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震撼失語,文化力量
實驗高中全體學生熱烈地感謝著方星河的八輩祖宗。
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實驗高中展開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掃除,毫不夸張的說,人行道上的磚頭都得擦得閃閃發光,更別提教室內部的環境整理了。
實驗高中忙著,三中也不差。
本著不能出現萬一的想法,他們也開始收拾,又將學校圍墻存在多年的缺口給補得嚴嚴實實,誰再敢翻墻出去,逮到后直接送到公廁去掏糞。
繼續上擴,整個小縣城都在收拾垃圾整理市容。
環衛工人不夠用,于是各大企事業單位全部出動,中小學在收拾完自己的校園之后,也要出來義務勞動。
全縣城一片熱火朝天,每一個邊邊角角都有專人在指揮整改。
方星河目瞪口呆。
“不是,你們……他們……”
Z世代是真沒見過這個,小方的記憶里倒是有集體勞動的場景,可也沒見這么夸張過。
劉大山挺著個大肚子,緊張的看著他問。
“哪里不對嗎?你覺得哪里要加強?我馬上去跟領導溝通!”
大山口中的領導,是縣里兩位父母官。
對,他倆也是折騰中的一員,而且很辛苦,每天都親自到好多地方去視察。
迥異的時代感,再次撲面而來,沖擊著Z世代的世界觀。
《時代》錄制組到達的前一天,縣里兩位領導帶著好幾位局長來到實驗高中,專門和方星河聊了聊。
“小方啊,你覺得,以咱們現在的市容市貌,接待時代的人,夠用了嗎?”
通過好幾天的交流,方星河也終于理解了他們的鄭重。
2008年甚至2012年以前的中國,實在太缺乏對外開放和展示的自信心了,時間越早,病情越嚴重。
大城市尚好,小地方是真怕,真慌,真當做大事。
所以才有了08奧運堪稱是以舉國之力搞出來的文藝匯演,極大地提升了民族自信心,國師靠著那場開幕式,可以永載華夏史冊,功過兩分,功一定大于過。
而現在,國內更是卡在加入WTO前夕,一切涉外事項都具備著極其重大的政治意義。
盡管今天的來者只是《時代亞洲版》,但它比尋常涉外事項更重大。
在此刻的國人眼中,《時代》便是世界上最權威、最強大、最具影響力的全球第一雜志,高端大氣上檔次,牛逼Classplus。
一哥感嘆了不下五次:“真沒想到啊,文體藝領域里第四位登上時代封面的華人,居然出在咱們治下……”
方星河一愣:“前面就三個人?”
“對啊!”領導也愕然,“你不知道嗎?第一個是李小龍,登上時代主刊封面,第二個是房龍,亞洲版封面,第三個是皇俐,主刊封面。”
嚴格來講,方星河是內地的第二個,內地男明星里的第一個。
如此“殊榮”,Z世代內心里并不感冒,可是吉省上上下下都相當重視。
離譜,卻又正常。
“小方啊……”
領導和顏悅色的同方星河打著商量。
“那個采訪的時候,多少還是稍微注意一些,有些問題呢,可以不用回答的那么直白,咱們是禮儀之邦,嗯,該含蓄的時候,可以適當含蓄一下嘛!”
你們瞧,他慌了。
額,倒也沒毛病,你方哥一開麥,不少人都心發慌。
小王仗著關系親近,板著臉嚇唬他:“明天你要是再亂放炮,后天就到校門口給我收尸吧,我一大早就掛到門口頂梁上,瞪大眼珠子盯著你瞧!”
“哈哈哈哈!”
一群領導差點笑成表情包,這么有意思的老頭哪怕在東北也挺少見的——人家都馬上退休了,是到了任性的時候了。
方星河肅然點頭:“您放心,我一定控制好脾氣!”
