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卦天師看出來了麻早的掃把星體質。
對于可以直接看到命運的卦天師以及其他大無常,要隱瞞麻早的掃把星體質是非常困難的,因此我索性就沒有在這件事情上花費多少心思。而現在的我也初步具備了在大無常的手下保護麻早的能力,即使有大無常對掃把星體質起了想法,我也不至于毫無對策。
況且掃把星體質固然有著幫助大無常錨定在怪異世界的效果,卻并不是獨一無二的。且不說這種會連帶著周圍人都頻繁被卷入怪異事件的體質容易讓我以外的大無常煩不勝煩,大無常本身也有著不止一種錨定自己的手段。除去命濁看重麻早“死而復生之人”的屬性,麻早對于其他大無常都只是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沒有必要為此而與我對立。
“真是不幸的命運。”卦天師憐憫地注視著麻早,“你這一生都注定無法擺脫怪異之物。雖然絕大多數獵魔人都是如此,但是你的情況之惡劣,可以說是百倍于他們。
“就算只是吃飯喝水都有可能招來怪異之物,在外邊走一圈都有可能會遭遇未知的怪異事件。如果說對于其他獵魔人來說,怪異事件是發生在生活中的意外,那么對你來說,能夠像是正常人一樣度過一天,反而才是你人生中的意外。”
我問:“你可以看出來她的這種命運是受到什么東西影響才會出現的嗎?”
雖然一直把麻早招來怪異事件的命運稱之為一種“體質”,但我并不覺得這是與生俱來的東西。
很難想象一個人從嬰兒時期就過上這種頻繁遭遇怪異之物的生活,并且還可以活到今天。這就好像一個人在還不會走路的歲數就要被迫像是古代角斗士一樣與渾身肌肉的成年人、甚至是與食人的獅虎在有限的場地進行生死搏斗,然后還可以四肢健全地活到今天。
“就我觀察,她不幸的命運,源自于她的力量。”卦天師回答。
麻早忍不住出聲了:“力量?”
卦天師點頭,一邊觀察著麻早,一邊說了下去:“你所具有的異能,是能夠把森羅萬象修正至其原本形態的回歸性力量,我說的沒錯吧?
“或許這個力量在表現形式上和‘時間回溯之力’非常相似,但究其根本是不同的概念。與其說是‘對于時間的回溯’,不如說是‘對于現在的拒絕’,時間回溯這一現象僅僅是你力量的次生產物而已。不過在很多時候你確實可以將其視為時間性力量加以應用,因為這兩種力量在大多數情況下是等效的。”
“可是……這種力量為什么會吸引怪異之物?”我問,“難道說這是一種會伴隨著某種代價的力量嗎?”
“力量伴隨著代價”這個概念并不稀奇,有的異能戰斗故事里面還會特地強調這一概念,而力量和代價之間未必會有一目了然的因果關系。比如說能力是制造爆炸,代價是喝熱牛奶,兩者之間就顯然看不出來有什么因果關系。
而卦天師卻是搖頭。
“這個吸引怪異之物的命運,并不是她擁有力量的代價,也不是她受到了某種詛咒,僅僅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現象而已。就好像一個物體擁有很強的磁力,就必定會對周圍的磁性物體造成影響一樣。因為她擁有回歸之力,所以她的命運就自然而然變成了這樣。”他說。
“但是我不明白‘擁有回歸之力’和‘吸引怪異之物’之間有什么‘自然而然的因果關系’。”我說。
卦天師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我沒有貿然打斷他,說不定他是聯想到了什么;而麻早也滿臉期望地看著他,似乎是非常想要知道困擾自己漫長時光的掃把星體質到底是如何產生的。
片刻后,卦天師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麻早,然后再次搖頭了。
“很遺憾,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宇宙,并不是以迎合人的理性和邏輯為前提而形成的,因此在自然界有著很多就連大無常的智慧都無法理解的因果關系。”他說,“因為擁有回歸之力,所以吸引怪異之物——現在我們只能把這個因果關系原原本本地接受。”
“這樣啊……”麻早沮喪。
“不過,即使無法理解這種因果關系,也不妨礙我們解決這個問題。”卦天師話鋒一轉,“就好像古人不明白火焰燃燒的化學原理,卻依舊可以用水和沙子撲滅火焰一樣。我對于操縱命運一事略知一二,你的這個命運,以我的力量,是可以替你去除的。”
麻早不確定地問:“只要你出手,我就可以不用繼續遭遇怪異之物?”
