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陰神出竅,這對于余缺而言,不亞于找死!
須知九品仙家的陰神,可是孱弱到了被人吹一口氣,就能滅掉數次的地步。
好在下一刻,令他感覺驚奇的情況就出現了。
他雖然魂魄離體,出現在了日光底下、山風之中、云霧內里,但是并不感覺炙熱或寒冷,而是恍若肉身在出行一般,別無異樣。
很快地,余缺便意識到:“這就是黃山道宮煉心之所的妙處嗎?竟然能讓我一個剛入九品的仙家陰神,都能自如的在天地間活動。”
定下心神,他轉頭向著身后看去。
只見在其目光當中,自己的肉身還站定在山崖前的蒲團后面,枯竹道長則是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應當就是此人剛才在猝不及防間,將余缺的陰神打了出來。
對方察覺到余缺的目光,還朝著他看了過來,含笑的點頭示意。
此外,在余缺視線的余光中,旁邊的謝晴潔也是如此。
對方同樣魂肉兩分,不過并非是被拍在了肩膀上,而是被那仲文道長甩出拂塵,將其陰神轟出了體內。
不等余缺再多看幾眼,他頓覺身子一沉。
在驚呼中,余缺的視野剎那間就被濃濃的云氣所覆蓋,整個人都陷入在了云海當中,上下不知,左右不存。
其只能獨自一人,慢慢的在茫茫天地間飄蕩。
而崖邊的枯竹道長和仲文道長兩人,他們在將余缺二人送入了天潭后,便收回動作,任由余缺兩人的肉身下壓,跪坐在了蒲團上。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都是當即拱了一手,然后就轉過身子,腳步甚快的朝著大殿之外走去。
他們如今是成功的將余缺和謝晴潔送入了光明頂煉心殿內,殿中自有法師和鬼神種種看護其身,幾乎是無人可以在光明頂上造次的,用不著再費心照看兩人。
因此他倆現在也是時候回去,趕緊的將余謝二人的天廟異象,一五一十的告知給背后的人等,好方便各自所屬的勢力對余謝二人進行拉攏示好。
而當兩人徹底離開后,余缺的肉身跪坐在山崖邊,他目光怔怔,仿佛木雕一般。
但是此時此刻,在他的腦海當中,卻是正在掀起驚濤駭浪。
這一點,也正是光明頂煉心之所的玄妙之處。
剛才明明是余缺的陰神被轟出了肉身,但是他接下來所經歷的種種煉心,其實都是存在于他的靈臺當中。
所謂的云海天潭,似虛似實,似內似外,既山崖間,也在人心間,其中玄妙非是用言語可以說清楚的。
只見此刻,余缺的意識落在云海里面,一路上瞧見了形形色色的身影。
其中的絕大多數身影,都是和他一般在踽踽獨行,但是彼輩的數目眾多,仿若雨絲般,密密麻麻,遠遠超過了他在大殿內所瞧見的人影。
他又觀察了許久,方才意識到,這些人影應當是千年萬年以來,所有在光明頂上煉過心的仙家們。
終于,他不知在云海中行走了多少刻鐘。
余缺終于瞧見了一點不一樣的。
一座頹圮的小屋出現在了他的跟前,其屋檐窗門皆是殘破,但是小屋的周身散發著重重熒光,顯得里面像是有什么寶貝一樣。
下意識的,余缺便想要推門而入,進到此屋中瞧瞧端倪。
但是他還沒有走到小屋的一丈范圍以內,一股拒絕他的凌厲之意,就出現在他的身上,令他后背汗毛豎起,感覺再跨入一步,就會被亂刀砍死似的。
余缺及時止步,停留在了小屋之外。
下一刻,他便眼睜睜的看著這間小屋化作為了一陣云煙,消失在茫茫的云海里面,再也瞧不見一絲的蹤跡。
這情景,讓余缺的心間沒由來的生出一陣可惜,他知道這是自個和這間小屋沒有緣分,所以此屋消失了。
不過他也意識到了,剛才那小屋有數丈之大,形制類似于廟觀,而并非是住宅樣式,其原型,應當就是某人的祖廟。
只是不知為何、也不知黃山道宮究竟施展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夠讓旁人的祖廟留存在云海當中,以等候有緣人,供后人參詳學習。
果不其然。
