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房彥的出現是讓鄭均有些意料不到的。
畢竟在他的計劃之中,房彥不應該出現在這潭縣大營之中,房彥乃是寧遠郡的守將,應該坐鎮在寧遠郡城之中,而寧遠郡城乃是最大的嵐州軍前線大營,有五萬雜兵、一萬精銳,共六萬人。
但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么充滿戲劇性。
這房彥不知道怎么,竟從寧遠郡城里走了出來,僅帶了兩千親兵,趕到這潭縣中。
而且,還主動出來探查軍情,給了鄭均斬他一刀的機會,
一鼓作氣沖垮了這兩千多的親兵衛后,鄭均也在第一時間追加了軍令,要求部隊不許貪墨斬首,追殺這兩千多的親兵,而是立即壓上,圍攻潭縣。
這兩千親兵,能跑就讓他跑!
鄭均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來斬殺這兩千親兵的。
“大都督,要不要圍三缺一,將這潭縣的大軍給逼出來?”
獨孤愿策馬在一旁,望著前方這些天被加固了好幾次的城墻,當即略有幾分興奮的開口問詢道:“我軍目前距潭縣約五十里,等沖殺至城前,城內守軍必然已經倉促結陣了,與其硬攻,怕是傷亡頗大,難以啃下這塊硬骨頭,不如分成三股,包圍北、西、東三處城門,一同猛攻,給敵施加壓力……”
獨孤愿現在太爽了。
他自幼弓馬嫻熟,善騎射、好武藝,就是想要在戰場馳騁。
先前跟隨在獨孤景身旁,一直沒有打大仗的機會,從來都是剿匪這種小事兒。
如今在追隨鄭均之后,果然體驗到了真正的戰場是什么感覺!
因此,他根據自己所學的兵書,積極獻策。
“不。”
鄭均神色淡然,毫不遲疑的否決了獨孤愿的建議,卻又立即做了補充:“我軍兵馬本來就少,分成三股,其余兩股誰來結陣?誰來領軍?我已經感知到了,那大營之中有兩股通竅氣息,若是貿然分兵,我軍通竅不足的情況下,很有可能被對方分而破之!此戰要的不是全殲,而是擊潰!”
獨孤愿確實對戰法還是很有敏銳性。
但他還是太過年輕,也忽略了很多問題。
圍三缺一,確實是個好辦法。
但問題在于,魏權尚未成長起來,軍中真正算是有戰斗力的只有鄭均一個,給獨孤景分兩萬兵馬,應該也能和通竅初境的抗衡一番。
除此之外,并沒有第三個能站出來獨當一面的大將了。
所以,在鄭均看來,分兵極有可能被對方抓住漏洞!
他是來打薩爾滸之戰的,不是來當薩爾滸之戰的。
“不過,鮮卑騎兵隨我一同攻城,倒是有些浪費了,獨孤愿,你帶鮮卑騎兵提前埋伏在這潭縣南門后方通道,對方若是潰敗之后,必然會向南逃竄,屆時便需要你來突襲了。”
聽到鄭均的話語之后,獨孤愿立即點頭稱是,迅速開始帶兵前行。
不多時,戰爭一觸即發。
無數的箭矢如雨水一般在天上紛飛,真氣鼓動著兵刃,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真氣在天上縱橫交錯,外罡軍將親自沖殺在前線,帶著或百人、或千人的小陣,交錯縱橫。
對于鄭均而言,此戰的最佳方式,就是一鼓作氣,沖垮對方。
而對嵐州軍的許厚而言,只想著依托潭縣的城墻,進行有效反擊。
只不過,潭縣的城墻雖然經過多次加持,還有陣法師的簡單布置,但也只是一片石頭而已,魏權、卓信二將沖鋒在前,僅是一擊,便鑿穿了這城墻,打開了一處口子。
不過這場戰役,目前還只是存在于外罡層次的戰斗,無論是鄭均還是潭縣大營的許厚,都沒有第一時間出手。
“大都督。”
片刻后,在這塵土飛揚的戰場上,忽然有哨騎來報:“我軍先鋒,已突入潭縣城中!敵反撲甚重,卓信將軍身中三箭,已退回!周寅將軍被敵將纏住,困在城中!”
“趙、魏二位將軍,也與敵僵持,難以突進!”
聽到了哨騎的來報,鄭均不由眉頭一皺。
這潭縣的兵馬戰力這么強?
