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趟門,提前把這章發上來)
“駱駝,翡翠看的是顏色和種水。顏色正,種水好,身價就能上升幾倍、甚至幾十倍!一只半翠綠的手鐲能賣幾十萬,可要是滿翠的,就不是只乘以二了,可能是三百萬一只。駱駝,我說的是人民幣……”
“噢,什么是種水?翡翠的透明度,行話叫‘水頭’,水頭越好的翡翠價值越高。翡翠的質地,行話叫‘種’,種好的翡翠,越打磨顏色越艷,翡翠有玻璃種、冰種、油種、豆種、干青……”
說地起勁的楚波,忽然注意到駱駝的眼神飄蕩到了別處,他順著那目光看過去,是一只套有銀圈的精細腳踝,時不時地抖動一下,銀圈上的小鈴鐺就發出好聽的叮當聲。
瑪婭羨慕死姐姐了,有時候她也想,姐姐什么也聽不見,那銀圈掛在她腳上,有點可惜了。另外,大駱駝真是太笨了,那個外國人翻來覆去講的那些東西,聽的她耳朵都快出繭子了,可他還是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
楚波聽到杰叔的一聲嘆息,然后是拖鞋“踢踢踏踏”遠去了的聲音。今天的講課看來又是以失敗而告終,楚波周身泛起一種無力的感覺,這一刻,他只想放棄那交易——教一個智力明顯有問題的人,實在是太難了。
黃昏,金色的陽光播灑下來,讓城鎮山巒上大大小小的佛塔鍍上了一層余暉,遠處的江流曲曲折折,水面映照出夕陽的光輝。
幾百米長的玉石交易街開始熱鬧起來,成堆的石料就擺在路邊,也有些商販會用磨石、竹板等工具把翡翠打磨成戒面或片料在這里交易。
楚波跟在了駱駝和瑪尼、瑪婭姐妹倆的身后,他的面色有些晦暗,看上去情緒不高,和他形成鮮明對照的,與歡蹦亂跳的瑪婭,街上不時飄過她鴿子般的笑聲。
小姑娘酷愛熱鬧的天性,讓她一個勁地往人堆里扎,此刻,她就一溜煙地鉆進了人群,看著駱駝拉著他的女人也擠了進去,楚波嘆了口氣跟了上來,他這個“中國先生”簡直淪落到比保姆還不如的地步了。
地上堆放了一大攤翡翠原石,許多人在那里看料,很快有人出價并買了下來。大多是小賭,就在幾千塊到幾萬塊人民幣之間。每有交易,周圍立刻會圍上一大幫看客,多是和他們一樣扎堆看熱鬧的人,但楚波堅信,其中不乏主人雇來哄抬價格的“托兒”。
現在和攤主討價還價的是一個香港人,雖然廣東人一樣說粵語,但楚波覺得香港人有種獨特的氣質,他可以很快分辨出來。香港人手里托著一塊不大的石頭,楚波估計也就是兩公斤左右,青梨皮的外殼,敲出了一個小小的碴口,露出一點點豆青色。
“六千!”香港人死死咬住這兩個字。
“一萬四!”攤主是個緬甸人,從他那棕色的皮膚和籠衣小褂的打扮可以輕易分辨出來,不過他的漢語普通話比香港人說的純正得多。
幾番唇槍舌劍,兩人以一萬元成交。“切開!切開!”四周隨即響起一片叫喊聲,有緬語,也有漢語。楚波早聽人說過,小鎮上常年住有上千的中國人,有玉石商人,也有毒品販子。不過這個季節,多是來做翡翠生意的吧?“賭石”這種交易手段存在了近千年,在這個原產地當然有著極為濃郁的氛圍。
楚波也想看個究竟,這個價位和他的心理預期差不多,從皮料和碴口上分析,他判斷里面起碼是豆青色,甚至可能是豆綠色。憑這種顏色和水頭,只要做出兩只手鐲來就不賠本了,何況那塊石頭絕對不只做兩只手鐲。他抽空瞟了一眼駱駝,那大個子心不在焉地四下打量著,倒是那一對姐妹,仍在饒有興致地期待著結果。
解石的師傅很快找來了,他和香港人商量了幾句,就用一個小型的電切割機向石頭正中剖去。刺耳的機器聲消失后,四下里“轟”地一聲,有人小聲嘀咕“垮了!”