余缺在茫茫的云海當中再次行走了一會兒,又逢見了一棟建筑,其同樣是飛檐斗拱、形如廟宇道觀狀,內里也是隱隱涌現出寶光,吸引著他的心神。
他走到這棟建筑的跟前,此物并沒有傳出抗拒之意,反而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就像是窯姐一般,主動的開門開窗,催促著他進去。
不過腳到臨門,余缺卻又及時的停止腳步,并未再往前跨入。
因為他打量了此廟宇一番,從廟宇的梁柱上瞧見了青面獠牙、兇惡野獸等的圖案。
此廟的性質屬于陰性,應當是閻王爺法脈或太歲爺法脈的一種,所以才適合他。
但可惜的是,此廟的大小連十丈都不到,其前身仙家的境界不知,但是絕對高不到哪里去。
更何況,但從這建筑的氣質上來看,不厚不凝不重,此廟就算是屬于閻王爺或太歲爺法脈,但是所傳的法脈定然不純正,屬于旁門外法,而并非是五脈正法。
余缺可不會忘記,他此番上山,最重要的目的乃是獲得一方正法,以供自己踏上長生之路!
除去長生法脈之外,其余的法脈皆不值得去學,免得造成了見知障,妨礙以后的修行。
“不用著急。上山前,那枯竹道長就說過,此次上山少則十日,多則數月。”
余缺在心間暗道:“雖然并不知道,我能在煉心天潭中逗留多久,但是想來時間并不會太短。”
他沉下心神,繼續腳步堅定的向著云海深處,一步一步走去。
雖然身處在如此地界,其上下難辨,前后難分,余缺真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在直著走還是在斜著走。
他早就徹底的丟失了方向。
但奇怪的是,他每在云海當中走一步,心間總有一種感覺,知道哪里會是云深之處,且越往前走,他所能見識到的景象就越加的玄妙。
復行數百步后,又一幢比剛才的兩間祖廟還要大、還要精致的建筑,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余缺再靠近,發現這建筑雖然沒有向著他招客,但是也沒有拒絕他的進廟。
不過腳到屋前,他再一次止步,選擇扭頭,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
余缺見過了各式各樣的祖廟,還瞧見了各式各樣的人形身影,以及千奇百怪的妖靈精怪種種。
其間有些精怪在瞧見他后,居然生出了歹意,意圖捉住他的陰神。
好在余缺的祖廟雖然才開,但是他的陰神卻是早就已經修行,早就明白內外虛魔之景、平心靜氣之理。
眼下是在黃山光明頂上,絕無可能真有魔頭出現,其要么只是幻象,要么不會對他造成具體傷害。
于是余缺視這些精怪如無物,不理不睬,不懼不怕,如此便度過了這些障礙。
慢慢的。
他跨越重重的霧氣,來到了祖廟一間比一間堂皇大氣的云海最深處。
此地的祖廟們,少說也是百丈大小,個個鋪在云海中,重重疊疊,形如宮殿群,此起彼伏,鱗次櫛比。
余缺瞧見這些祖廟,再次的細心挑選著,略過了一個又一個,總感覺這有不足、那有不足的,總是讓他定不下心來選中一個。
他一門心思的,只想等待心中最想要的祖廟出現。
終于,余缺來到了一座城池之下。
此城不高,墻僅僅一丈,但是他驅巡在城池的門口,卻發現城池的內里卻是很深,好似主要在朝下修建,挖出了一方大坑大墳。
這令余缺來了興趣,且最令他驚喜的是,此城的洞口上所掛的牌匾,書寫了“黑獄”二字。
這祖廟具體是哪一位前輩所留的,他并不知曉。
但是他卻知道,僅有閻王爺法脈中人,才喜歡將祖廟修建的類似于陵墓一般,且唯有閻王爺法脈當中的佼佼者,才會有資格“煉獄”。
所謂的“獄”,就是閻王爺法脈用來洗練各類神怪,以及煉制鬼兵魂將的所在。
閻王仙家們將自身的祖廟營造得形如囚牢監獄,方便點兵,便是在煉“獄”了。
此前余缺了解這些東西時,還聽聞過,天地間有一至寶,名之為“鬼門關”。
此物乃是一方真仙在隕落前所煉成的法寶,其門后就是那位真仙的祖廟地獄。
據傳真仙死后,其祖廟未崩,而是化為秘境,內藏無數鬼、無數魂,得之者可禍亂整個世間!
