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頃林海進入內院,隨后轉入右側山道,復行數十步,這就是抵達仙居別院的路徑。
這條路所在位置十分開闊,周圍并無任何的遮擋。
所以丹宗之女一大早便打扮得當地去了季憂院子的一幕,不管是待在五大圣殿的弟子,還是在紫竹禪林打算悟道的弟子,都以俯瞰的視角看的清清楚楚。
敲門,對話,隨后跟隨入院,期間的言行舉止、神態表情,一目了然。
他們都清楚季憂的院子當中養了個女子,至今已有半個月的時間。
也知道丹宗之女元采薇是真的對季憂心有所屬,剛到了天書院就馬不停蹄地去了季憂的院子。
他們總覺得這么熱鬧的場景總該會發生什么才對,比如奪門而出,比如廝打罵街……
甚至有人覺得也許會看到季憂跪在山道之上,向元采薇認錯,表示自己馬上就會將那凡間女子送走,以表達自己入贅丹宗的決心。
可從昨晚到今晨,預想之中的所有事情都未發生,只有不斷升起的裊裊炊煙,讓所有揣測都被撞碎在了煙火氣之中,仿佛元采薇來的
正好……
他們之中有很多人其實都是在等待著機會,想要趁此時機宴請丹宗姐弟,以購買到所需丹藥。
畢竟天道會就要開始了,在這個關頭想要盡快鞏固境界,或者盡快破入上境者比比皆是。
若是以往時節,他們可以通過更長時間的閉關做到這一點,但眼下這種情況,服用丹藥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可如今除了季憂,似乎誰都難以見到這對姐弟。
“現在這種情況,真不知該不該去啊……”
“去問問總歸是沒關系的吧?”
“可男女之事太過復雜,男女女之事更甚,不是外人可以隨意摻和的,我覺得我們還是遞封信去探探情況,正心仙子覺得如何?”
“陽舒仙尊考慮的極是,那我們就先寄信試試?”
丹宗每次送丹時都會準備備用丹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班陽舒和溫正心其實也有求丹之心。
但考慮到季憂后院的狀況不太明朗,他們二人也是猶豫不決,未敢輕舉妄動。
于是再三思量之后,他們寫了封信,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求丹之心,隨后交給了掌事院弟子代為傳送。
這樣一來,若是能成自然極好,若是不成也不會有何遺憾。
此時小院的晨食剛剛結束,元采薇和的顏書亦正在堂屋之中飲茶。
前者沒明說要搶男人,后者嘴硬也不愿意說要嫁人,于是兩個人的相處還是像誰也不知道誰心思的姐妹一樣,塑料感十足。
而元辰則負責刷碗,順便給兩個姐姐烤地瓜,妥妥的工具弟。
季憂則悠閑許多,此時坐在馬扎上,將班陽舒遞來的信箋拆開展閱。
天道會五年一期,比斗規矩是同境界者之間的守擂賽,所以入上境者是勝算最高的。
所以打算參加天道會的修仙者此時對于丹藥的需求,要遠比任何時候都要熱烈。
季憂此時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用手清點了半晌,轉頭看向了元采薇和元辰……
不多久的功夫,班陽舒與溫正心便分別收到了一只拳頭大小的紅色藥匣。
將藥匣上的靈封拆解,烏色靈丹就放置在其中,丹紋如活物游走,玄光流轉間似有仙音隱隱,引得周圍氣息流轉,空氣中一陣波光粼粼。
班陽舒捧著藥匣愣了許久,忽然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這乾元丹一向都是有市無價的,這么輕易就拿到了,怎么讓我有點心慌呢?”
“是啊,我本來準備好了一百兩的,可季師弟竟然沒跟我們提錢,這樣反而讓我心中覺得不踏實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有種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覺,于是拿著丹藥就去了曹勁松的院子。
曹勁松對著兩人手中的藥匣看了許久:“他沒要錢?”
溫正心點了點頭:“曹教習是不是也覺得很奇怪。”
曹勁松撓了撓頭,思索許久之后道:“他打入院開始就窮的不行,飯都吃不起,更吃不起丹藥。”
“那不更應該跟我們要錢?”