不過很快,鄭均也意識到了很多問題。
在對方主將沒有被自己斬殺,因此對方的戰斗意志并不會因為大軍壓境而崩塌,反而若是那主將平日里善兵、知兵、愛兵,這兵馬自然會爆發出強烈的戰斗欲望。
反倒是鄭均的麾下,長途奔襲,自然是疲憊感甚重,而且這塵世間,素來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
那房彥的兩千兵馬,倒是十分陰差陽錯的消耗了鄭軍的第一口氣兒,使得鋒芒不顯。
除此之外,這嵐州軍雖然并不是天下精銳,但到底也是正規軍,在這潭縣待了這么久,也是修筑了不少防備措施,軍中主將許厚也知道城墻是豆腐渣,因此在城墻之后,更有壕溝、鹿角等一系列防備措施。
這也是魏權、卓信等將,突襲半日,也突不進去的原因。
當然,這些都無所謂。
因為鄭均要出手了。
鄭均倒是很想歷練一番諸軍,讓他們體驗一下和正規軍交手的感覺,以免未來吃大虧。
但現在,是要速勝。
“滄刀軍,踏浪刀,列陣!”
一念至此,鄭均毫不猶豫,直接站起身來,忽然抬手,竟是片刻都不遲疑!
聲如洪鐘,朝著滄刀軍四周涌動而去。
先前已經出過一刀的滄刀軍們雖然感到十分勞累,但聽到鄭均的話語之后,還是立馬開始催動真氣、血氣。
與此同時,鄭均周身的青金真元開始迅速逸出,包含著強悍的淥水之氣,一瞬間,整個滄刀軍好似變成了流動的洪水河流一般,開始朝朝著周圍滄刀軍的軍陣之中蔓延,沾濕了甲胄。
一時間,各色真氣交匯,陡然朝著鄭均匯集而去,隱隱之中,滄刀軍上方,竟有隱隱浮現出了一條淥水蛟龍,正踏著浪花,龍視左右。
而在鄭均列陣的瞬息之間,滄刀軍的軍士們,雖然大汗淋漓,但也將自己的長刃展露出來。
和其他軍隊的兵刃完全不同,滄刀軍這一刻,齊刷刷的拔出陌刀,組成陌刀大陣,一時刀光粼粼,猶如湖面上閃爍著的白光,同滄刀陣上浮現出的淥水蛟龍遙相呼應。
而這滄刀軍的結陣,顯然是更快了一些,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這淥水蛟龍的真氣蔓延沸騰,潭縣中的許厚、郎威也自然察覺到了戰場上發生的異樣。
感覺到了鄭均列陣之后,許厚不由目光凝重了起來,低聲道:“鄭均列陣了,我們也列!”
“郎將軍,煩請你帶著左翼五千兵馬,列陣在……后,待我同鄭均對上一次沖擊之后,立馬殺出,不要有任何空隙,直接對鄭均動手!”
許厚本打算讓郎威在前面扛第一下的。
但話說到一半,許厚忽然想到郎威這荒唐行徑。
若是讓他列陣在前,這畜生妖魔勢必會慌得一批,直接當帶頭大哥直接逃竄,很容易引起軍隊潰敗。
若是如此,那便只能讓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賬妖魔在后面,代替自己發動第二次沒有任何間隙的突襲吧。
希望他能夠支棱起來,真的能夠一舉撕裂鄭均的軍陣,讓鄭均斬不出第二刀吧。
許厚在心中暗暗想著,只能如此期待了。
而郎威聞言,看起來身子微顫,但他也不敢脫離潭縣大營孤身逃竄,便只能點頭稱是,不再違背許厚的命令。
郎威匆匆而去,而許厚望著前方盤旋著的蛟龍,當即大喝道:“列陣,殺!”
一聲大喝,潭縣大營中居于許厚左右的嵐州兵卒們也是紛紛開始整軍列陣,真氣交匯縱橫。
與滄刀軍不同,潭縣大營中的士卒持有長槍,聽到了許厚的話語之后,也是紛紛凝結軍陣,各色真氣交匯,朝著許厚的方向涌現而去。
許厚周身騰起土黃真元,兩萬余嵐州軍列成的玄龜陣在城中顯形,龜甲紋路層層迭迭泛起青銅光澤!
“玄龜負山,不動如岳!”
