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袁氏的宮殿中,玉樓想到一個問題。
門內的筑基長老往往都會在滴水天外有云間宅邸,林家的宅邸已經夠大了,而袁氏這宅邸甚至稱得上宮殿。
很好,很氣派,但這些飛在天上的宅院,是如何維持不掉下去的呢?
如果是陣法驅動,那所要消耗的靈石自然是海量的,而從是個長老都能有座云間宅邸的待遇來看,這些筑基自己應該不用出太多靈石。
所以,這些懸于云間的宅邸大概率不靠陣法燒靈石而飛行。
那又該是什么?
王玉樓只走神了片刻,便被響當當的大沙比袁五師兄,帶到了袁家大宅的深處。
穿過了五道門,繞過了三個彎,袁五在一處不起眼的小院門前停下了腳步。
“玉樓師弟,你進去吧,我就送到這里。”
王玉樓說話好聽,態度和煦,袁五其實還挺喜歡這位小師弟的。
作為響當當的大沙比,他還不知道玉樓和袁家已經起了紛爭。
“道深長老緣何住在如此偏的地方?”
眼前的小院實在太不起眼了,看起來就像仆人的居所似得。
“額,老祖他從小于此長大,有感情吧?”
袁五縮頭縮腦的解釋了一句,便麻溜的跑開了。
看來,袁道深在袁家內還是頗有威名的。
玉樓皺了皺眉,沒有過多的猶豫與顧慮,便推開了虛掩的門。
入了門,玉樓才發現此地別有洞天,外面看起來不起眼,里面卻明顯有拓寬改建的痕跡。
深深的小院直連一處高高的平臺,他沿著石階拾級而上,走了足足幾十丈,才到了石臺之上。
這會兒,他心中反而有些打鼓了。
袁道深修為精深但仍留在自己從小長大的宅院里,這是做姿態。
宅院雖小,但內有乾坤,改建的很明顯,甚至修了個如河灣港黃金臺般的高臺做修行、居住之所,這是心跡顯露。
關于袁道深的過往,玉樓了解的不多,這位現在是滴水洞第一筑基,沒人敢輕易議論他的事情。
可如今一看,玉樓擔心,道深長老在性格疑似有和自己相同的地方。
這就有點可怕了,不,應該說,是很可怕。
“道深長老,玉樓前來拜見!”
站在高臺上,看著面前的殿門,玉樓乖巧的裝起了孫子。
忍一手!
玉樓沒有等來袁道深的回答,大門卻默默打開,門上的合頁緩緩轉動,發出低沉而又擾人心緒的嘎吱聲。
深吸一口氣,玉樓決定等會兒要價時保守點。
老袁這個狗東西,道行不淺,這是在給自己上壓力。
殿中正上首,是一尊巨大的滴水仙尊法相,法相前放著一個蒲團。
蒲團后,則是一張寬大的供桌,上面擺著各類供奉之物,還有一只小小的香爐。
玉樓沒有糾結姓袁的是不是在唱空城計,而是虔心的拜見了滴水仙尊。
‘仙尊啊,你家的弟子袁道深現在不當人,又是養妖獸欺負宗門弟子,又是突然召我過來以大欺小,您老在天有靈,就來一道驚雷,把袁道深這滴水洞敗類劈死!’
然而,仙尊們從不在意螻蟻的想法,王玉樓請求眷顧的申請沒得到任何回應。
玉樓猜,肯定不是因為自己沒說出口,他現在身處仙尊的洞天,以仙尊的實力,他說不說,只要仙尊愿意,應該都能聽得見。
要是大修士連這點能力都沒有,也就改不了天地的規則了。
“不錯,你還算知道規矩。
王玉樓,在滴水洞天,要先敬仙尊,后敬真人。
如此,才是一名合格的滴水洞弟子。
來吧,到后面來,我們是該好好談談了。”
袁老狗裝的還挺像樣,什么先敬仙尊后敬真人。
現在仙尊不現世,門中三位紫府中只有兩位常年活動于世間,你的意思不就是提醒我,袁家背后有九勝真人么?
玉樓確信,以這段敲打的水平和功力,袁道深可能是把自己當小孩了。
但玉樓不僅沒有不滿,反而還有絲竊喜。
其實也對,在袁道深這種幾百歲的老東西面前,年紀輕輕的王玉樓可不就是小孩嗎?
可能在袁長老的眼里,王玉樓和還沒斷奶的娃娃沒什么區別。
這么想下去的話,袁道深挑他來滴水天參加林孟堯壽宴的時機召見,就是想避開王顯周——為老不尊,純欺負人!
