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蛇夫人面色難堪的望著半空,咬牙道:“學正!!”
此刻出手將她和那鬼鳥捏住的人,正是袖手旁觀到了現在的第七縣學學正。
“此子犯上行兇,學正剛才不出手,現在出手作甚?”紅蛇忍不住的出聲質問。
學正的陰神正負著手,懸浮在眾人的頭頂。他聽見紅蛇夫人的喝聲,望了此女一眼。
其人面色模糊,讓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但是一道輕笑聲,卻是在場中響了起來:
“開廟本就存在風險,爾等剛才就沒有照料好這批學生,導致有人居然敢妨礙開廟。本道又如何能確保,開廟一定沒有亂子出現?
還有,紅蛇你和一個學生計較作甚,他年紀小,還是個娃娃呢。”
聽見學正這般袒護到了極致的話,紅蛇夫人一時氣血上涌,她俏臉漲紅,好險就要被氣得吐出一口血來。
此女目光變換,忽然想到了第七坊學正的跟腳,也就冷哼一聲,硬生生的將這口怒火給憋在了胸中。
紅蛇夫人只是不甘的低聲:“今日季家族人之死,本道和季家都不會善罷甘休,定會上告衙門,求一個公道!望這位余同學好自為之。”
見紅蛇夫人連威脅都只敢威脅余缺,學正就更加懶得在意這廝了,僅僅口中譏笑般的輕嘆:
“紅蛇,你若不是我第七縣學的教諭,今日便放任你死在這里了。”
這話讓紅蛇教諭的面色又是一陣青一陣白的,但她忌憚的看了眼身前那龐大的三首蛇鴉鬼魂,心間生出幾絲懼意。
的確,剛才要是學正不出手,真讓她和三首蛇鴉的鬼魂相斗的話,她紅蛇不一定能斗得過三首蛇鴉。而是有不小的可能,會被三首蛇鴉重創,甚至打殺掉。
畢竟那蛇鴉乃是六品煞神,而她,只不過是個剛入七品的游神仙家。
這時。
其他幾個教諭也都沖了上來,再度將紅蛇夫人和余缺兩人分開。
四個教諭聽見了紅蛇和學正剛才的對話,他們的面色都是古怪。
特別是其中的朱教諭,她忍不住的眼中帶著喜意,既幸災樂禍又可惜的看著那紅蛇夫人。
另外一邊。
余缺在學正動手后,也一直冷眼旁觀著現場,沒有再對那紅蛇夫人喊打喊殺。
其實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幕。
有縣學學正和教諭們在場,彼輩絕不會縱容他打殺掉一個教諭,特別是對方在今日開廟中,表面上沒有對他出手。
所以余缺剛才僅僅是佯裝要打殺此女,而實則一開始,他所盯上的目標就是季宜秋其人。
此子膽敢破壞他開廟,實在是死不足惜,必須殺雞儆猴!
并且用鬼鳥的真火燒掉此人之后,此舉也能刺激到紅蛇夫人出手。
一旦紅蛇夫人目露殺機,余缺也就有了對此獠出手的理由,能利用剛剛鎮壓在廟中的鬼鳥,將此女也燒殺掉,一舉掃清所有敵患!
想到這些,饒是余缺心間有所準備,也是不由的暗暗嘆息:“可惜、實在是可惜。”
于是他琢磨著,能否事后再找機會出手,不讓此女活到第二天。
那半空中的縣學學正,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居然沖著他笑道:
“余同學,還不快快將那鳥鬼放出來,莫非你打算暗中再去殺了紅蛇教諭?”
