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與不是，并不重要。氏族中人，求的是安穩。無論世道有多亂，我們都要保證自己能一直傳承下去。”
老者目視江林，十分的坦然：“并非要與朝廷做對，但皇帝表現出了敵意，不能不防。”
“如何選擇，只看江大人的念頭。若為友，氏族保你平安。若為敵，你即便能滅了盧氏，卻終究難逃一死。”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威脅，江林握刀的手緊了些。
他不是很喜歡被人威脅，尤其權貴氏族的人。
但對面的老者，卻不似先前那位容易緊張。
始終云淡風輕的樣子，這是家族帶來的底氣，也是個人修為帶來的自信。
而他所說的話，也是事實。
如果江林執意要幫助順帝，對權貴氏族造成巨大威脅。
那么出于自身安危考慮，權貴氏族要對他動手無可厚非。
雖然在江林看來，這樣的理由很是可笑。
“你們真的知道順帝要做什么嗎？”江林問道。
他很懷疑，權貴氏族是否去過極遠之地，看過大乾歷代皇帝所忌憚的事物。
老者一身青色衣袍，白雪一樣的胡須，無風自動。
他眼中閃過一絲異光，似想到了什么。
過了片刻，這異光才消散，老者的面容再度恢復如常。
“自然知道，江大人滅了盧氏，又找到這么多珍寶，想必也見識過盧氏藏在最深處的東西了。”
江林明白，他說的是那根巨大無比的斷指。
“見過了。”
“順帝剿滅道門，只因道門中留有這些東西。而我權貴氏族手中，也有。所以江大人說我們想的多，毫無道理。”
江林沉默不語，公孫氏這位老祖說的沒有錯。
如果順帝剿滅道門，真是為了聚齊巨人骸骨，那同樣擁有此物的權貴氏族，又怎么可能不被牽連呢。
“你們將那東西給他就是了，反正也用不上。”江林道。
他非常清楚，用巨人骸骨打造兵器，難度有多高。
普天之下，恐怕沒有誰能比他更了解此事了。
雖然巨人骸骨的珍貴程度，可能遠超這世上的一切。
但用不上的寶貝，反而可能帶來災禍，留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老者搖搖頭，道：“有些事，江大人還沒有觸及，不知曉此中內情。只能說，就算我們將那東西送給朝廷，順帝也不可能成功。而且一旦聚齊，便會引來極大的災禍。”
“眼下的大乾，可沒有資格承擔這樣的后果。”
江林聽的心中一動，問道：“你這話的意思是，骸骨恢復如初，便會引來災難？”
“不然江大人以為，為何會有那么多家道門，將其分解鎮壓？”
“世人都以為道門是道門，氏族是氏族。”
“可是有誰知道，我氏族中人所做的事，又何嘗不是道門之事呢？”
江林聽的怔住，權貴氏族做的事，和道門一樣？
他們都是為了鎮壓巨人骸骨？
在人間如畫的世界里，江林雖然知道道門分解了巨人骸骨，各自保存一部分，卻只以為他們是看上了這東西的珍貴。
而公孫氏老祖的話，卻清楚表明，事情沒那么簡單。
道門不是貪心，而是為了避免大乾遭遇無法抵抗的災難。
“你說的災難，究竟是什么？”江林問道：“是否與極遠之地有關？”
“若江大人有緣去那地方一趟，或許能了解一二。至于更多的事情，不便多言。”
老者道：“話已至此，剩下的便是江大人考慮。總之，我權貴氏族雖囂張跋扈，卻也并非完全如世人所想的，只吸人血，吃人肉。”
“江大人，請回吧。”
房門關閉，遮掩了老者的面容。
江林站在門口，眉頭緊皺。
他很想推開門，問清楚這里面到底有何內情。
但從公孫氏老祖的態度來看，顯然不會輕易告知。
對方的話，讓江林很是吃驚。
權貴氏族囂張跋扈，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他們自己似乎并不這樣認為。
準確的說，權貴氏族知道自家族人做事猖狂，卻認為無足輕重。
因為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這件事，更是與道門息息相關。
先前將他帶來的神武境巔峰，再次回到這里。
他手里多了一個大包裹，道：“江大人的賀禮，已經準備妥當，還請笑納。”
放在之前，江林或許會為了敲公孫氏一頓竹杠欣喜。
可現在，心中多了太多疑問，那賀禮顯得輕飄飄，完全不被他放在心上。
看著眼前的神武境巔峰，江林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便道：“老祖宗已經說的很明白，是敵是友，江大人自行考慮。現在還請大人隨我離開，我親自送大人出奉州。”
