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匯率領六萬大軍,糧草無憂之下,輕取龍州。
這個時候,他面臨兩個選擇……
一個是沿古長城向東北進兵,直取橫山城,另外一個,則是沿古長城向西南進軍,兵發洪州,過洪州之后,經烏延城,繞過橫山,沿長城西進,取鹽州。
到了鹽州之后,前面是大片的戈壁灘,過了戈壁灘,便能與中路大軍匯合在靈州城下了……
很容易就能做出的選擇。
因為西進之路太過遙遠,還要經過大片的戈壁灘涂,糧草飲水完全跟不上,這樣的進兵路線,自古以來,也沒有過。
于是,大將軍折匯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便留下一千兵馬駐守龍州,自己則率兵沿著古長城直取橫山城。
守衛橫山城的不用問了,此地向為橫山諸部所有,多年以來,銀夏的糧草,都是經過這里,運往橫山之內,供橫山諸部享用,駐兵這里的正是享譽西北的步跋子。
在折匯想來,這應該是一場苦戰,也做好了攻城的準備,六萬鎮軍精銳以及軍中的攻城利器也給了他信心。
但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橫山城此時空虛無比,只有三千左右的西夏兵卒駐守。
折匯大喜,在他看來,定是祥佑軍司將橫山守軍調往了東邊銀州。不過大喜之后。也有些疑惑。既然西夏人能料到秦軍首攻之地乃銀州,就不會不防備秦軍分兵才對。
于是,折匯并沒有急著率部攻城,而是派出探馬,四處打探,甚至進入橫山外圍,觀瞧橫山諸部動靜。
結果是令人安心的,左近并沒有任何大軍駐扎的痕跡。
這個時候。折匯與眾將商議,得出了結論,西夏左廂軍司為免腹背受敵,將兵力都集中在了銀州方向,在那里等待秦軍與其決戰,折匯甚至可以想象,西夏左廂軍司最精銳的人馬應該在北邊,應對草原人的進攻。
這樣一來,西夏人的布置也就有了解釋,屯兵一處。不給秦軍各個擊破的機會,為了這個。甚至于放棄了橫山這樣的戰略要地,要知道,過了橫山,秦軍便可威脅祥佑軍司駐地,在西北方向,又是西夏東南另外一座重鎮夏州。
這個時候,折匯再無任何猶豫,立即率兵攻城,一日間,克橫山城。
駐兵橫山城的大將軍折匯,欣喜異常,笑喟諸將曰,種將軍用兵未免虛怯,還欲與我合兵一處,與西賊決戰于銀州城下,此非正合西賊之意乎?而今,我等領兵直插西賊側后,令西賊首尾難顧,已得先機矣。
西軍眾將此時也是歡喜,這次功勞看來不小,于是附和之聲一片。
探馬的回報,也和折匯想的差不多,祥佑軍司駐地石州空虛異常,石州已然近在咫尺,折匯哪里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立即率兵直取石州,兩日見克石州城。
這個時候,實際上,秦軍已然對西夏大軍形成了包夾之勢,戰略形勢確實大好,也許只需等待時日,西夏大軍也便不戰自潰了。
而同時,大將軍折匯志得意滿之下,又一個香餌出現在他眼前,夏州。
夏州古名統萬城,赫連勃勃曾于此稱夏王,也是黨項羌族的發源地之一,黨項羌的祖先,曾稱夏州節度使,并助唐兵平黃巢之亂,收復大唐都城長安,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黨項羌的老祖宗被賜姓為李氏,也就有了黨項李氏一脈。
夏州,銀州之間,沃土千里,是西夏東南重要的糧食產地。
如果秦軍能攻克夏州,那么,秦軍便能繞過橫山,與中路軍產生聯系了。
當然,最讓折匯心動的還是,拿下夏州之后,大軍輾轉騰挪的地方也就大了,一面可視銀州西夏大軍動靜而在合適的時候與種燧合兵,破西夏大軍于銀州城下,一面也可觀望一下中路的情形。
實際上,這才是最誘人之處,伐夏功勛,幾乎盡在中路,這個毋庸置疑。
趙柱國……黃口孺子也,靠先帝寵信而有今日,想到那個趙家小兒如今能實實在在壓在他折匯頭上,折匯心里便是一陣陣的刺痛和惱怒。
