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聞著熟悉的藥香,再次踏上這條青石小路,景色依舊,卻早已物是人非,正有如那人面桃花,想起她在這里的光陰,曾經以為是苦澀,現在回味起來,點點滴滴都透著甘甜。
可惜,曾經的她太執迷,在這里,錯過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一切可以從來,她會一開始,就坦誠地待他,相信不會和他走到今天。
踏著昔日的足跡,漫步在花徑間,仰望天空,幾朵浮云飄過,夢溪不覺想起前世聽過的一首歌:
如果失去是苦,你怕不怕付出;
如果迷亂是苦,你會不會選擇結束;
如果追求是苦,你會不會選擇執迷不悟。
好多事情都是后來才看清楚,
然而我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
有一種愛,明明是深愛,卻說不出來,明明想放棄,卻無法放棄。
明知是煎熬,卻又躲不開,明知無前路,心卻早已收不回來。
曾經以為她可以笑看落花,漫卷云舒,暮然回首,那一切都不曾云淡風輕過……
“哎呀!不到一年的光景,原本茂密的一片竹林,怎么竟變得這么稀疏,頹敗了!”
知秋的一聲驚叫,打斷了夢溪的遐思,回過神才發現,不知不覺她們已來到了竹林邊,稀疏的竹影在風中搖曳,發出簌簌的聲音,恍然間在向她這個曾經的主人抱怨,又依然在風中嗚咽哀鳴。
看著不再郁郁蔥蔥的竹林,夢溪一陣心疼,這終是她一手培植起來的,不想一轉眼,竟頹敗至此,也抬頭詫異地看著紅珠。
瞧見夢溪一臉的惋惜,紅珠臉色微變,身子頓了一下說道:
“二……李小姐不知,這都是去年抄家時,那些土匪似的官兵給禍害的,二爺為護這片竹林,還挨了頓打……后來,二爺不在府里,老太君也沒心氣管這些,還是今春上二爺來信要好好侍弄這片竹林,又幾經周折找到了您當初雇傭的那個花匠,好歹救活了這些。”
“常聽人說,萬物皆有命,半分不由人,果然不假。”
“李小姐也別惋惜,你看,那些竹根上都發出了新芽,花匠說,不出兩年,這兒一定比原來更茂盛。”
見夢溪語氣中透著一股無奈,紅珠忙又開口安慰道,幾人說著,邁入竹林間的小路,立時感到一陣清爽。過了這條小路,就是她的藥房了,想起藥房,夢溪不覺想起一年前,蕭俊突然來后院找她,不想自己新配的香水吸引著他來到了這片竹林,為了阻止他繼續探索,自己臨時用起了美人計,撲到他懷里,那寬寬的胸懷真的很厚實、溫暖……
“李小姐,這房里的東西,當初抄家前都被二爺收起來送出府了,不久前才取回來,二爺費了不少心,怎么也恢復不了老樣子,為這,二爺還罵走了幾批工匠……”
三人來到藥房,見夢溪在門口發怔,紅珠忙解釋道。夢溪聽了,神色一頓,隨即露出一絲笑意,用折扇敲敲紅珠的頭,笑盈盈地說道:
“沒見我是男人嗎,叫公子。”
見夢溪開心,紅珠也調皮起來,拉著長長的聲音說道:
“是,公……子!”
夢溪笑著搖搖頭,抬腳向小屋邁去,見夢溪要進屋,知秋勸道:
“公子,時辰不早了,我們快過去吧,晚了,二爺和太子殿下下完棋,找不到您著急。”
見夢溪已經進了屋,紅珠也跟著勸道:
“是啊,李公子,怕是晚一晚,太子殿下和二爺該找過來了。”
一聽太子會找過來,夢溪身子一滯,這里留下的都是她和他的記憶,她可不希望太子來這兒。朝紅珠點點頭,反身出了小屋,往回走去。
一行人來到客廳,蕭俊還在下棋,歐陽迪立在一邊看著,看著棋盤里黑的白的已經快擺滿了,夢溪不覺皺皺眉,她對圍棋一竅不通,自然也不喜歡。
蕭俊和太子見她進來,示意她過來坐,緩步來到兩人身邊坐下,夢溪打著扇子看了起來,隨后進來的知秋,見紅杏重新換了一盤新鮮荔枝,洗了手,上前撿起一枚,剝了起來。
見夢溪坐下,蕭俊抬頭吩咐道:
“紅珠,給李公子上茶。”
“二爺不用客氣,您專心下棋就是。”
聽了這話,看著夢溪悠閑的神態,蕭俊一陣失神,這讓他想起兩年前,表妹來這下棋,夢溪似乎就坐在這個位置觀看,那時候她坐得端端正正,一板一眼的,和表妹一盤棋下來,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沾到了身上,那個緊張勁……到現在還記憶猶新,結果鬧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會下棋,想到這,蕭俊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笑意……
一恍神的功夫,蕭俊追殺的一條16子大龍瞬間竟被太子逃出生天,蕭俊回過神見了,不覺搖搖頭認輸道:
“殿下棋藝超凡,草民自愧不如。”
太子聽了,哈哈大笑道:
“蕭俊過謙了,沒到最后,怎能輕言輸贏,剛剛本王的一條大龍,險些被你追殺的片甲不留……”
太子說道,抬頭看著夢溪說道:
“一直沒和溪兒下過棋,溪兒可有興趣來一局?”
