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冬,組織部家屬大院后面的一片小住宅區燈火點點,地處鬧市,從省委大院過來只需十幾分鐘路程……
“組織部真是清水衙門?”楊子軒看著零零落落的一些干部,騎車著鳳凰牌自行車從省委大院下班回家,摸了摸鼻子,詢問坐在旁邊的溫友亮。
和朱禮和談話完畢,撞見苗玉龍和霍建平一起抽煙,剛出省委大院,又撞見溫友亮,邀請他去家里吃飯。
“有些是真清貧,有些是作秀,受集資案拖累,今年省財政收緊,過節往年還能得些實惠,今年估計是沒有的了……”
省一級單位的工資有省里的標準,省組織部的待遇未必真有太州這些經濟發達地區的組織部實惠多,不過這年頭,干部需要自己花錢的地方實在不多,如果不是大筆款項支出,過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體面日子是沒太大問題的。
“今年廣陵財政應該還不錯吧?”
“應該能夠勉強突破7個億,但是花錢地方太多,所以對于那兩千萬,我當初才那么緊張。現在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太多,要是真丟了那兩千萬,怕是省里各方面的指責和攻擊不少,找回兩千萬,牽出這個集資案,又指責我大局觀不足,讓省里陷入被動……”楊子軒說話時候,不無怨氣,國內的環境還是偏保守的,尤其是政治環境,雖然偉人南方講話之后,整體環境開始解凍,但是大量陳腐守舊的思維,還充斥著。
“大部分人還是理性的,暫時沒聽說太多的人把問題歸罪到你頭上,普遍認為梁溪方面監管不力……”
“你這個南蘇的吏部尚書。恐怕這個年,都要忙起來了,牽涉面這么廣,重新考察任命提拔干部。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平復下來。”
“又是一場瓜分的盛宴。”溫友亮和楊子軒下車,走在組織部大院第二棟小區。
“怎么沒搬到常委大院。那邊環境更好。”
溫友亮笑道,”那是自然環境好,但是政治環境卻不怎樣,現在常委樓空出的房子。夾在陳志溫同志和朱禮和同志居所中間,夫人也感覺那邊有點壓抑,倒不如這里輕松快活,不過這房子,最遲也只能住到明年三月,那時候,就要考慮搬過去了。”
“您這個吏部尚書住在這里。其他組織部的人,估計也覺得壓抑,放不開手腳……”楊子軒笑道,“估計他們巴不得你搬走。還讓出一個空房,分配給新進的職工。”
“這幾天,廣陵組織系統的穆英同志一直和我保持聯絡,溫哥,你對她有印象嗎?”
“穆英?是從組織部下去的干部吧?你怎么和她搭上關系了?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家庭被她整頓有有理有條,事業也有成,是個有點野心的女人,一直是組織部重點培養的干部……”
“一直在廣陵高貴冷艷得很,最近突然貼過來,估計是想從這條線爬到你這來,集資案可是個瓜分的盛宴,她想分一杯羹,也未嘗不可。”楊子軒跟溫友亮進了廳內,就有個小毛孩沖了上來,摟著他褲腳,格格嬌笑。
溫友亮妻子林嫂笑道,“他喜歡你得緊……”
楊子軒剛把他抱起來,貼了下臉蛋,就感覺自己腹部一股熱流,林嫂驚呼著拿過紙尿片,溫友亮哈哈大笑,讓楊子軒換件衣服……
“今天真是喜字當頭。”楊子軒看著身上的,接過林嫂遞過來的毛巾。
楊子軒知道點到穆英就行了,全省的廳級干部,估計他心里都有數,至少他算是給穆英牽橋搭線了,能不能成,就要看溫友亮的態度和需要了。
吃過飯后,林嫂帶著孩子到陽臺,留下楊子軒和溫友亮,溫友亮讓林嫂給兩人倒了杯茶,詢問楊子軒,“喝什么茶?”
“都可以,很隨意……”
溫友亮吹了下茶水說道,“這個集資案,你算是挺了解的,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或者說會到什么程度?”
“如果溫哥你信我的話,現在就著手去準備,就如你說的,這或許對某些人是一個殘酷的冬季和春節,但是對于某些人來說,這可是一個豐收的季節,如果我沒猜錯,梁溪和姑蘇都有部分廳級干部需要調整……”楊子軒自然純粹跟溫友亮吃個飯,他是過來送這份大禮的。
溫友亮現在算是他篤定的盟友,這種盟友關系,一開始是建立在他和林若水的隱秘關系上,但是楊子軒目的不僅僅于此,他想用利益,用人情,更多的鎖牢這層關系和紐帶……
溫友亮這次如果能夠有所斬獲,自然不會忘記他這個廣陵市長的人情。
多結一個善緣,總是好事。
溫友亮對楊子軒的話若有所思,說道,“你對你的判斷,有多大的把握。”
“沒有把握,我就不會過來跟溫哥你多費嘴舌了。”楊子軒喝了口茶,溫友亮確實需要這樣一個契機來展示他身為吏部尚書的能量,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相信溫友亮不會動搖。
有人收獲,就有人損失。
溫友亮要伸手,必須要保證出手就能有所斬獲。
只有這樣,才能夠彌補“得罪人”的損失。
和姑蘇一樣,梁溪是南蘇地方勢力盤踞的地區,平時出手調整梁溪班子,必然會遭到極大的反彈。
影響夠深遠的集資案,足以讓地方勢力不敢和省里對抗,這是伸手進去最好的契機。
溫友亮親自把楊子軒送到門口,待楊子軒走后,林嫂才抱著孩子走出來。
“孩子睡著了?”