實際上,他與趙石結怨,深究起來,卻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種氏七娘,折匯一直歆慕已久,幾經波折,眼瞅著種氏頹敗衰落,種氏那個倔強的老家伙定不能再抗拒與折氏嫡支聯姻的誘惑。
就在這個時候,趙石橫空出世,趁平蜀之際,與種氏眉來眼去,竟是直接來了個橫刀奪愛,讓他折匯徹底淪為長安豪門間的笑柄,那時他遠在潼關,聽聞此事之后,怒發如狂。
不但恨一個黃口小兒,膽大包天,竟然敢跟他折匯相爭,更怨父親兄弟們,不能阻了這門親事,讓他折匯成為旁人口中的笑柄,那時,他更后悔的是,沒趁這個寒門子東征的時候,將其除去。
之后折木清對趙石的賞識,更是如同火上澆油一般,讓折匯記恨在心,若沒有他在其中作祟,趙石入折氏府邸看望病重的折木清的時候,也不會受那般冷遇。
時至今日,說那么多其實也沒多大用處,這么多年過去,兩位大將軍實是結怨已深,更何況,不久之前,折匯次子也因趙石而死,他自己也被從河洛軍前調回,轉而任延州指揮使,形同貶斥,這就是死仇了。
而今他率兵駐于石州,若能西進拿下夏州,那么也許就有那么一點可能在中路軍兵疲之際,搶先攻陷西夏都城興慶,這個誘惑真的是太大了。
于公于私,折匯都覺得,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
當然,他也是領兵多年的大將,并不會魯莽行事,他先要做的就是,說服麾下眾將。
為此,折匯除了將拿下夏州的好處與眾將說了個明白,更是將朝中一些隱秘之事,說于眾將來聽。
折氏雖世代從軍,但在朝中,耳目也十分靈通,這就是百年將門的底氣,旁人不知道的,他這里都清楚的很。
朝廷有意整編西北鎮軍的事情,雖然還未明說,甚至也還沒有人明面提出來,但折匯這里已經收到了風聲,之后眾將去留,以及他這位大將軍該如何安置,都關于利害,他又怎么能不留心?
若是平日,折匯也沒多少辦法可想,最多,只能是在朝中活動,為自己弄個好職位罷了,樞密使,或者兵部尚書,都是折匯爭取的目標。
當然,這么一來,也就顧不上照看西北鎮軍中的諸多將領了。
而伐夏之戰,卻給了他甚或是西北鎮軍一個機會,戰后如何,是不是能大聲說話,到底看的還是戰功,這個在大秦這里是毫無疑問的。
建功越多,之后安置越是優容,折匯將這個與當前之戰聯系起來,與眾將分說明白,立時便激起了眾將爭功之心,效果十分不錯。
但這么一來,首尾也是不少,朝廷政令沒出,西北鎮軍這里先有了流言,追究起來,根本躲不過去,尤其是在軍中,處置起來將非常之嚴厲,擅泄機密事,在軍中五品下的將官,都得是斬立決,落在他這個大將軍頭上,也將十分不好受……
不過,現在是伐夏之戰的戰場之上,只要能立下殊功,在功勞掩蓋之下,許多事情便會迎刃而解,朝廷不可能因些許流言而降罪于功勛赫赫的大將軍,說不定,為安西北鎮軍之心,還要重用于他。
折匯在這個上面算的明明白白,也給眾將許下了承諾,這般一來,西進攻夏州之議,順利的為眾將所接受。
折匯也清楚,一旦大軍西進,糧道也就拉的越來越長了,而左廂軍司會不會趁機來攻石州,切斷大軍糧道,也就成了唯一需要擔心的事情……
要不要知會種燧一聲,讓他看顧好大軍后路?
想到這個,折匯有些頭疼,隨即,他便將此事拋到了腦后,與種家間隙已深,種燧斷不會拖住西夏大軍的同時,還要保證其糧道,讓他連連建功,自己卻毫無收獲,說不定,還要來信讓他不得西進。
那般一來,一旦種燧在銀州吃了敗仗,戰后則有的是官司可打了。
這個時候,折匯有了猶豫,后路定要安全無憂,這個不用多說,伐夏之戰最重要的就在糧道上,于是,折匯在猶豫中駐兵石州,開始加緊打探西夏左廂軍司的動靜。
這個時候的折匯是無比矛盾的,一面想著草原那些胡人騎兵能快些出現,一面又不希望他們出現在戰場上,因為那樣一來,銀州大捷將不可避免,西夏人不可能在三面環攻之下,還能守得住銀州。
那樣一來,西夏人必定突圍,向哪個方向走,想都不用想,定是向西突圍,而他駐兵石州,正擋在西夏人的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