旗子一扎,哎喲媽呀。
第二天,省里派下來的大巴車將《時代》雜志社的采訪組送到實驗高中,禮節拉滿,可是方星河同那位主編的第一次見面,就感覺十分不愉快。
今天來的主編,是TOM公司高管轉到《時代亞洲版》做內容總成的負責人,叫做查爾斯趙,態度十分倨傲。
下車就捂著口鼻,皺著眉頭,抱怨道:“內地嘅空氣質素係越嚟越差喇。”
隨后站直身體,左右環顧,那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透體而出,挑剔的眼神看到什么都鎖眉。
昨天還很任性的小王,陪著笑臉回道:“鄉下地方,環境簡陋,諸位貴賓,請多擔待……”
方星河也在接待人群中,心里的火騰的一下就上來了。
他當然理解小王的無奈,可是脾氣這個東西,只能控制著發不發作,沒法控制住產不產生。
我就明說了啊,鐵子,我看你很不順眼。
這種不順眼,在采訪開始之后,累積得越來越多。
姓趙的在皮沙發上坐下來時,那叫一個小心翼翼,沙發明明擦洗得干干凈凈,對方的動作卻從骨子里透著嫌棄。
等到再開口時,乍一聽很客氣,但是每句話的味道都不對。
“小方,這是我們時代亞洲版第一次來你們大陸做采訪,大家對此都很有顧慮,你是我力排眾議確定的頭號人選,加油,好好表現,不要讓我失望。”
方星河:???
槽點實在太多,一時間只來得及打出幾個問號。
隨后,你方哥氣樂了。
好好好,想要火花是吧?來,給你!
方星河當即從側面掏了他一記:“趙主編,您的普通話好像有點東北口音,是刻意學過嗎?”
趙古拉斯……趙查爾斯……趙什么來著?
反正姓趙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隱晦的尷尬和不愉,干咳一聲,裝傻道:“啊?是嗎?那可能是因為,我的普通話老師是遼省人吧……”
頓了頓,他又馬上接道:“小方,你懂不懂粵語?不會講,能聽懂也行,我用普通話措辭有可能不夠精準。”
“不懂。”方星河果斷搖頭,“一竅不通。”
“那太遺憾了。”
趙古拉斯嘆息一聲,隨后馬上展開教育:“有時間好好學一學,粵語是一門很美的語言。
而且從現實角度出發,以后你想在娛樂圈發展,懂得粵語是一種很大的便利,可以讓大資本大導演將你視作為自己人,講普通話是不可能讓港島群眾們接受的,對你的發展很不利……”
這是好話嗎?
好像是。
但在Z世代的耳中卻又那么難聽。
方星河不打算和他展開正面爭辯,因為現在確實是港島更發達,在沒有強力證據的前提下,千萬不要跟人家扯什么未來趨勢,仿佛嘴硬輸不起一樣。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回道:“粵語歌確實很美,我非常喜歡《海闊天空》,但是講粵語的人就不一定了……最近二十年港島最頂級的才子佳人,好像都是內地移民吧?”
“咳咳咳!”
趙古拉斯被一刀戳在肺管子上,又開始戰術性咳嗽。
一邊咳,一邊疑神疑鬼:這小子到底是不是在諷刺我?他怎么知道我是內地移民的?
前置對話進行到此處,其實雙方心里都扎下了刺。
區別在于,方星河根本不怕疼,把那根刺拔出來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隨手又插了回去,順其自然。
而姓趙的被刺了之后有點兒應激,于是愈發想搞一個大新聞。
“那咱們正式開始?”
“可以。”
“我對你有一個預設主題,Culturalstrength,文化力量,小方,你了不了解我們時代雜志?”