余缺的面色微動,并沒有如言的松開對于三首蛇鴉鬼魂的禁錮。
這鳥鬼乃是自投羅網,主動撲入了他的祖廟中,這樣才能被他利用自己祖廟的性質給鎮壓住,若是就此放掉,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誰知學正又道:
“你如今雖然開廟天等,但是此鳥乃是六品家神,鬼軀高達九丈有余,即便你的祖廟有所神異,可以將此物鎮壓,但是容納下一頭六品之鬼,別說你今后如何修行、豢養新的家神了。
一個不小心,你的祖廟又可能被它撐破。到那時候,沒有了開廟時的香火加持,你再想修復祖廟,可就得花費偌大的代價,少說也得賣身求榮一番。”
天子廟雖然可以不壞不滅,但其前提都是建立在擁有海量香火之上的。
余缺剛才能夠眨眼間就重聚祖廟,還多虧了正處于開廟階段,且有學正親自出手祈天,所以才為他引來了海量的香火之氣。
想到這點,余缺也就不再舍不得,他朝著頂上的學正一拱手,口呼:“學生聽令。”
其心念一動,祖廟晃蕩,立刻就將龐大的三首蛇鴉從中吐出。
三首蛇鴉徹底脫離了余缺祖廟的禁錮,有了余力,它當即反抗著學正,啄碎了禁錮靈光,并發出尖嘯,然后三顆頭顱都爭相的朝著余缺撕咬而來。
面對此鳥臨身,余缺瞳孔微縮,但是面上卻是絲毫不慌,依舊站定在原地。
這一幕落在了其他人等的眼中,便是那學正,也是不由的贊道:
“好個臨危不懼之子,不愧是能自行開辟天廟的道種。”
學正的話音落下,那三首蛇鴉的尖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凄厲的鳥叫聲在場中響起。
只見一根根金色的鎖鏈,分別從它的鬼軀上,以及一旁的龐大鳥骨上涌出。
兩者相連,將三首蛇鴉的鬼魂捆扎得死死的,然后在鳥骨旁的青大爺操持之下,鎖鏈迅速縮短。
在這過程中,此獠自然是奮力掙扎,但是金光涌現間,它連真火都吐不出。
嗖嗖嗖,幾個呼吸間,剛剛鬧出了偌大聲勢的鳥鬼,很快就像條狗一般,重新被拘束在天葬場的正中央。
其他人瞧見鳥鬼歸位,面上紛紛大松一口氣,特別是那紅蛇夫人。
這廝見余缺當真放棄了到手的一只六品鬼神,心間詫異之余,也是露出冷笑:“開了天廟又如何,你手中若是沒有這只鳥鬼,也不過是個區區的九品毛神仙家而已,今后拿什么和我斗!?”
但就在這時,現場忽然又有高呼聲響起:
“學正,適才那三首蛇鴉已經被余同學降服,合該屬于此子,縣學今日無緣無故就將之取走,可是有褫奪學子機緣的嫌疑,還請學正三思。”
這話是從朱教諭口中響起的,她擋在余缺和紅蛇夫人中間,正拱手朝著半空中的學正高呼。
學正一聽這話,頓時又用哭笑不得的語氣說:
“你這朱教諭,剛來本校沒多久,就這般護犢子了?
這三首蛇鴉乃是本坊的初代謝學正捉來,特意鎖在了天葬臺上,以供調用真火,為今后的學子們開廟使用。
若是將這鬼鳥給了你那學生,不說本校今后如何培養學生了,本坊的一干捉妖降鬼工作也是難以開展,煉度師行會那邊更是會找你學生的麻煩。”
其他教諭和學生們聽見,也是紛紛側目。
不斷有人嘀咕:“可笑,即便他是天廟道種,莫非好東西撞在他懷里,就成了他的不成?”
即便是余缺,他也是一愣,驚訝的看著自家朱先生。
須知三首蛇鴉的鬼魂,和其真火相伴生。
或者說每一縷真火,都是從此鳥的鬼魂中生出,所以第七縣學才將它豢養到了現在,不曾滅殺,反而悉心照料。余缺若是將這鳥鬼收走了,也就一并將第七坊唯一的真火也收走了。
因此就算他心間再想收了那鳥鬼,也得悠著點,免得犯了眾怒。
這點也是余缺剛才被學正稍微一勸說,就放棄了此等機緣的一大緣故。
熟料朱教諭聽見了學正的話,她依舊是拱手站在場中,并沒有打拱退下。
“還請學正三思。”
縣學學正站定在半空,其人沉吟著,居然松口道:
“罷了罷了,余同學乃是本校開辟以來,所誕生的第一個天廟道種,適才又的確是那鳥鬼自投你懷,寶物擇主,證明余同學的確與此物有緣,不得不賞。”
刷刷的,所有人都緊盯向了余缺,那紅蛇夫人更是面色鐵青。
不過下一刻,學正卻并未將鳥鬼身上的束縛解開,抑或是將之收入什么法器法寶中,然后賜給余缺。
他陰神從半空中降下,落在了那龐大的鳥鬼身前。
此人大笑著:“正好,此鳥生有三顆頭顱,三首皆有靈性,那便取了其中一顆蛇鴉頭,送給余同學,作為本校給他的開廟賀禮。”
撕拉!