楚波的心涼了半截,這是一塊外綠內白的灰沙頭玉料,十成的磚頭料,玉石中最次的等級。香港人苦笑一聲,連那兩半的石料拿都不拿,擠出人群走了。
楚波蹲在地上,和幾個人一起端詳了半天那兩塊半截的石頭,然后又一起搖著頭站起來,這才發現,駱駝和那姐妹倆竟不見了。
急出一頭汗的楚波扒拉開周圍的人,環顧四周,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角落里的一個小石堆旁,駱駝正和那姐妹倆撅著屁股,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挑撿著。楚波注意到石堆旁立著的木牌,上面用漢、緬兩種文字寫著:1000元一公斤。
這是各個場口最常見的黃沙皮、黃紅沙皮的石頭,里面多是下品翡翠,做出的玉料首飾也是大路貨,賣不出什么好價錢來。所以也被叫作“公斤料”,就是論斤賣的。
“看,駱駝挑出了兩塊。”小姑娘瑪婭托著兩塊海碗大的石頭,獻寶般地舉到楚波面前。
怎么看都是粗皮料的下品翡翠,楚波走到攤主準備好的一個水盆邊,把兩塊石頭沉進水里。這是場口和交易市場慣用的方法,除了用眼睛觀察皮料的結晶大小,還可以把石料在水中沾濕后拿出來,查看皮料上所沾水分干的快慢。干得快就說明其結晶粗大、質地差,反之就是好質地。
兩塊石頭上水漬很快消失了,失望至極的楚波很想把它們扔回到那堆石頭里,但想想又縮回手,如果這兩塊石頭能證明駱駝不是杰叔他們想像的那么神奇,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讓杰叔兌現承諾,給他一些像樣的玉料呢?
兩塊石頭輕輕放在一座大鐵秤上,攤主翻了翻眼睛,“十二公斤還多。算了,就給一萬塊吧。”
剛才切垮了一塊石頭,讓圍觀的人走了不少,攤主欲挽回些面子,當即給楚波便宜了兩千塊錢。
“切開!切開!”周圍的人群再次起哄。楚波也有些迫不急待地想驗證駱駝和自己的眼光,把一捆扎好的錢扔給攤主,眼睛就一直瞄著駱駝。
“駱駝,上啊!”小姑娘瑪婭的臉上放著光,額頭前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腦門上,顯是對駱駝充滿了信心。
駱駝松開握著的瑪尼的手,又在她頭輕輕拍了一拍,然后隨手從秤上拿起一塊石頭,在手里掂了掂,走到了電切割機前。
“好啊!露一手!”圍觀的人群這才知道買石頭的人也懂得切石,紛紛叫起好來。
“嚓嚓嚓”,楚波注意到駱駝是沿著一條斜線把石頭剖開的,還沒有等他看清楚,“漲了!”人群里響起激動的聲音。仍是掛著那副憨笑的駱駝,把半截石頭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把剖開的光滑一面展示給楚波。
滿眼嬌嫩的豆綠色,雖還不算上品,但已是中品里的好玉了。楚波一陣頭暈目眩,有時候幸福過于突然地降臨,對人也是一種折磨。
“五萬!”攤主一把拉住楚波,“這塊玉我用五萬買回來,怎么樣?”
“十萬!我出十萬!”人群里閃出一個人來,正是剛才切垮了一塊石頭的香港人去而復返。
楚波笑著搖了搖頭,他已在心里迅速盤算出這塊玉石的價值,他把變成三塊的石頭放進包里,拉上駱駝揚長而去。
他已經知道了該如何“教”這個學生,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拉進和學生的關系,而這其中的關鍵,他認為就是身后高興得屁顛屁顛的一對小姐妹。