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己順利推銷,謀求到一個理想的職位只是第一步,如果不思進取,或者方法不對,是沒法取代原先的老資格,成為老板眼中不可或缺的頂梁柱的。
那么如何成為頂梁柱呢?沈默根據前生今世的經驗,總結出三條思路:
其一,以一技之長吸引老板,也就是比起別人來,你得有他們沒有的本事,這樣才不會在老板眼中泯然眾人矣。要記住,只有吸引住別人的眼球,才能讓自己的表現事半功倍,不至于浪費感情……當然,這是說給那些真有本事的人聽的,你要是自認凡人,還是踏踏實實不聲不響來的好些。
其二,老板有危難時要挺身而出,就算失敗也會得到老板的另眼相看,至少你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要做就做雪中送炭的,光往錦上添花是沒用的。
其三,要做老板想做而沒法做的事兒,即維護老板名聲,又要解決老板的實際問題。
對于大老板嘉靖皇帝,沈默就奉行這信條從不動搖。比如他緊緊抓住國庫空虛,嘉靖快窮瘋了這一點,寫了一篇‘生財有大道’,登時緊緊抓住了皇帝的眼球,又主動請纓到南方去,為國家開海禁、搞外貿,賺取大量的銀錢,解決了皇帝的大問題,所以才一直被嘉靖帝謹記在心,視為心腹重臣,未來股肱……雖然現在混的慘了點,不過那也是他拒任戶部侍郎,讓皇帝不快,給他點顏色看看,純屬自作自受的。
現在,來到裕王這個正處于創業期的二老板身邊,沈默依然恪守著自己的法則,急老板之所急,解老板之所需,讓裕王爺離不開自己,從而達到迅速上位的目的,以在未來論功行賞時,獲得一個比較靠前的身位。
裕王爺的需求很簡單,他需要一個兒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如果沈默能幫他生一個……哦不,是想辦法幫他解決這個難題,將獲取豐厚的報酬。
沈默雖然滿嘴天命啊,注定啊什么的,可他壓根不信那一套,他知道裕王生不出孩子來,是身體生了病,所以要想生出孩子來,就得先把病治好。
這當然是大夫的工作范疇了,而身位天下第一名醫,且曾經為裕王治療過的李時珍,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這個裕王也知道,可他托盡了關系,高拱那些人也拼命尋找,就是找不到這位名醫的下落,好像失蹤了一般,所以聽到沈默說‘他知道李時珍的下落’時,裕王簡直要欣喜若狂了,緊緊抓著沈默的手臂道:“他在哪?為什么我們都找不到他?”
沈默沒想到他勁兒還挺大,被握得有些生疼,面上還得帶著微笑道:“他為了實現畢生的理想,四處云游考察去了,此刻也許在哪座名山大川餐風飲露,也許在哪個窮鄉僻壤艱苦跋涉。”
“什么理想?”裕王的手稍微松一些,問道:“成仙嗎?”
沈默這個汗啊,就不能高尚點嗎?便搖搖頭,輕聲道:“他要寫一本書,一本大功德的書。”
沈默跟李時珍,當年因為若菡的病相識。為了將愛人從鬼門關拉回,他曾被李時珍狠狠敲了十幾萬兩銀子,雖說是為了地震災民,責無旁貸,但這種方式、這種金額的付出,還是讓他想起來肉痛。
我們知道,除了嘉靖外,這世上能占沈默便宜的不多,就算一時占了去,早晚也得變本加厲還回來,妙手仁心的李時珍也不例外。
于是乎,不論走到哪里,李時珍都會收到沈默的問候,當然單純問候之外,還有要求為若菡復查的約請,李時珍明知道這家伙是‘掛羊頭、賣狗肉’,但他實指望著從沈大財主那里敲詐些錢財出來,好接濟窮苦百姓,所以雖然每次都不給他好臉,但總會應邀而至,為他診治疑難雜癥,實則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事實證明,李時珍不愧神醫的稱號,雖然診費太貴,但包治百病,就連疑難不孕也是行家里手。這些年里。,沈默請他去蘇州為戚繼光的夫人、去南京為海瑞的夫人診治,經過他的調養,現如今戚夫人已經順利誕下子嗣,而海瑞的老婆也連生了兩個閨女,雖然還沒生出兒子來,但總算有希望,繼續耕耘下去便是。
所以沈默對李時珍能幫助裕王得子,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只是在一年前最后一次見面時,李時珍對沈默說,他要去完成一件大事,希望不要再找他了。
沈默心中一動,問他什么大事兒。
李時珍道:“我幾十年來鉆研醫道,雖不敢說便覽天下醫書,但有名無名的醫家典籍,涉獵了不下數千,發現從上古先秦至今,經久遠年代之后,許多藥物有同物不同名的,有同名不同物的,有難以辨識的,有些分類不對的,有些藥物有毒卻和那些無毒的藥形態相似,到底哪種東西治什么病,連大夫都搞不清楚。如此一來,被亂治胡吃害死的人,每年不知有多少。”
沈默心中一動,輕聲問道:“先生要寫《本草綱目》嗎?”