繞過仙尊法相,玉樓來到大殿的后半段。
大殿后方直接連著處延伸出的、類似于露臺的建筑,袁道深就坐在其上,背對著王玉樓。
“袁長老,不知您召玉樓前來,有何吩咐?”
王玉樓乖巧道,他倒也不是真怕。
袁道深再窮兇極惡,也不可能當場殺了他。
袁家族人眾多,道深長老看似強大,但渾身都是軟肋。
大家都是仙盟體系下的牛馬,你袁道深是滴水洞第一筑基家族的族長,同時還是掌門的大舅哥,而且還是滴水洞的最強筑基,背后更有九勝真人撐腰。
但我王玉樓是安北國王氏的子弟,同時也是宗門的內門弟子,而且背后也有靠山。
你袁道深在滴水洞做最強筑基是為宗門做貢獻,我王玉樓在河灣漁港摟著美嬌娘捕魚也是為宗門做貢獻,沒有高低之分。
是,我是拿了點微不足道的靈魚,可能不是那么遵守門規,看似有那么一點點不太忠誠。
但又不是我王玉樓一個人拿,滴水洞兩百多名鎮守修士,哪個沒拿?
真要到了請真人、辨忠奸的地步,那咱倆誰更奸,還不好說呢!
其實,玉樓的這套心理建設完全沒有絲毫問題。
如果讓真人辨忠奸,結果只會取決于九勝真人和紅鯉真人誰更強些,事實什么的袁家的主要職責不就是幫就是真人撈么。
宗門能夠穩定的存在,就是因為其能盡量照顧到門中弟子、長老、真人的利益。
王玉樓多拿幾條靈魚的那點事,哪怕上了秤,也不會是大問題。
“前些天鐵鼉龍襲擊河灣港,玉樓,你可受了什么傷?”
老袁起身,回頭看向玉樓,溫聲問道。
此刻的袁長老是如此的親切,看起來就像是位和藹的族中長輩在關心玉樓的身體,然而,玉樓已經把心中的警惕又拉高了一級。
可以說,他入滴水洞天三年多所遭遇的壓力,還不及此刻的半分。
不愧是滴水洞第一筑基,果然非同尋常。
“賴仙尊庇佑,玉樓無恙,只是顯周老祖與鐵鼉龍激戰,耗費頗大,單單救命療傷的靈丹就吃了七八顆。”
王玉樓當然沒有咒自家老祖死的意思,他是拉出報價空間。
袁道深聽到‘七八顆救命療傷的靈丹’,就已經笑不出來了,可玉樓還沒說完呢。
“為了擊退那只大妖鼉龍,顯周老祖更是使用了一枚懸篆真人傳下來的寶符,單單那一枚寶符,就價值十萬枚靈石啊!”
懸篆真人賜的寶符,十萬枚靈石,這價格相當公道。
剛剛,袁道深還教育王玉樓要敬真人,王玉樓當即就把懸篆搬了出來。
老袁派鼉龍襲擊河灣港,就是為了阻撓莽象祖師在滴水洞內插棋卡位。
而此刻,事情還真就順著他的想法發展了起來,現在已經有了幾分九勝真人欺負莽象門下的意思了。
無論是莽象還是懸篆,他們的大旗哪能是隨便用的,供在店里當泥塑自然沒問題,但拿出來和另一位真人的門下弟子談判,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玉樓此時拿懸篆賜符說事,其實是他的無奈。
袁道深水平高,臉皮厚,心思深沉,背后還有宮九勝在,王玉樓怕這老東西真想玩賴。
他和顯周老祖在抵御鼉龍一戰中,最大的耗費在于靈器靈韻的消耗,王顯周一晚燒沒了兩萬枚靈石的靈韻,王玉樓沒參與一線的戰斗,消耗就少很多,可能只有千枚左右。
這么大的消耗下,袁氏如玩賴,比如以勢壓人要回鼉龍尸體什么的,祖孫倆就會純虧。
很多弱小的散修不擔心被人欺負的原因就在此,斗法是會虧的!
“噢,懸篆真人賜符,真的嗎?”
袁道深但凡信了王玉樓的鬼話,他就走不到今天。
“真的,袁師叔,不信您可以托九勝真人問問,看看懸篆真人是不是賜給過我們王氏寶符。”
玉樓的屁話很有水平,袁道深被堵得不上不下的。
他怎么托九勝真人問?
和九勝真人說,您養的好狗袁氏拉了坨大的,現在需要您看看這坨屎的成色,判斷一下我們袁氏是不是被坑了?
“這樣啊,那行,我回頭和真人提一提,不過玉樓,鐵鼉龍之事我看也該告一段落了,你覺得呢?”
老袁不敢問,但他還不敢吹么?