“不了解,從來不看。”
“咳咳……”趙古拉斯又被噎得戰術咳嗽起來,這哥們的優越感好像特別強,任何不捧著他聊天的行為都有可能激起他的“不適和不滿”。
但是咱們方哥慣過誰?好好聊天的前提是互相尊重,否則咱就上對抗。
“您可以給我介紹一下,讓我開開眼界。”
趙古拉斯被方星河搞得這叫一個難受,總是抽冷子來一下,似有意若無意,扎疼之后又往回拉,所以也沒法較真。
“額,我們時代是……”
巴拉巴拉一頓介紹,趙古拉斯吹得很用心,刻意強調了時代亞洲版在整個東亞的影響力——銷量不是最高,但讀者都是頂層人士,政要、資本大鱷、金領、名流等等。
以及,采編組對封面人物的遴選非常嚴格,明星極少有此殊榮,你應該珍惜云云。
明星不太有機會登上時代封面,這確實是真的,時代的每一個版本都偏向于嚴肅風格,必須有足夠強大的理由才能通過遴選。
但是……殊榮……emmm,Z世代感覺十分可笑。
“終歸只是一本商業雜志,不是么?”
最⊥新⊥小⊥說⊥在⊥六⊥9⊥⊥書⊥⊥吧⊥⊥首⊥發!
方星河輕聲開口,語氣淡淡的,低沉平靜,一下子又把趙古拉斯扎咳嗽了。
其實方星河并不是一點都忍不得氣,而是他一早就意識到,姓趙的立場有問題——那種對于內地的不屑和優越,實在流露得太明顯,近乎于不加掩飾。
單單看那種大駕光臨的姿態,仿佛不是來完成采訪的工作人員,而是下凡給螻蟻帶來啟示的“仙使”,這對嗎?很不對。
一個壓根看不起內地的主編,你再怎么去討好,也只能使他更加堅定心中偏見罷了。
所以方星河直抒胸臆:少跟哥們玩這套!
我認可的殊榮,你給不到。
潛藏的意思是如此直白,叫趙古拉斯既怒且喜——他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草包,正相反,除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之外,他其實特別理解要維持雜志影響力所需要的爆點。
“OK,那我們就從文化的國際碰撞開始聊,這是我從你身上發掘到的最有張力的話題。”
趙古拉斯表情一變,變得專注且犀利。
“時代亞洲版的受眾面對整個東亞,日韓泰緬新加坡都有龐大讀者群體,來之前我了解過你的言論,所以,現在你仍然要堅持你發在報紙上的那番話嗎?
我的意思是,坦克,血屠,仇恨言論。”
“是的。”方星河輕松聳肩,并且回給他一個西式反問,“為什么不呢?”
趙古拉斯眼睛一瞇,忽然給方星河設下一個陷阱。
“我聽人講,你的未來規劃可能是國際影星,你練武是為了做一個功夫巨星,但是,日韓市場是你們大陸的十倍以上,更加廣袤的西方世界也不可能喜歡一個秉持著納粹思想的狹隘民族主義者,你不怕因此受到他們的抵制,使宏圖大業胎死腹中嗎?”
“瞧,您的思想多么中式啊?”
方星河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感慨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東西。
因為方哥不喜歡這句“秉持著納粹思想的狹隘民族主義者”,特別不喜歡。
所以,他對著愕然的趙古拉斯,又是狠狠一刀,突然而冷厲的戳了過去。
“您對成語的使用如此順暢而又精準,證明西式語境并沒有完全改變您的思維,當您和那些西方同事進行工作上的溝通時,您是典型的西式精英,可在夜深人靜時,當您開始思考某些形而上的哲學問題,您是否能夠意識到,塑造了您現有一切的那種力量,絕不是來自于那個旮旯小島,更不是來自于西方名校,而恰恰是來自于您最不愿意回憶也不愿意承認的這片土地?”