“睡了。你們聊了什么,聊這么久。”林嫂出身林家,自然對政治不會陌生。
“聊這次是不是一個機會,擴大影響力的機會。”溫友亮撫摸了一下孩子的頭。
“子軒說的?”
“他建議我現在著手布局梁溪的班子問題,最好做一份名單出來,交給省里。爭取主動。”溫友亮嘆了口氣,“會哭的孩子才奶吃啊……”
林夫人看著丈夫眉頭緊緊皺著的樣子,心疼說道,“這會不會惹惱蔡書記和朱書記。人事大權一直都掌握在他們手中……我知道這么多年來。你也很想向林家證明你自己,但是不急于一時。這么多年我們都熬過來,當年我嫁給你的時候,你不過是一個小干部,家里極力反對。甚至說要跟我斷絕關系,還不是熬過來了,現在熬到這個位置,娘家那邊,也沒人敢說三道四了,是不是該走得更沉穩一點?”
溫友亮嘆了口氣,“時不待我啊。我上位這個組織部長,除了有岳父家的助力和多年的積累,其實也有朱書記的原因,省里有些人甚至把我看作是朱書記的人。但是很多人不知道,霍建平才是和他穿一條褲子的,當初霍建平和我爭奪這個位置的時候,朱書記選了我,主要就是看我好控制,他和蔡書記聯合起來,就可以架空我,讓我做一個純粹的執行者,而不是決策者。朱書記是目光很長遠的人,他覺得我容易控制,加上我資歷各方面都足夠,就讓我在這個位置上卡位,然后霍建平原地不動,他就可以控制兩位常委,如果霍建平到了組織部長位置,那他空缺出來的梁溪書記位置,就需要一場龍爭虎斗了,很可能會保不住……”
“你的意思是說,朱書記會一直把你摁著不讓你動,如果你不爭取的話?”林夫人算是明白了。
“在他的棋局里,我就是這樣一個棋子角色,你覺得他會希望我有自己的想法嗎?”
“那你是想借此機會,破壞他的棋局?”
“不,不,現在沒有誰有能量去破壞他的棋局,我不行,連陳志溫省長都不行,我只是想稍微改變一下我的角色,我不能一直成為書記和副書記的傳話筒,我需要真的在組織部內部,和外部建立起威信來……”
“那你需要借助外力才能破局吧?”林夫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聽了這么久,總算明白了。
“老婆,你看得很準。子軒確實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跟著陳志溫其實沒有完全發揮出他的斡旋能力,我倒覺得他和朱書記能過過招,只是他現在力量很弱,還不足以過招。他只是讓我擬定一份梁溪新班子的名單,最后的安排,當然不可能按照這份名單來,但是只要我拋出這份名單,就可以說明很多了……”
林夫人眼睛一亮,“其他一些準備不足的,或者有心思分一杯羹的常委和勢力,就會知道你的心思,明白你沒有和朱書記徹底的穿一條褲子,明白你也想在常委會上發出自己的聲音,然后尋求合作,或者可以隔空吶喊,給你助力……這就是外力!這外力可以來得很順其自然,不用擔心會激怒朱書記,又能讓他明白,你不甘心一直做個執行者,這個改變是必須的,他也必須慢慢適應……”
“沒錯。”
林夫人嘆了口氣,“總有些人能被叫做天才,我們這種頂多能叫精英,像子軒這種身居低位,就能夠一眼看破時局的,才叫天才……”
溫友亮突然笑道,“我突然想到,還有一個外力是可以借的……林家!”
車子剛開出沒多遠,君汝就打電話過來,現在兩人每天至少通一次電話,害得楊子軒在家都必須躲在房間偷偷打,不然許菁又得疑神疑鬼的嘲諷。
楊子軒想到安排孫芙看房子的,也得去關照一下,雖然他討厭背叛,對孫理財更加是毫不手軟,但是想到他之前終究是勤勤懇懇的盡職,還是有點心軟,其實這點心軟是不是因為他有個漂亮女兒,楊子軒就不想去探討了。
畢竟這是一個看臉的社會,對漂亮女孩總是寬容一些的。
只是楊子軒怎么也想到孫理財那慫樣,會有個這么漂亮的女兒,真是歹竹出好筍啊……
楊子軒讓老劉開車去接君汝,打開車門,君汝鉆了進來,楊子軒笑道。“怎么才分開這會兒,就開始想我了?”
