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蕭俊看了夢溪一眼,隨口問道:
“奶奶有什么事情?”
“回二爺,侍書沒說。”
“老太君不傳,夢溪原也打算一會兒去給老太君診脈,正好,夢溪這就過去。”
見蕭俊點頭應了,夢溪又起身和太子打了招呼,這才帶著知秋、歐陽迪離開蕭湘院。
到了壽禧堂,侍書直接帶夢溪來到西偏房,讓歐陽迪在外面候著,輕輕地推門進屋,只見老太君正倚在假寐,如意半跪在一邊輕輕地給老太君捶著腿,聽見門口有聲音,老太君臉轉向這邊,張著耳朵仔細地聽著,侍書見了,忙開口說道:
“回老太君,李小姐過來看您了。”
老太君聽了,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兩只手摸索著伸了過來,開口說道:
“是溪兒嗎,溪兒來了,快過來,讓我摸摸。”
夢溪見了,忙緊走幾步,來到老太君跟前見禮道:
“夢溪見過老太君,老太君安好!”
“溪兒,快別多禮,快坐。”
老太君說著,兩手已摸索過來,夢溪忙伸手握住,朝著聲音方向,老太君向夢溪的臉摸去,在夢溪的臉上摸索了半天,開口說道:
“兩個月不見,溪兒又瘦了。”
侍書見了,在一邊接口說道:
“老太君,李小姐不僅瘦了,還黑了呢,李小姐這兩個月走了許多地方,都曬黑了。”
汗,自己的臉色是用藥化的,怎么竟成了曬黑的。這兩個月是游了不少地方,可那都是用了自制的防曬霜的,又戴了帽子,哪容易就曬黑了。聽了侍書的話,夢溪苦笑不已,見她搬過一個繡墩,夢溪坐下來,拉起老太君的手,邊把脈邊說道:
“老太君這兩個月感覺怎樣……”
“感覺好多了,走路、拿東西都靈便了,溪兒教的法子練習起來還真管用……”
給老太君號完脈,又問了問近況,夢溪回轉身從知秋手里接過一個藥盒遞上來說道:
“老太君,這是夢溪專門給您配制的藥,都是些補氣養血的,您的病已經好了,只是前陣子心情郁結,身子虧得厲害,用這藥調養些日子,你的身體會比原來更結實。”
“好,好,多虧有溪兒,否則我這把老骨頭渣都沒了,哪能等到今天,還能看到蕭家的復興,這次能恢復世家,真要謝謝溪兒。”
“老太君快別那么說……”
又聊了一會兒,夢溪抬頭看看窗外,日頭早已偏西,眼見著要下山了,起身說道:
“時候不早了,夢溪改回了,以后再來看您,老太君多保重,侍書記得按時給老太君用藥。”
“溪兒不急,再坐會兒。”
老太君說著,將如意等人都打發了,讓侍書在門口守著。
見老太君如此,便知她有話要說,夢溪又坐回來,示意知秋也出去,見侍書關上門,夢溪這才問道:
“老太君有事兒?”
“溪兒,我知道,俊兒是因為他說你是藥神,大老爺和他都跪過你,心里接受不了才休了你,你前陣子也解釋過,這不能全怪你,都是形勢所迫,大老爺那次,你在清心庵,純粹是底下人鬧得誤會,俊兒那次,你一直昏迷,又怎知他會去跪你,我和他們也談過,經歷了這么多,他們都想開了,早不在意那些虛名浮利了,溪兒這頭野別放不下,這么久了,都揭過去吧,誰都別記恨了。”
“老太君,溪兒從沒記恨過,您和大老爺不計前嫌,能放下這些,溪兒很開心。”
“溪兒不記恨就好,我老了,也沒幾年活頭,早看開了,只想著有生之年,能抱一抱重孫子。俊兒除了你,這輩子也不會再要別的了,溪兒,看在我這瞎老太婆的面子上,把那休書毀了,回來吧,如果溪兒想要一個婚禮,我做主,等俊兒孝期一滿,讓他再娶你一次,風風光光的把你接進門。”
“老太君的好意,夢溪心領了,只是夢溪和二爺注定沒有緣分的。”
“溪兒還記恨蕭家曾經那樣待你嗎?”