方星河好像一個惡魔。
他刻意使用了更加復雜的表述,使整段話具備強烈阻拒性。
趙古拉斯不得不仔細傾聽,并且隨之思考,認真咀嚼著每一個字和每一句的深層意思。
全神貫注之下,一下子就被干破防了。
這樣的招式,對付王德利那種底層,或者是程大益那種國內草根精英,肯定不管用。
但是,趙古拉斯是另外一類——表面上的黃皮白心,實際上的白心紅血,在中式教育和傳統思維中破繭而出的具備國際視野的西式精英。
這么描述好像挺復雜,因為這類人的精神狀態就特別復雜。
他們不是網上常見的那種傻嗶潤人,而是活躍在西方世界里,相當聰明、相當努力、相當內卷內耗,卻集體卡在天花板下面的“精英高華”。
他們有能力,有野心,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唯獨沒有根。
后來,方星河在外網看多了這種人的迷茫,漸漸發現,他們終其一生都活在夾縫里,哪邊都沒有真正融入進去。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主動放棄了祖國和民族意識,卻又被西方爸爸像玩具一樣擺弄。
另外一部分試圖找回根,卻陷于種種現實困境,把腦袋埋在沙子里過完一生。
趙古拉斯是其中的哪一種?
方星河不確定,但他一劍就穿透了對方的心靈漏洞,戳破了那個他最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于是,如此平和,不帶絲毫攻擊性的疑問,卻讓趙大主編瞳孔劇震,滿身狼狽。
“胡扯!什么力量?!”
他下意識的開啟反駁,在沒有組織好語言的前提下,急于撇清。
“我能有今天,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努力!
我確實是第二代港島移民,祖籍遼省的,父母帶我去香江的時候,口音已經定型。
為此,剛到港島時我沒少受本地人欺負,我拼命學習,誰都不服氣,一路奮進考上港大,再去哥大留學,最后回港工作。
因為我會講普通話、粵語、英語、日語、法語五種語言,學歷過硬,工作賣力,所以才有今天的成就!
如果真有什么內在力量導致了現在的一切,那也是我本身的堅毅和拼搏精神……”
“您相信人定勝天嗎?”
方星河沒有理會那些混亂的廢話,輕飄飄追問。
“啊?”趙古拉斯一愣,“當然了,我那么努力,就是不服氣本地人對我的欺負和打壓……”
“但在西方哲學里,是沒有人定勝天的。”
方星河再次輕聲開口,同時靜靜的注視著對方,只一瞬間,趙古拉斯就定住了。
他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怔忪的同方星河對視,嘴唇微微翕動幾下,似是想說什么,可是一時間根本組織不起任何語言。
方星河隨手拈起棋子,云淡風輕的向下一落,給獵殺收官。
“您想跟我聊Culturalstrength,可您似乎并沒有真正理解什么是文化力量。
它到底是形于外,亦或者化于內?它到底是一種可以描述的主義,亦或是一種不可強名的精神?它到底是尼采的權力意志,亦或者是馬克思的斗爭戰場?
您可以侃侃而談,給我規定種種標準,亦或者為我預設任何框架,都可以,都隨您。
但是就在這一刻,當您沉默不語,事實上您就已經喪失了在我面前定義文化力量的資格。
那么,現在,不如讓我來告訴您——
在我們大陸,人們通常不主動探索文化力量的來源,因為它無處不在。
自先古神話開始,鉆木取火、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精衛填海,再到新中國成立,十萬旌旗斬閻羅、敢教日月換新天,統統都是同一種力量的延續。
它到底如何作用在我們的個人意志中?
只要您在我們大陸生活到10歲,它就已經在血脈里自發激活了,現在您滿心狂熱的去追求另一種文化力量,以為那更高級、更適合自己、更能帶來優越感。
可是恕我直言,您正在做的事情,只是用最黃金的三十年時間去否定青少年時期的十五年,僅此而已。
這很聰明嗎?
不,我不這樣認為。
如果一個人窮極一生只為不斷否定從前的自己,那么每一次成功都會削去一點你與這個世界的聯系,到最后,剩下的那灘爛肉,何以稱人?
所以現在我可以回答您的問題了——怕不怕受到日韓歐美的抵制?
不怕,這片土地早早教會了我四個字,人定勝天。”
房間里一片死寂。
攝像師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取景器里的少年,從他冷峻的側臉一直看到閃著光澤的頭發絲,貪婪的想要拍清楚一切細節。
而一旁早已震撼停筆的文字記者,大大張著嘴巴,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和一句話——
我屌你老母!
真TM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