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表拉長著臉,宛若越州回南天的天花板,陰沉得能滴出水。
南煌道館的傳人被投放外圍區域,照樣快要追上被應氏下重注的周元辰。
這對于中心城教育司而言,無疑是個天大的壞消息。
畢竟莫司長與應氏算一條船上,他倆與南煌道館的仇恨之深,用舊紀元武術界流傳極廣的那個詞,便是“不死不休”。
秦時出現之前,沈長元毫無疑問,稱得上南煌道館那位老宗師的衣缽。
無論是東夏帝國的古老年代,又或而今民國的新世代。
毀真傳,絕根苗,都是數代百年都洗不掉的深仇大恨。
“還好應麟選中了周元辰。”
周代表內心焦灼稍稍一緩,正準備給中心城打電話,迎面撞上方步堂。
“喲,這不是周代表嗎!”
方步堂滿臉熱情湊過來:
“我剛看到百強賽第一輪成績!你們中心城的天才,確實厲害!周元辰三萬多分,正面擊敗好幾頭專職級的異類生物,前途無量啊!”
周代表表情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教育司費這么大力幫應氏奔走。
許多中心城的參賽者愿意接受條件,也是因為有他們的背書。
結果不僅沒攔住秦時,反而還折進去一批未來可能是教育司中堅力量的好苗子。
“晦氣!”
周代表暗罵一聲,又不得不做表面功夫,敷衍笑道:
“秦同學成績也很不錯,力壓眾多衡州百強,聽說他尚未參加高考,妥妥四大國立少年班的驕子。”
他隨口寒暄兩句,轉身欲走,中心城的應公子還等著自己回消息呢。
“誒,老周,第二名能跟第一名比嗎。周元辰領先秦時一萬分,拉開不小差距!”
方步堂拉住周代表,好似關系很親近:
“聽說周元辰是你們教育司培養的超新星,老周,趕緊給我說說,咋發掘的?咱倆都混教育系統,你別吝嗇,探討探討,權當交流心得嘛。”
周代表甩了幾下手愣是沒掙脫開,無奈道:
“周元辰這孩子,早期天賦比較普通,但勤奮努力這方面,我至今未曾見過比他強的,教育司看重他,正在于這份自律……方委員,我有點事要忙!”
方步堂卻不依不饒,絮絮叨叨道:
“這年頭肯踏實學,認真打基礎的學生太少有。老周,你不要太謙虛,學生出眾,固然要靠自身努力,但也離不開老師的指導與栽培……”
中心城紅樓,應麟坐在客廳,一杯又一杯飲用價格高昂的烈酒,里面摻雜部分刺激精神的禁藥。
他臉頰微微泛起暈紅,配合常年居家不曬太陽的病態蒼白,有種特別的亢奮。
手機終端不停地震動,外界各種消息源進行匯總后,一條條經過整理的內容發送過來。
盡管這位應家三少爺被變相“囚禁”,但在應氏名頭的加持下,依舊可以調動海量的資源與人手。
除去海州由羅冰打理的私人基金,以及各個公司外,他還擁有好些團隊,分別負責不同工作,比如收集情報,聯絡勢力,搜集資源等等。
即便應麟足不出戶,照樣耳目靈通,衡州絕大多數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那雙“眼睛”。
“周樹那個家伙在干嘛?讓我等這么久。教育司的精英,素質如此之差!”
應麟左等右等,也沒接到人在第一線的周代表電話。
距離聯合藥業發布成績,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明日傳媒那邊新聞稿都趕出來了。
他打開電視,收看泰安頻道的現場直播,人氣極高的瞭望周刊美女主編康允兒正接受采訪。
對方牛仔褲棕色皮夾克,齊耳短發英姿颯爽,以干凈利落的形象出現在屏幕上。
“周元辰是本次百強賽的大熱門,他占據第一輪的積分榜頭名并不意外。我認為更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名秦時秦同學,據我所知,他目前才高三,而且出身于幾乎被衡州遺忘的一個地方,曾經是大開發中心的當陽東郊。
從舊廠街的職工子弟,努力走到這一步,可謂是荊棘滿路,坎坷叢生……”
應麟越聽越煩躁,換成本土電視劇的新聞人,他早就讓其閉嘴改口了,可明日傳媒屬于超級勢力之一的明日集團,而且是核心產業。
他們會忌憚應氏,但不會理睬只是嫡系,卻非第一繼承序列的自己。
“公關部怎么搞的!明明讓他們打點,主要宣傳周元辰……教育司也是酒囊飯袋,自家主推的超新星不傾斜資源,反而叫第二名搶走風頭!”