“長老此言有理啊,只是,長老想怎么告一段落?”
話雖如此,但王玉樓卻想到,自己這趟來滴水天,先是和林孟堯談了幾萬枚靈石的嫁妝,現在又和袁道深談起了賠償。
收獲很大,可也被動的厲害。
回去當好好修行,爭取早日筑基,那時再見袁道深,就不會如今天這般被動了。
“想怎么告一段落”
王玉樓的問題很大膽,基本算是挑明了一切。
“玉樓,曲掌門的意見是,你作為鎮守修士,抵御妖獸襲擊有功,獎勵你五千點功勛,再給你一枚水屬筑基丹。”
五千點功勛,兩萬五千枚靈石,夠玉樓修煉一年半。
水屬筑基丹,兩萬到三萬枚靈石。
兩者合計共五萬枚靈石左右.也就夠玉樓修行三年多點。
說實話,盡管王玉樓早有心理準備,知道讓袁氏低頭很難,但也沒想到會這么難。
這點靈石,打發乞丐嗎?
你當我是來要飯的?
王榮江筑基時干了兩份半筑基資糧,安北國王氏也沒有猶豫,王氏不差五萬枚靈石。
現金流緊張是現金流緊張,經營百寶閣等開源措施是王氏轉型的必要性手段,不意味著王氏油干盡枯了!
“長老,懸篆真人賜的寶符就不止十萬枚靈石,這還望長老體諒。”
袁道深臉色不太好看,他不滿道。
“玉樓,你想要什么,你自己說!”
老袁又在騙沙比。
“長老,宗門的決定、長老的決定、掌門的決定,無論哪個,玉樓都沒有置喙的資格。
要不這樣吧,等我與林師姐成婚時,讓我王氏族長親自和您或曲掌門談?”
老登,我和林櫻要成婚,孟堯長老現在也是我的靠山!
見老袁的眼神不太對勁,玉樓知道自己這料下的有點急了,趕忙補了一句。
“當然,拖太久也不好,全看長老和掌門的意思。”
上壓力不能上的太厲害,談判就和做菜類似,需要慢慢來。
顯周老祖藏了三年,才能造成老袁如此被動的局面。
但盡管王玉樓這一方拿到了巨大的談判優勢和主動地位,可不意味著,王玉樓真能把老袁逼的太狠。
張弛有度的平衡之道聽起來抽象,用好了卻為大道。
“宗門能給你的不多,玉樓,你明白的。
當然,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需要,作為我最看好的后輩,我自然會盡力幫忙。”
袁道深:宗門體系給你的回饋最多五千點功勛外加一枚筑基丹,其他的,咱們私下談。
王玉樓沉吟道。
“當日抵御鐵鼉龍襲擊,除了我外,其他的河灣港修士也沒少出力。
比如張學武和白小魚,對了,還有秦楚然。
要我看,這三位都有入碧水宮做弟子的潛力啊。
滴水洞雖大,但忠心可用的人不多。
長老,對于表現出色的弟子,我們王家該獎勵時就要及時獎勵。”
我的人,要上位,老袁,你給我辦理一下。
要說,張學武實在是運道了得,跟著玉樓還沒幾年,碧水宮弟子的身份馬上就要落實了。
這提拔速度,能讓無數華池宮弟子跪爛玉樓府邸的門檻。
“不可能那么多,張學武的碧水宮弟子身份可以辦,白小魚要再等些年。
至于那個秦楚然,我記得她是你的侍妾,但修為只有引氣,她就算了。”
老袁這個狗東西是真的壞,他拉攏王玉樓時豪橫的厲害,派鼉龍襲擊王玉樓時兇狠的厲害。
手段之凌厲,不可謂不強,現在他短短兩句話,透露出的對玉樓的了解,更是讓玉樓咋舌。
天下間的英雄人物,實在太多太多!
不過,別說是英雄了,就是仙尊,該結的賬也要結!
想到這里,王玉樓抬手擦淚,直接哭了出來。
“那晚,大妖鼉龍忽然以鼉龍水鞭偷襲,為了救我,小魚差點身死道消。
嗚嗚嗚.玉樓每每想起,心中都感念至極,袁師叔,還望您再考慮考慮。”
袁道深有些無語,他摸不準王玉樓究竟是裝傻還是真傻,你在我面前哭個什么?
搞清楚,我們是仇人,不是祖孫!
“兩年后吧,這兩年實在不好安排,如何?”
哪有什么不好安排,無非是袁道深一句話的事情,他就是不想讓王玉樓那么如意。
你以為是買大白菜,是,我是犯了點微不足道的錯誤,但死的不過是些凡人。
而且,滴水洞的事情,我袁道深還是有資格做主的!