“不,我的意思是他沒買過丹藥,所以應該不知道這丹藥到底價值多少……”
破案了,溫正心瞬間屏住呼吸,心說原來如此。
班陽舒看著手中的丹藥:“可就算季師弟不知道,元采薇定然不會不知道啊。”
曹勁松嘶了一聲:“這倒也是。”
白如龍聽后忍不住開口:“季兄看了你們信
后說想要,元姑娘定然就隨手給了,心上人想要的東西她又怎會跟他提錢,我倒覺得季兄不知道價格是正常的,曹教習沒談過道侶,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曹勁松愣了一下,心說這他媽也能和我沒有道侶扯上關系?
班陽舒忍不住抿住了嘴:“不管怎么樣的,我覺得這錢還是要給的,有多無少。”
溫正心看向班陽舒:“為什么?”
“季師弟總有一天會知道這丹藥多少錢的,我怕到時候被劫……”
“言之有理。”
白如龍摸了摸嘴,心說哪有這么麻煩。
季兄若是想搶你還需要給你丹藥?不可能!
他那職業病若是犯了,你左腳先進門都是理由。
不過現在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季兄的院子里明明還有一個女子,為何會如此和諧。
關于這件事,他是寧愿冒著被搶的風險也想狠狠學習的。
班陽舒和溫正心并未再多做停留,隨后便回到了內院,準備煉化所得的乾元丹。
而他們兩人各自拿到一枚乾元丹的事情也通過前去送信的那位掌事院弟子之口,開始在
內院之中開始流傳。
“元家姐弟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季憂那邊吃早飯了,未能請來赴宴。”
“另外,乾元丹的備用丹應該沒了,因為就在今日,季憂轉手送了溫正心和班陽舒一人一顆。”
掌事院弟子韋瀚匆匆下山,來到了鴻鼎樓,將早上沒能送出的那封請柬原封不動地送到了趙云悅的身前。
未等這位郡主開口,旁邊的柳駿馳已經是臉色驟變,隨后默不作聲地來到了連廊前方,手扶背靠,目光陰沉。
自導自演了入贅丹宗的傳聞
同行友人為丹藥想與季憂搞好關系,我只是笑笑不語
昨日的話如今猶如雷鳴,在他耳邊轟隆不絕。
“丹宗的運丹路線分為南北兩條,所以元采薇手中,每個品類的備用丹最起碼應該都有三顆才對。”
“那也就是說,備用的乾元丹應該還有一顆?”
“應該還有一顆……”
“要不我們也試著給季憂送封信過去?我聽說他最愛錢財,在其中塞上銀票什么應該會有
效果才是。”
心亂如麻之時,柳駿馳聽到身后的議論聲,不禁心中微動。
不錯,尼山天書院是北線的最后一站,按道理來說應該還有一枚才對。
柳駿馳此時看向趙云悅:“師妹,能否幫我找人寫信,帶去季憂那里。”
趙云悅此時還在愣神之中,聞聲抬起頭來:“師兄,你說什么?”
“我是說,能否幫我找個人,帶一封求丹的信箋去送去季憂那里。”
“這……”
未等趙云悅,一個讓柳駿馳再次失望的消息便傳了過來。
元采薇的手中確實有第三顆乾元丹,但就在剛剛,那顆丹藥被陳氏仙族的一位宗外行走花錢從季憂的手中買走。
機會就是這樣的,永遠都只留給足夠主動的人。
而聽到這個結果的眾人則一陣唏噓,有些懊悔自己為何不提前出手。
更讓人感慨的是元采薇對季憂的態度,丹宗之女,上五品丹師,竟然連所有備用丹都給了季憂,簡直像是上趕著要嫁給他一樣。
這個之前大家以為的,是季憂拼命想要攀
附丹宗的想法,可是截然相反。
更可怕是若要仔細想想,丹宗之女心思如此不加遮掩,可兩人竟然還未成婚,莫不是季憂不答應?
