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薄霧森林外圍,某處哥布林巢穴。
安靜。
詭異的安靜。
“滴答。”
晶瑩血水折射著菌苔散發的膿綠光彩,滴落,在血泊上濺起一層細密的漣漪。
回蕩在石壁之間的駭人尖嘯只剩下幻覺般的些許余音,亢奮扭曲的嘶吼聲也消散于無形。
空氣中依舊充斥著骯臟難聞的臭氣,但相比以往,卻又更多了幾分濃郁血腥。
這是一個族群數量高達二十三只的地精群落。
哪怕沒有精英個體存在。
這些低劣而卑賤的底層魔物,仍然憑借著它們傳承自血脈深處的原始狩獵本能,成群結隊,以幾近癲狂的攻擊性,與好似另一個物種的夸張繁衍能力,在遍布危險的薄霧森林中,占據著一席之地。
樹皮草根、野果泥菌、普通獸類、粗心的冒險者……廣泛的食譜,與蟲獸植物般頑強的生命力,讓它們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夠活下去。
好似天生就是為了生存與繁衍而增殖強化的生物特性,哥布林們就像是那些令人作嘔而又無處不在的蚊蠅蟑螂。
明面上只看到一只,實則它們的巢穴已在陰暗中悄然滋生,蔓延到每一個你未曾發覺的角落。
在某種程度上,二十多只綠皮地精,倘若時機恰當,環境合適,已經擁有了襲擊人類車隊的能力。
而如果再來上一只“大地精”之類的首領精英個體,它們的數量與實際戰力,更會在短時間內以幾何倍數暴增。
任由其發展下去,哪怕是正常擁有衛兵存在的小型人類村莊,也會受到它們的威脅。
只不過,眼下,至少這個哥布林群落,已經沒有了這種可能。
像是被某種鋒銳武器肆虐而過,碎裂而切口平整的零碎殘肢、紅白相間粘液包裹下的顱殼碎片、刺目鮮血與蠕動的內臟。
幾乎鋪滿了整個洞穴。
死亡氣息,仿若凝成實質。
“嘶嘎……嘶嘎……”
寂靜中,突然響起一道尖利而滿帶痛苦意味的哀嚎。
雙腿離地,肌肉萎縮,枯枝般瘠瘦的四肢抽搐般瘋狂揮動掙扎;
充斥著欲望與兇戾的猩紅眼眸中,只剩下深深的絕望與恐懼。
一柄閃爍著鐵灰色金屬光芒的雙手長劍,自哥布林胸膛正中貫穿。
如標槍般,將其牢牢釘在堅硬石壁之上。
血液,自傷口中不斷流下。
而在這只哥布林的前方不遠處。
一塊相比洞穴地面泥濘臟土,稍微干凈一點的石頭上。
正坐著一個身背木劍,面容凌厲的黑發青年。
堅韌厚實的鏈甲鎖環沾滿了地精臭血,但仔細看,卻又只能在其表面發現幾道輕微劃痕,沒有絲毫破防的痕跡。
而如果再往里,穿過那些細密重疊的金屬鏈環,更能夠發現其保護下,完好無損的柔韌皮甲。
面對身前這只被釘在墻上的哥布林,青年臉上并沒有想象中,折磨敵人的病態笑容。
他只是緊繃著臉,全神貫注,雙眼一眨不眨的凝視著那一滴滴,自哥布林被劍刃貫穿的傷口中,淌落的血滴。
靜氣定神。
一秒、兩秒、三秒……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直到哥布林四肢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哀嚎聲也逐漸減輕。
最后腦袋一垂,徹底失去意識昏死過去。
青年眼中才重新浮現神采。
無聲嘆了口氣。
夏南站起身,上前,單手將斬首長劍從石壁中拔出。
樸實無華的耍了個劍花,將劍身表面的血液甩去,收劍入鞘。
沒有劍刃支撐,被釘在墻上的哥布林,也隨之跌落地面。
從腰間取出一把閃爍著寒光的短刃匕首。
夏南俯下身,先給那只綠皮補了兩刀,確認對方徹底斷氣。
才又頗為熟練地踩著對方的腦殼,用匕首割下左耳,塞進身后鼓鼓囊囊,底部滲著血跡的戰利品布袋當中。
做出如此行為,當然不是為了折磨地精,發泄心中的某些情緒。
這些哥布林日常行動如野獸般,通用語都說不了幾句,再如何折磨也沒有什么意思。
他也不是這種性格。
夏南之所以在清理完整個地精巢穴之后,特意留下了一只活口,并“看”著對方死去。
主要還是為了測試,他之前在野法師的日記里,意外收獲的重力固壓(簡化版)。
不需要通過魔網過濾原始魔力,也不用提前構建好法術模型。
用最為簡單的方式,通過精神力引動空氣中的魔法粒子,影響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引力”。