許厚雙眸泛著冷意,手中的長槍也開始迅速凝聚。
此乃,玄龜負山陣!
許厚和這一萬五千余嵐州軍并沒有什么特殊羈絆,因此只是思索片刻之后,便是決定用這種嵐州軍最熟練的玄龜負山陣,以此來抵擋鄭均。
而之所以只有兩萬人結陣,自然是因為前方五千人作抵御,同那鄭均的先鋒交手,另有五千人,則是歸于郎威指揮,準備在玄龜負山陣和鄭均交鋒之后,突襲過去,沖垮鄭均的軍陣。
“殺——!!!”
喊殺聲震天而起。
而鄭均望著那潭縣縣城上方陡然升騰而起的土黃色玄龜,不由得冷笑一聲,踏著軍陣騰空而起,淥水蛟龍盤踞刀鋒,直接一刀劈下!
刀氣裹挾著兩萬滄刀軍真元轟然劈落!
玄龜虛影仰天怒吼,龜甲上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篆文,同樣朝著那鄭均的這一足以貫穿三五十里的一擊抗衡!
“轟——!”
兩股軍陣真元轟然對撞,許厚所結玄龜陣騰起土黃光幕,龜甲紋路在真元中若隱若現。
而滄刀軍的淥水蛟龍卻如天河倒卷,刀氣裹挾著浪濤聲重重劈在光幕上!
“轟隆——!”
蛟龍與玄龜相撞的剎那,方圓十里地面突然塌陷三丈。
許厚耳鼻溢血,腳下城墻如酥餅般碎裂。
結成‘玄龜負山陣’的兩萬士卒中,最前方的一千余名嵐州軍士卒渾身骨骼猛地爆響,竟當場昏死過去,顯然是承受不住這一刀的壓力!
許厚目眥欲裂,手掌發麻。
但緊接著,卻見那蛟龍并未停歇,淥水刀氣直接化作萬千細絲,如同庖丁解牛般順著龜紋裂隙鉆入!
“嗯?!”
許厚見此,不由汗毛炸裂,在一下秒,軍陣核心處炸開沖天水柱,竟是將玄龜虛影由內而外撕成碎片!
這龜甲裂紋瞬間蔓延整個軍陣,許厚虎口迸血,身后結陣士卒齊齊吐血,更是有數千人,七竅流血癱軟在地!
“噗!”
許厚噴著血沫倒飛出去,重重摔在了甕城垛口處,那土黃光幕應聲炸成漫天星火。
而在玄龜負山陣被擊破的瞬間,許厚也是抬眼,望向了鄭均的方向,卻只見得那已經連續斬出三刀的滄刀軍軍陣已經是搖搖欲墜,大汗淋漓。
見此,許厚也是當即用上了全身的氣力,喉結滾動著血沫:“郎威——!!!!”
許厚的嘶吼聲蓋過了戰場上嘈雜的砍殺聲:“給我鑿穿他的中軍旌旗!”
“嗷嗚——!!!”
就在許厚的一聲怒吼同時,震耳狼嚎撕裂戰場!
卻只見得,那郎威身軀暴漲至十丈之高,灰黑皮毛下肌肉如虬龍盤結!
而身旁側翼的那五千嵐州兵,則是登時眼冒紅光,竟是被妖氣激得陷入癲狂,踩著同袍尸體從側翼狂涌而出!
“妖魔,是妖魔!”
“這……這怎么……”
驚恐的嘶吼從滄刀軍前陣炸開,滄刀軍軍陣之中,原本只是疲憊,但卻依舊森嚴的鋒線,竟肉眼可見地扭曲起來。
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卒尚能握緊刀柄,可新募的士卒已然雙腿發顫了起來。
這十丈高的灰狼每踏一步,城磚便如齏粉般崩裂,猩紅妖氣裹挾著腥風,將沿途拒馬生生腐蝕成焦炭!
通竅大妖的恐怖威勢,足以讓這些沒怎么見過妖魔的士卒心神畏懼。
畢竟,這妖魔實在是太大了!
身板甚至蓋過了城墻!
“大都督,中軍要亂!”
魏權劈開兩個嵐州兵,扭頭嘶聲大吼。
他肩甲上還插著半截斷箭,血水將戰袍浸得透濕。
而那五千被郎威妖氣所浸染的嵐州兵,正踩著妖氣軌跡奔襲,迅速朝著鄭均襲殺過來。
鄭均見此,神情尤為平靜,似乎并沒有見到那體型龐大的狼妖,只是喝道:“結圓陣,龜甲式!”
