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助折匯下定決心的是西夏人。
探子探得,駐軍于石州,銀州之間的西夏左廂神勇軍司開始分兵回轉左廂軍司駐地彌陀洞,回去的都是騎兵。
折匯聽了大喜過望,猜測定是草原胡騎在趙柱國那個家奴小子的率領之下來到了南邊兒……
這個時候,折匯再不猶豫,留五千兵馬駐守石州,自己則領大軍西進夏州。
實際上,已經確定要出兵夏州的他,已經失去了作為一軍主將的冷靜和謹慎,他為自己出兵夏州千方百計的尋找借口,正巧,西夏人給了他這么一個借口,折匯立即因敵而動,帶領大軍西進了,在這個上面,折匯犯下了行軍打仗之大忌。
而這已經是折匯犯下的第二個錯誤了。
之所以說是第二個,是因為開始時,他便自覺的將自己一軍定為了偏師,當種燧頓并銀州的時候,他以偏師連戰連捷,驕敵之心頓起,當他想要出兵夏州之時,行的便是大軍主力之事。
這樣的換位,是不知不覺間完成的,連折匯自己都沒有太過察覺。
偏師和主力別看只有一字之差,但征戰沙場,作為一軍主將,這樣的定位至關重要,他牽涉到大軍主次,行軍路線,糧草后勤,大軍人數,戰斗力,等()等等等,很多方面。
就像當年趙石領兵北上河中,便是一路偏師,為的是保住征戰河洛的大軍的后路。
而趙石察覺了金人河中空虛,立即揮兵直進。這個時候。趙石行的便是大軍主力之事了。換了的也是大將軍張培賢的斥責,而不是獎賞,而其間,趙石所領大軍無論是兵員,還是后勤輜重,都受到了多方牽制,讓趙石分外的別扭。
所以,強攻太原府時。趙石終于犯下了錯誤,差點被金人圍在太原府,一戰之下,僥幸獲勝,卻也損傷慘重。
之所以說是僥幸,因為其中太多細節充滿了偶然,比如斥候混進太原城,燒了糧倉,比如孟青帶軍夜過汾水,最終破金兵于白石灘。比如種懷玉察覺到了危險,修書于杜山虎。張峰聚,比如太原府那一場慘烈的激戰中,最后關頭的轉敗為勝。
如此多的偶然,才促成了太原府一場慘勝,對于領兵的趙石來說,雖然最終鑄就了他的威名,但實際上,作為一軍主將,他犯下了很多錯誤,其中一條,便是以偏師而行主力之事……
折匯此時其實也差相仿佛,香餌在前,按捺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動,不顧偏師所受各種掣肘,遂將大軍帶入了險地,右路本來有利的戰局也就此扭轉。
開始時,折匯還有著謹慎,行軍并不算快,時刻注意著左廂軍司的動靜,時刻準備回軍石州。
而事實上,這種謹慎用在這個時候,不啻于又犯下了一個錯誤,行軍打仗時,主帥下定了決心,卻又左右旁顧,猶豫不決,定要影響軍心士氣。
實際上也是如此,眾將開始焦躁,士卒們開始擔心后路被斷,軍中開始出現一些怨言……
很快,折匯便注意到了這個,無奈之下聽眾將之議,果斷的加快了行軍速度。
西夏人在夏州一路使用的就是堅壁清野的戰術,農田被焚毀,水井被堵塞,沿途百姓全部被遷入夏州城內,這樣的戰術西夏人已經使用多年,很純熟,在特定的時候,也非常的有效果。
就像現在,折匯率大軍來到夏州城下的時候,秦軍已經疲憊萬分,休整了兩日,才發起攻城。
夏州很空虛,這讓秦軍非常興奮,因為他們一日間,便數次攻上城頭,城上的西夏守軍,竟然多數皆為漢人民壯,讓秦軍上至折匯,下至普通兵卒,都欣喜異常,只等第二日破城……
第二天,沒等大軍攻城,夏州已是城門大開,夏州降了。
進入夏州城的折匯繼續志得意滿,這無疑是右路大軍伐夏第一功,甚至折匯覺得,應該是大軍伐夏第一功才對,作為西夏西南重鎮,通往中路靈州的通道,夏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折匯徹底放下了心事,以為大軍就此無憂,進可攻退可守,占據了伐夏戰事的主動……
不過他沒高興太長的時間,便有將領匆匆來報,夏州無糧,是的,夏州百姓還在,卻沒多少糧食。
就像一盆涼水,將折匯從頭澆到了腳,攻取夏州的欣喜萬端立時不翼而飛。
大軍來到夏州,糧道已經拖的足夠長了,來取夏州最有利的一點,其實不是他的位置,而是作為西夏西南重鎮,聯通左右的所在,就像韋州,夏州應該是一處糧草聚集之地,大軍攻夏州,最讓人放心的一點其實就是攻取夏州,能得夏州存糧為己用。
那時,才真叫進可攻退可守。
說實話,被戰功以及嫉妒之心沖昏了頭腦的折大將軍,醒悟的實在有些晚了,作為一軍主將,在意識到夏州空虛的時候,就應該能夠察覺到,夏州很可能是個陷阱,夏州如果糧草豐盛,怎么又會如此空虛?