一陣凄厲的尖嘯聲,陡然從那三首蛇鴉的口中發出。
只見學正的陰神,忽然變得極大,他渾身金光閃閃,足有十幾丈高大,變成了巨人。
其人俯視著身前矮小的三首蛇鴉,伸出雙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鬼軀,然后便將其右邊的一顆蛇鴉之頭,給硬生生扯斷,拽了下來。
噗噗噗、一縷縷真火當即從蛇鴉的頸口中不斷傾斜而出,它的鬼軀也是散亂,一副元氣大傷,好似要潰散的模樣。
學正見狀,便又一手捏著它斷裂的脖頸,巧妙的打了個結,將那從鳥鬼斷頸處涌出的真火給堵住了。
做完這些,學正揪著那扯下來的蛇鴉腦袋,慢騰騰的轉過身子,蹲在了余缺的跟前:
“小余同學,這顆鳥頭雖無真火,但也有幾分真火本源。即便它品階大跌,但也并非尋常的從八品鬼物可以比較……你可愿收下?”
余缺緊盯著身前十幾丈高大的金甲巨人,他頓覺口干舌燥,同時目光也大亮。
“學生謝過學正!”余缺臉上大喜,可不想客氣,當即一拱手,便應下了。
一陣大笑聲,又在現場響起:“哈哈哈!好。”
那學正隨即就揪著那蛇鴉之頭,放在了另一只攤開的手掌中,并朝著蛇鴉之頭吐了一口氣。
噗噗,一陣火光涌起。
還在蠕動的蛇鴉之頭,在火光猛漲間,幾個呼吸就扭動變化,化作為了一只獨立的蛇鴉,有翅有足,全須全尾,但只有一頭。
嘎嘎嘎聲大作,此鳥振動翅膀,上躥下跳。
它想要脫離學正的手掌心,但是被學正抬手,啾得一彈,便撞入了余缺的祖廟當中。
余缺正眼巴巴的等著,一見此鳥飛來,當即就心念一動,緊閉祖廟,將之徹底鎮壓在了祖廟里面。
四周的其余人等,全都直瞪瞪的看著場中情況。
他們既是驚駭于學正龐大的法軀,也是驚奇于三首蛇鴉的一頭化鳥,口中嘖嘖稱奇,羨慕不已。
而朱教諭將這一幕收在眼中,她當即朝著學正一躬身,口呼:“學正英明!”
此人隨即就退下身子,不再言語。
余缺則是感激的朝著此人望了一眼。
此番開廟,雖然未能獲得一只六品家神作為底牌,但能夠得其一頭,已經是大好事。
正當余缺要上前向朱教諭表達感謝時,現場忽地又是一陣青光涌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其他教諭、學子們,也紛紛被那青光吸引了,目光驚疑的看過去。
只見又一方祖廟,展現在半空中,其色澤青蒼,勃然愈發,竟然絲毫不亞于余缺的祖廟氣勢。
而天葬場中,正一人從骨樁上緩緩脫離,她仰躺著,發絲舞動,容顏清麗,身形飄飄欲仙,仿佛要羽化飛升似的,絕非常人。
許多道驚呼聲,頓時在現場響起來:
“這氣象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瞠目結舌,忽地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開口:
“該不會,又有人要開辟天廟了吧。”
即便是余缺看著那人,目光也是訝然無比。他直視著此女,眼里充滿了驚奇。
果然,下一刻。
一股沛然龐大的香火氣運,再次的從天而降,其落在天葬臺上,讓整個天葬臺都金光閃爍,美輪美奐,處處刷了金漆似的。
而那道容顏清麗的身影,她猛地睜開雙眼,仰頭望著天上的祖廟,雙手掐蓮花訣,一手放置在額頭,一手放置在腹部,口中低吟:
“謝家子潔,恭請國朝香火,助我開廟。”
嗡嗡嗡!
無需學正出手,一股股絲毫不亞于余缺修復祖廟時的濃郁香火,紛涌而上,裹住了此女的身形,并宛若龍卷般,一一歸入其祖廟當中,發出滾滾風雷聲。
在眾目睽睽中,那女子頭頂上的祖廟,也如余缺剛才那般,一寸又一寸的生長,很快就逼近了一丈之大,青光瑩瑩,神異非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