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墨。
趙石駐馬于大營之前,望著月光之下,黑黝黝的韋州城,呼吸著西北晚間漸漸寒冽的空氣,默然不語。
護衛們迅速的散在四周,張峰聚隨在趙石身旁,心潮起伏。
夜晚巡營,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大營前方,實際上,十幾萬人的大營,連綿十數里,根本不可能一一過去查看,只不過是走馬觀花而已。
而韋州城城門緊閉,西夏人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死守下去了。
秦軍警惕的,實際上還是來自靈州方向的西夏援軍,這幾日,大軍來到之前,從韋州到靈州的路上,秦人探馬不絕于途。
與靈州方向的西夏探馬,廝殺不絕。
傳回來的消息越來越是清晰,也不出人意料之外,西夏大軍正在往靈州聚集,靈州內外,很快便可能成為一座真正的大兵營。
不過消息一日一變,誰也不清楚,西夏人什么時候,能在靈州整頓好兵馬。
不過,讓秦軍上下安心的是,西夏人的反應是如此遲鈍,秦軍有很多時間,來圍攻韋州,而以張峰聚的眼光看,在靈州城下決戰之勢,已是不可避免。
他和其他將領一樣,都有些不明白,向來用兵崇尚速戰速決的大哥,最擅長的應該就是長途奔襲,讓對手措手不及之下,一戰而潰敵軍,為何今日遲遲不肯放任大軍加快速度,不然的話,以秦軍之勢。應該已經拿下韋州。進逼靈州才對。那樣的話,應該能爭取很大優勢。。。。。。。。
他的猜測不比別人少,一個嘛,他猜應該是因為中路秦軍各部,多出自殿前司禁軍,遠不如當初進兵河東時的各部人馬般如臂使指,放緩行軍速度,讓大軍各部。在沿途戰事上養成默契。
第二個嘛,是他和其他各部將領都最不愿意見到的情形,就是駐軍韋州,卡死西夏人南下的通路,等待左右兩路人馬的消息,這樣的話,就算左右兩路人馬大勝,中路秦軍也只能在明年發起進攻了。
而這樣一來,伐夏之功,中路秦軍能占得幾分。真的不好說。
當然,這樣的戰略。將十分之穩妥,明年時候,西夏人必定開始缺糧,尤其是他們在靈州聚集起來的大軍,人吃馬嚼,不用到明年春天,若不來韋州決戰,就只能各自散去過冬。。。。。。
不過,這也建立在秦軍糧草充足的基礎之上,就像是當年那場伐夏戰事,絕對不會有人提議用到這樣的戰略,糧道如此漫長艱辛,不等西夏人缺糧,秦軍到先頂不住了,最終,決定兩國勝負的,將是國力。。。。。。。。。。
當然,現在這些紛亂的思緒也只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二叔是怎么得罪了大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變故。
他瞧的出來,大哥這次是真惱了,不然的話,看在他這個義弟的份上,也斷不會說出要取二叔性命的話來。
這位大哥,從來都是先動手,后講理的人。
趙石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這西北的風沙,果然與草原不同,應該也是英雄用命之所在,卻讓西夏人糟蹋了,咱們漢人又不愿來,可惜了這一片好地方。”
黑暗之中,張峰聚臉上神色迅速古怪了起來,他到是想說,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除了沙子多以外,還能有什么了?
不過他嘴唇蠕動了半天,到底沒開口,只是靜靜的聽著。
趙石的聲音在黑夜顯得分外的清晰,“你那個二叔,野心不小,想要給朝廷牧馬積糧,這次來軍前,是朝我要官兒來了,嘿嘿,他眼光不錯,要的既非西涼,也非韋州靈州,而是銀夏以及西夏人的河南地。”
“你干什么吃的,就一點風聲也不知道?”
張峰聚聽到這個,眉頭一下就擰起來了,心中也是恍然,原來如此。。。。。。。
沉默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哥,這次打下來這么多的地方,總要有人鎮守吧。。。。。。東邊那些都交給張家,是有不妥,但。。。。。。我那二叔,應該沒那么好的胃口才對。。。。。。”
趙石暗中搖了搖頭,這小子在自己身邊從來不愿動腦子,遠不如當初肚子在潼關時有主意。
這會兒,他的氣已經消了下來,也便耐心解釋,“延州,離京師長安還算近,這么多年下來,延州鎮軍也能自成一體,你張家去了銀夏,山高路遠的,誰還能顧得到?”
“西北這地界,就是個稱王稱霸的所在,前幾百年,李元昊抓住了時機,便有了西夏,你張家在西北日久,還能不如個蠻夷了?”