就像是遠古荒野之上的野獸祭司與血脈術士,不需要學習繁復龐雜的法術知識。
倒是非常適合夏南這種半路出家的門外漢。
只不過,可能也是他在這方面確實沒有什么天賦。
距離自己拿到筆記,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收效甚微。
按照野法師留下的方法,他集中注意力,雖然能夠隱隱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好似觸手般,隱隱向外探出延伸。
但距離卻很短,能夠感知到的事物也非常模糊。
別說什么調整引力大小了,連空氣中的魔法粒子都操控不了。
夏南甚至懷疑,自己訓練之前,是不是還得找本什么“冥想法”之類的提升一下精神力。
也不焦慮。
施法者稀有而強大,不管是前世的絕大部分動漫,還是在眼下這個奇幻背景的世界,都是世人公認的事實。
但夏南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一直都是近身以肉體作戰,與法術沾不上邊,也未曾與施法者做過隊友,沒有什么實感。
如今意外收獲了三百年前野法師的簡化法術,倘若能夠練會,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而如果短時間內練不出來,那也不急。
慢慢來就好。
他有這個耐心。
就算最后證明自己確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夏南也頂多覺得有點可惜,然后果斷放棄。
屬性面板在身,已經賦予了他明確而清晰的上升線路。
哪怕是最常見的“戰士”職業,一路走下去,轉職、超凡、傳奇……在無數專長、屬性點、裝備的累加下,他自信自己的戰力應該也不會比相同級別的施法者弱上多少。
況且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夏南主要的目標,也并不是這項簡化法術。
緊了緊身后的背包,他往洞口的方向走了兩步。
目光下移。
映照著巢穴之中的微弱光亮,粘稠鮮紅的血液隱隱約約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雙眼凝視。
半透明字符浮現眼前。
牙狩lv2:(89/100)
六、七十天,將近兩百點熟練度。
只能說,給他刷爽了。
夏南甚至覺得這段時間的自己,比前世他剛剛畢業,在互聯網大廠打拼的那些日子還要拼命。
準備補給接任務砍哥布林回城準備補給接任務……
連軸轉,基本就沒有怎么休息過。
而如此努力后帶來的收益,自然也是相當豐厚。
不僅將新學會的牙狩提升到接近lv3“熟練”的級別,銀行里的存款也噌噌往上漲。
身價來到了576金8銀2銅。
再加上這次任務任務的報酬和戰利品,他應該還能夠再多收入二十多枚金幣。
賺麻了。
當然,之所以就他一個人,沒有加入任何小隊,還能夠如此順利而穩定的接任務賺錢,提升熟練度。
他本身實力是一方面。
另外也得益于他絲毫不膨脹,只把自己當作剛入門新手冒險者的謹慎姿態。
出行前花費大量金幣(哪怕其中會浪費掉一部分),保證足以長時間在森林里生存的充足補給、只接哥布林相關的任務,且地點必須靠近薄霧森林外圍邊緣,來回路程最多三天。
進入地精巢穴之前,更是必須充分觀察周圍環境。
一旦發現綠皮數量過多,超出自己的應對范圍,或者有熊地精和大地精存在的可能……
毫不猶豫,立刻撤退。
牙狩作為位移類戰技,以自己眼下的身體素質,在短時間內能夠多次釋放。
可以輕松拉開他與敵人之間的距離。
以哥布林那兩條小短腿,根本追不上。
最后又掃了一邊巢穴,確認沒有遺漏。
夏南背著身后雙劍,離開了洞穴。
原本巢穴之中的渾濁空氣頓時一清。
雖仍能聞到些許從甬道中逸出的臭味,但相比洞穴里面,無疑清新了許多。
耳邊,也多出許多蟲鳴與枝葉摩擦的“莎莎”聲響。
夏南目光往森林深處瞥了兩眼,稍微猶豫,又很快堅定。
眼下牙狩熟練度已經被他練到了(89/100).