軍令裹挾著真元蕩開,滄刀軍下意識地收縮陣型。
但恐懼如同瘟疫,后排三個百人隊突然炸開潰散,數十人丟下陌刀就往北逃!
“臨陣脫逃者,斬!”
鄭均頭都沒有抬,只是張口一喊,卻只見寒光掠過,數十顆人頭沖天而起。
赫然,是方才潰逃的那數十人。
其他想要逃亡的士卒們見此,不由僵在原地發抖,而鄭均望著不斷朝著自己疾馳而來的狼妖,厲喝道:“區區一頭畜生,有何可懼?”
而在鄭均話語落下,卻見得忽有黑云壓頂。
郎威的巨爪裹挾風雷砸下,妖氣竟在半空凝成一顆猙獰狼首虛影!
鄭均足尖輕點,淥水刀罡如新月倒懸,刀勢驀然由剛轉柔。淥水真元化作萬千絲絳纏住狼爪,直接將這狼首虛影擊潰!
“起陣!”
滄刀軍也是在鄭均的威壓之下穩住陣腳,陌刀林立的圓陣泛起水色光暈。
鄭均凌空踏浪,刀鋒牽引著兩萬軍卒血氣沖天而起,已經隱隱有些不穩的淥水蛟龍竟在妖氣壓迫下再度凝聚!
最后一刀了。
這一刀之后,滄刀軍再無戰斗的精力。
“魏權,你做指揮,果毅軍準備壓上。”
鄭均吩咐了一聲之后,便是攥緊雪守刀來,朝著那如狼似虎狂奔而來的妖魔郎威,當即就是一刀!
淥水蛟龍長吟震天,鄭均足踏軍陣真元凌空而起,雪守刀鋒裹挾著兩萬滄刀軍最后的血氣悍然劈落!
刀氣未至,洶涌的淥水真元已化作千重絲絳纏住郎威巨爪,硬生生將十丈妖軀拖拽得踉蹌傾斜。
“畜生,你當我的刀是擺設么?”
鄭均冷笑一聲,刀勢陡然由柔轉剛。
漫天水霧瞬間凝成冰棱,順著妖氣脈絡直刺郎威周身竅穴。灰狼痛嚎一聲,妖氣凝成的猩紅屏障寸寸龜裂,龐大身軀竟被冰棱釘入地面三寸!
郎威赤紅狼瞳暴突,獠牙間噴出腥臭妖火,獰笑道:“你揮砍出了這么多刀,莫不成還有余力?!”
一語言畢,郎威便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妖火裹挾著碎石狂風席卷而來!
而鄭均卻似早有預料,刀鋒輕旋間淥水真元如旋渦倒卷,竟將妖火盡數吞入水幕:“你怎么知道,我沒有余力?”
一聲輕笑,下一瞬,雪守刀化作一線青芒,順著妖火回流的軌跡直貫狼首咽喉!
郎威猛然感覺有些汗毛炸立!
鄭均,還有一刀!
“許厚,你唬我!他根本就沒有力竭,他還有一刀!!!”
“噗嗤——!!”
刀氣貫穿血肉的悶響,響徹戰場。
十丈狼妖身形驟僵,妖火在喉間炸成漫天星火。
鄭均手腕一震,淥水真元順著刀鋒轟然爆發,郎威的狼首竟直接被這一刀割斷,灰黑妖軀轟然跪地時,妖血化作黑雨潑灑!
沾染血雨的五千妖化嵐州兵突然抱頭哀嚎,眼中猩紅竟隨郎威殞命而迅速褪去。
“魏權!”
鄭均踏著狼尸,伸手一卷,連同這郎威的內丹也一起收回了‘方寸山’立,然后躍回陣前,聲震四野:“豎纛旗!告訴許厚……”
說罷,雪守刀倏然指向潰散的嵐州兵,刀尖青芒吞吐如蛟龍探首:“降者不殺!”
而滄刀軍的兩萬余士卒如今真氣、氣血已經消耗殆盡,癱軟無力的跌倒下來,而似乎早有預料,在滄刀軍后,一萬五千名果毅軍士卒迅速前壓,如潮水一般朝著潭縣襲來
“殺!”