袁道深吃定了王氏不敢鬧大,鬧大后和袁家撕破臉,王玉樓就沒法在滴水洞立足了,收獲的利益也就那樣,不僅會給濁氏做嫁衣,且會和滴水洞的九勝真人結怨。
“哎,那些鐵鼉龍聰明的厲害,甚至會說人話,玉樓已經與它們結怨,妖獸時刻潛伏,能不能活到兩年后,還難說啊。”
屁話,重點是‘會說人話’。
老袁瞪了王玉樓一眼,直接施展了神通!
深紫色的靈機從他身上爆發而出,瞬間蔓延向王玉樓,在玉樓的靈器腰帶還未反應過來前,又直接撤回。
就在玉樓嚇得心神俱震時,老東西終于開口了。
“那些鐵鼉龍是袁家的一位老練氣養的,他想用邪法借妖獸續命,就是事情鬧大了,我們袁家無非把他推出去而已。
王玉樓,你想清楚,什么把柄、威脅,都從未存在過,明白嗎?”
玉樓這才明白,這老東西剛剛是怕他暗中記錄兩人的對話,才用他的靈機無限神通外加神識探查。
“明白,袁長老深明大義,那咱們就上報仙盟,好好查查剩下的那四條鐵鼉龍,爭取肅清妖患!”
你說得對,但你的出價我不認。
至于你的借口,咱們可以上仙盟論一論。
您袁道深袁長老已經深明大義了,還會怕仙盟的調查?
當初,祖孫倆議出的三重解決方案中,最好是在滴水洞內解決,差一點的是在仙盟解決。
這兩個,都是王氏可以接受的,真到請真人辨忠奸、紅燈照內解決的地步,王氏可能就會失去對事情的控制力。
老袁的眼睛能吃人,他怒道。
“你們不就是吃了點虧么,那些鼉龍我養了一百多年,一日之間大半喪于你們手中,我才是吃虧最多的那個!”
真尼瑪該死啊,老袁,你真該死啊!
袁道深就是明明白白的欺負王玉樓不敢當面和他撕破臉,就拿如此混賬的話搪塞、欺壓王玉樓。
“長老,宗門的獎勵,是我作為碧水宮弟子抵御妖獸有功應得的。
至于其他,才是我們真正要談的。”
老袁爆了,王玉樓也硬氣了起來。
你極限施壓,但我繼續打我的!
今天,從突然召喚開始,袁道深就不斷地耍手段。
單單玉樓進門的過程,袁道深就一邊藏在暗處裝神秘,一邊拿什么仙尊、真人敲打。
后來,又是裝親近,又是慷宗門之慨,連安排幾個碧水宮弟子的位置都磨磨蹭蹭的。
現在又拿混賬至極的話欺壓王玉樓。
可以說,欺人太甚也不過如此。
玉樓一退再退,已經沒了退的空間了。
再退,再忍,他無顏面對顯周老祖!
“談?你真以為拿著我的把柄?”
袁道深怒極反笑,依然那么硬,根本不被玉樓的態度所限制。
“長老,那就等仙盟出結果吧,玉樓告辭。”
你不想在滴水洞內體面,咱們就上仙盟,看看你還怎么繼續狂!
王玉樓說完就走,兩步并作一步,出了大殿,直接快步下了石階,竟是沒有一點猶豫的樣子。
出了小院,玉樓有些慌了,姓袁的實在老奸巨猾,他是一點都不怕。
難道,袁家在仙盟也有很厲害的盟友?
不對,他袁家有盟友,我們王氏也有盟友,實在不行我就投濁家,怕什么?
想到這里,玉樓的思路漸漸清晰。
無非是一場風波起,自己站在風暴中心而已。
他已經漸漸成長到王氏無法完全庇護的地步了,這些風波,早晚都要經歷,那還有什么好怕的?
出了袁府,玉樓駕著飛舟直下滴水天,速度還不慢。
就在這時,老東西終于繃不住了。
‘回來!我們倆再談談!’
談你馬,你不是說根本不存在把柄嗎?
你不是很能裝,很能穩坐釣魚臺嗎?
你不是張口仙尊,閉口真人嗎?
你可以和九勝真人好好談談,自己怎么就拉了這么一坨大的!
