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陽青反應比自己兒子還大,陽正說出這個消息之后,其他幾個仙宗的人,全都齊齊變了臉色。
那幾個基本都在五品以上的修行者立刻停下檢查布置大陣的動作,飛身到了陽正面前。
“陽正侄兒,你此話當真?!”
最先開口的修行者臉色凝重,外表看上去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背上一把一體澆筑的漆黑巨劍。
此人正是沉沙幫的幫主,名叫白飛鷹的四品修行者。
沉沙幫和陽河劍派同處陽河道,前者實力較弱,基本上是依附于后者,多年相互締結姻親,自然是同氣連枝,關系十分不錯。
白飛鷹與陽河同樣都是武道四品,也是早年結拜的義兄弟,自然可以叫陽正一聲侄兒。
至于在場的另外兩個門派——六華道的九劍門,還有石門道的孤崖峰,實力就大不如陽河道的兩家,連門派首領,也只有五品水平。
不過這兩家主修神道,又有修為不弱的陣道修士,因此才有資格加入這次的“七宗之亂”,并非濫竽充數。
陽青大步走到陽正面前,沉聲道:
“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細細說來!事關重大,絕不可胡言亂語!”
陽正連忙搖頭道:
“爹,我發誓,這種事情我怎么會亂說?!”
“我不是偽裝了之后,去試探那顧芳塵來洞龍郡,是不是顧于野的意思么?結果,我剛和他打了個照面,就聽到他說,等顧元道來了,就要毀了我們的‘龍蛇起陸’大陣!”
陽青皺起眉頭:
“顧芳塵親口說的?”
陽正點了點頭,將顧芳塵當時說的話復述了一遍,著重強調了顧元道,還有鏟平龍蛇之類的話。
龍蛇本身就不是什么常用字眼,且以顧芳塵從前的做派,他在天子腳下尚且胡作非為,根本不會說什么地頭蛇之類這么客氣,甚至帶有恭維性質的話。
在他眼里,恐怕從來只有自己是老大。
何況洞龍郡真正的地頭蛇,他自己也說了,是他母親的娘家——劍閣啊!
再者,是顧于野讓他過來看龍蛇,若是從顧于野的口吻出發,就更加不可能是指人了。
偏偏那么巧合,他們正在布置這“龍蛇起陸”大陣!
白飛鷹越聽越是心驚,臉色愈發難看,看向陽正,道:
“若真是如此,恐怕顧芳塵是當真知道了!”
而能夠告訴顧于野和顧芳塵這件事的,就只有既和儒家掛鉤,又是顧家人的顧元道了!
君不見,原本應該和顧元道水火不容的顧芳塵,竟然脫口而出叫他“元道”?
這能是仇人之間的叫法?
且之所以顧元道要這么做,也好理解。
顧元道本來自然應當是儒家的人,可他畢竟已經回了自己的家,見到了自己的親娘。
常言道,血濃于水。
他若是一時心軟,不愿意讓劍閣就此毀滅,也是在情理之中。
亦或者,若是從利益角度分析,他舍不得劍閣勢力帶給自己的助力,那更是意料之內!
陽正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正兒,你此次可說是立了大功了!”
“待我傳訊給其他幾宗的人,讓人前來協助,攔住那顧元道,必不能讓他靠近大陣節點!”
那孤崖峰的峰主見狀,遲疑道:
“陽劍首是否有些武斷了?”
“這萬一……萬一這顧芳塵是裝的呢?光憑這一個照面的兩三句話,就下決定,還是太草率了。”
“若真是顧于野讓他來的,‘兵圣’號稱算無遺策,怎么會讓他說漏嘴?”
“是不是再觀察一下更為妥當?”
陽正揮了揮手,和白飛鷹對視了一眼,好笑地搖了搖頭道:
“石門確實是個避世的好去處,竟然讓徐峰主對這個天下聞名的鎮北王世子也不甚了解。”
“這顧芳塵,乃是出了名的又蠢又壞,根本沒有這個用計謀的腦子。”
“而之所以說漏嘴,想必只是他從顧于野那無意中聽到了什么,顧于野本身,必定是不會和他說這些話的。”
白飛鷹點了點頭:
“我也是此意。”
“顧于野向來是以有心算無心,可是怕就怕,這無心人還無腦。”
那九劍門的門主也點頭贊同,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搖了搖頭道:
“徐峰主多慮了!我也曾在劍閣見過那紈绔幾次,只能說是,比傳言的還要夸張!”