應麟仰頭喝干杯中烈酒,像沙漠里的旅人,透出強烈的水分渴求。
又等三十分鐘,位于大裂谷第一線的周樹終于打來電話。
他提供更多詳盡細節,比如秦時將與應氏合作,甚至完成簽約的不少好苗子斬殺掉,并且一個人完成突破封鎖,掃蕩外圍區域,殺到中層區域。
“應少,秦時目前的戰力,是超出教育司,乃至應氏評估的分數。”
周樹不知道經歷了什么,好似躲在哪里壓著聲音說話。
“南煌道館,好歹是東夏有名有姓的舊武派。那小子走破限路,實戰厲害也不意外。你放心,有周元辰當攔路虎,他越不過去。”
應麟仰頭望著天花板,雙手張開搭著沙發靠背,輕聲道:
“你想辦法,看能不能聯絡到周元辰,給他帶句話。如果在大裂谷的試煉之地,讓秦時意外死亡,我愿意做擔保人,舉薦他進海州的財團,獲取永久定居權,以及六級公民權限。”
周樹似乎很為難,開口道:
“大裂谷的電子封鎖強度極高,又是高污染區域,基本上沒可能從外面聯絡到里面。”
應麟冷著臉,態度堅決道:
“這難道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嗎?你們教育司做老爺習慣了,把我當成那些沒本事,沒見識,得彎腰低頭求你們辦事的下賤貨色了?如果南煌道館的傳人進到百強賽前三,那么,毫無懸念進入群星杯少年組的選拔名單,不必再考。
賀嵐禪留下的那些東西,萬一讓他拿到手,別說你們莫司長,還有他兒子莫震霆,整個東夏都要大地震!應氏這些年為大局犧牲良多,我二哥應麒可是嫡系,屬于第一繼承序列,照樣白死!”
周樹喉嚨滾動,像極了被安排不合理工作量的牛馬,露出便秘般的難受表情,他還想說些什么,結果只聽到“嘟嘟”忙音。
“操!”
身為教育司代表的周樹遠在萬里之外,吐出一句字正腔圓的標準國粹。
他面無表情從馬桶起身,推開門就看到方步堂那張笑瞇瞇的老臉:
“老周啊,上廁所這么久,是不是身體不行?我認識老中醫,可以推薦給你,往后調理下。”
周樹如同被厲鬼纏身,走到哪里都甩不脫狗皮膏藥似的方步堂。
他默默捏緊拳頭,身為文職人員,頭一次那么想使用暴力。
“我才第二。”
秦時收回視線,排名次序以及人名,通過煙花形式顯現出來。
他認真看了一會兒,自己屈居第二,錘弟閻仁跟著刷怪混分,也擠進前十五。
賽前表露過善意的裴晗第四,曾經在啟光衡大虛擬對戰室聽說過的季羽奇第三。
“看來核心區域的異類生物,當真很強大。不然的話,那些被投放到核心區域的最強一批參賽者,應該積極地狩獵,賺取積分沖擊名次。”
秦時判斷道,他若不是擊殺那只進化階段的頭目級鐵銹獸,應該只能摸到前十邊緣。
“超模哥,爭取把周元辰干下去啊!我支持你做衡州百強賽的話事人!”
閻仁皮膚血紅,像被潑了油漆,整個人如同尸山血海爬出來,原本憨厚笑容都顯得兇惡起來。
“咱倆先穿越中層區域那條防護帶再說吧。手冊上寫,那是接近一公里長,被巨大菌子覆蓋的密林,危險性不小。”
秦時就地休息,汲取紅色晶體補充能量,等到日頭漸漸西斜,他與閻仁出發前往目的地。
迥異于外圍區域的貧瘠不毛,中層區域靠近核心的地帶,生長著茂盛植物群,并且格外龐大,像直徑三十厘米的菌子,如同大傘撐開,密密麻麻蔓延開去。
“超模哥,這玩意兒瞧著怪瘆人,會不會有毒啊?”
