬退赤血長鞭。
陳執安手中長刀刀刃已至,這一道刀光燦爛飛起,自天而地。
劈下!
一重重青帝刀意迸發而出,天地之間仿佛瞬間生出肅殺之氣!
“九重刀意。”李歸晚眼神閃動。
郁素搖頭:“可不光只是九重刀意。”
卻只見云上光輝閃爍,自那云中,仿佛有君王下令,重重云流席卷而來。
便猶如山河傾塌,高山墜落!
陳執安裹挾著九重青帝刀意的山河游刃篇,充斥巨大的威勢。
令觀戰之人無不色變。
空氣中傳來爆鳴聲,陳執安先天三重的紫氣真元、先天神蘊卻又好像無有窮盡,竟然能夠支撐如此恐怖的神通。
但魏靈玉也全然不弱!
她身上的真元幾乎已經凝聚成實質。
先天六重,融合六道先天之氣,凝聚十道神蘊。
驚人的真元瞬息之間便化作一道嶄新神通,化作玉石長劍斬出的浪潮奔走而去。
赤血長鞭同樣被魏靈玉神蘊操控,烈火洶涌,似乎要燃燒一切。
玉石浪潮、赤血火焰!
青帝刀意、山河游刃、云中劍氣!
周遭的虛空迸發出真元浪潮,猛烈的音波甚至卷起龍卷,刮起狂風。
金鐵交擊之聲,神通碰撞之聲,乃至陳執安血氣如同霸下真龍,一拳一腳迸發出龍鳴之音,都有如雷霆一般炸響于眾人的耳畔。
僅僅幾十息時間。
陳執安便與魏靈玉交手數十次。
“這陳執安,戰力真是難以揣測!”謝北圖屏住呼吸,他身旁的王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過……陳執安終究先天三重,哪怕他的真元、神蘊厚重到令人驚奇的地步,卻終究比不得先天六重。”
“他的氣魄開始減弱了。”李歸晚徐徐開口,又好像松了一口氣。
若這陳執安,真能夠以先天三重之身擊敗魏靈玉,對于想要執印之人而言,終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可是裴南樞眼神里卻好像藏著什么……
就如同他那一日告訴眾人,參悟龍變圖的,乃是七星公主一般。
此時那城墻之下。
魏靈玉的氣魄越發洶涌。
真元迸發出強烈的氣息,聲勢浩大。
九重寒玉劍意頻頻斬出,劍氣橫飛,斬去周遭大樹,甚至令大地翻卷。
那一條赤血長鞭飛舞在她周遭,阻攔陳執安神出鬼沒的云中君劍光。
而她神蘊落入眼中,道下神通神識清楚的看到陳執安的真元、神蘊都在不斷減弱。
一時之間,魏靈玉氣勢如虹。
她眼中帶著必殺之志,一步踏出。
長衣翻卷,巨大的沖擊從她手中長劍中綻放出來。
真元如海,生出狂潮,拍打四方!
“一劍分出勝負,也決出你的生死!”
魏靈玉眼中殺氣澎湃。
這一劍蘊含著絕倫偉力,就如若一座爆發而出的火山。
轟隆之音不絕于耳,罡風猛烈,仿佛要消去幾里之外的城墻!
“難道勝負已決?”有人發問。
可是陳執安回應這恐怖一劍的并非是抽身而退……
而是……向前!
陳執安身上血氣偉岸,十二道隱竅中噴薄而出的氣息融入他每一寸血肉中。
霸下龍軀被他催動到了極致,他鼻腔之中噴出雷光潮汐,便如同真龍吐納。
霸下龍軀潮汐吐納!
在這潮汐中,陳執安身軀周遭的劍意云流如同大霧,刃藏霧中虛實交錯,卻終究展出一個山河傾塌!
猛烈的氣流席卷。
云中劍氣攔住赤血長鞭。
陳執安斗極長刀終于與那恐怖的一劍碰撞!