“《本草綱目》?”李時珍眼前一亮道:“好名字,簡單直接。一看就懂,”說著撫掌道:“我就是要寫一本《本草綱目》,把天下的藥材分門別類,詳細準確的記載下來,給醫者一個參考。”
沈默肅然道:“此乃萬世大功德,默不敢不傾力相助,愿派護衛一隊,為先生鞍前馬后、披荊斬棘,也算是在下為此盡一份心力了。”
“不必如此。”李時珍道:“我一個大夫,獨自跋涉慣了,沒必要興師動眾的。”
沈默卻道:“這不是為了先生,而是為了那《本草綱目》,這本書寫成之后,我會全力幫先生推廣,甚至請求皇上,特詔儒臣補注,成昭代之典,讓全天下的醫生人手一本,使本草學真正樹立起來,這可是事關千秋萬代的大事啊!現在世道這么亂,到處有山賊流民,萬一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來完成這份事業?”
聽他這樣說,李時珍便不再堅持,在沈默派出的一支小分隊的護送下,開始了全國尋藥之旅,至今已經快兩年了。
所以說,別人找不到李時珍,沈默卻一定可以找到,而且他還知道,李時珍大概在年初前去了關外,應該也快回來了。
聽說沈默有把握盡快找到李時珍,裕王十分的高興,留下沈默吃飯。也許是看到了希望,裕王殿下心懷大開,食欲大振,話也多起來——兩人本就年紀相仿,同齡人之間很容易找到共同的話題,自然比跟老夫子們相處要輕松愜意的多。沈默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家伙又曲意奉承,一聊起來便很快合拍,投機的不得了。
裕王從小被禁錮在深宮里,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加上師傅們一個個古板的很,弄得他跟個小老頭似的暮氣深重,其實他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一樣對外面的世界無比好奇,對豐富多彩的生活充滿向往,只是師傅們緊緊關著這扇門,讓他始終看不到罷了。
現在同樣年輕的沈默一出現,仿佛在他昏暗的房間中打開了一扇窗,讓他終于可以了解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他聽沈默描述江南的花紅柳綠,各地的美食美味,今古的奇聞怪談,甚至南北美女的差別,任何一個話題,都讓裕王感到興致勃勃,覺著自己這二十多年,全都白活了。
見裕王聽得興濃,沈默也沒法停下來,好在他肚子里貨多,也不怕講完了。不知不覺便到了掌燈時分,已經看不清沈默的臉時,裕王才猛然發現:“呀,已經天黑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便吩咐宮人掌燈上飯,要跟沈默一邊吃,一邊秉燭夜談。
沈默苦笑道:“不急于今曰吧,高師傅跟我囑咐過,一定要在掌燈前離開王府,以使無暗地之謀……”
裕王當然知道這個規矩,只是方才姓質太高,沒顧上而已,便依依不舍道:“那你明早再過來。”
“遵命。”沈默點頭笑道。
裕王又起身,親自將他送到大門口,還不忘囑咐道:“明天早些來啊,孤等著你。”一直看著沈默的轎子消失在街口,才轉身回去。
回到后邸,他見正院西角落的香堂里已經亮起了燈,知道自己的正妃陳氏已經開始念佛,不由暗暗嘆口氣,又或者是松口氣,便抬腳往東廂跨院走去。
還沒進屋,門先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窈窕女子迎了出來,乍一看她穿著普通宮裝,但仔細端詳又會發現,卻又別的宮女不一樣,她的服飾搭配得既淡雅,又別致;裙邊一二寸寬的地方,還滾了大紅的花邊,仿佛蘊著火一樣的熱情,若是一般宮女敢這樣穿,早被教習嬤嬤打得媽媽都認不出來了。
小小跨遠里,只有裕王和她兩個人,那女子顯得有些緊張,微垂著白膩如玉的鴨蛋臉,只讓他看到一個梳裹得整齊的插梳扁髻,輕聲細語道:“王爺,您回來了。”這女子是裕王的女人,卻不是他的妃子,現在的身份,也不過是裕王府的一名宮女。
裕王爺雖然生活乏味,卻也跟所有男人有著一樣的愛好,那就是喜歡女人。一次酒后興起,便拉著這剛進王府的宮女荒唐了一會兒。說實在的,這女子很美,卻也不算絕色,但沒想到這一回之后,裕王便再也離不開她了。因為這位容貌溫婉可人的女子,身上有一股非凡吸引力,陪他說話能讓他滿心喜悅,感受到被崇拜的快樂,在床上又能讓他無比,找到男人的自信。自從有了她之后,裕王便在灰暗的人生中找到了樂子,幾乎每晚都住在她這兒。只是不受老爹待見,也不敢提納妃的事兒,只能先這么靠著,曰后再說。
裕王點頭笑笑,便拉著她柔膩的小手進了屋,屋里面掌著燈,燈下的桌上,擺著三四樣精致的小菜,還燙著一壺老酒。
女子為裕王寬衣解帶,換上便裝,又打來溫水給他擦臉凈手,服侍的無微不至,讓本就心情愉快的裕王,感到愈加舒暢。
夾一筷子醬豬肚,端著小酒喝兩口,他瞇眼笑道:“這曰子啊,真好。”
女子掩口笑道:“王爺今兒遇到什么好事兒了,怎么樂成這樣?”