閻仁縮著脖子小聲問道。
“微弱毒性,作用神經,沒什么直接傷害。”
秦時淡淡說道。
這些菌子表面布滿磷光斑點,菌傘被觸碰后會膨脹展開,釋放幽香氣味,而銀白色的莖桿能分泌致幻孢子,制造朦朧霧氣。
“你屏住呼吸意義不大,蘊含微弱毒性的氣味,能從你皮膚里滲透進去。這條由‘幻彩菌’形成的防護帶,考驗的是你精神力,精神力不夠強大,便容易被影響。”
秦時走在前面,精神力擴散,宛若“領域”,讓菌傘釋放的那股藍紫色氣味兒無法靠近。
但閻仁明顯扛不住,他眼睛發酸,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停不下來。
“我要懺悔!我犯了錯誤!我不應該……”
秦時滿心無奈,幻彩菌那層“傘面”覆蓋著淺淺絨毛,據說可以捕捉生物的情緒波動。
錘弟閻仁果然中招,盡管他憋著氣,卻也架不住毛孔開合與外界進行交換。
“我最后悔,最有罪惡感的事情!就是我不抽煙,但經常往高年級的朋友那里順火機,他們為此還打過架,卻從來沒懷疑過我!”
閻仁一邊快步前行,一邊流淚懺悔,他如今已經被幻彩菌的致幻效果影響,沉浸在那種莫名情緒里。
“還有!幾個叔叔非要帶我去會所,結果我按完出來,他們都加鐘了,我差點沒忍住想舉報……”
秦時聽著嘴角抽動,錘弟閻仁長得濃眉大眼,挺憨厚一人,沒想到也是蔫壞,做過不少缺德事!
兩人好不容易走出這條防護帶,閻仁哭得眼睛發腫,喉嚨嘶啞,流水都快流干了。
最重要的是,他把從小到大各種做過的“悔恨之事”悉數說出。
幸好只有秦時得知,不然當場社死。
“我哭累了,比打架還累。”
閻仁大口喘氣,唇干舌燥,像快要渴死的大狗。
“這就是核心區域嗎?咱們的試煉點,就那座青銅魔山吧!”
秦時運極目力,隱約窺見龐然大物的輪廓形狀。
“對。我估計周元辰、季羽奇、裴晗他們都在上面。翻過這座山,后面便是大裂谷的最終點。”
閻仁眼中帶著憧憬,他頗有自知之明,憑借原始淬煉法的體魄,以及家里請工匠協會大師打造的戰錘,走到核心區域就差不多了,再想更進一步,基本沒啥可能。
啪嗒!
豆大汗珠落在青銅長階,摔得粉碎!
周元辰身體顫顫巍巍,仿佛承受莫大壓力,每一縷肌肉纖維都在瘋狂抖動,壓榨釋放澎湃無比的生命力。
胸口像風箱拉動,劇烈起伏,噴薄熱氣,蒸騰出大團氤氳濃煙,強大到接近專職級百點大關的凡軀,竟然發出“喀嚓喀嚓”的碎裂之音。
“這座青銅山,果然是魔性濃郁!一邊跟它對抗,一邊向上攀爬,真是艱難!”
周元辰停在那一級臺階上,他回頭看向落后自己十幾級的季羽奇,以及快追上來的裴晗。
“上不去了,如果體力消耗過大,很容易被魔性侵染,變成……”
周元辰目光閃爍,仰頭望著前面臺階的一尊尊青銅人像。
這座青銅魔山會“同化”每一個踏足者,如果生命力不夠強大,便會讓魔性侵蝕血肉活性,最終凝固成金屬死物。
“這座魔山考驗的,是參賽者的生命力活躍程度!以及對自身底蘊的掌控與了解!一昧想要登高,消耗太猛,便被趁虛而入!”
念及于此,周元辰不再繼續攀登,默默地站在那級臺階,恢復著體力。
他才走到第三百級,就已經感受到那股魔性濃烈,眼前時不時閃現著披戴青銅鎧甲,象首人身的恐怖身影。
戰吼與咆哮沖擊心靈,好似欲把眾人拖入衡州大拓荒時期的古戰場!
“這座山,是活的!”
落后于周元辰的季羽奇心底泛起寒意,考慮著是否還要不要攀登。
他看到手掌前端,已經浮現出類似銹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