然后,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卻只見陳執安手中這九千鍛的長刀上光輝乍現,繼而這把陪伴了陳執安幾月的寶刀……
竟然一寸一寸碎去!
鐵屑隨風,青帝刀意瓦解。
一道劍光直刺而至。
哪怕陳執安肉身堅硬到了極致,可面對如此劍光,他肩頭仍然閃過一抹血光!
魏靈玉神蘊震響。
“死!”
一道劍光之后,玉石長劍上又傾瀉出千百劍光,仿佛要徹底吞沒陳執安。
可便在這一剎那中。
魏靈玉游走的神蘊,以及那神識神通,忽然捕捉到陳執安的眼神。
那眼神平靜,不曾生出絲毫波瀾,就好像一潭死水。
“這陳執安不怕?”
“他憑什么不怕?”
魏靈玉思緒紛飛。
下一瞬間,他便看到陳執安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探手之間,虛空一握!
雛虎碑上第一百六十二行,道下神通!
虛空中,猛然雷霆乍響!
一道雷光,在他手中凝聚,化作一把極其巨大的雷刀。
“孤注一擲,就要生出破綻。”
陳執安思緒閃爍,青帝刀意卷土重來,手中巨大雷刀斬下。
便如同裹挾著雷霆的星辰墜落。
刀芒炸裂!
如同隕星碎濺!
難以想象的刀意、真元,連同山河游刃神通,猛然斬下。
恰似山河倒卷!
玉石長劍上的劍氣四散而去,劍光被肅殺的雷霆吞沒。
“郡主,你說不曾成長起來的天才不算天才。”
“可我今日,兩度成長,得了這道下神通,以雷霆敗你!”
“今時今日,我算成長起來了嗎?”
陳執安神蘊炸響。
他的刀光化作連綿山影,突兀之中有一峰奇高,有劍光自云上而來,同樣呼嘯雷霆。
劍光、刀光齊動。
魏靈玉面色巨變,她那極其不凡的道下神通神識,此時此刻竟然無從揣度這刀光、劍意、雷霆究竟何其強盛。
直至一切種種,朝她傾瀉而來。
她真元如同玉碎,聲音清越如磐。
鋒銳的劍意斬退赤血長鞭,雷霆長刀斬來。
她倉惶之間,長發中一根發簪疾馳而出,這一件靈寶,想要擋住這雷霆長刀。
可雷霆烈烈,刀意無雙,倉促而起的靈寶,哪怕貴為一品,終究不曾擋住這刀意。
縷縷刀光直落而下,魏靈玉身上那一件赤紅色長衣再度閃光。
另一件一品靈寶,終究攔下了這驚人的刀光。
可是……
當霧氣翻涌,陳執安已經踏步而來,他手中雷霆長刀已經消失不見。
一只手握成拳頭,金絲如鱗,裹挾著難以想象的霸下巨力。
他的手臂肌肉膨脹,青筋如同虬龍盤繞,骨骼上亮起玄光,狠狠一拳砸向魏靈玉的臉上。
那紅衣上仍然有寶光亮起。
可是已經攔下刀光,倉促亮起的寶光,又如何能夠阻攔陳執安這可以輕易擊碎百鍛玄鐵的一拳?
寶光碎去。
陳執安這一拳結結實實落在魏靈玉臉上。
咔嚓!
魏靈玉稱得上極為嬌美的臉頰,頓時被陳執安一拳砸的塌陷。
她的身子也被陳執安一拳砸出十余丈之外。
煙塵消散。
陳執安邁步走來,手中又握著一道雷霆,云川寶劍自虛空中飛來,再度懸浮在陳執安身旁。
他肩膀上,仍然有鮮血灑下,可他卻面色無改,好像全然沒有半分痛楚。
他一步一步走到魏靈玉身旁,眼神依舊平靜。
然后……在無數人的靜默中,陳執安俯視著地上的魏靈玉,輕聲開口。
“郡主,今日對于你來說,我才是你的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