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天上竟真掉餡餅!
“引一軍入隴?公治將從何處引一軍入隴?”毌丘儉看著令狐愚,一臉憂慮與猶疑。
令狐愚不解:“不自街亭,難道還能走渭水狹道不成?”
毌丘儉聞言皺眉片刻,嘆了一氣:
“公治必欲引一軍入隴,怕是只能如此。”
“仲恭之意,難道街亭已復為蜀寇所奪?!”護匈奴校尉呂昭為之一怔。
牛金、令狐愚、尹大目這幾人神情也皆是一滯,全部看向毌丘儉。
然而還不等毌丘儉如何作答,大將軍軍師杜襲便已率先開口:“仲恭說得不錯,街亭應已為蜀寇所奪。”
牛金:“為何?”
杜襲沉吟片刻:“陛下連發數道使命,連天水都未曾到達。
“費曜、戴陵、游楚三近日又為魏延大敗。
“由此度之,魏延必已斷絕天水與街亭交通無疑。
“郭使君引五千人北歸天水,守城尚且不足,斷無法再派兵出援街亭的。”
牛金皺著眉:“街亭尚有右將軍長子與一都尉領兩千軍據守,如何能短短幾日便為賊所奪?”
雖說兩千余人無法起到出城保護糧道的作用,但按常識,守十天半個月待援絕不成問題,牛金本還打算明日派人上街亭增援。
毌丘儉搖搖頭:“蜀寇既能將陛下使命全部截留,必早將沿途郵驛全部襲奪。
“哪里還須攻城,只消偽裝成轉運軍糧的大魏將士,即可趁守軍無備,輕松騙入街亭。”
牛金否定:“右將軍長子為人慎重,必不中蜀寇奸計!”
杜襲卻是復嘆一氣:
“牛將軍,約十日前,我郿塢望見蜀寇遣一二萬民夫自渭南往陳倉去。
“而幾日前,又有小股蜀寇押著兩三千布衣自陳倉沿渭南回五丈塬。
“這兩日又有一兩萬民夫為蜀寇遣歸,牛將軍應也望見了,就在渭南,今夜便能回到五丈塬。
“襲以為,前幾日那兩三千人必是街亭守軍無疑。
“而今日所見一兩萬民夫,則是助蜀寇虛張聲勢騙取街亭后,又下至陳倉,助陳倉蜀寇修筑城防去了。”
牛金整個人一滯:“如此…右將軍為蜀寇所害,右將軍長子竟也已落入蜀寇之手?!”
眾人聞言至此,盡皆默然一嘆。
隴右的境況完全比關東來援前更糟了。
先前還有游楚守南安,分走了諸葛亮近萬人馬。
而如今郭淮人馬五六千苦守冀縣一城,再無援護。
再以時日計,牛金前部能從武都至陳倉,則諸葛亮必也已從武都行至天水。
先前負責戍守街亭的蜀將馬謖大敗,諸葛亮如何還會將街亭交給馬謖那樣的庸才?!
局勢如此艱難,郿塢眾人雖嘴上不說,卻也很難不在心中一嘆。
討蜀護軍夏侯儒看向杜襲:
“軍師,五丈塬上到底還有多少蜀寇?”
聽得此言,毌丘儉、呂昭等人也都將目光重新放回至杜襲身上。
關中蜀寇到底多少,決定了他們這兩萬土雞瓦狗接下來是東歸還是西向。
“應當不多。”軍師杜襲篤定開口。
“蜀寇在關中本就二萬余人,奪街亭至少派了兩三千精銳。
“之前來監視郿塢的四千精銳如今又派往渭水中洲筑屯戍守。
“先前堵在散關隔絕消息的三四千蜀寇又入了陳倉。
“而大將軍先前在斜水與蜀寇交戰時,蜀寇大部分是老卒與新卒。
“據此度之,縱使斜谷內蜀寇已全部出谷,五丈塬上最多不過萬人,且以老弱新卒居多。
“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渭水中洲屯戍的四千戰卒。”
“只有四千?”令狐愚終于聽到個好消息,其后也恍然大悟:
“蜀寇不知右將軍在隴上敗軍中箭,不省人事!
“所以才未曾聚大兵于渭北攔截,而是選擇收縮防線于渭南五丈塬!