遠處甕城上的許厚見此情況,登時面如金紙,眼睜睜看著鄭均麾下戰兵如潮水般倒卷回城,手中長槍‘咔嚓’折斷在垛口石磚上。
“走!”
回過神的許厚迅速做出了決斷,他才不會在此地平白無故的送了性命。
說罷,許厚便不管不顧,直接開始與身旁的親兵們一起,嘗試脫去甲胃,準備喬裝而逃。
只不過剛剛褪去將袍,便聞得探險之中側陡然一震,然后便是如驚濤駭浪般的呼喊聲,宛如山崩地裂,緊接著,喊殺聲迭起。
而許厚也肉眼可見,方才同他一起結‘玄龜負山陣’的嵐州軍們心態崩塌,直接放下兵刃投誠,而那被郎威妖氣所攝的五千兵馬,也是癱軟倒地,無法行動。
見此情況,許厚直接怔住,一時汗流浹背了起來。
鄭均的動作,好迅速!
似乎在開戰前便已經料定自己會輸。
一念至此,許厚深吸一口氣,迅速換了個普通兵卒的服飾,連同那些沒怎么受傷的士卒一起,烏泱泱的開始朝著南門逃竄。
隨著大局戰敗,整個大營都有些混亂起來,許厚明后方或許有所埋伏,但現在也顧不得這么多了,只能朝著南方逃竄。
沒辦法,只能如此了。
畢竟若是向東逃去,只能去寧遠郡城。
寧遠郡城的通竅武者房彥就在不久前,已經被鄭均斬殺于營寨前了。
能夠救許厚的,只有南方正在圍攻衛圖的通竅三境的洪山河了。
一念至此,許厚當即悶頭逃跑。
而后方大營,因為郎威身死、許厚逃竄,整個大營亂糟糟的一片,有的潰兵甚至為了爭搶逃亡道路,紛紛起了沖突,而有的被戰場嚇瘋了,甚至逢人便砍,見人便捅,一路上血流成河,簡直就像是屠殺。
而伴隨著這等混亂的場景,整個潭縣的嵐州兵徹底崩潰,再無戰心,一時丟盔棄甲,紛紛四散而逃。
而這些事情,都被許厚這尊潭縣營主將所拋在了腦后。
畢竟如今,逃命更重要。
許厚強忍臟腑劇痛,策馬在潰兵中向南疾馳。
方才與鄭均交鋒,已經將其五臟六腑都被移位,全身上下傷勢甚重。
如此這般,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鄭均的實力比他更強,他是通竅初境,而鄭均乃是通竅三境。
鄭均結陣主攻伐,并且全軍修行踏浪刀,鄭均施展‘淥水斬蛟’之時,則也是平添了幾分實力。
之前許厚說鄭均這一刀,已經具有了兩三分元丹武圣的風采并非妄言。
而他呢?
士卒雖然也是有兩萬之眾,平日也是多番訓練。
但畢竟和自己并不心意相通,自己也沒有如鄭均這般,直接練了一支和自己十分契合的士卒,只能被迫用‘王八陣’來抵擋,自然而然的和鄭均不是一個水平的了。
這一行數百潰兵,一路南逃。
觀周圍地勢,已經化妝成小兵的許厚當即一驚,對著左右道:“繞過此地,鮮卑人慣用套馬索!”
鮮卑騎兵露過面,但之前大戰之中卻并沒有看到這兩千余名鮮卑騎兵,所以許厚斷定,這鮮卑騎兵必然在后方路線設伏!
話音未落,兩側丘陵突然豎起鮮紅狼旗。
獨孤愿銀甲白袍的身影立在最高處,手中角弓拉成滿月,三支鳴鏑帶著凄厲哨音破空而起!
剎那間,上千支火箭照亮夜空。
許厚瞳孔驟縮。
那些看似尋常的灌木叢竟全是涂了火油的草人!
沖天火光將潰兵照得纖毫畢現,受驚的戰馬人立而起,把幾個有馬的潰兵掀翻在燃燒的荊棘叢中。
“散開!結圓陣!”
許厚揮刀劈落兩支流矢,卻見獨孤愿已率三百輕騎如尖錐般刺入潰兵左翼。
鮮卑人特有的彎刀在馬速加持下劃出詭異弧線,專挑盾牌與胸甲的縫隙下刀。
見此情況,許厚咬緊牙關,只能強拖著重傷之軀,催動殘存真元,長槍化作土黃龍卷橫掃八荒,直接將三個鮮卑騎兵連人帶馬被絞成血霧!
