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公公并沒有多問,既然是給皇帝陛下的禮物,想必會很珍貴。
進了宮,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御書房。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但江林這次下意識和數百年前的御書房做了對比。
相比從前,如今的御書房陳設并未有太大改變。
只是東西變得更加精致,數量也多了不少。
當然了,這里的人也早換了不知道多少代。
唯有掛在墻上的那副巨型地圖,數百年如一日。
當知曉這幅地圖是馬凝煙親手所畫的時候,江林再看過去時,別有一番滋味。
地圖應該是經過重新填色修復,否則不會這么多年始終如此鮮艷。
順帝仍然立于書桌前,手里捏著一份奏折。
田公公沒有立刻過去,而是等皇帝陛下合上奏折,才開口道:“陛下,工部司使江林,前來覲見。”
順帝嗯了聲,拿起筆在奏折上勾畫著,同時道:“江大人此次出行,可有什么收獲?”
江林拱手行禮后,道:“收獲頗豐,盧氏和公孫氏共贈予數萬種打鐵材料,還有金銀珠寶無數。”
“沒了?”
“沒了。”
順帝放下筆,轉過身來看著他,目光威嚴:“你既然滅了盧氏,難道沒見到他們把持的珍寶?”
“見到了,數萬種材料,其中奇珍異寶多不勝數。”江林道。
他心知順帝要問什么,卻不愿接這個茬。
縱然順帝犀利的眼神掃來,江林抱著木盒,卻是絲毫不懼。
他這幅鎮定自若的樣子,讓旁邊的田公公,看的有些冒汗。
這位江大人,膽子真是太大了。
連皇帝陛下的面子都不給,難怪敢屠盧氏滿門。
順帝并未繼續追問,而是道:“十幾家氏族都派了人來,向朕告御狀。說你肆意殘害無辜之人,殺死盧氏族人過千,罪大惡極,要朕給他們一個交代。”
“你覺得,朕該怎么和他們交代?”
這是一顆球,更是一枚籌碼。
順帝把球踢過來,就是告訴江林。
你有把柄被拿住了,老實點,朕會保你。
如果不老實,也有足夠的理由辦你。
然而江林卻拱手道:“陛下明鑒,盧氏意圖襲殺朝廷命官,臣也只不過是正當防衛罷了。”
“但陛下如果非要給權貴氏族一個交代,那就把臣交給他們吧。無論他們是殺是剮,臣都絕無二話。”
聽到這話,順帝不由揚起眉毛。
他踢的球,又被江林原封不動給踢了回來。
江林的打鐵技藝,關系到皇室的最終謀劃。
放眼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擁有如此高超技藝,同時又有道武境修為的鐵匠了。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人交給權貴氏族。
江林有恃無恐的樣子,讓順帝真有點想敲打敲打他一番。
再怎么需要你,也不至于跟皇帝這樣說話,一點上下尊卑都不懂!
正當順帝準備開口時,江林忽然把木盒子呈上:“陛下,臣這里有一份重禮,請陛下看過再說。”
順帝沒有吭聲,田公公連忙過來,把木盒子接過來,雙手捧著到了皇帝面前。
順帝抬開了木盒,見里面是張紙,便順手拿起來。
只掃了一眼,他便露出驚愕之色。
這位大乾皇帝,不禁看向江林,皺著眉頭,聲音發沉:“這東西,你哪來的?”
江林微微一笑,道:“無意中撿到的,只是不知道陛下覺得如何?東西可是真的?”
手捧木盒的田公公,微微抬起眼皮,但他的角度,卻看不到紙張上寫了什么,也不敢用感知力去探尋。
只是從皇帝有些不穩的氣息來判斷,這禮物,怕是不怎么喜歡。
田公公不由在心中嘆氣,這個江大人,明明看著很聰明,怎么凈干糊涂事。
給陛下送禮就送禮,怎么還送了份不喜歡的,這不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順帝喉嚨上下滾動了兩下,片刻后才聲音沉甸甸的:“是真的。”
大乾第一位皇帝的筆跡,皇家私庫中有許多留存。
每一代皇帝,都會去學習觀摩,自然不陌生。
而且皇室血脈之間,互有聯系,看到字的第一眼,便能分辨出真假。
只是順帝想不明白,江林從哪弄來的。
老祖宗為何要留下這么一行字?
江林看著順帝,淡笑道:“既然是真的,那陛下莫非不打算按上面說的做?”
順帝頓時目光犀利許多,死死盯著江林,氣息不自主的開始提升。
紙上就那么一行字,簡單易懂。
“后世子孫,見字如吾親臨,不可怠慢持字之人。更要跪拜此人,不得有違。”
身為當朝皇帝,除了父母,無需跪拜任何人。
在大乾,哪怕天地,都不在跪拜的序列之中。
可如今,卻要跪拜一個臣子?