“誰想你,別臭美。只是家里來了一圈人,談論大事。我一個小女生的。在那就是被他們取笑的……”
楊子軒忽然想起,確實部隊明年就要和寶島對峙起來。此時也算是備戰期了……
對于這段歷史,楊子軒其實不想過多的參與,其實還有更多手腕和手段和寶島進行溝通,未必一定需要走這條路。走經濟融合,文化滲透路子,或許是更好的方式……畢竟都是一家人,只是現在國內對于寶島而言,還是個窮親戚,只要經濟發展上去了,就不存在這種心理障礙了。
當然。現在誰也沒想到今后十幾年,國內發展速度舉世震驚……
外界一直都有唱衰國內經濟,時不時會冒出一個“經濟崩潰論”。
“陪我去酒吧坐坐?”
“我還是不去那種地方,不然我的職業習慣發作起來。大家都完不成……”君汝笑道。
楊子軒撓了撓頭,“清吧應該可以吧,只是喝酒呢……”他倒是想看看這個大美人醉醺醺的姿態……
“老覺得你叫我喝醉,有什么不軌的企圖一樣……”
楊子軒上下瞄了下她身上凹凸有致的地方,笑道,“其實你不喝醉,也讓我想有什么企圖。”
“那我豈不是羊入虎口呢?”君汝白了他一眼。
楊子軒伸手過去觸摸了她吹彈可破的肌膚,君汝還不習慣這種親昵,身子一震,倒是沒推開楊子軒……
下了車之后,楊子軒打了噴嚏,“都說金京的天氣容易走向極端,如果你有朋友在金京突然很久不和你聯系了,那只有兩個可能,要么是熱死,要么是冷死……”
君汝笑得花枝亂顫,“哪有那么夸張……”
把老劉甩了一邊,楊子軒和君汝進了一家清吧,楊子軒留學時候,有時候會去泡吧,懂一些調酒常識,倒是被那個新手調酒師顯得老練……
兩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喝了兩口,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孤寂寥落,楊子軒端起酒過去,繞到背后,笑道,“小姐,請問有什么可以幫你嗎?”
那女郎頭也不回,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真是天籟之音,說道,“不用了,謝謝。”
“我可是專業調酒師,很專業的。”
“不用了謝謝。”
“你的鞋帶掉了,要不,我幫你系系……”
那女郎本來出神呆呆望著窗外,下意識低頭,發現帆布鞋的鞋帶真掉了,突然覺得背后那聲音很熟悉,猛然一回頭,就看見那張讓她想刮千刀的臉蛋……
“是你?”
“是我……”
君汝走了過來,說道,“夏木小姐,真是巧啊。”
“還以為你不會來金京這個地方。”楊子軒摸了摸鼻子,“畢竟這里的人都是不怎么歡迎日本人的,尤其是那些英魂……”
夏木本來有些憤怒的臉,頓時顯得局促起來,“只是路過而已……”
“是不是還在愁著怎么給廣陵招商啊?”
“楊君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夏木咬了咬嘴唇。
“又或者夏木小姐在金京發現新的情報獵物?據我所知,最近金京可是很多大佬齊聚,我想貴國也很想趁此機會了解一下我國的軍事實力……”楊子軒嘴角彎起一道弧線,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夏木張大了嘴巴,雖然極力掩飾,但是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的震驚,她沒想到自己這么目的,在楊子軒面前根本藏不住……
楊子軒這么一說,倒是讓君汝多留了個心眼,她現在分管情報處,對這一塊還是挺敏感的。
夏木了解過君汝身份,被楊子軒這么一點破,就知道自己就要被君汝盯上了,至少她不能親自出面安排計劃了。
想到計劃再次被楊子軒搞得泡湯,她實在是恨得牙癢癢,說道,“楊君總是這么幽默。”
楊子軒聳了聳肩膀,“所以喜歡開些國際玩笑。”
氣跑了夏木,君汝很快就讓人盯上這個日本外交官,笑道,“你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楊子軒貼在她脖子上,呼出陣陣熱氣,壓低聲音說道,“我倒是很想憐你的香,惜你的玉……”
被楊子軒這么赤果果的說著,君汝感覺自己半邊身子都要酥軟了,忙跳開,“你真是什么時候都能夠本性畢露。”
送君汝回家,楊子軒站在門口和她揮手作別,沒驚動梁開懷,然后到了金京大學外的一小排小洋樓……
楊子軒知道這排小洋樓還是極致奢華的,帶著空中花園和室內游泳池,只是疏于打理……
楊子軒帶有鑰匙,卡擦一聲扭動門鎖,房子內沒有人,卻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這個孫芙還算是稱職的。
沒開燈,楊子軒對這棟樓還是挺熟悉的,摸黑到了二樓,發現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不疑有它,伸手去扭動門鎖,卡擦一聲……
接下來就是一個悶棍,往楊子軒脖子一招呼。
仰頭便倒了……
孫芙裹著浴巾從里面沖了出來,打開燈,看是楊子軒,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