還差11點就能夠提升到lv3.
如果可以再來幾場戰斗的話,很快就能升級。
但夏南卻放棄了在森林里將其練到lv3,再返回河谷鎮的想法。
一方面,他這兩個月來之所以如此順利,即使只有一個人,也沒有遇到太多危險的情況。
就是秉持著在森林里不長時間停留的準則,完成任務,立馬回城。
就算是身后這個地精洞穴,也是他在回城路上意外發現,經過詳細考察后確認沒有風險,才進入其中。
尚且沒有獲得職業等級,薄霧森林外圍存在許多他難以應對的危險魔物。
另一方面,牙狩從lv1升到lv2的時候,并沒有如同之前的旋斬那樣,給他提供屬性點的獎勵。
仿佛真的只是熟練度獲得了提升。
夏南猜測,或許要到lv5滿級,才會給予屬性點和專長?
在這種情況下,收益與所需要冒的風險,完全不成正比。
哥布林洞穴什么的,自己又沒有相應的感知戰技,也不是隨便就能夠找到的。
與其冒著生命危險,在森林里亂逛,想著靠運氣找到合適的敵人。
倒不如在河谷鎮空練個十幾天,或者回去接個任務再出來,更加穩妥一點。
心中打定主意,正想著離開。
“嘩啦啦!”
身旁不遠處的茂密灌木中,忽地傳來一陣枝葉搖晃的劇烈聲響。
嗡——
鐵灰劍光閃過。
斬首長劍瞬間出鞘。
眨眼間,夏南已是做好了戰斗準備。
淡灰色的霧氣飄蕩在空氣當中,伴隨著愈發靠近的腳步聲,三道人影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三個?”
夏南目光一凝,呼吸卻是不由變得更加沉緩而悠長。
力量,在體內無聲醞釀積蓄。
走在最前方,首先穿過草叢,進入他視野的,是一個留著短細黑發,身材結實的男……
女人?
夏南記得非常清楚,對方正是自己之前在煉金藥鋪遇到的,和老板發生爭執的那個女冒險者。
他本以為只是任務間隙偶然碰到的過客,沒想到此時此刻,竟然又遇上了。
在協會里匆匆一睹,只記住了對方幾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形象特征。
如今正面撞上,透過樹冠間灑下的光芒,卻是讓對方的相貌真容,映入了夏南的視線。
像是由自己粗暴而胡亂地修剪過,黑色短發仿若屠夫處理后的毛皮,凌雜蓬亂;
常年烈日暴曬下的皮膚褐黑粗糙,與“白皙”、“柔嫩”之類的名詞完全沾不上邊,隱約還能夠看到表面的猙獰疤痕;
褪色發灰的亞麻襯衣外面,罩著一件折射金屬光澤的鱗甲,保養良好,幾乎是全身上下最干凈的事物。
如果不是她那硬朗中顯露出微弱柔和的五官,以及記憶中和煉金店老板爭執時的女性化嗓音。
一眼望去,根本意識不到她性別的差異,只會將其當成一個普通的底層冒險者。
薄霧森林環境復雜,能見度低。
但如此近的距離,并不具備隱匿身形的條件。
當夏南看到對方的時候,女人也同時發現了他的存在。
身體隨之一滯。
身后兩名男性冒險者,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薄霧彌漫,又有著枝葉遮掩。
很難準確辨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夏南依舊保持著持劍戒備的動作。
注視著眼前三人的同時,也時刻保持著對身體兩側,以及身后的警惕。
雙腿卻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后退的意思。
說一句反常識的。
這種時候,特別是對于人數劣勢的自己。
但凡稍微表現出一點退縮怯戰的意思。
那一場你死我活的遭遇戰,便避免不了。
1對3.
沒有協會和治安官監督,荒無人煙的野外。
在絕大部分冒險者眼中。
一個落單的冒險者,和一只綠皮哥布林。
沒有任何區別。
請:m.xvipxs.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