裕王便將今天的事情,跟她眉飛色舞的講了一遍,開心笑道:“若能把李太醫請來,孤的世子何愁?你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給我當妃子了?”
女子臉上一片緋紅,但掩不住的喜上眉梢,聲如蚊鳴道:“那位沈大人可真厲害。”
“不止厲害,還很有趣呢。”裕王開心笑道:“孤王這些年來,就沒遇到過這么個談得投機的同齡人,他好像有數不清的新鮮話題,讓人想不開懷都難。”說著想起什么似的笑道:“給你講個笑話吧。”
“王爺請講。”女子點點頭道。
“說從前有個人,很怕自己老婆。有一天,他趁老婆不在家的時候偷吃了一盒年糕。晚上被老婆發現了,把他狠狠罵了一通,又罰跪三更才準許睡覺。第二天,他越想越想不通,不知自己的命為什么這樣不好,便到街上找算命先生給自己算算命。”裕王笑道:“算命先生便問他:‘請問貴庚多少?’他趕忙回答:‘沒有跪多久,只跪到三更。’算命先生只好再問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年高幾何?’他一下字臉都白了,說:‘我還敢偷吃幾盒?我只吃了一盒,再吃豈不要連命都送掉?’
言畢,他自己先笑趴在桌子上,那女子也笑的擦著眼淚道:“太好笑了,這為沈大人也太滑稽了吧。”
兩人笑一陣,裕王又講一個,又笑一陣,再講一個,再笑一陣,不知不覺夜已深了。看著燈下的女子嬌俏可人,裕王心中一動,笑道:“還有一個,你要不要聽。”
女子聞言點頭道:“要的。”她進來宮里這么長時間,卻也沒如此開懷過了。
裕王便嘿嘿笑道:“有個道學先生嫁女出門,至半夜,尚在廳前徘徊踱索。夫人問他:‘相公,夜深請睡罷。’先生頓足怒道:‘你不曉得。小畜生此時正在那里放肆了!’”說著就色咪咪的望著那女子,見她早就羞紅了臉,紅艷艷的仿佛要滴下水來一般,他的聲音變得沙啞道:“愛妃,也到咱們放肆的時候咯……”
女子嬌羞的點了點頭,任由他扶著進去內力,被浪翻紅,苦短,自不消提。
第二天,沈默早早起來,若菡奇怪問他:“怎么比往常還要早呢?”
沈默嘆口氣道:“你老公我現在上兩份班,自然要辛苦一點了。我得先去國子監應卯,再到裕王府上課。”
若菡心疼道:“可忙壞了吧?”
“我就是個勞碌命,”沈默笑道:“忙點好啊,閑著讓人心慌。”便跟妻子吻別,去國子監才發現,自己還不是最早的一個。
高拱已經在那,把他叫進屋子里,問他昨曰跟殿下相處的如何,沈默道殿下很隨和,我們相處的很愉快。
“那就好。”高拱點頭道:“至于去王府上課的時間,你和張居正商量去吧,留一個在國子監的,另一個就去裕王府,交替著來就成。”
沈默原以為能擺脫國子監的俗務呢,沒想到還是少不了,心說您老可真會人盡其用啊,便拱手出去。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對了,大人,那個李贄沒給您惹麻煩吧?”
“唔……暫時沒有。”高拱搖搖頭道:“不過他的講課實在是有夠離經叛道,若不是為了這次大比,我是不會用他的。”這老小子倒坦誠。
沈默知道多說無益,便點點頭,出門去了。
跟張居正一商量,他倆上下午輪班,半天在監里,半天在王府,這樣兩邊都不耽誤,只是要辛苦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