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出門去,千里落花風。
白發道人乘鹿遠行,剛走出河宴縣,千里之外的赤耀山上熱風拂過,吹落樹花,像是在歡迎,又像是巧合。
奔出河宴縣地界,每走一步,玄明與靈鹿便平凡一分,九步后,他們歸于質樸,一個其貌不揚,氣質普通,一個形象大變,重化為驢。
加上化為巴掌大的玄燕,一人一驢一鳥再次上路,一同觀道、行道、悟道。
穿山過林、泛舟游河、投宿農家,曾醉臥冷河,天地為床雪為被,酣睡一夜;曾于熱河觀星,靜坐一夜,精神抖擻,無論是曠野,還是縣城,或是村莊,對玄明而言都一樣,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云間?
他保持以往節奏,雖目標明確,但沒蒙頭趕路,走走停停,不慌不忙,將風景、人情、自然與人文都印在心中。
更在天河郡城待了月余,變換各種身份,品人間煙火,記錄點滴日常。
等他到達赤耀山時,已是陽春三月,春雷炸響,萬物驚蟄,草木生發,春暖花開。
赤耀山是天河郡名山,山高三千丈,連綿三千里,是一座千年火山,火山灰令山脈土質肥沃,靈土眾多,半山腰下草木豐茂,資源豐富,半山腰上植被漸稀,及至山巔,高山白頭。
此地是天河郡武者探險尋寶地,也是妖族樂園之一,玄明站在山腳下,仰望這座巍峨山岳,深吸口氣后,由山腳起,步步登山。
每一步都腳踏實地,沒用法力。
每一步都落在心上,漸起高山。
如何行道悟道,他駕輕就熟。
這三千丈,玄明走了一天一夜,不時停下,或采摘靈物,或欣賞美景,或理順腳下,或只是單純地想停一停。
次日,旭日東升時,晨風吹拂,撩起寬袖道袍,白發隨風飄揚,他終于行至山巔,赤耀山主峰四周冰川環繞,積雪成丘,中間一個百里大湖,湖水碧綠,清澈透亮,山風吹來,碧波搖漾,動影裊窕。
這是火山噴發后,火山口斷陷形成的火山湖泊,有靈池澄鏡之稱,湖水溫熱,玄明抬手,拋出上山途中折下的一片竹葉。
綠光閃爍,竹葉落水,化為一葉扁舟,命靈鹿與玄燕在附近玩鬧修行,玄明踏上竹舟,乘扁舟入湖,葉舟無風自動,游于湖上。
碧水投影藍天白云,置身湖水中心,水天一色,玄明感觸更深,一時不知是身在天上還是水中,內心清凈,渾然忘我。
屏間鳥度,鏡里舟移,他躺在舟上,悠哉地持葫品酒,日暖風微,輕波搖翠,舟上人沉醉酣睡,不知是酒醉人,還是景醉人,抑或兩者皆有。
竹葉舟上,白發老道發出輕微鼾聲,如凡人一般睡著,靈葫隨意地散落在地,靈酒自葫口中冒出,流入湖水中,引來不少魚蝦爭食,圍繞扁舟游弋,呈現出萬鯉朝舟景象。
傍晚時分,落日熔金,玄明悠悠醒來,伸個懶腰,慵懶地打個哈欠,養足精氣神,他該干正事了。
念及于此,玄明收起靈葫,葉舟生輝,如游魚般一頭扎進湖水,朝湖底沖去。
下潛百丈又百丈,三百丈后,觸及湖底,熱意漸深,葉舟在法力加持下,一鼓作氣,穿過一道縫隙。
穿過百丈石縫后,面前豁然開朗,一片廣闊無比的地下巖溶空間映入眼簾,腳下葉舟不堪重負,驟然焚燒殆盡,玄明凌空而立,居高臨下,俯視地下火海。
四周遍布赤紅火巖,地下巖漿滾燙,如潮水般洶涌,不時冒出烈焰與熱風,縱然是玄明寒暑不侵,都感到一股熱意。
成百上千道火焰撲面而來。
巖漿中鉆出眾多早就蓄勢待發的火獸,大小不一,大則百丈,小則一丈,通體赤紅,背部長有一叢如火焰般的長毛,尾部生有火花,雙目黝黑,指甲鋒利。
玄明捏訣,腳下生出陰陽太極圖,黑白流轉,陰陽兩魚游弋,擋住四面八方涌來的火焰,垂眸環顧包圍自己的上百只火獸,他眼神微動,認出其身份。
《大玄奇獸志》中記載:火中有鼠,毛長兩尺余……
這種火鼠喜歡生活在地下巖漿中,以火為食,逐火而居,抱團而聚,有時出現在地表,也是夜間出沒,放出夜光,其皮毛織造成布后,名為火烷布,用之如垢污,以火燒之,即清潔也,穿上火鼠裘,無懼烈焰,對采集朝陽紫氣,修行火屬道法皆有增幅。
這種鼠多見于南方火山,想不到赤耀山中亦有存活。
腦海思緒翻涌,玄明沒立即動手,誰讓他不請自來,是一位不速之客。
注視一只體型約有一百五十余丈的金丹火鼠,玄明和氣道:“貧道貿然來訪,確實不該,此番只想游歷赤耀山,同時借地火煉寶,并無惡意,若是可以,貧道愿意支付租金,租賃地火,望道友能盡快住手。”
金丹火鼠妖化為一只赤膊上身的紅發男子,猶豫片刻后,目光冷然道:“擅入火脈者,殺無赦!我族不喜外客,更不歡迎人族,若道友退去,自然相安無事,若一意孤行,休怪我族痛下殺手,將道友徹底留在此地。”
話音落下,地下巖漿突然涌動,流速略微加快,空間內火靈漸盛,均朝一處方向匯聚,感受到這點,玄明詫異,又看了眼面色微變的火鼠妖,他明白自己來得應該不是時候。
想了想,玄明道:“既然貴族暫時不便,那貧道暫且退去,半個月后,我會再來,希望那時,貴族能給予老道一個方便,彼此結個善緣。”
他轉身欲走,卻被一道倩影攔路。
“道友且慢!”