對方的態度很明確，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你就算問了也白問。
江林默然，微微點頭，隨著他往外走。
外面的公孫氏族人，已經離開了許多。
路過的看到江林出來，也很快重新低下頭去，掩去了眼里的那點憎恨。
一路暢通無阻的離開了公孫氏宅院，這位神武境巔峰，果真將他送到了奉州邊界。
江林站在州界碑旁，回頭望去，只見十幾家權貴氏族的人，在那盯著他。
這些人的眼神，有的憤恨，有的不屑，還有許多是冷漠。
“江大人一路走好，老祖宗所說之事，還請多多考慮，好自為之。”公孫氏的神武境巔峰拱手道。
沒有預料中的大戰，盧氏被滅門，就這樣輕飄飄的結束了？
可江林心里，卻輕不起來。
因為他已經看明白了，權貴氏族和大乾朝廷，是絕對不可能和解的。
除非，順帝愿意放棄心中所想之事。
而自己，已經成為夾在其中的那塊餡料，就看被誰吃下去了。
一個鐵匠而已，怎搞的這么興師動眾。
江林有些無奈，搖搖頭，很警惕的用玄氣護住身子，快速遠離。
有權貴氏族的人，見他離開，便不高興的開口道：“他滅了盧氏，難道真要這樣放走嗎？”
“盧氏不過四百年前才遷來此處，滅就滅了。”公孫氏的神武境巔峰，淡聲道：“諸位莫要忘了，氏族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再怎么囂張跋扈，那也是我們自道祖時代，延綿至今攢下的功德。”
“但如果忘了根本，再如此乖張，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眾多權貴氏族的子弟互視著，最后紛紛低頭不語。
此刻的江林，已經離去百里之遙。
回頭看，權貴氏族的人并未追來，他多少松了口氣。
只是想想公孫氏老祖的話語，腦子里就一團漿糊。
見識過極遠之地的大乾皇帝，想聚齊骸骨打造兵器。
權貴氏族和道門，卻在鎮壓巨人骸骨，不愿將之合攏。
“歷代皇帝都去過極遠之地，道門和權貴氏族的個人實力更強大，不太可能沒去過。”
“他們都去過同樣的地方，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理念，這是為何？”
江林有點想不明白，倘若極遠之地真存在某種令世人驚恐，且難以抵抗的災禍。
那么大乾朝廷要做的事，理應是正確的。
江林目光閃動，細細思索片刻后，暗道：“除非……道門和權貴氏族走的更遠，知道的更多。”
這也不是沒可能，從人間如畫的經歷來看。
馬凝煙的戰力，遠不如當年的道主級人物。
而無論道主還是權貴氏族，都是最少千年以前就屹立此地的勢力。
越久遠的人物，就越強大，這已經是共識了。
所以千年前的權貴氏族和道門中，比較強的那批人，如果見識了更多更可怕的事情。
他們的理念與后來的大乾皇帝有偏差，實屬正常。
“可惜，我現在沒有時間去那看一看，否則或許能知曉一些答案。”
江林一路朝著京都城的方向去，同時也在考慮，要不要擠點時間跑一趟。
以自己現在的速度，去一趟應該耽誤不了太長時間。
只是不太清楚，究竟多遠，才算極遠之地。
沒多久，他回到了大乾鐵匠營。
這次出去，實際經歷了十幾年，但對鐵匠營的人來說，也只是區區幾天罷了。
見江林回來，眾人都連忙過來拜見。
“大人此行辛苦，鐵匠營近日無事。只是幾位邊軍大帥，總兵，曾來過此處，想要購買圣兵箭。但材料沒帶夠，便沒給他們。”
等齊鐵匠把最近幾日的事情說的差不多了，江林點頭道：“辛苦了。”
“分內之事，談不上辛苦。”齊鐵匠說話間，眼神有點古怪。
江大人這次離開數日，怎么回來后感覺又有點不一樣了呢？
明明樣子沒變，可眼神卻好似滄桑了許多，完全不像少年得志，反倒像個垂暮老人。
但這種話，他又不好問。
加上衛老漢，盛迎春和宋子炎都過來了，齊鐵匠便很聰明的去了一邊，不耽誤這一家子。
再次見到衛老漢等人，江林一時間有些恍惚。
在人間如畫里待的時間太長，現在總覺得陌生了些。
江秀看出他的異樣，問道：“小弟，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好像很久沒見我們一樣。”
江林也不好跟她解釋，畢竟那段經歷，尋常人難以理解。
他只看向鐵匠營的大片空地，道：“我有點事要辦，等會再說。”
離開人間如畫的時候，江林特意在鐵匠營位置埋下了天鱗甲和裝著顧安寧親筆書的盒子。
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要挖開地面，看看那兩樣東西到底還在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