而見此情況,正立在只覺得有些無趣的獨孤愿不由得眼前一亮:“竟然有一條大魚!”
說實話,獨孤愿被安排在這里之后,一直覺得有些許無趣,甚至說隱隱有些失望了。
畢竟在獨孤愿看來,大都督威名震懾天下,此番行軍,自然不會逃了大魚,自己在這里,也只是清理一些跑得快的潰兵而已。
但沒想到啊。
竟然真有一條大魚,出現在此地。
而且用的還是真元!
這足以證明,對方乃是通竅武者。
而雖然是通竅武者,但獨孤愿依舊有些躍躍欲試,當即躍馬提槍,對著左右數百名鮮卑騎兵,低聲道:“結陣,沖殺過去!”
獨孤愿周身真氣鼓蕩,手中銀槍如蛟龍出水,剎那間卷起十余道柔水氣旋,朝著許厚所在方位疾射而去!
“結鷹揚陣!”
隨著獨孤愿一聲斷喝,三百鮮卑輕騎立時變幻陣型。
戰馬鐵蹄踏著火圈邊緣揚起焦土,彎刀在月光與火光的交織中折射出森冷寒芒,竟在疾馳間結成三枚銳利箭簇,自三個方向朝許厚包抄而來!
許厚見狀,瞳孔驟縮,土黃真元在掌心凝成重錘虛影,正要施展遁地秘術,卻覺喉頭腥甜。
方才被鄭均淥水刀氣侵入的經脈竟在此刻劇烈抽搐!
“噗!”
一口逆血噴在胸甲上,許厚踉蹌著撞向燃燒的枯樹。
后方潰兵見狀愈發混亂,幾個親兵舉盾要護,卻被獨孤愿槍尖挑出的水龍卷直接掀飛。
“將軍快走!”
兩名親兵大吼一聲,撲向獨孤愿,卻在離銀槍三丈處突然僵直。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獨孤愿身后,竟有一頭巨狼虛影展現,瞬間將那兩名親兵嚇得瑟瑟發抖。
“滾開!”
獨孤愿大笑一聲,長槍橫掃,瞬間將這兩名親兵擊飛,而躍馬持槍,更是囂張無比,對著許厚大喊道:“許將軍好手段,能從大都督手下重傷逃走,可見乃是人杰!只可惜大都督神機妙算,早早令我埋伏于此,許將軍此番,怕是跑不了了!”
說罷,獨孤愿銀槍如電,槍尖真氣凝成三寸寒芒,直刺許厚咽喉!
許厚強提真元揮槍格擋,土黃氣勁與銀槍相撞竟迸出金石之聲!
“許將軍果然驍勇。”
獨孤愿長嘯一聲,槍勢陡變,槍桿如靈蛇擺尾抽向許厚腰腹。
許厚踉蹌后撤,傷口崩裂處滲出的血水已染紅半片衣甲,他咬牙將長槍插入地面,碎石裹挾真元化作土墻拔地而起!
“轟!”
銀槍刺穿土墻的剎那,獨孤愿左手突然松開槍柄,反手抽出腰間彎刀。刀
光順著土墻裂隙斜劈而下,許厚勉強偏頭躲閃,頭盔卻被刀氣劈成兩半!
“殺!”
獨孤愿刀槍交錯,三百鮮卑騎兵突然齊聲呼喝。
軍陣血氣化作無形枷鎖纏住許厚雙腿,許厚只覺經脈中淥水刀氣突然暴動,持槍右臂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電光石火間,獨孤愿又棄刀換槍,銀槍帶著柔水漩渦直搗黃龍。
許厚勉力橫槍格擋,卻見獨孤愿嘴角勾起冷笑,槍尖真氣突然化作萬千水蛇,順著土黃槍桿攀附而上!
那柔水真氣轟然炸開,許厚虎口迸裂長槍脫手。
獨孤愿旋身躍馬,銀槍如泰山壓頂般砸在許厚肩頭,骨裂聲清晰可聞。
兩名鮮卑騎兵適時拋出套索,精鋼鎖鏈瞬間纏住許厚四肢。
“許將軍這身甲胄倒是結實!”
獨孤愿槍尖挑開許厚染血的衣襟,露出內里暗紋流轉的護心鏡,輕笑道:“可惜通竅武者的威風,今日要折在我這外罡小卒手里了!”