折匯立即聚集眾將議事,眾將一聽,也都傻了,這個時候,任誰也能聞出危險的味道來了。
這個時候,大軍其實還要面臨選擇,一個就是火速回軍石州,以免為西夏人所趁,一個卻是繼續進兵,沿無定河向西南,攻嘉寧軍司防地,也許可以為大軍找到足夠的糧草。
但到了那里,大軍就算找到糧食,也不再有什么回頭路可走了,只能順長城越過大片戈壁灘甚或是沙漠,去到中路與中路大軍匯合。
顯然,無論是西北鎮軍諸將,還是大將軍折匯,都沒有那樣的魄力,那注定是一條充滿了艱難險阻和死亡的道路。
當年秦軍伐夏時沒敢走,而是選擇越過橫山,于是在山中潰敗,而今,秦軍更不敢走,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機會,秦軍也不會孤注一擲在這樣一條道路上。
在這樣的關頭,折匯再不敢猶豫,命大軍扔下夏州和一城嗷嗷待哺的百姓,回軍石州。
晚了,實在是太晚了。
幾乎剛離開夏州,便接到探報,西夏右廂軍司揮兵猛撲石州,等到大軍來到半途,橫山城失守的消息也傳了過來。
橫山諸部,兩萬余步跋子,出橫山,半日下橫山城,進兵石州,與趕到的左廂軍司大軍一起,重奪祥佑軍司駐地石州,徹底將大軍退路封死……
說折匯所部兵敗夏州并不準確,實際上,折匯部在去到石州的路上,全軍上下才陷于頻臨崩潰之境。
糧道被斷,前有阻隔,后無退路,又因西北鎮軍多年未經戰事,軍紀松弛,事機不密之下,大軍上下,一下便有了恐慌,接著便是各部搶糧,大軍未戰先亂。
趙石和種燧兩人還是高估了折匯,不要說他心思多,便是領兵之能,也遠不如乃父,偶遇小挫還看不出什么,但來到生死關頭,缺點一下便暴露了出來,甚至無限制的放大……
作為一軍主帥,根本拿不出什么主意,精氣神兒好像一下就沒了,眾將看他這個模樣,也一下便沒了主張。
其實,此時大軍完整,飲水糧草還能支撐,若折匯有那個膽魄,也不是沒有機會率軍突圍而出
最終,還是靠著兩位西北鎮軍的老將,憑著多年的威望,命眾將彈壓眾軍,幾顆血淋淋的人頭以及陳說利害之下,讓大軍平靜了下來,勉強激起眾軍生死一搏的決心。
不過,這個時候,大將軍折匯的威望,也就不用多說了。
此時,折匯部終于送出了請種燧率軍來救的消息,這也成了折匯部唯一的希望。
種燧此時已經知道了折匯率兵攻夏州的消息,但不是從折匯部的戰報上得到的,而是從運糧的護糧官那里得到的消息,自此以后,便再沒了折匯部的戰報。
種燧大怒,想命人傳書折匯,命其率軍回石州,但轉念一想,便拋開了這個心思,折匯自大軍啟行之后,每每都是自行其是,他這里送去再多的書信,說再多的話,也是枉然,遂置之不理。
等到聽聞西夏左廂軍司的動向之后,種燧已經知道,折匯部危險了,但種燧也想,折匯部攻取了夏州,糧草應是無憂,還能牽制左廂軍司,到也不錯。
所以,等左廂軍司遠去,種燧開始猛攻銀州。
銀州大城,又有祥佑軍司主力駐守,急切間哪里能攻得下來……
十余日后,種燧部堪堪攻下銀州一段城墻,城門也幾乎就要破碎,終于接到了折匯部被圍的消息。
但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波來求援的信使了,他們走的橫山外圍,多數被橫山羌攔阻,這個信使不是有多驍勇,而是有著足夠的幸運。
聽了原委,種燧大驚,立即停止了攻城,這個時候,種燧已經知道事不可為,不再猶豫,立即令大軍拔營,退兵十數里,這個時候,大軍糧道受襲的消息也傳到了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