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純盤踞的打撈公司辦公樓,還是那間空曠的辦公室,此刻卻坐了不少人。愷蒂、姍黛、杜昔三個女人,頭扎在一起,正欣賞著一件磁盤。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我給你的那件青花釉里紅圓盤嗎?”
孫純沖著問話的霍遠閣點點頭,他剛才已經看過了三女手中的圓盤,那白地藍花,那盤中艷紅的五尾鯉魚的造型,和霍遠閣當年送他的那件一模一樣。
“送你的那件,是我從一個越南漁民手中買來的。而這件,是從內地流失出來,被我一位朋友收藏起來的。不用說,這兩件圓盤肯定是同一套用具,是在同一條沉船上打撈出來的。”
三個女人也聽出了興趣,眼巴巴地湊過來。孫純知道還有下文,靜靜地等待霍遠閣往下說。
“我是費了老大周折,才了解到這件盤子的源頭是出自一個廣西人之手。這家伙叫粟海強,在海軍里當了幾年兵,會一些潛水,退役后沒什么正經工作,給一些養殖戶打打短工。這一年多,廣東、福建的一些地方,當地漁民打魚時撈上一些古瓷器發了財,就四處去雇傭會潛水的人下去打撈。這粟海強現在就專職干這活兒,在當地被人稱為‘水鬼’”。
孫純仍沒有明白霍遠閣說這些事情的意思,倒是旁邊的杜昔聽出了一些味道,猜測著問道:“這個粟海強是被越南漁民雇傭,打撈出這件圓盤的吧?”
霍遠閣贊賞地點點頭,繼續道:“我通過中間人和這家伙了解了一下情況。據他說,珊瑚已經完全覆蓋了沉船,他們向越南人建議,在上面拿炸藥炸,炸開再掏,可越南人說這樣肯定會引來越南海軍,弄不好連命都會送掉。所以他們只是打撈起沉船周圍散落著的瓷器,就馬上撤出了。”
孫純腦海里自然而然出現這樣一幅畫面:航船遇難,船上人員為了減輕船的負重,便將瓷器扔下海去。
“砰”地一聲,胡思亂想的孫純嚇了個激靈,卻見霍家少爺拍案而起:“可恨的是,我讓人試探了幾次,這水鬼就是不透露沉船的地點。”
“你要去撈這條船?”興致勃勃聽故事的黑妞愷蒂終于明白霍遠閣的意思,跳起來摟住了他的脖子。另外兩個女人也是一臉紅光,似乎看到了大海深處那無盡的寶藏。
尋寶確實是個惹人遐想的神秘領域,對于充滿欲望的男女有著莫名的吸引力。愷蒂和姍黛兩個小富婆死纏濫打,迫使霍遠閣答應了她們的入股要求。杜昔在霍遠閣試探了兩句后,看了看孫純的臉色,立刻表示了跳槽的決心。
女人的壓力之下,霍遠閣梗著脖子作出義正詞嚴狀:“我和孫純辦打撈公司,并不是以找到寶藏為目的。我們是要揭示深海寶藏的內涵,揭開塵封歷史的秘密。”
“切!”愷蒂跳到地上,很不雅地向霍遠閣豎了豎中指,“要說這等理想,我們孫純還差不多,二哥你呀,就別裝了!”她把霍遠閣按到座位上,“快點說吧,我們怎么才能讓那姓粟的臭小子招出沉船的地點?”
剛才還滿臉委屈表情的霍遠閣聽到這個問題,立刻變幻出得意洋洋的樣子,“嘿嘿,任這小子奸滑似鬼,也逃不出你二哥的手心。我的人已經和他聯系上了,他現在就在福建莆田。”
霍遠閣麻利地從桌上一堆資料中翻出一張地圖,“福建從宋代起海上交通就很發達,而且盛產陶瓷,全國目前所知的沉船絕大部分也都在福建海域。莆田市海域有南日群島,由一百多個島礁組成,我在水下考古隊時就接到過當地的反映,漁民在這一帶海域發現了不少古瓷器。我判斷粟海強就是在這里作水鬼。”
孫純漸漸明白,霍遠閣繞了這么一個大圈子,都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而目的,現在已經非常明顯:就是讓他去福建,想辦法從這粟海強那里搞到沉船的具體位置。
“光憑這一個人的描述,是不是太魯莽了?”一直還算冷靜的姍黛,慢吞吞地提出了疑問。
一年未見,姍黛這一次給孫純的最大印象,就是漢語水平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這幾天他也看得出來,對于入股他們的打撈公司,如果說愷蒂是覺得好玩的話,姍黛無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唉!”霍遠閣長長嘆了口氣。在坐的所有人看得出來,這一次這位少爺絕不是耍寶,而是真正發愁了。
“打撈沉船決不是在茫茫大海中兜圈子、碰運氣,首先要有專家確定沉船的價值,其次是要研究出沉船的大概方位,世界上有名的打撈公司都與著名的海洋考古學者有很好的合作關系,同時也有自己的沉船數據庫。”
霍遠閣看看沉思中的孫純和三個專心致志傾聽的女人,“孫純去廈門上學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建立我們自己的專家團隊和數據庫。另外,我研究一些成功的打撈實例后發現,他們最初都是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發現線索的。別的國家不說,只說我們中國,民國以前,有明確記載的沉船事件只有100多宗。那么沿海的沉船到底有多少?有專家判斷二千到三千艘,在我看,恐怕實際上不計其數。”
氣氛有些壓抑,杜昔見機說:“我現在什么都不懂,要不這次我就和孫董去福建長長見識吧。”
霍遠閣送給年輕姑娘一個贊許的表情,可說出的話仍是老氣橫秋的訓誡:“你可不要輕視了你的工作。就算孫純對沉船的所有研究工作都已就緒,但是如果沒有取得對該船的探險權并獲得對其有管轄權的越南政府的實際協助,一切還都是徒勞無功。等孫董忙完后,就是你的事了,你到時要與越南政府盡快簽訂明確的協議,否則的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打撈起來的寶物可能會成為別人的囊中物。”
幾天來孫純一直潛心研究霍遠閣留給他的資料,越看越是頭疼不已。這籌備中的打撈公司決不是他想像中的簡單,僅是確定打撈物品的歸屬這一項,足以讓孫純退避三舍。
不同國家對在其有管轄權的深海沉船上的藝術品或貨物的歸屬問題有不同的法律規定。西方有的國家鼓勵對水下文物進行就地保護,如允許業余潛水者水下參觀等,而東南亞國家則走的是另外的路子。像越南、菲律賓,就允許國際打撈公司參與打撈本國的水下文物,條件是需要獲得該國批準并且簽訂一定的利益分成協議。即便是在公海的沉船,寶物打撈上來之后在哪里上岸同樣牽涉到很多問題,因為這些上岸國可能會聲稱對寶物具有所有權。
孫純理解霍遠閣對杜昔這個有著公關天份的女孩兒的渴望,所以特別就這件事給陳田星子打了電話。在他看到的材料里,一家英國打撈公司就越南海域的一艘沉船,和越南政府談判了一年才達成了打撈協議,而后在拍賣和利益分配中,竟整整談了四年。這里面的耐心和技巧,確實不是一般人所能具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