聽了這話,夢溪神情一滯,尷尬地看向太子,剛放入嘴里的一枚荔枝卡到了嗓子眼,一時間面色漲的通紅,太子見了,神色一僵,緊張地看著夢溪,不知如何是好。
蕭俊早已側過身,一手輕輕的拍著夢溪的后背,一手端起一杯茶,送到夢溪的嘴邊說道:
“溪兒,別緊張,喝口茶壓一壓。”
喂夢溪喝了一口茶,好半天,夢溪終于咽下了那枚荔枝,重重地出了一口氣。
還好,這枚小一些,要是個頭再大些,還不得被噎死?夢溪用手拍著胸脯,暗自慶幸。
“來,溪兒,再喝一口,順順氣就好了。”
夢溪又喝了一口,輕輕咽下,覺得舒服多了,這才推開蕭俊的手,沖他感激地一笑,說道:
“夢溪沒事了,謝謝二爺。”
見夢溪沒事了,蕭俊這才坐回來,瞥見太子還呆坐在那,一轉念,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我也很奇怪,溪兒藥術天下無雙,文采一流,怎么竟不會下棋?”
“這個……”
聽了這話,夢溪不覺啞然,總不好說她是穿越過來的人,她那個時代,圍棋只是個別人的喜好,并不普及,要說跳棋還差不多。
“溪兒不會下棋?”
他剛剛可是用盡心思,才在她面前贏了蕭俊,多不容易!
原本以為她在一邊看著,會對自己的棋藝贊賞有加,欣賞他總有超過蕭俊的地方,不曾想,她竟是個門外漢,聽了蕭俊的話,看著他們親密的舉止,太子一陣失意,不確信地又問了一遍。
夢溪點頭應了聲,不想糾纏這個話題,眼睛掃了一圈,見沒外人,轉頭看著蕭俊問道:
“夢溪聽說老太君派人去打探,想將張秀買回來,有結果了嗎?”
提起張秀,蕭俊神色一僵,搖搖頭,他實在不愿意提這個女人,一邊的紅珠見了,替蕭俊答道:
“沒有,聽說秀兒被賣到膠州一個偏遠鎮上的妓院里,老太君派了幾波人打探,都沒找到,不知是死是活。”
聽了這話,知秋疑惑地問道:
“不是說賣入玲瓏坊了嗎,怎么又被賣入妓院了?”
“李公子不知,蕭家人找到玲瓏坊的時候,秀姑娘已被人買走了……”
見太子也疑惑的看了過來,紅珠娓娓地說起了蕭家找秀兒的經過。
原來,畢竟秀兒有些姿色,蕭家人找到玲瓏坊的時候,秀兒已被宜州府尹看中,買了回去,本想做妾,但回到府上,周夫人以秀兒出身賤籍為由,不允許老爺納她為妾,不得以最后做了通房。
在玲瓏坊時,秀兒的那一身驕縱之氣早被老鴇給理順了,在周府雖是個通房,但總比在玲瓏坊受嫖客的折辱,老鴇的打罵強多了,也便一心一意地住下來,每日里小心翼翼地伺候周夫人周老爺,那秀兒本就姿色亮麗,又出身御史府,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不比一般女子,人又被玲瓏坊調教的妖媚異常,周老爺甚是喜愛,恩寵有加,秀兒確實過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秀兒本是心高之人,在玲瓏坊被打怕了,不得不收斂起來,到了周府,一開始也是小心翼翼,見她聽話,周夫人倒也沒為難她,但日子久了,漸漸地不滿足起來,總認為她本是御史的嫡女,千金之軀,就應該做當家奶奶的。
有了這別樣的心思,那陰狠的性子便暴露無遺,那周夫人為人和善,但也不是個軟的,見秀兒張狂,教訓了幾次,被秀兒告到周老爺跟前,鬧的周老爺對周夫人漸漸地冷了起來,在周府不出一個月,便把個后院折騰個底朝天。
見秀兒如此,周夫人漸漸生出除去她的心,知道老爺寵著,老爺在家動不了她,便和娘家哥哥商量,趁周老爺出門的時候,悄悄地讓哥哥將秀兒帶出宜州賣了,據說是賣到了膠州一個偏遠鎮上的妓院里……
紅珠說完,又接著說道:
“那周夫人的哥哥怕秀姑娘被周老爺找到,死也不肯說出秀姑娘被賣到了哪兒,聽說她被賣到妓院,老太君也死了心,不再找了。”
想起當初在燕王的別院里,秀兒不可一世的告訴自己,燕王要將自己賣入妓院……不想世事難料,最后進妓院的竟是她,她原本可以在周府安度晚年的,卻因為一顆惡毒而不安份的心,落得如此下場。
是命?是運?如果這次敗的是太子,自己和蕭俊又會怎樣,想到這,夢溪不覺打了個寒顫,幽幽地說道:
“想想她也很可憐……”
“可憐!她的心都被狗吃了,要說可恨還差不多……”
見夢溪可憐秀兒,不等她說完,知秋咬牙說道,不是秀兒買通翠平,小姐和二爺怎么會經歷這么多磨難,不是秀兒認出了跟隨太子南下的夢溪,知夏就不會死,想起知夏,知秋對秀兒除了恨,還是恨。
廳里一時沉寂下來,良久,蕭俊嘆了口氣說道:
“常言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張秀落……”
正說著,小丫鬟敲門進來回話:
“回二爺,老太君吩咐侍書來請李公子去壽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