“此戰過后,你張家就算出不了兩位大將軍,你張佩官的這個大將軍我總要保出來的,你三叔張承就算成不了大將軍,前程也是無憂,你二叔肯定就是看到了這個,著急了,跑到軍前來胡言亂語。”
“存的心思嘛,也好猜,他現在是文職,想弄個布政使當當,再拉著你三叔去做安撫使,好嘛,你張家自己弄出了一塊封地出來,挺有本事啊。”
張峰聚越聽越不是那么回事,加上剛才他說的那幾句話,背后一下冷汗就冒出來了,他再是不動腦子,這會兒也被趙石話里話外的意思嚇到了。
急忙辯解道:“大哥,這事我真的不知道,不然的話,早跟你提了,我二叔也是一時眼小糊涂,這如意算盤打的,朝廷怎么會答應?”
趙石笑了一聲,“你不用急,我曉得你的心性,斷不會弄出這等糊涂事來,不過你也別說朝廷答不答應,你二叔聰明著呢,拉上你三叔,他可是有從龍之功在身,朝廷若給不了他個大將軍,不定就能讓他來當這個安撫使。”
“如果還是我開的口,你想想,朝廷憑什么不答應?到時候,你我兩個大將軍在外,張家遠在西北,定然能盛極一時。”
“此乃滅族之禍。。。。。。。”張峰聚咬著牙蹦出來了一句,這個時候,他是真想去見見二叔了,怎么能想出這么個主意來?
他這會兒也是真明白為何大哥動了殺機了,他這個二叔是在將所有人都往火坑里推呢,為的也不過是一己之私,這個人也就是他二叔,換個旁人,不定悄無聲息的就掉了腦袋。。。。。。。。
“于公,你說你二叔該不該死?于私嘛,我這里就不多管了,一個典農使,鬧不出多大事情來,等你成了大將軍,再回頭處置也成。”
“不過,我可跟你說,此戰過后,軍功犒賞,多數要拿西夏人的地盤來做文章,多少人盯著呢,最好小心些,讓人拿住了把柄,今日有你我在,旁人不敢說什么,異日你我都不在了,禍患也就不遠了。”
張峰聚明白,這話里指的不只是二叔張賢,還有他三叔張承,沉吟良久,最終,在馬上躬身道:“多謝大哥。”
趙石笑了笑,“咱們兄弟,不用見外。”
話已經說到了,趙石也不欲再就此事多說什么,他話鋒一轉,“這天地很大,眼光別只盯著一處,西北,草原都很遼闊。。。。。。。此戰過后,大家的目光肯定就都在東邊了,但要說說啊,中原也沒什么好。。。。。。”
“我在草原上就有所聽聞,過了西遼,還有花勒子模,再往西走,匈奴人,突厥人,等等等等,在那里建成了許多國度,也應該就是咱們說的西域了,而西域再往西,據傳有大食國,很是強大,再往西去,據說有一處城池,扼道路之咽喉,叫耶路撒冷,東西各部族,皆稱之為圣城。”
“什么圣城,不過是一處要隘,阻隔東西,為眾人所爭奪罷了。”
說到這里,趙石興致愈發高了,他抬手指向西南,“你看,那個方向,吐蕃高地背后,據說便有一處和中原差不多的地方,也是佛陀的故鄉,現在應該叫。。。。。。。天竺吧,那里應該有一條大河叫恒河,恒河沙數也就源于此處,恒河兩岸,皆為肥田沃土。”
“那里的人,一年四季,皆有收成,所以人們較為懶散,只不過和咱們漢人一樣,看不上別處的土地,多數時候,只是經營自家花草罷了。”
當然,身為歷史盲人的趙石說的這些并不準確,此時伊斯蘭諸國戰亂紛呈,但就整個阿拉伯世界來說,他們的勢力卻在不斷的膨脹。
此時的他們,不但已經攻克了圣城耶路撒冷,而且,早就開始了漫長的侵略天竺,也就是印度的戰爭。
而在中亞,他們正在和突厥,匈奴等部族建立的國家爭奪中亞的控制權。。。。。。。。
實際上,阿拉伯世界,在這個時候,已經逐漸進入了一個黃金時代,具有著很強的排外性和攻擊性的伊斯蘭教,也確立了和基督教相峙相爭的地位。
當然,在另一個時空,當蒙古人騎著矮小的蒙古馬,穿著破爛的羊皮襖,揮舞著彎刀漫山遍野沖向中亞的時候,什么教派,什么人種也就都成了浮云一般的存在,大多都匍匐在了蒙古人的面前,被一個個蒙古人建立的汗國所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