順帝握緊了拳頭,這是他頭一回在江林面前有些情緒失控。
對皇帝來說,這是天大的羞辱,哪怕有先祖的遺詔。
田公公被那氣息沖的渾身直冒冷汗,低著頭不敢吭聲,只在心里叫苦不迭。
江大人究竟送了份什么禮物,把陛下氣成這樣。
哪怕當年玄華道道主來襲,陛下也未曾如此過!
在順帝的眼里,江林看到了一絲殺意。
很明顯,皇帝陛下真被氣到了。
但江林并未因此退縮,如果真是因為自己在歷史長河片段中的經歷,才誕生了大乾。
那么順帝,也不過是他的后輩罷了。
連顧安寧逢年過年,都不知道給他磕過多少次響頭,順帝磕一次怎么了?
何況皇帝三番五次威脅,恐嚇,江林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如今實力足夠,又有顧安寧的親筆書。
除非順帝是個不認祖宗的玩意,否則這個頭,江林還真受得住。
見江林站在那,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順帝忽然將木盒從田公公手里拿走,而后沉聲道:“所有人,出去!”
他的聲音又沉又冷,田公公頭都不敢抬,弓著身子,后退著離去。
包括那些禁衛,也是如此。
待所有人連同宮女都退出御書房,房門緊閉。
順帝把紙張放回木盒,又將木盒放到了桌子上。
隨后他轉過身,對著江林直接跪拜下去。
江林很是坦然的受了這一跪,心中非但不緊張,反而有種莫名的感懷。
這就是顧安寧的后世子孫,先前還沒覺得怎么著,如今卻覺得像在看自家的晚輩。
跪拜后,順帝起身。
這驚世駭俗的一幕,只有搖晃的燭光見證。
皇帝陛下面色陰沉,盯著江林,雙拳緊握。
濃郁的殺意,在御書房里彌漫著。
江林卻是鎮定自若,道:“陛下莫要忘了,紙上寫的是不得怠慢,不是跪完就結束了。”
順帝臉色更沉,他當然知道紙上寫了什么,所以才會更生氣。
“這張紙,你究竟從哪得到的!”
江林沒有回答這個充滿怒意的問題,而是過去隨意拉了把椅子,任由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順帝一直沉著臉,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外面田公公和一群禁衛,同樣聽到了聲音,卻無人敢問詢。
他們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威嚴霸氣,卻又充滿憤怒的氣息。
陛下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把椅子拉到書桌旁,江林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的身子骨實在太壯實,壓的椅子咯吱響。
“皇家的東西,看來也不怎么樣,質量一般,該不會被中飽私囊,偷工減料了吧?”
江林隨意評價了一句,而后才看向順帝。
他的表情,變得正經許多,也嚴肅許多。
“你若不跪拜,有些事我還真難以決斷。”
“回來之前,公孫氏的老祖問我,到底站在哪一邊。”
“他說你要做的事情,會給大乾帶來無邊的災禍,而且絕對無法抵御。”
“如果我愿意站在權貴氏族那邊,他們會擔保我安然無憂。”
“說實話,很糾結。我既看不上權貴氏族那囂張跋扈的作風,也不想因為你的個人意愿,生活在一個危險的世界里。”
“可是現在,你既然跪了,那沒話說。”
“甭管你要做什么,哪怕天塌下來,我也會和你一起頂著。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或許能找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江林一番話,可謂肺腑之言。
曾經馬凝煙一句話,他便可義無反顧的為邊軍打造兵器,支撐起大乾的創立。
從一千多人,到三萬人,再到三十萬,三百萬。
雖然知曉這是歷史的必然走向,但江林也從未考慮過,這樣做是好還是壞。
他只知道,馬凝煙是馬陸的孫女,也等于自己的孫女。
自家孩子想干點驚天動地的大事,豈能不幫襯著?
順帝也是如此,說是顧安寧的后世子孫,倒不如說是馬陸的子孫。
最起碼在江林看來,是這樣的。
所以,他要幫順帝。
至于公孫氏老祖所說的災禍,江林并不覺得是個事。
真遇到抵御不了的災難,大不了進入人間如畫的世界,想辦法打造出能夠解決這件事的兵器或者手段再出來。
而他這番話,以及舉止做派,在順帝眼里,同樣是難以理解的。
這位大乾皇帝,望著坐在椅子上的魁梧身影。
明明對方比自己年輕的多,身份地位也低的多。
可他卻在江林的臉上,眼睛里,都看到了如同長輩對后輩的關懷。
順帝的拳頭緩緩松開,聲音卻更加低沉。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