“是的。”卦天師點頭,“不光是你,你身邊的人也不會繼續受到你的牽連。”
聞言,我頓時產生了非常不妙的感覺。
麻早的掃把星體質要被去除掉了?
祝老先生那邊正在發展我的勢力,以強化我在怪異世界的錨定。因為那邊才剛剛起步,所以如果現在就把麻早的掃把星體質去除掉,有可能會讓我失去錨定,失去與怪異世界之間的緣分。
不過只要不是現在立刻去除,而是等個幾天十幾天時間再處理,應該就沒有必要擔心那種可能性了。同時對于麻早來說,那也是最好的結局。
問題在于,對于如今擁有大無常之力的我來說,僅僅是保持與怪異世界之間最基本的聯系,偶爾遇到一個兩個無關緊要的怪異事件,基本上和讓我回歸到日常生活沒什么差別。現在的我還無法接受失去具有掃把星體質的麻早。
不知道是否會被大無常們阻止的末日,以及至今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山兩儀,那些問題和敵人在我心里不過是遠在天邊的空頭支票,只有親手為我拉開魔幻世界的帷幕、接二連三為我帶來冒險的麻早,才是我心中真正重要、無可替代的對象。
而我也非常清楚,這不過是我自私的欲望在作祟。掃把星體質既是我幸運的象征,也是麻早不幸的源頭。讓麻早繼續保留掃把星體質,等同于讓她繼續不幸。
祝拾銳利的質問在我心中回響。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機會,可以幫助麻早去除掃把星體質……
——你會幫助她嗎?
這個機會居然來得如此之快,我根本就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但是我沒有天真到以為只要抱怨就可以改變現實。現在,這個機會已經不容辯駁地來到了我的面前。是幫助麻早,還是維持現狀,我必須立刻作出決定。
在強烈的矛盾之中,我盡全力維持表面上的波瀾不驚,就要強迫自己給出答案。
而就在這時,我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轉頭看去,麻早正在注視著我的眼睛。
然后,麻早看向了卦天師,做出了回答:“我現在還不想要去除這個命運。”
“你確定嗎?”
卦天師稍稍向下移動目光,旋即恢復原位,同時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至今為止,你已經吃過足夠多的苦頭,流下過足夠多的淚水了吧。現在有這個機會將其去除,你卻要放棄?”
“過去的我總是被自己的命運所詛咒,同時也在詛咒自己的命運。為什么那么多蠻不講理的厄運會降臨到我的頭上……為什么偏偏是我呢?”麻早說,“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再詛咒自己的命運了……我甚至感謝這份命運,可以相信自己這一路走過來都是有意義的。
“就算所有人都說我是掃把星,也會有人把我當成福星,我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人而活到今天的。”
麻早堅定不移的聲音和她手掌的溫度一起,傳遞到了我的心底。
“希望你未來不會后悔。”卦天師點頭,“那么……我再告訴你一條好消息吧。”
“好消息?”麻早疑惑。
“你吸引怪異之物的命運,其實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遏制。不,我也不知道是否應該將其稱之為遏制……或許說是‘轉移’更加合適吧。”卦天師說,“你最近是否有感覺到,明明自己應該頻繁地遇到怪異之物,實際上卻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頻繁,反倒是自己身邊的某個人遇到了比起自己更多的事件?”
他的話語讓我有點宕機的腦子重新轉動了起來。
而卦天師則繼續對著麻早說:“你如今的命運,已經被一道巨大的怪異陰影所籠罩。其他的怪異之物要想觸及到你,就必須先經過這道籠罩你命運的黑影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