這是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子,一身紅裙,容貌艷麗,也是火鼠族另一位金丹大妖。
“半個月后,我王會親自邀請道友入地火域煉寶,并愿意送上玄階火屬靈材相助,只是希望道友能將關押在靈葫中的夢婆交給我等,我火鼠族上下從此以后,必將道友奉為上賓。”
玄明錯愕。
夢婆與火鼠王有恩怨,這點兒他知曉,夢婆沉睡療傷前交代過,只是沒想到火鼠王竟能透過靈葫,察覺夢婆氣息。
“夢婆已改邪歸正,被老道引上正途,請恕貧道難以從命。”
話未盡,紅衣女妖便勃然大怒,手持一尺火紅蟬翼刀,暴起發難,斬向玄明面門,烈焰熊熊,刀意如火,殺氣騰騰。
“既如此,那便死來!”
紅衣男子同樣反應迅速,張口吐出一對三尺火刀,手持雙刀,配合女妖,斬向玄明,一個直擊面門,一個砍向腰間。
其他大小火鼠亦全力攻伐。
更恐怖的是,火鼠王現身,三百丈火鼠皮毛順滑,搖身一變,化為一位窈窕女妖,長相明媚,身材婀娜,紅裙翩翩,眉宇間亦有幾分英氣,氣質張揚又颯爽。
她自巖漿深處飛出剎那便探掌而出,白皙素手生輝,滾滾巖漿噴涌,涌入掌心,推手便是一片火海,與巖漿火海似是而非,彌漫特殊法則,更爆裂熾熱。
這正是火鼠王的道域雛形,她與夢婆一樣,都是看到練神門檻兒的存在。
這場攻擊可怕無比。
虛空都被灼燒,空間略微扭曲,整個巖漿地窟都彌漫濃烈殺機與可怕火焰。
玄明不敢大意,面色凝重,輕點腳尖,腳下太極圖震蕩,驀然收縮至身遭三尺,威力卻更強一籌,太極圖由虛化實,火鼠族金丹大妖與普通火鼠攻擊皆被兩儀之力攔下,磨滅干凈。
他輕甩桃木劍,木劍一化為二,二化為四,千丈劍光化為青龍、朱雀、白虎與玄武,組成四象劍陣,阻攔住火鼠王攻擊。
此陣由八卦劍陣溯源而來,上映星辰,下順四季,四象衍生,有摧山斷江之威,鎮壓空間之力。
盡管無法擊碎火鼠王道域,處于下風,可阻擋片刻,卻問題不大。
趁此機會,玄明騰出手來,指落天雷,大成五雷法悍然出擊,食指抬落間,輕描淡寫地擊殺火鼠眾妖。
一指落,一道雷霆轟殺女妖;一指出,一道雷霆點入男妖眉心,其余火鼠妖更死傷慘重,僅有零星逃之夭夭,幸免于難。
與此同時,四象劍陣被破,桃木劍倒飛而回,發出不甘嗡鳴,安撫好桃木劍,玄明雙手齊動。
一手攤掌,金木水火土五行凝聚于五指,掌心陰陽相駁,五雷轟鳴,一手揮舞拂塵,施展出天罡神通,通過百丈石縫,憑借磅礴法力,借來頭上湖水,強行呼風喚雨。
皆因火鼠族怕水,以水克火。
“老牛鼻子,殺我大將與兒郎,必不能饒你,納命來!”
火鼠王驚怒交加,她猜出來人實力絕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定然深藏不露,不敢大意,派心腹前去游說,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若不能再一哄而上,舉全族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殺強敵。
哪成想,來人實力遠超預料,剛一交鋒便令兩金丹隕落,即便是她,恐怕都難以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