不過有傳言說,這位真仙之所以隕落,就是因為其意欲將地上世界,演變成為地下鬼蜮,想要將一切生靈皆數鎮壓在其祖廟中,因此招惹的因果甚大,最終受了天譴而亡。
此外,也有傳言說是這位真仙當初發下過大宏愿,誓要收攝天下間所有的冤魂厲鬼,度盡世間怨氣。
結果天下間的怨氣無休無止、無窮無盡,反倒是此仙耗盡了仙氣,被活生生的“累死”,最終只留下了鬼門關一物,繼續的游蕩在世間,不斷收押世間的冤魂厲鬼。
云海中。
余缺歡喜的望著跟前的“黑獄”。
眼前這一方黑獄祖廟,其絕對比不上傳聞中的“鬼門關地獄”,但是得此廟內的煉獄之法,他亦可踏上煉獄的道路。
煉獄法,即閻王爺一脈的正法傳承!
當即的,余缺不再猶豫,他踏步上前,朝著“黑獄”當中直接闖入。
不過在靠近“黑獄”十丈范圍時,他竟然感受了一絲絲的隔閡,其雖然能夠繼續往前走,但是走的有些生澀,好似這一方祖廟并不太適合他一般。
與之相比的,是余缺的一側忽然又有一方祖廟,在云海當中變化而出。
此廟剛一出現,就對他傳出了極大的吸引力。
并且那一方祖廟同樣是極為龐大,巍峨如一山峰,內里還煞氣沖天,威勢比他跟前的“黑獄”都要旺盛上不止一成。
“是太歲一脈的祖廟!”余缺只看了一眼,心間便有所明悟。
如此濃濃的殺伐煞氣,除了太歲一脈的正法傳承,不可能再是其他法脈的了。
并且此刻余缺神奇的感應到,自家的祖廟竟也在微微的戰栗,對太歲一脈的祖廟產生了偌大的歡喜。
他之祖廟開辟,使用的乃是肉靈芝,其所開祖廟的類型,雖然枯竹道長并沒說,但是根據廟宇的名稱來看,八九不離十就是太歲一脈的契合祖廟之一。
不過余缺在云海中,只是抬眼看了那煞氣騰騰的太歲廟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毅然決然的走入了跟前的“黑獄”之中。
嗡嗡!
一入黑獄,剛才的些許生澀感頓時消失。
這方傳承似乎也是了解到了余缺的心意,選擇了接納了他。
但是隨即的,余缺一抬頭,便瞧見了無數道鬼魅身軀,正矗立在黑獄中,直勾勾的盯著他。
在其中,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長舌鬼、無頭鬼種種,數不勝數,個個凄厲嘶嚎,叫聲不斷:
“有客來、有客來矣!”
彼輩厲笑著,齊刷刷的就朝著他撲來,一把將他拷住,捉住了四肢,扭送向黑獄內的一方方酷刑中。
這等情況,令余缺措手不及的同時,也讓他再次魂魄發寒,心肝兒都在發顫了。
因為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閻王爺的法脈傳承,竟然是讓后來人,親身的將“獄”中的一項項殺鬼酷刑,全都先經歷一遍??
不小的悔意,頓時在余缺的心間涌現。早知如此,他剛才就應該去選那太歲一脈的傳承了。
不過眼下并無后悔藥可吃,此刻即便余缺想要反悔,也是無用,黑獄中的鬼怪們壓根不放他走。
很快地,石磨、油鍋、拔舌、石壓種種……余缺只在書上見過的刑罰,全都被那些牛頭馬面逐一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一時間,余缺是欲仙欲死,但是偏偏又死不掉。
并且不知為何,他飽受著折磨拷打,其意識卻半點模糊都沒有,反而是愈發的清晰清醒,并將自身所受的各種刑罰,一五一十的、事無巨細的記在了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