“這是露了怯,怕野戰不敵右將軍,所以才故意放右將軍返回長安啊!”
毌丘儉頓時察覺到了什么:
“不是說陳倉也有蜀寇?那支蜀寇由誰統領?!”
杜襲見毌丘儉神色也是頓時反應過來,神色一喜:
“仲恭之意,陳倉城守將,可能是蜀寇元帥趙云?!”
“趙云?”屯兵大散關的牛金聞聲一愣。
“趙云乃關中蜀寇三軍主帥,如何會丟到陳倉?”
然而不論牛金如何驚疑不定,毌丘儉神色已是激動起來:
“因為蜀寇此刻并不知曉右將軍已經出事!
“右將軍當年率五千人馬自渭水狹道入隴,大敗馬超!
“賊帥趙云必是憂心右將軍探清關中虛實后復行此舉,壞諸葛亮隴右大事!
“所以關中蜀寇才會收縮在渭南不動,又屯兵中洲!這是欲以此分散右將軍隴右兵力來護衛糧道!
“而趙云之所以領三千余人懸軍在外,孤守陳倉,完全就是在賭右將軍不會攻城,而是分兵看住陳倉后,揮師自渭水狹道入隴!
“牛將軍、夏侯護軍、呂校尉,杜軍師,依儉之見,兵貴神速,當速速發兵陳倉!
“諸葛亮渭水狹道必已收到趙云消息,已然設備,不可輕上。
“而既然諸葛亮需分兵防渭水狹道,則天水郭使君壓力驟然一輕,未必不能撐到司馬公來援!
“陳倉守軍三千,我關中六萬大軍,又未必不能攻下陳倉!擒殺賊帥趙云!
“縱使不能,蜀寇見元帥趙云被圍,難道不來相救?
“指揮五六萬人馬上隴,以堂堂之陣抗擊諸葛亮,此地確實無人能夠勝任。
“然每人領戰卒三五千固守各自營屯,圍住陳倉打蜀寇來援,再待司馬公東方之援,堅持二十余日,應是不難吧?
“待司馬公一至,陳倉趙云豈有幸理?!”
“仲恭之意,還是不欲發兵上隴,而是留郭使君與數千忠義之士在隴右自生自滅?!”令狐愚怒聲相問。
“若諸葛亮不分兵防備渭水狹道呢?!
“也罷,諸位若全不上隴,愚自引河東人馬糧草入隴相救,死則死矣!”
言罷,令狐愚振袖而出,儼然是鐵了心要上隴,似乎要復刻當年張郃五千人奇襲馬超,大獲全勝的輝煌戰績。
眾人看著令狐愚疾步而去的背影一陣無奈,卻也無人去攔。
那令狐愚怕是忘了,渭水狹道是難以運糧的。
當年隨右將軍棄糧草輜重上隴的五千人,又全是精銳,而且還得右將軍沙場宿將的威望支撐,才使得那五千精銳在沒有后繼糧草的情況下也不失士氣。
換言之,想要從渭水上隴,莫說是他們手上士卒是群土雞瓦狗,便是有一群百戰精銳可供驅使,在他們這么些沒有資歷威望戰績可言的統率手上,怕是爬山爬到一半便全跑光了。
“我以為中郎將之策可也。”
偏將軍牛金思索再三,覺得毌丘儉的辦法已是最優之選了。
關中蜀寇不過兩萬,大魏五六萬人馬圍住陳倉,打援待援,趙云豈不是有死無生?
杜襲站出身來:“襲也以為仲恭之策大善。”
呂昭、夏侯儒、尹大目這三人也盡皆頷首,沒有表示異議。
片刻后杜襲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毌丘儉,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仲恭,除了南面的蜀寇,需要提防的還有北面安定的叛羌。
“大將軍本欲討滅斜谷蜀寇后再去安定討逆,未曾想…”
聽到安定叛羌,護匈奴校尉呂昭當即出言:
“杜軍師無需憂慮,安定人心不一,叛羌必不敢舉郡而出,最多派一兩千輕騎出來襲擾糧道罷了,不足為慮!