而在隨后的時間里,最后一顆乾元丹被買走并沒有讓送去季憂院子的信箋減少,反而還在陸續增多了。
因為除了乾元丹之外,值得購買的靈丹還有很多。
何況現在已經有人證明了,黃白之物在季憂面前確實是走的通的。
于是在后續的一整個午后中,有修仙者從季憂的手中買到了備用丹藥的消息陸續開始不斷傳出。
長白丹、龍象丹、天和丹、碧靈丹……
天書院內外,盛京城東西瞬間熱鬧了起來。
哪怕是暫時并無丹藥需求的人此時也忍不住寄了信箋過去,打算碰碰運氣。
買不到的話不會有什么損失,但買得到就是大賺。
甚至連穹華閣的二掌柜都忍不住寫一封信過去,想要做二道販子的二道販子。
此時季憂坐在院子當中,看著掌事院弟子不斷在自己的院子當中來回奔波,手指輕動,
隨后將一枚枚丹藥發出。
而被送入院中的銀票也在不斷地增多,在桌上摞成一沓……
天書院的內院弟子本來是有些端著的,但隨著不斷有人通過他的關系拿到丹藥,甚至價格遠低于想象,有一些人漸漸開始端不住了。
還有一些長老,聽聞此事也是有些動心的。
因為仙宗長老也是分等級的,有些長老很難拿到超出品級的靈丹,也有一些長老,本身并無服丹需要,但家中卻有親近的子侄需要,于是也托自己的心腹弟子寫了信。
事實證明,季憂手中的靈丹確實很多。
有無數弟子都通過季憂拿到了丹藥,此時不禁又驚又喜。
但驚喜之余,卻并不妨礙他們看不起季憂。
在他們看來,季憂這種做法其實和吃軟飯也沒什么太大的區別,只是靠著女人占了便宜,也沒什么值得自豪的。
柳駿馳沒能拿到乾元丹,退而求其次地托人買了一顆般若丹,雖說比不得乾元丹那般玄妙和強效,但總歸要勝過自己閉關。
另外還有他的同門師弟,姚成林、彭鵬,也都從季憂手中買到了所需的丹藥。
不過讓他們覺得不解的是,季憂的丹藥賣的真的不貴,有些是與丹宗的市場價持平的,有些是遠低于市場價的。
問題是丹宗的丹藥雖然一直都有固定的市場價,但因為奇貨可居的原因,從來沒人真的能只花市場價買到過。
即使有門路,也需要花個二到三倍才能得手。
“是仗著元采薇的欽慕,壓低了價格拿了丹藥么?”
柳駿馳冷笑一聲:“怕是直接錢都不給,直接找元采薇白要的也說不定。”
彭鵬和姚成林愣了一下:“白要的?不可能吧……”
柳駿馳轉眼看向他們兩人:“先前那掌事院的弟子不是說了么,與他關系很好的兩人被他免費贈了乾元丹,可青云天下皆知季憂對錢看的很緊,他總不會是自己買來送他們的。”
“這……這也太厚顏無恥了!”
“想來元姑娘是因為傾心于他才不好拒絕,而他卻根本沒考慮過元姑娘回山之后該如何交代,若換作是我……”
若換作是我,這不只是柳駿馳一個人的想法,也是很多買到丹藥者的心中所想。
若被元采薇傾心的那人是我,憑身份為自己求丹自然是會的,但必不會拿此來大肆斂
財,作踐了女子一片真心。
何靈秀此時正在自在殿的主殿外站著,殿內是她舅舅以及幾位長老,正在與隨行而來的兩位丹宗護丹長老對坐飲茶。
因為季憂今日在天書院內兜售靈丹的原因,兩位丹宗長老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何靈秀此時看向那小院的方向,忍不住輕聲自語:“如此行事,著實是有些自我賣弄了……”
左丘陽從自在殿中走來,看著自己的外甥女:“你是說季憂?”
“嗯。”
“為何會這么想?”
何靈秀抬起眼眸:“他和丹宗之女之間的關系還未有一撇,便仗著這層關系公開售賣丹藥,雖說也沒什么不合適,卻難免會讓人看輕他。”
左丘陽將袖子卷到身后:“上次他出使雪域的時候,你也是這么想的。”
何靈秀微微一怔,眉心忽然間皺起了幾分。
此時夜色已經十分濃郁,朦朧的月色也漸漸籠罩而來。
元采薇給季憂做了第二次診療,此時離開了他的院子,帶著弟弟元辰朝著自在殿而去。
何靈秀此時看到踏山而來的姐弟,沒有再對舅舅的話做過多深思,便邁步迎了上去。
“元姑娘,元公子,好久不見。”
“何仙子別來無恙。”
何靈秀露出一個笑容:“兩位丹宗長老正在殿中飲茶,二位也隨我入殿吧。”
“今日事情太多,有些乏了,茶便不喝了,還望何仙子見諒。”
元采薇從懷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銀票,“煩請何仙子將此交給我兩位族叔。”
何靈秀接過銀票:“這是什么?”