許厚聞言,幾欲吐血!
你這小輩,竟敢如此猖狂?
若是我未曾負傷,若是你沒有這數百騎兵結陣。
你怎會是我的對手?!
不過……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許厚現在的臉上已經一片死寂,直接閉口不言,任憑這些鮮卑騎兵將其束住。
而獨孤愿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大都督當年便是以外罡修為,同那楊黎大戰,斬了楊黎一臂!”
獨孤愿在心中想道:“當初的楊黎身居神通,且狀態火熱,出身名門世家;而這位許將軍,雖然統兵有方,但確實本地寒門出身,也沒個神通傍身,更何況此前已經被大都督所傷,我這一戰擒拿,并不算什么。”
“想要達到大都督的境界,我還需繼續努力啊。”
獨孤愿在心中長嘆一聲之后,心中也是竊喜不已。
此戰,自己生擒敵軍通竅武者,想來那位魏權將軍,功勞必然遜色于自己。
看來,自己能夠在大都督心中,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了。
一念至此,獨孤愿哈哈大笑,接著便對左右鮮卑騎兵道:“萬忸于巨彌,你來帶著兄弟們繼續拼殺,我帶著二百騎,回去尋大都督復命!”
聽到了獨孤愿的話語,那名為‘萬忸于巨彌’的外罡二重騎將不由面色不滿,張口道:“獨孤愿!說了多少遍,我叫于慎!字思敬!你直接喊我于慎,或者叫我于思敬都行!叫什么‘萬忸于巨彌’!”
聽到于慎的話語,獨孤愿哈哈大笑一聲,接著便道:“好好好,于慎,這兒留給你負責,我先走了!”
說罷,獨孤愿便帶著戰俘許厚,策馬而走,登時塵土陣陣。
而那鮮卑族裔出身,本姓萬忸于,名巨彌的鮮卑將領于慎悶悶不樂。
于慎雖是鮮卑人出身,但本就是中原人北遷鮮卑,如今隨獨孤氏難逃而歸,經常喜好讀書,仰慕儒學,因此乃是鮮卑人中,最想要中原化的那一部分,平日里誰提及他鮮卑老姓萬忸于,他就要跟誰急。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獨孤愿等同伴也經常用這個來‘調戲’他,讓于慎好生惱怒。
于慎先前,一直都有些迷茫,不知他這樣的說鮮卑并不鮮卑,說中原并不中原的家伙歸屬何在,跟在獨孤景將軍身邊,好似并沒有什么前途。
而如今,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讓自己跟隨在大都督左右,倒是讓于慎十分振奮。
大都督少年英杰,雄姿英發,有帝王之姿。
而如今,奔襲千里,一戰破敵。
逼得許厚狼狽而逃,足以見得大都督用兵如神,當為天下主!
鮮卑人不似中原人那般含蓄、內斂。
對于稱王稱霸、天下之主的事兒,大多還是有所忌憚,沒有達到定鼎天下的那一步,沒有成為絕對心腹,是絕對不會多想。
就算是想,也不敢多說。
而鄭均麾下的將領們,如王堂、趙哲、魏凌英等將,從來都沒想過鄭均能夠成為天下主。
他們想的就是鄭均南征北戰,在朝廷節節攀升,功封國公,他們也跟著升官發財罷了。
只有盧承弼、魏權寥寥幾人,才有著鄭均當為天下主的想法!
而馮賀等人,則是后來才慢慢升起來了。
但鮮卑人可不管這個。
就算是中原化程度最深的于慎,都忍不住心潮澎湃,愿意為鄭均肝腦涂地。
他只有一個想法。
愿竭盡全力,助大都督鑄就帝王基業!
所謂……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
“我于慎,可不要當什么北戎蠻夷之輩,我要當新朝的三公!”
于慎的眼眸閃爍著一抹神采飛揚,進而提起長戟,對著左右騎兵道:“分散出去,莫要走了一個嵐州潰兵。”
“能擒便擒,若是執迷不悟,執意要走,則立殺之!”
“敬遵萬忸于將軍之命!”眾鮮卑騎兵喊道。
聽聞此言,于慎額頭青筋猛漲:“喚我于將軍,或者直接喚官職,左軍校尉!”
“爾等,日后皆以中原名姓為主,不得再以鮮卑姓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