“陛下急詔我統南匈奴三千騎來此護衛糧道,便是知曉蜀寇必然會聯系安定叛羌。”
安定羌民與平陽匈奴幾乎毗鄰而居,又都是大魏社會最底層,相互之間常有貿易市買,互通種馬,以此保持戰馬素質,也減少蹄疫之類疾病的發生概率。
甚至不少羌民與匈奴都精通對方語言。
呂昭這護匈奴校尉雖只上任兩年,但對安定羌也已頗為熟悉,知曉其部能動用的輕騎,最多不過兩千之數。
安定羌民相較于匈奴,還是更喜歡安定下來耕植,而不那么喜歡游牧。
“兵貴神速,咱們當速速西向,不應在郿塢多做逗留,給趙云反應時間,明日早早便走。”毌丘儉思索再三,下了決斷。
牛金奮力頷首,看向呂昭:
“呂校尉,趁趙云未收到諸葛亮消息,當速派二三百騎將渭水狹道與街亭道路封鎖。
“該輪到我們封鎖蜀寇關中隴右交通,斷絕蜀寇使命來往了。”
…傍晚。
五丈塬上。
不知是因為乍暖還寒,還是秦嶺與渭水的緣故,每到日落之時,關中便開始起霧。
一旦第二日不出太陽,那么霧濃時能見度甚至不到百米,而且一般要持續到中午才慢慢散去。
據陳倉屯田的役夫說,這種狀態要持續到入夏,不過到了冬初又會復現。
所以今日雖天清氣朗,但太陽下山后不多久,薄霧被風吹散,立在塬北的劉禪視線便受到局限。
三十里外的郿塢完全看不見了。
中午則還能看到六七十里外軍團的移動。
不過稍近處,譬如十幾里外渭水畔,那些快速西奔,交換完消息后又緩緩東馳的虎騎,劉禪還是能看見的。
就在此時,一騎交換完消息后奔往鄧芝、宗預駐屯的中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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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多時,另一騎從中洲向五丈塬奔來。
劉禪開始默默讀秒。
二百七八十下后,那員叫作黃崇的虎騎司馬便奔上塬頭,來到了劉禪跟前。
“陛下,有大約七八千人的一支運糧船隊,在郿塢停下不到一個時辰后便又啟程,似乎不打算在郿塢過夜!”
“有多少糧船?”劉禪沉默思索片刻后問道。
“大約四十。”
四十?
劉禪一時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動。
明明已經入夜,卻不選擇在郿塢過夜,反而冒險夜進,難不成有什么陰謀?
而假若沒有,豈不相當于把這四十船糧食拱手相送?
鄧芝、宗預已鐵索連舟三十余艘,分成兩路,藏在了中洲營屯南面,曹魏看不見的地方。
也準備好了可供兩路同時行進的長板,搭在船上,大軍便可直奔渭北。
更募好了敢死壯士二百,盡皆穿上了繳獲來的盆領重鎧。
鐵罐頭一般,隨時可以頂著刀槍箭矢搶渡這一百來米的渭水,為中洲將士開道。
魏人援軍能這么快運糧趕到,必是從太原、河東、弘農這三個地方派來的雜兵無疑,如何能與趙云留下的親兵敢死比斗?
劉禪所憂所防及所有布置,要對付的敵人,本就不是這批從東面來援的雜兵,而是那些跟著張郃下隴的精銳甲士,想逼迫他們來護糧道。
龍驤中郎趙統顯然也跟天子一個想法:
“陛下,這假若不是魏寇的陰謀,咱們今夜怕不是又要繳獲幾船糧食?!”
只能說這就是有備無患了。
誰也沒想到,天上似乎真可能掉餡餅啊!