面對袁道深的傳音,王玉樓表情不變,選擇加速。
袁道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反而心思深沉的厲害,即便玉樓和他妥協,終究也只會結仇。
從老袁派鐵鼉龍試圖廢掉王玉樓在滴水洞的發展空間時,兩方的矛盾就已經激化的厲害了,雖然玉樓和老祖都沒想明白老袁為何如此做。
老祖和玉樓都是堅韌之人,自然會努力嘗試尋找一個斗而不破的平衡,但老袁這人實在可怕,玉樓怕被他暗中惦記。
這個可能性一點都不低,他先對玉樓出手,本就是記恨的表現,玉樓殺了他六條鼉龍,這種記恨只會更大、更強。
因而,玉樓沒有猶豫——既然橫豎都會結仇,不如就撕破臉!
很快,袁道深就一臉陰沉的出現在了他面前。
老袁凌空而立,大手一揮,便拿向王玉樓。
王玉樓直接拿出景怡老祖賜的劍符,對著老袁就是一斬。
這一斬,靈石結算時,起碼能多拿兩萬!
灰色的無相劍刃從袁道深身側閃過,嚇得老袁寒毛直豎,但不只是因為王景怡的劍。
他現在無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剛才太欺負孩子了。
王玉樓這種小年輕,可不就容易熱血上頭嘛!
“袁道深長老,你是要殺人滅口嗎?”
王玉樓站在飛舟上,催動法力高聲問道。
他為什么敢如此出手?
因為,王玉樓已經有了決心,便是真掀起風暴,他也敢進去闖一闖!
袁道深實在欺人太甚,且這人的心思可怕至極,和他對立,已經成為了必然結果。
既然如此,就必須鬧大點,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宗門內的利益爭奪長期存在,王玉樓和袁家對上后,會有很多天然盟友。
斗爭激烈下的矛盾公開化,能讓斗爭雙方陷入被動。
但王玉樓在滴水洞內根基淺的厲害,他再被動,損失的也少。
而袁氏就不一樣了,別忘了,濁家一直虎視眈眈。
可以說,玉樓這么一鬧,給自己鬧出了捅蘸價值。
玉樓的聲音是加持了法力的,直接傳遍了滴水天。
林孟堯是第一個意識到出事了的人,他飛身出了林府,便遠遠望見王玉樓和袁道深相對而立,頓時意識到麻煩大了。
麻煩大了,剛剛定下聯姻,王玉樓就惹上如此麻煩,林家究竟要不要繼續聯姻?
如果悔婚,又會惹王玉樓記恨.
麻煩當然大了,但不止是林孟堯的,也是袁道深的。
濁陰生、曲云間、林孟堯玉樓的一嗓子,喊來了滴水天上的幾十名筑基。
“袁道深,你想干什么,玉樓,你說他想殺你滅口?”
穿著羽毛法衣的濁陰生,是瞬間出現在玉樓面前的,王玉樓甚至沒看到他如何過來。
然而,來了后的第一時間,這位濁家的大爹,就給玉樓撐起了腰桿子。
別怕,在滴水洞,他袁道深還狂不起來!
“我沒有殺人滅口的意思,濁陰生,你少攪局!
王玉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面對王玉樓的公開發難,袁道深竟完全沒有怕的意思,語氣還帶著些淡然。
這個人是真能裝,玉樓確定,自己哪怕想委屈求全,也會和袁道深結仇。
所以,剛剛他選擇矛盾公開化的行為是沒錯的。
老袁這樣的滴水洞地頭蛇,與其日日夜夜擔心他暗中下絆子,不如把矛盾擺在明面斗!
說到底,玉樓現在已經練氣四層,而且筑基基本不是問題,只要他存在,就必然會沖擊既有的利益格局。
王氏的庇護已經相當夠嗆了,不管玉樓愿意不愿意,他早晚都要直接面對利益爭奪帶來的風暴。
“袁長老,今日我來參加孟堯長老的壽宴,壽宴結束后,你忽然召我入袁府相談。
你說”
王玉樓說話速度不快,他在等袁道深打斷。
“夠了!我適才只是想要與你說說賞賜的事情,你卻對我施展劍符。
意圖殺害宗門長老,王玉樓,這可是禍亂宗門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
知道你馬!
王玉樓冷笑一聲,正要反駁,已經有人替他開口了。
“老袁,你這幾百年活到狗身上了嗎,你的修為是修到狗身上了嗎?
別說是王玉樓這樣的小練氣用劍符了,就是王景怡當面,也不一定能一劍殺了你。
還意圖殺害宗門長老,笑話!扣帽子,我也會!
你今天在我面前說話的聲音太大,聽得我腦袋發暈、腿腳發軟,是不是我就能說你也想要謀害同門?”
陰生長老啊,不說了,我和濁家果然有緣分,是過去我把你們想的太壞了!
玉樓實在沒想到,濁陰生長老是如此妙人。
“好了,不要吵了,玉樓,你受委屈的事情,我也知道,但宗中賜你了一枚水屬筑基丹,也算彌補。
還有,算上三宮弟子,宗門有上萬人,吵吵鬧鬧很正常,道深長老性子急,你別往心里去。”
曲云間是在轉圜嗎?