“老太君也知道,夢溪不是個記仇的人,因為夢溪的疏忽,讓大老爺和二爺跪了頤春堂,他們都不計較了,夢溪還能計較什么,那些恩怨,夢溪早就釋懷了,是蕭家的祖訓容不下夢溪,注定了這一生與二爺無緣。”
“老太君,蕭家剛恢復世家稱號,百廢待興,三爺只鐘情于草藥,見天地泡在頤春堂,無意于家族事業,您和大老爺更不甘心讓二爺因為夢溪而放棄家業,夢溪已經負了二爺,怎忍心再次讓他陷于兩難。”
“溪兒說的這些,我都和大老爺、俊兒都商量過了,大老爺還年輕,還可再撐幾年,等將來你和俊兒有了兒子,就讓他接任家主,俊兒輔助便是,這樣也不違背祖訓。”
靠,這餿主意也能被想出來,這老太君可真是太有才了!人家一國的律法還有廢立之說,藥品還有個保質期呢,怎么你們蕭家的祖訓,都傳承一百多年了,害了這么多人,還不廢了!聽了這話,夢溪狠狠地瞪著老太君,比了比手指,無聲地沖她做了個惡臉。
思索了好半天,才開口說道:
“因為祖訓,大老爺曾苦過,夢溪又親眼見證了二爺吃過的苦,受過的煎熬,又怎能讓這樣的苦一代一代地傳給自己的子孫,至少,夢溪寧愿孤獨一生,也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再去承受這樣的苦。”
“溪兒也不要太執迷,兒孫自有兒孫福,俊兒的孩子未必就會像他這么巧,喜歡上庶女出身的溪兒。”
“世事難料,將來的事情誰又知道呢,大老爺曾經為祖訓苦過,當初他可曾想過二爺也會受這樣的苦?”
“老太君,恕夢溪難以從命,如老太君愿意,蕭家和頤春堂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頤春堂和蕭家永遠是盟友,兩家的友好也會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溪兒不急著做決定,再好好想想。”
見老太君固執,夢溪也不想再說,起身告辭道:
“老太君身體剛好,不易過度操勞,夢溪就不打擾您了,這就告辭。”
見夢溪心意已決,老太君無奈地點點頭,夢溪又道了聲安,起身拉了拉老太君身上的毯子,轉身輕輕的走了出來。
一開門,不覺怔在那兒,只見蕭俊神色黯然地立在門口,見她出來,直直的看著她,夢溪驚得忙隨手帶上了門。
汗,不帶潛水的!對上那雙落寞的眼,夢溪一陣慌亂,恍惚間像做錯事的孩子,被家長抓了個現行。拒絕老太君,不是因為不愛他,她只是想逼老太君廢了那勞什子祖訓,可沒防備蕭俊會偷聽。
立在門口,夢溪的心撲撲地跳了起來,強自鎮靜地朝蕭俊輕輕一福,繞過他快步向外走去,不知他到底聽到了多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她想做烏龜躲起來。
不想剛越過蕭俊,被他從后面一把拉住,慢慢地轉過她的身子,聲音低啞地說道:
“溪兒,看著我!”