“不能大意。”劉禪按捺住剛剛升起的一絲遐想,“萬一他們也有精銳甲士堵住橋頭,咱們未必一定能討得到好的。”
言罷又看向黃崇:
“仲尚,你傳朕口諭。
“請右中郎將與鄧揚武務必小心行事,切莫中了魏寇埋伏。
“若是不敵,退回中洲。
“若是得勝,也莫要深追。”
“唯!”黃崇拱手得令,跨馬而去。
劉禪再次開始默默數秒,待黃崇進入營壘消失不見,才將目光在渭水中洲掃視一圈。
那中洲東西長一千多米,南北寬近三百米,高處則高出渭水三米,據說渭河漲水也無法將之淹沒。
昨日鄧芝與宗預將營屯徹底建好后,干脆帶役夫在洲上清理起了地基,準備打造一座長百丈,寬五十丈,高厚五丈的軍事堡壘。
據馬良之子,行軍工部主事馬秉估算,以三千人工程量,理論上最快二十五日便可以完成。
然而算上打造工具的時間,降雨耽誤工期的時間,實際須四十日左右。
也不算長。
假使司馬懿赴長安后真與丞相在此對峙,這座小堡壘定能讓司馬懿吃些苦頭的。
南北朝時,東西魏對峙,東魏的高歡在河陽與河陰中間一塊沙洲上筑了一座中潬城,與河陽河陰形成了三城一線的立體防御體系。
這三座城,直接切斷了西魏的黃河糧道,使得西魏糧食無法通過黃河運輸,只能陸運,導致數年才能發動一次進攻,打一兩月便要斷糧撤軍。
待渭水中洲這座堡壘建好,于南岸再筑一座。
非但能構筑更堅固的五丈塬中洲防御體系,就連隴右也基本宣告無憂了。
到時就能好好養馬。
再屯些馬蹄鐵、雙馬鐙、高橋馬鞍作為秘密武器,在決定興亡的關鍵戰役中一股腦全甩出來,給曹叡一點裝備斷代領先的震撼。
戌正,也即晚八點。
渭水北面的火光終于快到中洲。
劉禪讓趙統把一張木椅搬到木亭底下,在龍驤衛密不漏風的保護下坐了下來。
若是在成都穿這么一身輕便的戎服,坐這么一張不合禮儀的胡床,劉禪怕是要被董允批判沒有君王儀范,不合禮制的。
此于法何服也?
此于法何座也?
但不知是因他打了勝仗,還是因顧及他這天子長長于此遠眺,久站久跽都對身體不好,總之董允見到時只動了動嘴皮子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沒說。
于是劉禪總算擺脫了封建禮制對自己身體的壓迫,坐上了凳子,雖仍需正襟高坐不可失儀,卻總算不那么累人了。
“辟疆,你說區區幾千魏寇,長途跋涉一日,何以還敢夜里運糧?會不會真有什么埋伏?”
天未全黑時,便有百余騎持著火把在中洲北岸巡查開路。
此刻更已有兩三千支火把到了中洲北岸設防。
渭水上糧船發出的火光,則仍距中洲半里有余,火光下,劉禪能看到纖夫在河畔拉船。
“陛下,只要右中郎將與鄧揚武不深追,臣以為無論如何都不會中伏的。”趙廣看著糧船上的火光,甚至心里有些癢癢。
過不多時,趙廣神色一振:“陛下,糧船停了!”
劉禪也看到了,微微頷首。
最前頭那艘糧船確實停在了沉船之處,說明趙云沉船之策確實起到了作用。
魏人岸邊的火把顯然有些慌亂。
“鄧揚武他們會在此時強渡嗎?還是說多休息一會,待到魏寇士眾疲憊不堪時再以逸擊勞?”劉禪再次問話,畢竟魏人在岸邊披甲防守也是很耗精力體力的。
“陛下,魏寇跋涉遠來,本就疲憊不堪,如今船只觸礁被阻,正是其心大亂之時,船只又不好調頭,糧食更不好上岸,臣以為此時渡河強襲正好!”
劉禪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繼續觀望。
中洲北岸。
令狐愚與賈逵族子并馬齊驅,來到河畔。
“令狐兄,糧船怎到此停了,會不會是蜀寇在渭水下做了手腳?”
“應只是觸了礁石罷。”令狐愚不動聲色。
方才這么一撞,船夫都摔進河中兩人,也不知船只有沒有破損進水。
“命役夫把船上糧食先搬下來,防止沉船!”令狐愚對著軍司馬吩咐起來。
然而還不等軍司馬領命離去,第一艘停船的左側,又有一艘糧船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一時間,岸邊負責守備的士卒與拉船的纖夫盡皆有些喧嘩起來。
令狐愚臉色終于沉了下來。
“令狐兄不好,那里有蜀寇準備強渡!”賈氏子手往上游一指,整個人驚惶失措。
令狐愚臉色驟變,定睛一看。
只見上游半里外,幾艘船分成兩隊,每艘載著十余條黑影正往北岸劃船!
“放箭!快放箭!”令狐愚心下大駭,不住大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