不是,他也是在欺負王玉樓!
可以說,袁道深和曲云間這類資深筑基,平時的態度都是假的,此刻的純壞才是真的。
先是袁道深不斷極限施壓,逼得玉樓只能直接和他矛盾公開化,以求自保。
后是曲云間看似幫忙,實則禍心滿滿。
修行修行,想清凈修行,難難難。
“掌門師叔,玉樓不要什么水屬筑基丹,宗中的賞賜,玉樓也不需要。
作為鎮守修士,作為滴水洞的一員,領了宗門任務,守護一方平安,是玉樓該做的。
賞賜,還是給那些更需要的同門吧!”
掌門,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故意當著這么多筑基面前,繼續慷宗門之慨,給我招仇恨嗎?
我王玉樓差的是那顆筑基丹?
不,我差的是維持修行速度的資糧!
五萬枚靈石?
不夠!
宗門的賞賜我不要了,咱們上仙盟,把問題嘮清楚!
仙盟嘮不清楚,就上紅燈照談,談出個水落石出!
大不了我就陪濁家廢了袁氏,到那時我拿到的,又豈止五萬靈石!
直面風暴危險嗎?
危險!
但直面風暴,只要挺過去了,收獲也是極大的。
“好,就當如此,守護一方平安,好啊,玉樓,你果然是最合適櫻櫻的好郎君!”
林孟堯的糾結,在玉樓一眼盯真,勘破曲云間的禍心后就消失了。
他很清楚,王玉樓和袁道深的矛盾也就是那個原因。
現在王玉樓選擇把自己和袁家矛盾公開化,看似莽撞,但未嘗不是個好選擇。
總要選邊站的,晚選不如早選。
早點選,早點步入領導序列,長期看是好事。
斗唄,滴水洞內斗了多少年了。
至少從年齡上看,老袁必輸無疑——除非他敢上手段宰了王玉樓。
林孟堯一邊說,一邊閃身到了玉樓的身前,和濁陰生站到了一起。
這時候,眾筑基才知道,王玉樓的聯姻已經定下了,竟是林家的林櫻。
陰生長老對林孟堯點了點頭,溫聲對玉樓道。
“玉樓,你有這份心,我很欣慰,長老們也都很欣慰。
不過倒也無需推辭,有功就該得賞。
量功施賞,是宗門的法度,不是袁家的法度。
宗門是所有弟子的宗門,不是袁家的祠堂,不是某些人一言而決的地方!
就是在某些為老不尊的東西那里受了委屈,你也不用怕,總有說理的地方,我看仙盟就不錯。
實在不行,還有紅燈照給你撐腰,給每一個忠于任事的弟子撐腰!”
說著,濁陰生一臉嘲諷的看向袁道深,沒有說出口的意思不言自明。
老袁,你完了
道深長老氣的臉都紅了,濁陰生看似是和王玉樓說話,但其實是指著他的鼻子在罵。
‘王玉樓,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你就沒想過自己任性行為的后果嗎?’
此刻的袁道深,在玉樓的突然發難下,竟有了幾分滿是怨氣的小媳婦的感覺。
然而.
“道深長老,不用和我傳音,有什么話,您可以擺在明面上說。
莽象祖師教導我王氏英華老祖時,曾說過‘一個修仙者,想要得到道友們的認可,就要做正派人,說正派話,蠅營狗茍的事情,要少做。’
英華老祖深以為然,便把此話記錄在了王氏的家訓中,玉樓從小受此影響,不太喜歡傳音溝通。”
在宗門法度的保護下,拽起袁道深的臉,王玉樓提起胳膊反復抽。
可以說,這一巴掌,雖是狠狠抽在袁道深臉上,卻爽在在場的諸多長老心中。
太爽了啊!
玉樓,好樣的,真精神,太棒了,不愧是安北國王氏子,不愧是莽象一脈,太棒了!
“哈哈哈哈,玉樓,你哈哈哈哈,玉樓,你咳!咳!咳!”
濁陰生實在太開心了,他多少年都沒這么爽了。
指著王玉樓,他想說些什么,但因為太過開心,竟咳嗽的厲害,一時間什么都沒說出來。
“王玉樓,咱們走著瞧!”
袁道深撂下一句狠話,就想走。
“有些人啊,活了幾百歲,成了筑基,修了神通,到頭來還和練氣弟子計較。
要我說,這樣的人,就不配做我滴水洞的長老!”