見其他人都執意如此,那孤崖峰峰主也只好放下了自己的疑慮,沉吟道:
“既然如此……只是攔住顧元道倒是簡單,和他好好商量,讓他留在洞龍郡外,待‘龍蛇起陸’大陣開啟之后,若是誤會一場,再請他進來便是。”
其余三人一同點了點頭。
“甚好!”
陽青立刻對陽河劍派弟子下令道:
“你們在這里守著,繼續布置陣法!”
弟子們應聲回答:“是!”
陽青又問道:
“那顧元道已經到了哪里了?”
底下的人道:
“已在千里之內,不到三個時辰時間,應該就要經過我們這兒了。”
陽青皺了皺眉,再看向其余幾人,道:
“顧元道雖只有神道五品,但畢竟是圣人真傳,不可小覷。”
“我等只攔人,不傷人,難度更上一層,不如等支援到來,一同出手,先發制人。”
白飛鷹沉聲道:
“可!”
“我等只要能讓他知難而退即可!”
距離洞龍郡千里之處。
兩道流光從天空之上飛馳而過,迅如雷電。
正是一刻不停趕到六華道的顧元道,還有那準備驗明顧芳塵身份的伽藍寺覺慧大師。
為了不讓顧芳塵察覺到目的,提前做出應對心頭血、神中魄驗證的準備。
這一次出行,顧元道宣稱只有自己一人,并無其他隨從,就算是對那七個宗門,也照樣如此。
無怪乎顧元道如此謹慎,他這幾天都不知道明里暗里被顧芳塵坑了多少次,都快留下心理陰影了。
對于顧芳塵陰險狡詐、沒有底線的作風,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實在是不可不防!
顧元道都有了一種潛意識,那就是絕對不能讓顧芳塵知道自己在算計什么,否則大概率就會失敗……
因此,他請覺慧大師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和身形,裝作只有自己一個人上路。
身為三品神道修士,覺慧想要隱匿自己的身形,那在進入洞龍郡范圍內之前,就絕對沒有其他人可以發現他。
整個西南四道,也只有“劍圣”寧送君一個二品而已。
而一旦進入洞龍郡,也就無所謂了。
那顧芳塵一旦得知消息想要逃跑,就等于主動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有問題!
先直接解決了顧芳塵,然后等七宗和劍閣兩敗俱傷之后,他再利用親舅舅的信任,出面調停,進入洞龍湖底。
完成老師交給他的使命!
世子之位,本來就是他的,也只能是屬于他的!
顧元道心里冷笑著,看向前方越來越清晰的洞龍郡,正欲再度提速,卻忽然眉頭一跳,心里一沉。
神識感知之中,竟然有好幾個至少五品的氣息在靠近!
覺慧已經停下了身形,皺眉道:
“三個五品,兩個四品!”
“七宗之人,難道便如此急不可耐?”
覺慧跟著顧元道出來,自然知道他此行還帶著圣旨,要與顧芳塵爭奪世子之位。
在他看來,圣上此舉再正常不過。
七宗欲對劍閣不利,也是大魏勢力的一次巨大動蕩。
永安帝是肯定要派人鎮壓的,絕對不能讓事情進一步擴大到難以控制的地步,否則西南四道亂成一鍋粥,其他幾道也會受影響。
而誰來解決這個問題,就很關鍵。
顧元道和顧芳塵兩人身上都沒有官職,只能算半個朝廷的人,偏偏又和劍閣關系深厚。
讓他們兩個人,來解決這件事,同時,決定世子的人選,是各方都能滿意的決策。
覺慧對于七宗的印象就十分不好了。
無非是借機生事,想要謀奪劍閣的地位,取代它成為西南四道的霸主。
再有,就是當年劍閣內亂,這七宗都站錯了隊伍。
如今在寧送君掌控的劍閣壓制下,都過得不是很好。
純粹為了一己私欲,將西南四道攪得雞犬不寧,實在是叫人厭憎!