聽了蕭俊的呼吸,夢溪一陣輕顫,吃力地叫了聲:
“二爺……”
“如果溪兒喜歡別人也就罷了,但太子不適合你,他心里只有天下,如果哪天溪兒阻礙了他登基,他一樣會毫不容情地殺了溪兒……”
汗,她什么時候說過她喜歡太子了,這人,怎么到現在還誤會她!聽了這話,夢溪神情一滯,怔怔地看著蕭俊,竟忘了說話。
見夢溪不語,蕭俊一陣失望,緩緩地放開了她。
他不是又想放棄她吧?見蕭俊神情落寞地放開自己,夢溪一陣緊張,轉身向前兩步,忽然停在那兒,想了想,又返身回來,伸手抱住蕭俊,踮起腳,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了一個吻,見蕭俊沒反應,夢溪心一沉,慢慢地松開手,什么時候她這么沒吸引力了?
猛一轉身,夢溪想快點逃開這里。
不想被剛回過神的蕭俊猛一把拉到懷里,低頭吻了下來,從開始的遲鈍,到熱情的回應,到最后的,像是要榨干彼此所有的熱情,知道無法呼吸,兩人才放開彼此,劇烈地喘息著,伸手扶住軟下去的夢溪,蕭俊嘶啞地說道:
“溪兒,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見夢溪不語,蕭俊接著說道:
“既然喜歡,為什么一定要相互折磨!”
輕輕推開蕭俊的扶持,夢溪黯然地說道:
“二爺,忘了這些吧,不說夢溪的身份有違蕭家祖訓,單說我們各有各的事業和生活,您不可能放棄蕭家,夢溪也不可能放棄頤春堂,我們沒有未來的。”
見夢溪要離開,蕭俊一把拽回,沖她低聲說道:
“溪兒,你看看我,我不會讓你放棄頤春堂,不會把你禁錮在蕭府,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你可以海闊天空,只要你累了,倦了,回到我身邊就好。”
聽了這話,夢溪心里泛起一陣喜悅,抬頭吃驚的看著蕭俊,漸漸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越來越大,越來越濃,這一刻,她好喜歡這樣的蕭俊。
對視了良久,蕭俊接著說道:
“至于祖訓,奶奶已經同意了,讓我們的兒子做家主。”
聽蕭俊說“我們的兒子”夢溪的臉刷的紅了起來,漸漸地臉色由紅變白,到慘白,看著蕭俊緩緩地說道:
“二爺受了這么多苦,還不夠嗎,還想讓自己的兒子再受您曾經受過的苦?”
“這……”
蕭俊一怔,他還從沒想過這事兒,一時啞在那。
“二爺,夢溪不喜歡太子,但夢溪寧愿孤獨一生,也不要讓自己的兒子重復他父親走過的路。”
聽了這話,蕭俊一把抓住夢溪。
“主人!”
“小姐!”
一聲叫喚,蕭俊和夢溪同時轉頭望去,歐陽迪和知秋不知什么時候立在回廊的盡頭,夢溪不覺臉上一熱,輕輕的掙開蕭俊。
冷冷的看了歐陽迪和知秋一眼,蕭俊放開夢溪,輕輕地正了正冠帽,低聲說道:
“溪兒,無論多久,我都等,等你想通了,累了,倦了,回到我身邊。”
汗,這樣你也不想廢了祖訓,還等著我想通,真是冥頑不化!
聽了這話,夢溪沒來由一股怒火,身子一震,沉吟了良久,猛抬頭果斷地說道:
“二爺,無論多久,我也等,等蕭家廢了祖訓的那一天。”
讓他廢祖訓,又不是掘祖墳,怎么會嚇成這樣!
見蕭俊臉一陣紅一陣白,瞠目結舌地立在那,額頭上滿是細汗,傻了般看著她,夢溪心便是一沉,這個要求是不是過了,這古人都冥頑不化,迂腐的很,難道這祖訓真跟祖墳一樣,掘不得,廢不得?
他不會真的讓她等到地老天荒吧……
失望地轉過身,夢溪緩緩地向歐陽迪走去。
漸漸地,嘴角又輕輕地上揚,露出了一絲笑意,地老天荒又如何,相愛不一定要相守。
至少他們知道了,彼此是相愛的,不再猜忌,不再誤會,不語不說兩心知。
這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