林孟堯見袁道深想跑,當即攔到了他身前,一邊嘲諷一邊攔。
跑什么跑,事情還沒說明白呢。
“道深長老別急著走,你說王玉樓要殺害長老,大逆不道,玉樓說你要殺他滅口,咱們要把誤會解開,急著走算什么,落荒而逃嗎”
面對修為遠遠比自己強的袁道深,林孟堯一點都不怕——不過是宗門內斗的日常而已。
以往還有打起來的時候呢,這才哪到哪。
內斗,遠遠比對外斗更激烈,尤其滴水洞還是二元真人制,兩派一派一位真人,誰也不怕誰。
你袁家這些年狂點,隨便你狂,早晚會衰落的。
到那時,又是我們壓你一頭。
“好了,諸位師弟,莽象祖師的話,咱們要記在心中。
‘做正派人,說正派話,蠅營狗茍的事情,要少做’。
真好,真好啊!
道深,你也不用急著跑,咱們去滴水天大殿,在仙尊面前論個明明白白。
碧水宮弟子王玉樓以練氣四層修為,意圖殺害滴水洞的第一筑基,這可是大案、要案。
不搞清楚,怎能服眾,諸位師弟,你們意下如何,哈哈哈哈咳!咳!咳!我不行了,咳!咳!咳!”
見濁陰生帶著眾長老一起笑,一旁的玉樓繃的很艱難。
實在是袁道深扣的帽子太可笑、太荒謬了。
王玉樓練氣四層卻意圖殺害滴水洞第一筑基,行大逆不道之事.
這玩意兒,有一種強行鐵證如山的荒謬感。
也是袁道深剛剛實在氣急,才會給濁陰生如此羞辱他的機會。
不過,濁陰生身邊的人不少,老袁的盟友也多。
見老袁都快被圍圈踹了,曲云間清了清嗓子,再次出言轉圜。
“諸位師兄、師弟,現在是莽象祖師證金丹的關鍵時刻,祖師的事情,是紅燈照的大事,也是我們滴水洞的大事。
越是在這種時刻,咱們滴水洞越要緊密的團結起來,把力氣擰成一股繩,不能因為意氣之爭,就破壞團結、破壞大局。
玉樓,你說是不是啊?”
袁道深狗賊之前在袁府不斷施壓,為什么玉樓能一直忍?
因為,卷入斗爭確實會極大的影響玉樓的修行,一旦失敗,更是會損失慘重。
現在就是個例子。
在玉樓那一嗓子召喚眾筑基后,曲云間、袁道深等為一陣營,王玉樓、濁陰生、林孟堯等為一陣營,已經進行了多輪博弈了。
其中有兩個關鍵,一個是玉樓和袁道深明面上的矛盾,即雙方動手了,玉樓手里還握著無相劍符,空氣中殘留的劍氣痕跡長老們也看的明白。
另一個,則是暗中的矛盾,即袁氏豢養的鐵鼉龍襲擊河灣漁港一事。
后者,才是雙方博弈的關鍵。
在博弈中,玉樓堅定的選擇了矛盾公開化、擴大化,是為了自保。
但因為他擔心自己被人——主要是濁家利用,所以他抬出了莽象祖師——這一點在內斗中是可以用的,和與袁道深博弈時似真似假的以模糊說法抬懸篆真人不是一回事。
王氏給祖師做牛做馬這么多年,如果王氏的人在內斗中不能拿祖師當靠山,那祖師又有何用?
在玉樓抬出莽象、點明王氏與莽象祖師的緊密關系后,既是繼續給袁道深壓力與威懾,也是一個特殊的入伙申請——濁家沒資格把我當棋子。
面對玉樓的申請,濁陰生第一時間給出了確認——向濁家一派的眾筑基強調,這位不是小老弟,不是后輩,而是莽象一脈在滴水洞中的代表,是帶著力量和勢力入咱們派系的。
這其中,其實還有林孟堯及時站隊玉樓的結果,有林家支持,玉樓的話語權也大大提升了,濁陰生也必須重視他——這,也是聯姻的意義。
而曲云間的話就更有意思了,他最后一句的對話目標是王玉樓,結合前面的意思,則是在提醒王玉樓,你將事情搞大,不一定是好事。
這個,又和顯周老祖與玉樓關于如何應對袁家鼉龍襲擊一事中的擔憂對上了。
即,如果事情過度擴大化,王玉樓乃至于王氏都會失去主導權。
仙盟解決比滴水洞解決高一級,但最高級是在紅燈照解決,因為紅燈照才是滴水洞的直屬上級。
而內斗升級到紅燈照后,既分高下,也決生死,萬一王氏給莽象證金丹的事情帶去負面影響,事情就大條了。
這,才是曲云間的真意。
玉樓,差不多得了,莽象還沒成金丹呢!