“季憂向我們丹宗購丹的錢。”
何靈秀將銀票接過,翻查了許久后眉心漸皺,隨后便陷入了思索。
她甚至不知道是元家姐弟是何時離開的,只知道這銀票的數額加起來,已經超過了那些賣出丹藥的市場價總額。
其中有幾張大額銀票,所用的鈔印來自于天書院專用的錢莊。
這些大額銀票并不多見,而當初掌事院派遣季憂前往雪域的時,所給他的就是這種銀票。
也就是說,季憂是花市場價從元采薇手中
購得了丹藥,以低價賣出的。
換個說法,他虧本賺吆喝,補貼了許多不相干的修仙者。
何靈秀有些不明白,為何季憂要這么做。
左秋陽此時看向自己何靈秀:“先是在云州世家手中拿到了雪域妖石的運路,又如此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可以直接購得丹宗靈丹,他是為了做給豐州的修仙者看的。”
“豐州?”
“季憂搞了些聯合開墾,聯合收割什么的,想要在春日到來之時借助外來仙莊的力量大面積開墾豐州土地,但那些仙莊未必肯聽他的。”
“尤其是一些仙莊的莊主,他們是看不上那些稅奉的,定然不會如此配合,而季憂需要修仙者參與,便是將自己陷入了被動境地,屆時他總要向仙莊低頭的。”
“可現在他拿到雪域靈石,又拿到了丹宗靈藥,一切都不一樣了,你覺得他是為錢,但實際上他一直都為春耕的豐州百姓加碼。”
左丘陽將袖袍卷于身后:“豐州那些仙莊很快就會知道,季憂可以拿到丹宗極品靈丹的。”
何靈秀抬起眼眸:“只是為了種地?”
“不,是為了家中的孩子都能長大,為了出了門的人再晚也能回家,我先前一直好奇他要怎么才能做到這一點,現在看來,倒不像是句空話了。”
“他以雪域妖石和丹宗靈藥為代價,會讓豐州的外來仙莊因此而壯大,哪怕安分也只是暫時的,季憂這樣做難道不怕養虎為患嗎?”
左丘陽看向夜色下那方西南側的小院:“他自然是想得到此種風險的,心中或也有不安,但仍選擇了走一步看一步。”
冬夜之下小院,季憂正在冷風之中透氣。
今日的診療是以丹氣修正他那些因為氣勁而扭曲的經脈,所以有些疼痛,此時稍微吹吹冷風倒是能緩解幾分。
顏書亦此時站在門外看著季憂:“以雪域妖石和丹宗靈藥為代價,你難道不怕養虎為患嗎?”
季憂轉身看著她:“當初楚河和陸清秋,包括現在的方錦程、陸含煙、濮陽興,都是服丹無數的。”
“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服丹磕石修的再快,也不過是楚河他們那般快,而楚河遠不如我快。”
“豐州的那些個仙莊門人都是世家邊緣的人物,也沒見過什么好東西,他們會覺得既然可以拿到平時見都見不到的丹藥,那暫時幫季憂做些事又能如何?”
“待我壯大之后,莫說季憂,整個豐州都是我的,然后春耕就順利開始了,他們為了雪域
妖石與丹宗靈藥拼命干活,聯合開墾、聯合耕種。”
“豐州的犁鏵翻開新土,便再也沒有養老閣,沒有易子而食,沒有餓殍遍野。”
“在這個過程當中,外來的仙莊慢慢壯大,等轉過頭來卻發現,怎么季憂更強了?”
“然后他們才會恍然大悟,原來我,才是虎啊。”
季憂忍不住揚起嘴角,結果嘴角的咬傷開始一陣隱隱作痛,叫他忍不住轉頭盯住了顏書亦。
小鑒主此時正怔怔地看著他,許久后才發現他的眼神有點壞,眸子閃過一絲警惕,劍氣在悄然之間開始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