覺慧作為佛家弟子,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仙宗之間相互斗爭,導致血流成河,生靈涂炭。
他跟著顧元道前來,也希望看到這個圣人弟子,能夠平息這一場無妄之災。
現在七宗的人突然出現,而且一來,就是大張旗鼓地來了五品、四品的修行者。
人數還不少!
這顯然是來者不善!
覺慧撥動手中的佛珠,臉上的表情逐漸冰冷下來。
但他并沒有直接現出身形,因為那七宗的修行者到了百丈之外,就放緩了速度,飛身到顧元道面前。
顧元道面上不動聲色,但心里比覺慧還要疑惑。
奇怪……
七宗這個時候,不應該主動來見我啊?
在計劃之中,顧元道應該是完全中立,甚至是偏向劍閣的,這樣才能取得寧送君的信任。
這個時候七宗的人過來,難道是為了做戲做全套,假裝阻撓自己,然后自己受點傷,到時候跑到劍閣的時候,才更像真的……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和顧元道料想的完全相反。
見他只有一人,為首的陽青擺出一副和和氣氣的表情,拱手恭敬地道:
“七宗在此恭迎世子殿下。”
他是懂得該怎么拍馬屁的,雖然顧元道現在還處于一個不尷不尬的身份,但是他已經直接叫上世子了。
可見他態度居然如此溫和,顧元道皺眉更深,摸不準他們這是要做什么,便問道:
“你們這般大張旗鼓,難道便是待客之道?”
陽青看他態度并不怎么強硬,便更加將語氣放軟,以示自己并無惡意:
“我們自然是不會違反約定的,只是還請世子殿下暫且先留在洞龍郡外幾日,待我們布置妥當,自然會來請您繼續演這一出好戲!”
陽青覺得自己的態度簡直太好了,絕對沒有半點可能被誤會成敵意。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態度到位了,一切都好說。
如此一來,就算最后證明只是一個誤會,那么想必顧元道也不會太過生氣。
滴水不漏!
這就是一個宗門門主的處世之道!
然而,根本感知不到覺慧存在的陽青,并不知道自己這番話,簡直就是把顧元道給扔出去直接爆了!
顧元道霎時間臉色一變,整個人如墮冰窖,手腳都跟著冰涼了。
正準備現身出手的覺慧,動作一頓,看向了顧元道,奇怪地問道:
“敢問顧狀元,此人口中所說是什么約定?什么又叫……一出好戲?”
顧元道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還沒進洞龍郡,原本說好了各司其職,準備啟動“龍蛇起陸”大陣的七宗,怎么會突然跑過來,和自己說這些話?!
要是對面直接動手,也就罷了。
好死不死,突然和自己阿諛奉承起來,認識他的表現如此明顯!
而自己此刻,若真是孤身一人前來,倒也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問題在于,他還帶著一個對事情一無所知的覺慧!
顧元道當機立斷,瞬間沉下臉來,冷聲怒喝道:
“一派胡言!我什么時候和你們做過約定?!”
“我此次前來,是為了主持公道,查明真相,你們難不成以為說些莫須有的東西,便能夠和我攀關系,乃至誣陷于我了嗎?”
“我告訴你們,是非曲直,自然有真相來說話!”
“讓開!我今日便要進洞龍郡,我看你們誰敢攔我!”
陽青等人聞言,霎時間臉色一變。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真有問題!
寧送君正想著挑個時間給顧芳塵上上課,就發現人竟然不見了,一問,就是去了曲坊瞎逛,頓感孺子不可教。
待這臭小子回來,他定要加練!
寧送君回到自己院子里,忽地眼睛一瞇,轉過頭冷哼一聲:
“怎么?不去和你那些侍女溫存,跑來我這里做什么?”
顧芳塵從山路走上來,嘿嘿一笑。
他抬起手,拿出了那最后一壇子的“醉春風”。
寧送君鼻子頓時動了動。
ps:腸胃還是不好,蹲了半個小時,明天再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