“掌門說的對,宗門團結當然是第一位的,玉樓就是受些委屈也無妨。
只是剛剛道深長老說,玉樓意圖殺害宗門長老,是禍亂宗門的大不敬之罪。
道深長老是滴水洞的第一筑基,他先對玉樓出手,又如此言說,玉樓實在害怕。
只是玉樓才加入滴水洞堪堪四年,對門中的規矩不太清楚。
陰生長老,玉樓該怎么辦,玉樓害怕不明不白的就被人以禍亂宗門的大不敬之罪處死。”
宗門法度在,我弱我有理!
給交代!
快!準!狠!
既然你們覺得鐵鼉龍的事情查下去會影響團結,影響莽象祖師證金丹,那我就不糾結那個了。
反正濁長老說了,宗門還是要賞我的。
我從你們袁氏那里借資源和力量解決我的事情是解決,從濁家一派借力量解決我的事情也是解決。
現在,咱們談一談,剛剛到底是我這個練氣四層試圖殺害滴水洞第一筑基。
還是滴水洞第一筑基袁道深仗著修為,欺負我這位勇于任事、顧全大局、忠誠可靠的小小碧水宮弟子。
來,濁長老,咱們一起把老袁上秤!
王玉樓需要大量資源維持修行速度,所以他必須咬到肉,不然,他會餓。
可滴水洞的肉有限,交流法會辦的很好,上限卻也就那樣。
走到這一步,是袁道深相逼,更是玉樓想要攀登的必然歷程。
或許提前了些,但其實也可以接受,早點入局,才能拿到更多的期權,未來才能走到派系的更高處。
哪怕玉樓未來的路在仙盟或紅燈照內,可這和其在滴水洞經營一個基本盤不沖突。
根基越多,才能走的越穩!
不就是內斗嘛,滴水洞的內斗是很激烈,但王氏傳承的內斗經驗也不缺,甚至很充足。
內斗の仙人王玉樓,參上!
“不用怕,曲掌門說了,宗門有上萬人。
這么多人,有些糊涂蛋和混賬很正常。
孟堯,去敲磬,召集尚在洞天的所有長老。
議事!
今天,我就要給玉樓一個公道,給一個交代!”
濁陰生絲滑的接過了玉樓遞過來的刀,還拿曲云間剛剛說過的話磨了一下,而后將刀放在了袁道深的心臟邊。
準備放血。
“好,議就議,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蟲豸能搞出什么來!”
袁道深還是絲毫不慌,他確實有這個底氣。
滴水洞的筑基也就那么多,雙方的力量對比很明白,袁四被殺那是因為頂撞了真人。
只要是正常的議事,袁道深確信自己不可能真吃虧。
玉樓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滴水洞中的正義,和事實無關,或者說,這個修仙界的正義,都和事實無關。
“老袁,你今天怎么了,緣何蠢成這樣?”
濁陰生帶著玉樓飛向滴水天大殿,一路上還不忘繼續嘲諷袁道深。
“快死的人就別硬撐了,師兄,你還有多少年壽元?二十?三十?
左右最多不過四十,你死后,濁家誰頂上來,陰蘭師妹嗎?”
玉樓終于確信,這才是老袁的真實性子,霸道而又充滿攻擊性。
曾經對他的拉攏,裝出的親和,全是假的。
果然和景怡老祖說的一樣,每一個高修、大修、真人,全都不簡單。
“我死的時候帶你一起走。”
濁陰生幽幽道,只一句話,就堵得袁道深說不下去了。
還能怎么說?
我不怕你帶我一起走?
算了吧,那種事,袁道深不想試。
所以,內斗確實比對外斗爭激烈太多。
‘玉樓,不用怕,我起碼還能有五十年,到那時你早已筑基,能扛起大梁了。’
濁陰生的傳音讓玉樓微微有些發愣。
似乎,這位濁家的老祖,對自己很是重視?
在疑惑中,玉樓隨著陰生長老步入了滴水天大殿。
然而,剛剛步入大殿,帶頭的濁陰生便停下了腳步。
“哼!”袁道深輕蔑的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進入其中。
玉樓這才注意到,仙尊法相前最中央的蒲團上,坐著一位身材魁梧的胖大壯漢。
那胖漢身著骨制的靈器戰甲,正默默地面對仙尊法相而坐。
‘玉樓,這位是九勝真人的嫡脈傳人宮鐵巖,你該如何便繼續如何,他掀不起真正的大浪。’
林孟堯向玉樓傳音,給玉樓吃了顆定心丸。
但.掀不起真正的大浪,這話,聽起來怎么底氣似乎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